喵了个咪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13:09:56

点击下载

作者:老猫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喵了个咪2

喵了个咪2试读:

引子 学习猫咪的生活态度

为什么喜欢和猫生活在一起?

这个问题不养猫的人是无法回答的。和猫厮混得时间长了,就知道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猫有着独特的生活态度。

猫的生活态度,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随遇而安。猫可能生活在荒野里、小区里、街道上,可能生活在富裕的家里或穷困的家里,也可能生活在高屋阔厦或者蜗居陋室。可是无论在哪里看见他们,都会觉得他们悠然自得。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他们都可以吃得香睡得着,成为风景的点缀,慵懒舒心,无比放松。即便没有舒适的条件,他们也能迅速找到让自己舒服起来的方法。可以这么说,猫就是为了追求享受而生的,他们可以找到安全和温暖的角落,可以把不适变成舒适。假如人伸过手去抚摸他们的脑门,他们立刻就会把下巴扬起来,如果挠挠他们的下巴,他们就会把胳膊抬起来。总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享受猫生,表达着自己的愿望。稍微有一点儿柔软之心的人,都会不吝自己的时间和感情,给他们陪伴,满足他们的欲望。

满足人的欲望殊为不易,哪怕这个人是爱人、是父母、是子女,但满足猫的欲望,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他们没有过高的奢求,不一定非要高高的爬架和高档的玩具,他们只需要一个小球,一个小玩意儿,一个温暖安定的角落,就会很快乐。他们只需要偶尔的爱抚和足够的食物,就满足得不行,就开始自己的享受过程。

这不是人该好好学习的么?

猫的另外一个特征,就是无底线、有原则。如果猫接受了你,是非常愿意和人嬉闹玩耍的。无论你怎么揉捏,他都会无条件地接受,并且从心里对人信任和感激,各种露点与肉麻,毫无底线。但猫又是有原则的。他如果决定和你保持距离,那么就算使尽任何手段,都无法赢得猫心,你休想抓住他。有的猫选择了和人生活在一起,有的猫选择特立独行,不管怎样,他们都会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都会认为自己的猫生是理想的、完美的。其实他们的要求并不多,安全、温暖,有饭吃、有的玩,就可以了。宅猫衣食无忧,更多的希望是有主人陪伴;流浪猫风雨兼程,喜欢的是自由自在。他们并不在意生活是悲苦还是宽裕,他们听从的是自己的内心所需。

一丝不苟,是猫表现得特别突出的生活态度。自己的地盘,自己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护,别人休想踏进半步。谁当家谁做主,必须分出个高下,有时候,这种争斗要纠缠他们的一生。当然,如果有可能,猫是一定要梳理自己的毛发的,他们要花大把的时间,把身体弄得干干净净,精神焕发地去接受每一天的到来,这一点,恐怕人都无法做到。除非体力精力衰竭,或者过于颠沛流离,猫都会以最优雅的姿态见人。这种讲究,让猫成了一种高贵的动物。

很多人都认为,和猫相比,狗更喜欢和人交流。其实猫内心的柔软,比起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他的内心接受了你,那么他会真诚地关心你,在人情绪不好或者不舒服的时候,猫都会第一时间到人的身边,依偎着人,逗人开心。他们在捕猎的时候,心里也会惦记着人,一有收获,往往第一时间把猎物叼到主人能看到的地方;他们甚至还喜欢分享,把自己的玩具拿来,希望主人和他们一起嬉戏。虽然很多东西是人不需要的,但这份真情,确实很打动人。

猫还是一种坚强的动物。从科学上来讲,他们忍受疼痛、忍饥挨饿、忍耐寒冷的能力,都比人要强上很多。不到极限时,猫咪从不叫苦,不会无病呻吟。即使身有病痛,他们也尽量不去麻烦人,尽量恪守着平时养成的生活习惯。和人相比,猫有着太多善良的一面,他们有时会把主人看成兄弟、孩子,尽量哄人开心,他们也会把主人看成精神上的支柱,希望主人不停地表现出对他们的尊重、喜爱,希望得到主人的陪伴和鼓励。

想想看,如果一个人拥有以上这些性格特征,坚强而又柔软,物质上容易满足,精神上又高贵冷艳,再加上相貌可爱、乐观豁达,这将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可惜,这样的猫比比皆是,这样的人却凤毛麟角。所以说,人该向猫学习,最该学的是生活态度。其他如跳跃、捕猎、夜视等,就只好先自叹弗如、甘拜下风吧,有些本事,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

有时候会突发奇想,如果这个世界是猫做主的世界,人是被猫豢养的动物,猫与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也达到这样的和谐?结论是不可能。以人的卑微、贪欲和计较,必然会被猫嫌弃。人与猫的精神世界,不在同一个次元,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猫也有着自己的性格弱点:一个是贪吃,一个是好奇。遇到食物,猫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口腹之欲,必奋勇争先;遇到自己没见过的陌生事物,猫也会忍不住一探究竟。这两个弱点,往往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让他们上当受骗或者走失,甚至被猫贩子抓走。

但这也怪不得猫。获取食物和探讨新鲜的事物,都是猫的本性,也是一切生物的本性。因为本性而遭遇不测,只能说明这个世界太阴暗、太复杂也太过严峻。在一个平和的环境中,即便是有食物链和弱肉强食的现象,这本性也不至于让人步步惊心,遇到危险的几率至少没有这么高。而那种被食物吸引的毫不掩饰的表情,那种好奇钻研的习性,也会变得生动可爱,惹人爱怜。一句话,这不是猫的错。

猫有太多的优点和魅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养猫的人都那么喜爱猫,而且越养越喜爱的原因。不厌其烦地爱抚和表扬,不厌其烦地炫耀和夸赞(其实各种吐槽,是夸赞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3

》¥3¥(3)#,会觉得乐在其中,这正是因为猫值得人去爱,甚至值得人去学。如果条件允许,那么每个家庭都应该有宠物,人会从中学会负责、宽容、忠诚和朴实,会获得许多身心的愉悦,会有无尽的快乐和依恋,生活也会就此变得美好得多。这一切,都是不养宠物的人所难以体会的。

第1篇 小黄来也

1

小黄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花园了。

我头一次看到她,是在黄昏时分。当时我正在厨房老实地洗上一顿和上上一顿的碗,准备做下一顿的饭,突然觉得动静不对。抱抱和灰少发出了不一样的叫声,高昂又急促。我赶紧从厨房溜出去看,眼前的情景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我家房子的客厅里有一扇玻璃门,玻璃门外是一个楼梯,通往下沉式的小花园。房东根本就没收拾过我们租住的上一个房间的那个花园,所以那里面很乱,通常门是关着的。因为我担心二位爷出去了,滚得浑身是土,回来直接上床睡觉,那我也就浑身是土了。

现在,抱抱和灰少挤在那个门口,嘴里唧唧歪歪,而门外,竟然坐着一只小黄猫。

小黄。我就这么称呼她。

小黄也哼哼唧唧地,用手拍着门,显然,门里的和门外的已经聊上了。

小黄猫长得挺不错,清秀,矫健#《

2

》¥2¥(2)#和抱抱形成鲜明对比),颜色有些偏杏黄色,胳膊和肚子上是白毛,眼睛挺大的。之所以用“她”而不是“他”,是我感觉这猫是女的,要不怎么里外话都那么多呢?灰少见了男猫,很少有态度和蔼语调激动的时候,一般都用大嘴巴扇之,就算是隔着门也该大吼才对。可他现在态度却完全变了,这是因为春天来了吗?

可此时此刻,明明是秋末冬初。他们这属于反季节调情。

看到小黄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琢磨要不要收养她,然后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念头:收了她,收了她,收了她……

我这么倡导男欢女爱风月随性的人,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啊,为灰少创造条件啊。灰少喜欢,那就是我喜欢。于是,我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我希望小黄见到我能顺势应声,投入到锦衣玉食的土豪生活中来。

可收一只猫没那么容易。小黄看见我了,而且看见我一脸谄笑了。她踌躇了片刻,跳上墙头,头也不回地跑了。

灰少和抱抱顿时急眼,从玻璃门跑到客厅左侧的落地窗那边,又从落地窗那边跑回来。来回好几趟,但走了就是走了,急有什么用处呢?

这里遇到一个问题:灰少和抱抱二位爷,不是“相公”了么?“相公”也会动情么?

可以啊。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听说过大太监魏忠贤么?魏忠贤不也是这种情况嘛,被“咔嚓”了,但依旧能和客氏在一起,结党营私、乱国害人,以至于很多人怀疑,他是不是真被“咔嚓”了。当然了,像他们那样的社会渣滓怎能和我玉树临风淳朴厚道的二位爷相比呢?我的意思是,身已不举但依旧可能性情犹在,残存的绮念总会在合适的时候被唤醒。古时太监老了,经常和宫女结为对食,还有菜户。一起过日子嘛,不一定非得摸摸叉。

另外一个问题是,灰少和抱抱是两位啊,小黄只是一位。我要说的是,抱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吃上,他其实对女猫……无所谓啦,就是个起哄的。真正懂风情的,必须是灰少,而且只能是灰少。

说远了。总之,小黄跑掉了,不见了。灰少和抱抱相当失落。灰少爬上了猫架的最高层,向外眺望着。见到这样的情形,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话说我小时候,上中学那阵儿,也心仪我们班一个姑娘,没事就喜欢站在窗口,向她家的方向眺望。“没什么,”我摸着灰少的脑袋安慰他,“这是常有的事儿。泡妞哪有一次就泡成的啊?有我哪,回头我把小黄给收了,你就能天天跟她在一起了,让她给你当喜芬儿(媳妇的北方读音)。”

我拍拍灰少的大脑门儿,灰少嫩嫩地“喵呜”了一声,怕是信不过我。

现在先介绍一下我客厅和花园的结构。

我住的房子是租来的,客厅右侧是通向花园的玻璃门,门外是楼梯,通向下沉花园。门向左,是一大面落地玻璃窗,最左侧的一块玻璃窗,是凸出去了,形成一个小小的阳光房,并且另有楼梯可通楼下。楼下是地下室,但房东没有租给我,还把地下室的门封死了。所以楼梯通下去,只是个小小的空间,我铺了张地板革,放猫砂盆用。但这个小空间有个好处,就是和花园在同一平面上,二位爷有时候爱坐在窗台上,近距离观察花园的动静。

猫爬架是在网上买的,五百多元,据说是美国原装,四五层高,犹如迪拜的豪宅。我把它安装在左侧阳光房的楼梯口了,这样他们可以晒到太阳,也可以透过玻璃看到花园。后来,这里变成灰少瞭望的主要场所。

这一大面玻璃制品外边,就是花园了。

打开玻璃门,走下宽大的室外楼梯,就能来到小花园里。花园也就十几平方米吧,不大,三面环墙。其中左边的墙很高,有三四米。三个方向的墙上面都有围栏,但中间和右侧的墙是挨着楼梯的,猫随便就能蹿上墙头。三三走丢以后,我特别害怕灰少和抱抱也跑丢,以前住六楼倒好办,看好门就是。现在住一楼了,外面还有花园,我还想时不常地让二位爷到花园里晒晒太阳,放个风什么的,于是,我就叫来装修师傅老何,让他用有机玻璃,把围栏都封上了。这样,原来的围栏就变成了玻璃墙,加上右边的邻居还在墙头安了铁丝网,二位爷想跳出去,应该不可能(后来我才知道,对于猫来说,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我搬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杂草丛生、乱七八糟,藤蔓顺着楼梯一直爬到玻璃门外,空中还横着蜘蛛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只巨大的、绿色的蜘蛛趴在上面,上面有七零八落的苍蝇的残存尸体。花园似乎就从来没人打理过。我头一眼就发现,有几只流浪猫把这院子当成据点了,其中印象深的是一只雪里拖枪,还有一只浑身漆黑,另外就是一只黄猫(现在想,可能就是小时候的小黄)。但他们一见有人注视,忙不迭地全走了。我回屋拿手机,想给蜘蛛拍张照片,可回来的时候,工人们已经把那些杂草像卷毯子一样卷了起来,堆在园子中央,可怜的蜘蛛和它们的网,也被卷了进去。

要把那块“毯子”立刻搬走是不可能的。按照工人教的办法,我就让它在园子里面晒着,晒了两三个星期以后,“毯子”彻底枯黄了,其分量一下子就轻了。我一个人就努力着把它从墙头扔了出去,然后叫小区保洁师傅来,把它运走。

墙外面是平地,从墙外看墙内,如同一个大坑。

再后来,我找人在院子中央铺了些砖,放上了不怕风吹雨淋的碳化木长桌长椅,这个花园就可用了。到了春天,翻地浇水,种上花草,夏天就可以叫朋友们来聚会。那时候,人欢猫叫,多么和谐啊。

看到小黄之后,我就在那个小桌子上放一碟猫粮——正品行货希尔斯。我希望小黄能吃到,然后我就一次次把猫粮碟子往门口挪。吃多了总会和我熟吧?熟了就好说。而且,这里还有点小小的内疚在里面:要不是我住进了这个房子,花园就是那些猫们的乐园。现在乐园没了,有我的责任。免费参观和免费猫粮,算是个小小的补偿吧。

猫粮放在花园里,每天我都要观察一下。

第一天没人动,第二天,没了。

不会是鸟吃的,因为鸟不会舔盘子。八成是小黄,夜深人静,跳入花园,偷嘴。

她又是怎么跳进来的呢?

终于,有一天中午,我看到了小黄进花园。花园的墙头有围栏,墙接楼梯的这段,有有机玻璃挡着,可在没挡住的那一段,围栏有个缺口,小黄大摇大摆地从缺口进来,然后沿着墙走,走到有玻璃的那段,竟然跳到玻璃上面,像走钢丝一样,踩着玻璃顶端的边缘,就过来了。然后,跳到了楼梯上,再走到饭盆边,开撮。

一起观摩小黄进园的灰少和抱抱,也和我一样,目瞪口呆。

我问:“抱抱,这矫健的身手你有么?”

抱抱摇脑袋哼哼着。再问灰少,灰少看得眼都直了,压根儿不搭理我。他只是一会儿跑到大窗子边,一会儿又跑回门口,忙活得不亦乐乎。

行不行啊?你别这样好么?一副花痴的样子。2

小黄进入我园,如履平地。但每次只要见到我,都是转身就跑,上墙,从右侧邻居家的铁丝网窟窿里钻出去,走人。

最近的一次,我都把门打开了,小黄在撤退中——相距也就三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人和猫相距三米。与猫相距三米,和与人相距十万八千里没有区别。

最糟糕的是,当我一步一步把装猫粮的小碟子移到离门很近的地方时,小黄不吃了。她可以隔着门和二位爷聊天,但竟然不动猫粮一口。

小黄进园的时间是不定的,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又是半夜三更。总之,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来。

这可就苦了灰少,他总是自己静静地蹲在门口,或者在阳光房的楼梯上,或者是猫爬架的顶层,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外面。这真是参禅的功力,他的这种凝视,每次可以持续两三个小时,甚至更长。抱抱吃饭的时候,他在凝视;抱抱睡觉的时候,他在凝视;抱抱没心没肺地接受抚慰,哼哼唧唧的时候,他还在凝视……

这么说吧,我醒着的时候,不管我在干什么,一抬头,十有八九,能看见灰少在凝视着窗外。日复一日,转眼就是一个多月。

我想,在这么长的凝视时间里,灰少一定把花园里的每一片落叶、每一丝蛛网、每一块墙砖,都记在了心里。他该是把小黄走过的路,用目光扫了千万遍了吧?

园子收拾好后,当阳光温暖的时候,我会打开门,和灰少抱抱一起,到园子里晒晒太阳。二位爷进了园子,什么也不干,就是沿着楼梯,跟小狗似的一路闻。我认为,他们是在寻找小黄留下的气味——尽管距上一次看到小黄,已经过去了三四天。想起曾经的过往,心仪的姑娘送给过我生日礼物——一对小猫或者一瓶酒,我也喜欢将它们拿在手里,细细地把玩,抚摸。或者,我也会走到姑娘去过的地方,静静地待上一会儿。我觉得这是姑娘接触过的,至少还留下一些气息。接触这些东西和地方,就如同和那个女孩有了接触,尽管生活早已巨变,彼此远隔时空,但这些,不也就是念想吗?

灰少和抱抱上墙了。

这个动作猛然让我紧张起来。小黄能跑出去,难说这哥儿俩就不能……不会追踪小黄,追踪到外面去吧?

我大声叫:“下来,下来!”

他俩挺听话,都跳了下来,可这已经提醒了我。什么叫墙头马上色胆包天啊?在我看过的那些古代笔记小说里,有多少小姐是用长绳竹筐,把书生们吊上绣楼约会的?又有多少小伙子翻了墙头,到了小姐的闺房里?还有多少不出门的小孩儿,被手指轻轻一勾搭,就远走高飞了?这事可不能不防。尽管我挤兑过他们,可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做不到。灰少抱抱要是学了小黄,翻墙而去,那就意味着我失去了他们,和当年失去三三是一样的。

这绝对不行。只要来花园,他们就必须同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而且不许他们上墙。

猫生有得必有失。如有吃喝不愁被遮风挡雨被人爱抚,就得用自由当代价,和结婚一个意思。

所以,如果去花园,二位爷必须随时保持都在我视线中,这是条件。

灰少要是能和小黄在一起,前提就是我能收了小黄。这是太简单的道理了。3

居然差一点儿就实现了。

转眼就是春节了。春节在家里狠宅了几天,宅得弹尽粮绝,这才意识到,要出去到超市买点儿米面油肉蛋奶了,否则要断粮了。

那天好像还挺冷,天阴着,我穿得倍儿厚实,晃悠着去开车。我的车停在房子后面的停车位里——就在距离汽车还有四五步的时候,我站住了。我这是看见谁了?

小黄正坐在我汽车前盖儿上,慢条斯理地梳理自己的毛儿。

嘿,这不是小黄吗?我的脸上立刻堆出笑容来,伸出一只手,慢慢地向它靠近。嘴里“嗨”、“喵”、“最近好吗”、“吃了没”……胡乱打着招呼。

小黄也立刻看到了我,愣住了:这怪蜀黍要干吗?

她依旧犹豫。这个时候,只需要她闻闻我的手指,熟悉下我的气味,然后接受一下我的抚摸,挠挠下巴什么的,就算认识了,就算彻底熟了。我把她带到哪儿去,她都会认。当初,我就是那么拐带抱抱的。

不认生。这是猫投奔新生活必需的素质。

可最终,也许是我笑得太突然,或者热情得太过分了,怀疑还是占了上风。小黄跳下了前盖,钻进了汽车底下。

我几乎是立刻跪下来,撅着屁股,头接近贴着地面,吃力地向小黄伸出手去。而小黄,就蹲在我将将够不着的地方,我向前一点儿,她后退一点儿,我不动,她也不动。

汽车已经顶到我的额头了,我无法再向前。而且我知道我的屁股正对着小区的主干道,已经有身后经过的汽车减速了,估计司机琢磨,这人在干吗呢?修车也得用千斤顶啊。

我想了想,决定回家拿把猫粮。大叔哄萝莉也不能空手,总得带点零食吧?

我立刻返回。我家就这点好,大米白面可以短缺,猫粮从来都是足的。

只是,等我小步碎捣、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时,小黄已经不见了影踪。我左顾右盼,到处逡巡,还是找不见她。这一次,我又错过了。

老实说,我不可能准确地知道灰少对小黄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只是觉得他这次的行为与以往不同,由此推断出他似乎内心起了波澜。我觉得,灰少对待陌生猫咪的态度,向来是不通融、不接受的,我大嘴巴扇过去是常事,即便是女猫也是如此。这次如此上心,可能原因就是两个:一是真的看对眼儿了,二是因为总隔着玻璃门,有那么一点儿距离,距离就产生美: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但我又是一个随缘的人。我觉得这种事情一厢情愿也不行。我不能去找个捕猫笼把小黄抓回来,那不成了抢亲的恶霸地主了?谈感情也得随缘,当年把抱抱带回家,就是因为他亲人,而且在短时间里让我碰到好几次,这就是缘分。看看那些恋爱小说吧,男主角与女主角邂逅一次,就算心动,也成不了什么,关键是必须遇到第二次。第二次相遇是缘分的证明,比第一次重要多了。我们每天都会遇到让自己感觉不错的人,在地铁上,在飞机上,在停车场、商场或者街道上,但大多数都没有第二次。

灰少能不能和小黄在一起,也得随缘,隔着门聊天和眺望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

后来的一天,我在我们住的楼西侧的一个井盖旁边,发现了大碗的猫粮和大碗的水,这证明,外面跑的这些猫,是有好心人喂养的。于是我恍然大悟,难怪小黄最后不吃我的猫粮,因为不饿,所以她的警觉还是占了上风。

那一阵,住在这院子里的老杨姐姐还没有出国。她是我的朋友,家里有猫咪杨家宝、杨二黑和杨小乖的那位。我跟她认真探讨过小区里的猫。她说,这个小区一层有好些是没人住的,那些下沉式的花园,就成了猫的据点。但也有个古怪的现象,就是这些猫的警戒心特别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们似乎很统一地不让人摸,不让人抱,人走到一定的距离了,他们撒腿就跑。遇到过个别不跑的,她抱回过几头,就是蛋挞蛋清蛋黄那堆蛋字辈儿的,后来都整理好了,交给别人收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宅猫生活。但剩下的大多数不亲人。

她的建议是:顺其自然吧。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撮合就撮合,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春节过后,一连好几天,小黄都没来。

灰少一直站在猫架上,跟个小雕像似的向外望着,从晨到昏,就算晚上开罐头,也只是过来匆匆吃上几口,然后又重回到猫架上,继续守望,这就是传说中的废寝忘食。

我能做的努力,就是在小花园里设置些障碍,比如在小黄离开的路线上——跳上有铁丝网的墙头那地方,放个花盆,或放个花洒小壶。我希望这些障碍,能让进了花园的小黄跳不上去,这样才可能让小黄留下来。

但小黄却一直没有再出现。我还琢磨呢,猫都是超出想象地聪明,别是在栏杆外一瞧,就发现了陷阱,干脆不进来了。那样,我就好心办坏事儿了。

4

小花园在房子的南边,房子里面的北边是我的书房。书桌就临窗摆着,这样我写累的时候,可以抬头,看看窗外。

窗外是小草坪,有个微缩的篮球场。老杨说,这就是小区的中心景观了。每天早晨,都有一群老人在这里锻炼,他们先打一套太极拳,再耍一套太极剑,然后再抖太极扇,刷刷的,动作有力而整齐,用北京话来说,是拿范儿。

天气渐渐暖和了,草坪也呈现出可爱的绿色。大约到了上午九点钟,老人们收摊儿撤退,草坪就安静下来,就有流浪猫在上面跑来跑去,但都是一闪而逝,正所谓时光匆匆,白“猫”过隙。

有那么一天,我就看见小黄了。那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阳光相当强烈,小黄突然出现,懒洋洋地坐在草坪上,梳理自己的毛儿。

在确认真是小黄后,我叫道:“灰少,快过来。”

这个时候,灰少还在猫架上,向花园和花园的外面执着地看着。我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灰少,穿过客厅,把他抱向我的书桌。

灰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在我的怀里挣扎。我说:“灰少,小黄跑这边来了,你快点儿看看啊。”

我一手抱着灰少,慢慢地向桌子上放,一手向窗外指着。

灰少显然是生气了:老子好好地在眺望呢,你突然把老子抱到这边来干什么?

他奋力一蹬,一脚踹到了我的茶杯上。沏着铁观音的杯子倒了,水流到我的电脑、书和纸签上,桌上一片狼藉。

我只好撒手,灰少扭头就回猫架去了。我赶紧找抹布,擦桌子,擦电脑,晒书……等到这一切收拾完,再看草坪:小黄已经不见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夜里都能听到猫叫春的声音了。

第二天的中午,我又在草坪上看到了小黄。这次不是她一个,她跑过草坪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胖子——白色的、长毛的、跑起来一颠儿一颠儿的大肥猫。

和给小黄起名字一样,我心里立刻又涌出了一个名字:大老白。

大老白脏乎乎的,脸上身上全是土,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是只白猫。小黄似乎是在做游戏,跑到草坪尽头,突然折返,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大老白扭动着身子,转向,也跟着跑过去。

紧接着,起哄的也来了——那只我在院子里见到过的雪里拖枪的小猫,也跟着他们跑。

我立刻明白了,小萝莉小黄被大老白看上了,这是在追求啊。而雪里拖枪小盆友,就是狗仔队。

我心里一凉,扭头看猫架上的灰少,心里说,这回完了。

灰少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依旧朝外看着。

我走过去胡撸着灰少的脑袋,灰少显然是累了,冲我叫了一声,转过身来,示意我拍他的屁股。何以解忧?唯有拍猫屁屁。

后来几天,我好几次看到小黄和大老白在草坪上追逐打闹,感觉那大老白美得浑身的肉都颤。

大老白的毛肮脏而凌乱,他俩在一起一点儿都不配,但他俩的关系是最近的。我对这一切无能为力。距离是产生美,可距离也是感情最大的杀手。

其实,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我就该想到这样的结局的。

有一天夜里,已经快12点了,我迷迷瞪瞪地在看电视,心想不行了,该去睡觉了。

这时候灰少和抱抱突然激动起来。他们从屋子的不同角落,一起跑向落地窗,冲外面大声嚷嚷着,外面居然也有回应。

小黄来了?我一下子就醒了,跟着跑过去看。事情让我大出意外,居然是——大老白。

大老白从围栏的缺口里钻进来,顺着墙头走到窗边,冲屋里骂骂咧咧的。灰少和抱抱也不示弱,BLABLABLA……发言频率极为密集,双方各不相让。

这应该是打上门来了吧?估计大老白的意思是,你们占了花园不说,还打算泡我的妞,怎么怎么样,你们这帮臭公子哥儿死太监……

灰少和抱抱的回答是:瞧你那脏样儿笨样儿,长得乱七八糟的,你还好意思出来混!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大老白。老实说,真的是脏了点,毛发凌乱,小胖脸儿涂得跟小鬼似的,他眯缝着眼儿,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但是他真壮实,我估计那分量,就算赶不上抱抱,但也差不了多少。身大力不亏,难怪他那么气盛。

双方碎嘴唠叨地骂街,后来发展到拍玻璃——这是要动手啊?我正打算看看往后怎么发展(呃,对于猫掐架,我总是幸灾乐祸,心里还一个劲儿地鼓动:上啊上啊,抽他抽他),大老白一抬头,瞧见了我。他突然闭了嘴,转身,一扭一扭地走了,从缺口处又蹦了出去。

灰少和抱抱哥儿俩兀自在那里吵闹不休。我突然意识到,猫咪们的主人意识是特别强的,一瞧背后有主人撑腰,就知道不是一个次元的,不是一个阶级的,没什么说的了,走人吧。

我过去,弯腰,摸摸哥儿俩的后脑勺:人家已经走了,二位消消气,洗洗睡吧。

大老白并没走远。我睡着之后,这小子又偷偷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我打着哈欠来到客厅里的时候,意外发现灰少和抱抱还在窗边待着。只是不言声,就那么看着。

看什么呢这是?我过去一瞧,嘿,大老白正仰在花园正中间的小桌子上,四脚朝天,呼呼大睡。这小子,是在用这种方式宣示主权吗?

人比猫可复杂多了。就这么一瞬间,一万个念头从我脑子里闪过。你个脏胖子死胖子横胖子,你有小黄那么矫捷吗?你既然进来了,再跑可就不容易了。哼,看今天爷先收了你,开几个罐头让你堕落,然后找个领养的让你离这儿远远的,然后再趁机收了小黄,我们恶霸地主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意算盘打完,开门,下花园。

灰少抱抱并没有很兴奋地窜出去,而是小心地跟着我,亦步亦趋。

大老白醒了,麻溜地跳下桌子,寻找出口——他的出口是早想好了的,就是楼梯拐角那段相对矮的墙头,他想从围栏的缝隙里钻出去。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那里已经被有机玻璃封住了,大老白一钻,撞了,这才慌张起来,他没把握自己也能像小黄那样,跳上邻居围了铁丝网的墙头,只好又蹦下来,开始沿着围墙下沿儿转悠。

我的脸上立刻堆出《武林外传》中那个佟湘玉般的笑容,嘴里肉麻地喊着:“老白,老白。”

只要能把大老白从楼梯上赶到花园里面,他就插翅难飞了。

大老白显然也明白,回到花园里是危险的。他猛地往有机玻璃的上方跳去,扒着玻璃上沿,屁股扭啊扭的,就像人翻墙一样,翻出去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伸手去抓他,就差那么一点儿。

我们仨追过去,趴在墙头上看,大老白飞似的跑过小马路,消失在灌木丛中。

5

再往后,就没有故事了。

故事结束了。

无论是大老白,还是小黄,都没有再来过花园。花园里放的那碟猫粮,落满了灰尘,最后被我倒掉了。

灰少依旧会长时间地在猫架上或者是在窗边,痴痴地守望着。两三个星期过去了,一个多月过去了,也许他自己都忘了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生活习惯。也许,每一段刻骨铭心的生活,都会留下一点儿痕迹的吧,即便岁月流逝,伤口愈合,甚至已经忘了那人的模样,但依旧会有些习惯留下来。

天气温暖,我在花园里翻地,准备种点儿花草。灰少和抱抱开始还在花园中东闻西嗅的,现在也没这毛病了。灰少踱步,溜达一会儿后就自己回到屋子里。抱抱则在土地里打滚儿,心满意足地翻肚皮晒太阳,让我家更富有农家乐的特色。

有时候我跟灰少聊天,我说你得承认,漂亮妞儿都有迷恋高帅富的时候,但丝逆袭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人在身边。

昨天下午在小区里遛弯儿,我又看到了大老白,他正远远地在草地上溜达,然后躺下打滚。我走近的时候,他又跑走了。

也许不久以后,我还能看见小黄和她的孩子们。嗯,当时我想,希望是永远存在的,回去得跟灰少说,再过上几个月,又会有一群新的小萝莉重出江湖了。切,这又有什么呀,女孩子就像柳树上的嫩芽,花园里的小草,一茬一茬地在成长。这拨不成了,还会有下拨的。

第2篇 搬家记

1

两年搬了两次家,起因是——我要说是因为抱抱把窗帘揪掉了,有人相信吗?

话说,抱抱刚一来家里,就觉得大窗帘特别好玩,他喜欢顺着窗帘往上爬,有时候能特麻利地爬到屋顶上去。当时他才一两斤重,我就没把这当回事,喜欢就爬嘛,多好玩啊,跟猴子似的。

问题是,抱抱的体重增长得有点太快,我还没觉得怎么样呢,窗帘却扛不住了。有一天,只听“咔嚓”一声,整个窗帘连轨道全掉地上了,差点没把抱抱埋了。

当时我也没怨抱抱,就觉得这轨道质量也太差了吧,不结实。于是跑到建材城,找到了卖窗帘的摊位,好说歹说,才劝了师傅到我家重新安装轨道。人家不愿意来,因为这活儿太小了,几十块钱的事情,反而耽误正经生意。

新轨道终于安上了,师傅说,你放心吧,这个绝对结实,三年五年拉不坏,你瞧!他还示范了一下,使劲儿拽了拽窗帘。我说行了行了,结实结实。他这才松了手。

当然,事实证明师傅吹牛了。不到一个星期,抱抱又把窗帘给拽塌了。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思考问题的本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很简单,钉轨道楔子的窟窿变大了,这说明房子旧了。看看吧,窗帘一拉就下来,墙皮也有些小脱落,而且都泛黄了。木地板也变形了,灯也落满了灰尘,就连猫爬架也摇摇欲坠。总之,该重新装修了。

距离上次装修已经十几年了,重新装修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钱呢?

不是没有钱,就是觉得有点儿亏。有钱买猫粮多好啊?出去玩多好啊?在网上转悠的时候,我灵机一动:干脆,把房子卖了吧,再买个新房子,换套房住,这样装修也有动力。反正都得装修,拆旧装新,不如以旧换新。

一动了卖房子的念头,原先的房就显出种种不好来。暖气不热啊,楼层太高啊,小区绿化不行啊……各种想卖。没说的,卖!

我比较中意的是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区,也就是好朋友兼好邻居兼本地猫咪总干妈老杨姐姐住的那个小区——有电梯。对于我这个经常扛猫粮猫砂上五楼的人来说,有电梯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说,卖房子这件事情,必须且一定归功于抱抱,起源于抱抱,行动在我。账就记他身上吧。

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房子卖掉了,出问题了,咱们组织的政策变了。新添政策,买二手房要交一大笔税。我一算这税钱,比装修的钱也差不到哪儿去了。而且新房子比旧房子贵不少,本身就得贷款,这要加上一笔十几二十万元的税,完全就不合算了。

我发愁了,问抱抱怎么办?问灰少怎么办?他们能有主意吗?你看爬个窗帘,能爬出多大事儿来啊?

多亏我有理财的细胞,把这事儿跟一位在理财杂志当老总的朋友一聊,他把我聪明睿智赚钱的潜能力激活了。想来想去,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而且立刻实施——租房住。

这就是第一次搬家。人挪活,谢谢哈抱抱。

第一次搬家选到了顺义的后沙峪。为啥选这个地方呢?因为这个小区离首都机场近啊。离机场近就意味着……空姐多。我第一次去眼就花了,好多空姐住在这里,从小区门往里一走,迎面出来的全是英姿飒爽的制服女孩儿,她们穿着航空公司的服装,拉着手提箱,成群结队地走,气场强大,吧嗒吧嗒……全是漂亮女孩儿啊。

关于空姐在机场附件租房住的事情,我知道不少。以前空姐都是集中住宿的——军事化管理。但架不住航空业发展太迅猛,空姐们人数激增,一则住不下,二则青春少年谁耐烦几年如一日地住集体宿舍啊?这也不符合国际惯例。于是航空公司开始默许她们自己找地方,于是,机场附近的楼盘,特别是小户型和商住两用的房子,就成了她们的首选。

每天后半夜,都有漂亮女孩打车回来,那是刚下夜航的空姐。每天凌晨四五点钟,有成群结队的女孩打车,她们是飞早班的空姐。她们先去公司基地开准备会,然后上飞机。

中介跟我说,他的一个同事,帮空姐租房子,结果挑来拣去的,俩人竟然住到一起去了。说这话的时候,中介小哥的口水都快下来了,眼睛里充满着渴望。中介能做到的事情,当然其他人也能做到了,是吧?

我觉得这种环境很适合抱抱与灰少的成长。

就这么定了。在和房东谈好租金签下合同之后,搬家进入倒计时。

对于猫来说,搬家可是件大事情。一般来说,猫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常住的地方的,尽管平时总是想溜到外面瞧一瞧,可真要走了,就会哆嗦,觉得新的环境各种不适应和危险,拉稀摔东西闹脾气。你要直接问猫愿意搬家么?他们肯定摇头晃脑地表示坚决不行,这破房子挺好。

可是没有窗帘拽的房子,能叫房子么?

一开始,抱抱和灰少完全没料到要发生什么。他俩就觉得我打包好玩,屋子中间堆满了纸箱子,像小山一样。灰少和抱抱立刻舍弃了破旧的猫架,跑到纸箱子上上蹿下跳,可开心了。他们晚上也不肯下来,就找了个没装满的纸箱,钻进去睡了。猫都是纸盒控,都喜欢把自己想象成珍稀物品藏在纸箱子里,好让快递大叔传来送去的(一般情况下,我要同时扮演送快递的和收快递的)。

另一个让他们兴奋的事情,是给书打捆。我家的书太多了,看哪本,哪本舍不得扔。这在搬家的时候是个大累赘。那些书单本放着没多沉,但是搁在一起,就是力气活了。我只能买来绳子和包装膜,慢慢捆。我在书店看见人家店员打捆,麻溜着呢,随便怎么一捆就齐活。到了我这里就不灵了,各种别扭。其中之一是,抱抱一见到绳子,就完全把持不住了,各种扑、拽、咬、啃,玩得不亦乐乎,还不听劝。这孩子从来不知道发愁的滋味……我这儿刚费劲儿地捆好一包,抱抱揪着绳头一拽,嘿,又解开了。这么闹下去,这书没一个月捆不完。

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另找一捆绳子来,轱辘着扔出去,抱抱飞奔而去,自己把自己缠了个结实。嘿嘿,你慢慢解吧,我接着干活了。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搬家的这一天到了。

在搬家公司的大叔们到来之前,我把二位爷关到了楼上的卫生间里藏着。我的打算是,等东西都搬完了,我就将二位爷装到太空舱,拎下楼坐我的车,一起走。

这个时候,二位爷肯定是预感到不妙了,躲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死活不愿意出来。灰少还钻到了浴缸下面的维修孔里,这真让人挠头啊。折腾半晌,我只捉到了抱抱。楼下搬家公司的车已经按喇叭了,催呢!我琢磨,要不然先走,一会儿再回来,专门带一趟灰少?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感应的存在,不得不承认,注定要走了,天也不会留猫。就在我紧急想办法的时候,灰少的大脑袋探了出来,可能是听到外面突然没动静了,想看看究竟。

然后我就飞似的薅住了灰少的胳膊,连哄带拽把他揪出来,塞到太空舱里。

就这样,一手一个太空舱,我像宇宙空间站天宫一号一样下了楼,离开住了好多年的大房子。二位爷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就告别了祸害了多年的窝。

这以后,我还回过一次老窝。那是去处理一些废品,顺便去做最后的告别。

那时候,屋子里已经基本搬空了,只剩下一地的灰尘和猫毛。唯一成型的东西,就是那个被遗弃的旧猫架。新的猫架已经在后沙峪落成,这个旧猫架便遗留在这里,等着房间新的主人把它扔出去。

它还是当年老杨姐姐送的。那一年,老杨姐姐买猫架,也是我人品攒到位了,她突然善心萌动,顺便也给我买了一个,说是礼物。和一般的猫架不同,它是实打实木板做的,柱子上整齐地缠着麻绳。做这个猫架的,是住在城里的一对老夫妻,老爷子会木工手艺,闲来无事,就找了个做猫架的营生。我还记得一个周末的上午,他们夫妻俩开着一辆小车,来给我送猫架。老爷子特别有力气,一个人扛着大个儿的构件儿上五楼。而我只拿小一点儿的东西,就累得直喘。

在窗边,他们把猫架组装好,还叮嘱我,要是有毛病就打电话,反正他们也没事,可以开车来修。那个时候,灿烂的阳光照在猫架上,灰少和抱抱迫不及待地爬上去,崭新的猫架就像迪拜的豪华酒店一般气派。我还拍了张照片传到博客上。

而现在,猫架的绒布面上已经被猫毛覆盖,那些缠得紧密结实的麻绳,也已经被挠得丝丝缕缕。整个猫架都摇晃了,眼看就要散架。岁月真是把杀“猫架”刀。

我在猫架边坐下,静静地点了支烟。看着天边的夕阳,想了一会儿这些年的日子。那些曾经的憧憬和希望,那些曾经在这个屋子中进进出出的姑娘们的身影,那些孤独的难以排遣的时光,那一个个无法入眠的夜晚,都随着夕阳,在一点点降临。

我还想起,三三和灰少刚来的那个晚上,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生怕养不好。他们也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怪蜀黍动什么不轨之念。我们曾经在互相担忧中过了好几天。

我想起,抱抱刚来的那个晚上,他在窗台上,吃掉了整整一个妙包,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在那个夜晚剩下的其他时间里,在秋虫唧唧复唧唧的叫声中,费尽力气,试图打开另外一个妙包。这小子生来对食物就特别执拗。

多少次,我在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喊道:“灰灰,三三”,或者:“灰灰,抱抱”。

然后楼梯上就是一阵脚步声,他们就叮叮哐哐地跑下来。

这声音似乎还在屋子里回响着。可是,现在我要告别了。

一幕一幕想下去,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屋子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我该走了,我知道一些东西将被永久地留下,最后被遗忘:那些过去生活过的痕迹和气场:那些欢喜与郁闷,那些走投无路时的愁苦以及豁然开朗时的兴奋。

可我有了新生活啊。呃,新的小区,还有空姐,那些明快的、年轻的日子。多想想未来吧,这样走得就不会太纠结。

熄了烟,我最后把整个屋子、各个房间,都环视了一遍,就像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一样。然后,锁门,下楼。

别了,十多年的岁月,逐渐老去的青春,被安好地放进记忆。就此别过。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抱抱把窗帘拽坏了。2

七家的老窝开车去后沙峪的新窝,一共就十一公里,路上要过一个比较堵的村子,慢慢开的话,需要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里,灰少和抱抱都在太空舱中,嘴里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喊:“灰灰。”

灰灰就喵呜喵呜地大声念叨着。

等他念叨完了,我又喊了一声:“抱抱。”

抱抱就嚎嚎嚎。抱抱嗓门大,声音极其高昂且雄厚。

反正这一路上,各种诉说,各种不情愿,各种不安。我们就像开茶话会一样,七嘴八舌地聊了一路。到了最后,灰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出声了,只有抱抱还在和我有问有答,我们聊了至少有五块钱的天儿。

终于到了。后沙峪的天儿是晴朗的天儿,灰少和抱抱住进了新家。

进了屋,关好门,从太空舱里放出二位爷。他俩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麻溜地钻进了沙发肚子。

这里顺便说两句沙发——这沙发可是十多年前买的,一套两件,特别长,三人位的能坐五个人,两人位的能坐三个人,而且都能用来睡觉。它们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催眠沙发了,坐在上面,看电视剧能睡着,看《我是歌手》能睡着,看大片能睡着,看“世界杯”也能睡着,甚至连看英剧美剧日剧韩剧都能睡着。总之,它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眠物——不止一个人得出过这样的结论,虽然已经被开膛破肚了,但我真舍不得换,到哪儿再找这么又有气派又爱哄人睡觉的沙发呢?

沙发为啥会开被膛破肚?这又得问抱抱。除了没事挠挠沙发以外,抱抱还有个嗜好,就是一兴奋了,便躺在沙发下面,四脚朝天,抠着沙发边缘往前出溜,速度还特别快,跟特种兵爬杆子似的。这么做的直接后果是,把沙发下面挠开一个大洞。

挠开洞的沙发虽然寒碜点,但不影响坐。可是,抱抱和灰少又受到启发了——有一次,家里来了朋友,带了头陌生猫来,那小子认生,一头从抱抱挠出的大口子里,钻进了沙发肚子。

二位爷恍然大悟:钻进去肯定感觉不错。从此,沙发肚子就成了他俩避风的港湾。来了生人了,他们不爱搭理,钻进去就睡,一直睡到自己想出来为止。

搬了新家,他们瞬间就钻进了沙发。

此后三天,我郁闷了,灰少和抱抱从早到晚,绝对不露面,就跟家里没他们俩似的。看着家里那么整洁、那么安静,我都不适应了。

唯一让我知道他俩还存在的是,猫砂盆每天还在用,猫饭碗每天还得添新粮。

第四天的早晨,我去逛小区对面的自由市场了。

我买了各种萝卜和白菜,还买了新的塑料桶和笤帚拖把,然后手提肩扛着大包小包往回走。我那身行头加上手上的东西,就像首长的勤务员、老炊事兵,或者,是个上了年纪的小时工。让我非常沮丧的是,刚进单元门,迎面就出来一大群空姐。她们笑着打量了我一下,就吧嗒吧嗒地走了。

完了,形象尽毁。

我怎么能以这副形象出现在漂亮女青年面前呢?可是,我出门除了买这些杂货,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干吗?总不能打扮得光鲜照人在小区里瞎溜达吧?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糟糕的是,院子里除了推车遛小孩儿的,就是遛大狗的。什么金毛苏牧拉布拉多……个个英俊帅气,还特别多。突然意识到,遛狗才能吸引姑娘,你牵上抱抱和灰少出去,人家女孩就是注意到了,也只会被二位爷吸引。而狗,才是彰显主人英明神武的最好动物。

更何况,二位爷这胆量,在自己家里都钻沙发肚子,要是带到院子里去会是什么后果?真不敢想啊……

就这么杂七杂八胡思乱想着,我开门进屋。嘿,一瞧屋子里的状况,能把人鼻子气歪了。

我出门也就一个多小时吧。在这一个小时里,二位爷的警报解除了。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抱抱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而且他还打呼噜,声音特响。我进门这么大动静,居然没吵醒他。

灰少呢?正满屋子溜达,东闻闻,西嗅嗅,研究房间里的各种摆设。见了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跳窗台上去了,躲在窗帘后面,开始梳理毛发。哥儿俩一副当家做主的神态。

也就是说,他们这就算正式宣布,对这个新家适应了,认同了。

这猫的转变,就是这么快。三天蛰伏,一朝翻身。

我坐到沙发上,捅捅抱抱,意思是让他靠边点儿,别一个人占那么大地方。抱抱哼唧一声,翻了个个儿,继续大睡。这小子,越发没大没小了。3

后沙峪这个房子在一层(我和二位爷还从来没有住过一层),有两个大窗子(我就喜欢阳光充足的大窗子,几乎每次搬家都得考虑窗子),最妙的是,窗边还有很宽的窗台,窗子外是个花园,而且有桃树。每天上午,阳光照进来,特别和煦温暖。

窗子外面的景色足够有吸引力,我想这回抱抱就不会拽窗帘了。

于是,我很识趣地在宽大的窗台上摆了坐垫。

于是,这个地方,就成了灰少专用的地盘,灰少是一头讲究生活质量的猫。几乎每天早晨,我都能看到他在窗台上梳妆打扮。

灰少这么干还有点儿臭显摆的意思。本身嘛,不困的时候就特别眉清目秀——高富帅,然后呢,又时常冷艳孤傲一下,这不就是吸引人的最好的尺度么?果然,当天上午就有两个遛弯儿的阿姨,从窗子外面瞧见了灰少。“你看你看,多漂亮的猫啊!”

她俩就站在窗外,和灰少一窗之隔,你一嘴我一嘴地,跟参观动物园似的品评起灰少来了,说的什么原话我没记住,反正就是谀辞如花:多好看啊、毛色好漂亮啊、眼睛真大、还有眼线呢、小舌头太可爱了、真萌啊之类的。一番劈头盖脸毫无掩饰的夸奖,说得灰少心花怒放。要是在平时,见着陌生人,灰少早走了。可这回看见大妈了,而且她又夸得这么狠,灰少竟然没走,而是更卖弄起来,还翘起一条后腿儿来,卖力地舔,露点了也毫不在意。

阿姨们哈哈大笑,开始夸灰少的尾巴——好大一条尾巴啊,真漂亮,还甩来甩去呢……

这种热闹场面怎么能少了抱抱呢?抱抱立刻一骨碌从沙发上起身,我赶紧抱起他,走到窗前。“哎呦,怎么还有一只呢?”阿姨们惊奇地叫起来,“好胖啊!”

然后她们就转身走了。竟然走了!就给抱抱留下这么一句评语,而对我,则直接无视。这都什么邻居啊!

抱抱属于脸皮厚的,所以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只要能保持住上床睡觉的特权,就算保持住优越感了。但是灰少在意啊,灰少是一个特别喜欢被别人夸的家伙(这点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自从有阿姨在窗子外面夸完他以后,窗台就成了灰少最喜欢的地方。每天早晨,明媚的阳光刚刚照耀到窗台上,灰少就麻利儿地占据了位置,不管外面有人没人,都一丝不苟地舔毛,从洗脸到舔爪子,接着是肚皮、后背、后腿儿、关键部位和尾巴。这些活儿一干就是半个小时。

他竟然这么臭美,姿容优雅,为的就是讨好阿姨。

结果是,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灰少不仅吸引了阿姨,还吸引了遛小孩的小保姆、放假的中外小朋友、依旧喜欢和阿姨们胡喷的一位大叔。

总之,除了空姐以外,这个小区里能招来的人,他都招来了。人们总是习惯故意往我家窗子前溜达,看一会儿灰少。

灰少就更加嘚瑟了,整天在小轩窗忙梳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做的直接后果是,在我家窗外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沙龙。

这个沙龙从早晨七八点钟就开始了。诸位阿姨和那位大叔,从各自家中晃悠出来,先来看眼灰少。无论看得到看不到,都站在那里海聊。从家长里短到股票基金再到八卦,那叫一个丰富。主喷的是那位大叔,一听就是特别能忽悠的主儿,音调还特别高,笑声很爽朗。天文地理,美食政治,他都有见解。而且这哥们精力绝对旺盛,天天坚持在沙龙上班,侃走一拨阿姨,又迎来一拨阿姨。我老跟灰少和抱抱说,咱们家窗外,阿姨歇大叔不歇,车轮战。

每天的沙龙,要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大家回家做饭为止。

这大叔的老婆,就不管管他吗?

平时倒还好,因为我也要早起。就是到周末啊,或者特别需要补觉的时候,就惨了。多少个清晨,我都是在大叔爽朗的笑声与阿姨们崇敬的赞叹声中醒来,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醒来。我招谁惹谁了呀?

就这么着,几个月以后,我就动了再次搬家的心了。空姐搭不上话也就算了,陪聊真陪不起。可以说,一年之内第二次搬家,是由灰少引起的。

不过,到这个时候,搬家还只是个念头而已,没下决心付诸实施。真正叫人崩溃的,是楼上开始装修。

我们这个楼是新楼,还是那种商业产权的,就是不限购。组织上一说大产权限购,这种房子的交易就活跃起来。然后,楼上的房子就卖掉了,新的房主就装修,天天一早打冲击钻,装修工人没做防水呢就洗澡,洗澡水穿越了地板,融化了墙漆,噼里啪啦地全浇在我书架上了。水深火热形容的就是我遭遇的这种情况。

总之,我的好日子崩溃了。

我自己睡不好觉没什么,顶多会导致写的文章烂一点儿。可灰少和抱抱睡不好觉怎么办?每天中午大家打瞌睡的时候,各种巨大的响声在头顶响起:睡不成了,头大如斗,彷徨无计。

真让人想不到,最关心楼上装修进度的是我,我隔几天就上去视察一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琢磨下我还得忍多久。顺便说句题外话,我觉得有些房子是被业主毁掉的。比如,在客厅中间砌上一堵墙,还用琉璃瓦装饰。我瞧着那堵墙直犯愣,装修工人赶紧过来跟我解释:这个,是电视墙,而且正好能多隔出一间房来。

我说:哦,我还以为要在屋子里盖个九龙壁呢。

反正,熬了好几个月,装修师傅终于跟我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完工了。我这儿刚刚松了口气,突然听见隔壁又轰隆隆响起冲击钻的声音来。

我赶紧出来看,隔壁门开着,另一队装修师傅正在进场。我问:“怎么这间也卖了?”“是啊,卖了。我们正准备开工呢。”

我……

这日子没法过了。想起我花了这么多租金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也没认得一个空姐,还要天天忍受这样那样的骚扰,我这搬家的决心就下了。我辛苦设局,东跑西颠,图什么呀!我想住在郊外,不就图个清静吗?不成,再也不能这样活,搬家!

灰少你也别臭美了,抱抱你也别整天胡吃闷睡了,都起来干活,咱们打包!4

这家往哪儿搬啊?挑来拣去,最后我决定,往回搬,再从后沙峪搬回北七家去。而且一次到位,要搬到我想住的那个小区里,也就是老杨姐姐她家那个小区。

为什么不一年前卖了房就搬过去呢?因为那是个高大上的小区,租金贵。现在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想开了,是被聊天沙龙给聊通了,被冲击钻打通了,通则不痛,贵就贵吧,人生能有几回造啊?钱不花在这地方花在哪儿啊?走,找房子往回搬。

就这么着,我又回北七家了。

这一次搬家,决定先搬二位爷,省得到搬家那天,他俩添乱。在搬家的头一天下午,我就把二位爷装进了太空舱了,上车,直接拎到老杨家去。

二位爷的经验丰富多了。虽然已经时隔大半年,可是一上车,灰少就开始了沉默,只是透着太空舱的缝隙,使劲儿往窗外看。我甚至一度怀疑他认识路,知道这是往回走呢。抱抱呢?依旧絮叨,话密。这岁数的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

老杨家猫多,我二次搬家的时候,还有杨二黑、杨小乖以及一头蛋字辈儿的(蛋挞还是蛋清记不清楚了),横的竖的反正待了一阳台。灰少和抱抱一进门,钻出太空舱,就立刻明白了这儿不是自己的地盘,只是借宿而已。他们边闻着味道,边找着能躲的地方,麻溜地藏匿了。老杨一个劲儿地说你放心吧放心吧,他俩不会受委屈的。可我还是不大放心。他俩都是头一次在别人家过夜,而且还没沙发可钻,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

可不放心也没有用啊,两位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步三回头,走了,心里说,好在明天就接你俩回来了,住新窝了,今天可千万别太丢人。

第二天一直在忙。我的破烂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扔了一部分,卖了一部分,零七碎八平时还拉走了一部分,到头来,一车不够两车,两车不够三车,来回跑好几趟,一直折腾到下午,天色渐暗了,这才送走了搬家工人们,蹲在屋子里,喘了口气。

正准备缓缓去接二位爷过来呢,老杨姐姐的电话来了,说我把他们俩拎过去吧。

没多久,就看见老杨左手一太空舱,右手一太空舱,嫦娥挑担子般颤颤悠悠地走了过来,姿态又特像送大米的。想想也是,哥儿俩的分量,加上太空舱,怎么也奔三十多斤去了——体力活啊。

根据老杨姐姐的描述,二位爷一天一夜以来的表现是这样的:进了人家后,就彻底消失了。之后我们经过仔细搜寻,发现二位爷是躲在了储存猫粮的大桶后面(倒是真会找地方)——怂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后来,好心的老杨干脆把一碗猫粮和一盆水放在了他们附近:饿了可以吃点儿。

据说,抱抱夜里没忍住,出来吃了一顿,结果还和杨小乖吵了一架,灰少压根就没动静,只当自己不存在。就更别提上厕所了,他们可能都不敢去找厕所在哪儿。

每一个做客的猫都是这副德行,让主人的热情无从谈起。

回到新家了。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灰少和抱抱会钻到沙发肚子里,和上次一样,躲上一阵子。适应新环境,怎么也得有个过程。

可真没想到,这次他俩被放出来之后,并没一溜烟儿地消失,而是东转西转,直接跑到猫饭碗前面,大吃大喝起来,我跟老杨说着话,都能听见房间的另一边咔吧咔吧嚼猫粮的声儿。然后是上厕所,哗啦哗啦刨沙子的声儿。等老杨告别走了,抱抱已经理所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他叉着两条腿,露着白肚皮,就像一个真正的地主老财。而灰少呢?早爬到猫架的顶上,呼呼大睡。

这表现……反差也太大了吧?

我想了想,为什么第一次搬家和第二次搬家差别这么大?头一次惊慌失措三天不露面,这次是大摇大摆连一点儿过渡都没有。后来我大概想清楚了,一是去年那是第一次搬家,他俩没经验,今年是第二次,虽然过程不同,更费周折,可二位爷一见到我,立刻就放了心,琢磨:和去年一样嘛。另外一点,我总有一种感觉,任何一个动物,甭管是人还是猫,身体里都有个潜在的罗盘。如果你来到曾经来过的地方,就算已经物是人非,但身体是有感觉的,这是来过的、曾经熟悉的地方,方位不会差太远,就能感觉得到。灰少在北七家混了七八年,抱抱也混了四五年,他们的小罗盘醒了,这属于农民回乡啊。

想到这里,就完全明了了,我这解释得太合理了。

关于人脑袋里有罗盘这件事,后来被英国和挪威的科学家研究了,人脑GPS,得了诺贝尔奖。其实这事是我先想出来的。

抱抱看了会儿电视,估计是觉得太没意思了,打着哈欠,自顾自地下了沙发,直接奔向了楼梯——居然知道自己上楼睡觉,没人跟他说楼上是睡觉的地方啊……

我都没上楼睡过呢。5

抱抱除了在屋子里大摇大摆以外,还打算到屋子外面转悠转悠。

想出门,这几乎是每头猫都有的诉求。这几年,抱抱这种诉求格外强烈。比如我要出门,在门厅换个鞋,收拾下东西,抱抱都会跑过来,往门前一坐,看着我,好像我是要带他出门,他是在不耐烦地等着我。可是,关他什么事儿啊?

每一次,抱抱都特失望地被我阻拦在门里。我知道他心里可别扭了。外面多大啊?那得有多好玩啊?可是,抱抱,您出去了能保证不被别的猫揍么?能保证不被狗咬么?能保证不被偷猫的偷走么?一句话,能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么?不散养,你知道这是啥意思么?

有时候,我会很细致地给他做思想工作,我会说,做一头猫必须得知足,你要知道,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宅猫,都生活在小房子里面,他们都没有你这种条件,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哪里溜达都行,想抓什么抓什么,想在哪里掉毛就在哪里掉毛。总之,和外面的流浪猫比起来,你没有自由,但你也没有危险,你有吃有喝有暖气;和其他宅猫比起来,你的活动空间够大的了,在屋子里根本没人限制你。两方面比你都挺优越的,你还想怎么样?

我估计抱抱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会装糊涂——这小子可会装糊涂了。

我也曾认真考虑过带抱抱出去遛的可行性。在万能的淘宝上一搜,还真有遛猫绳,可以把猫套在里面,牵出去转悠。可人家卖家千叮咛万嘱咐,下单之前一定要量好猫的胸围,不然绳子套不上去。

网上所售,最大号的牵引带,胸围是45厘米。我找了把软尺,按住抱抱,一量,就放弃了买牵引带这个念头——抱抱的胸围居然是50厘米。

50厘米是什么概念知道吗?快赶上女人的胸围了。离罩杯没多远了,相当于小萝莉的小蛮腰了。在猫界,这就是个大胸脯。

我也曾试图抱着抱抱出过门。

那还是在后沙峪的时候,有一天,都半夜了,抱抱跑到门口叫啊叫的。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哪根儿筋短路了,突然想起抱抱小的时候,我还带他下过饭馆呢。那时候他可没怯场,在餐桌上跟我抢鲜虾云吞面吃。

想到这里,我做出了一个至今都难以解释的决定——把抱抱抱了起来。我一手搂着他的屁股,让他趴在我肩头,另一只手开了门。我们就站在了夜深人静的楼道里。

楼道是细长的,头顶是幽幽亮着的顶灯,旁边是沉默的一排门。楼道尽头,是这栋楼的门厅。终于出来了,抱抱睁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我能感觉到,他的小心脏扑腾扑腾的。

我小心地抱着抱抱,往门厅的方向走了两步。这时候有状况发生了,有人回来了,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我当时也就一闪念吧,想着刚刚远航回来的空姐走在寂静的楼道里,突然发现旁边站着一人一猫两个胖子,会是什么反应……

念头刚一闪过,后背就是一阵剧痛。抱抱惊着了,这小子奋力抠住我的后背,使劲儿地蹬着,把我疼得差点没跪下。

我咬着牙,死死箍住抱抱,狼狈万状地回了屋。

关好门,我和抱抱面面相觑,听着外面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后背都被这小子抠出血了,有点儿出息没有啊,让我跟着丢人。真是不怕狼一般的美女,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特严肃地对抱抱说:第一,咱们俩绝交五分钟;第二,还想出去吗?对不起,没下回了。

但搬回北七家之后,抱抱的胆子又肥了起来。他整天大摇大摆地,好像别人不能把他怎么地了。从第二天开始,他又琢磨着出门了。

他也不是一开门就想往外钻,而是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犹犹豫豫的。这房子是南北通透的,没有走廊了,外面就是一门厅,对面是电梯和大门,旁边是步行楼梯——一眼就能尽收眼底,没那么多可好奇的角落了。

抱抱每次都是看上一会儿,拿不定主意,然后我把门一关,他垂头丧气地回去睡觉。

估计是睡觉的时候,他也为此纠结过。有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要出门,他依旧跑来张望。这次,他想必是下决心了,趁我大意的时候,突然走到了门外。

嘿,这小子,真出去了。我赶紧带上门,跟在他后头——抱抱在前面跑得还挺快,一转身就上了步行楼梯,一个劲儿地往上钻。

我得有多久没爬过楼梯了?至少一年带拐弯。这次跟着这小子,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一直追到了五楼。五楼的门厅是个阳台,抱抱上来了,不跑了,站在阳台边儿上,开始赏景儿。

我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抱抱站住了,他要是从阳台的栏杆缝隙里钻出去,就能直接上到人家的飘窗顶上,那时候,就别再想逮着他了。

我抱起抱抱来,和他一起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外面还没什么人呢,风吹在身上,还挺冷的。

我跟抱抱说:“走吧,回家吧!我带你坐电梯怎么样?”

然后我就按了电梯的呼唤钮。没多会儿,“叮”的一声,电梯门就开了。抱抱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这儿还有个房子可进呢?

电梯慢慢地下行。抱抱扒着我的衣服,四下打量。搬家的时候去老杨姐姐家,算是坐过一次电梯,可那次是在太空舱里,心思也不在电梯上。这回他可是被抱着坐电梯,我看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眼神,想:这小孩儿脑子不会短路了吧?“叮”一声,电梯门又开了。抱抱更愣了,怎么外面变了?一下子又回到家门口了?

进了屋,抱抱很长一段时间没言语,只是坐到沙发上。呃,好吧,你慢慢想吧,电梯怎么回事,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太多解释不清了,对吧?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搬家对猫的性格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好在家一点点地在往好处搬,二位爷的性格也是一点点地往好了走。灰少更爱臭美了,忧郁气息也少了几分,而抱抱则胆子大了,按照他的路数,开始死皮赖脸作威作福起来,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该是老大了。

所以,我绝对不能跟他解释电梯是怎么回事。胖点儿还有法儿弄,成了精就一点儿辙都没有啦。

第3篇 混乱十日谈

1

孙小花和浣熊的主人是个姑娘,也姓孙。孙姑娘要出去玩儿一个星期。这样,孙小花和浣熊就得到我家来住着。有猫来借宿,对于养猫的人来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

但我们都知道,猫和主人性格都差不多。从这点推断,孙小花和浣熊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我必须得打点儿预防针,先把自己的易碎物品都浏览一遍,在心里默默祝他们好运,又叮嘱了一下灰少和抱抱,对待会儿来借宿的朋友态度要友好。接着,我又跟孙姑娘打招呼:你家猫要是在我家被打了大嘴巴,你不心疼吧?

对方:没事,尽管抽。

我:好嘞。

当然不是我抽嘴巴,而是灰少会抽他们嘴巴。灰少最厉害了,见着来做客的猫,心里不喜欢,就大嘴巴抡他们。这种待客方式,不少猫都领教过。我也觉得这样不合适,但人家猫之间处理问题,就这么简单明了,我总不能教灰少背后下刀子吧?我自己也不会啊。

在这里,我要简单介绍一下这两位客人。

浣熊,男,一头长毛大黑猫,据说溜达起来特别飘逸,很帅。此猫在家是领导,也就是说,管着孙小花,也许孙姑娘也听他的。

孙小花,女,玳瑁一只,长毛。孙小花的故事我事先知道一点儿。话说,此猫和抱抱一样酷爱逗猫杆,有一天主人上班去了,她就自己和逗猫杆玩儿啊玩儿,玩儿到嗨了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叼着逗猫杆上了大衣柜顶,然后呢,逗猫杆的杆卡在了衣柜上面,绳子拴在了自己腰上,她往下一蹦,就大头朝下倒挂在屋子里了。

她在大衣柜上倒挂了多久,一直是一个谜。主人下班回家,才发现了状况,把这位无知少女解救了下来。据说孙小花当时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一落地就拖着两条后腿,直接奔向了水盆,狂饮之后,大概知觉恢复了点儿,又奔向了厕所。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落下什么残疾,依旧楚楚动人。

就这么两头,被装在大包里,稀里糊涂地就带到了我家。进门,开包,二位从包里出来,四下打量,似乎感到江湖凶险,一个奔左,一个奔右,就像几米漫画一样,分道扬镳,各自钻进了自认为安全的角落。示弱,这是所有猫到了陌生环境里最本能的表现。

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浣熊和孙小花不是一起跑的?灰少和抱抱在别人家,差不多是躲在一起的。

结论:他们可能就是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情急之下,谁顾得了谁啊?灰少和抱抱可是铁血兄弟情。这是我猜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看上去身大力不亏的浣熊,是个药罐子,他得吃药。

事情的起因是,主人发现浣熊特别像狗。除了喜欢黏糊女生讨厌男生之外,还经常吐舌头,半个舌头露在外面。这让人心下生疑,于是被带去看了医生。检查的结果是,浣熊有严重的心脏病。吐舌头,就是心脏病的外在表现之一。所以,他必须大把吃药,每天心脏病的药吃两三回,治疗胃病的药吃两三回。“药不能停,不吃会死。”这是他主人离开前留的话。我明白了,在这一个多星期里,我和浣熊较劲是不可避免的了。

把浣熊薅住,喂了当天的药后,主人撒了手,千叮咛万嘱咐地走了。现在,轮到我直接面对这个复杂而混乱的局面了。我环视我的房子,它安静平和,但灰少和抱抱已经开始在屋子里四处转悠,做出一副警觉机敏的样子。不安的气氛正渐渐浓厚。

不安又能怎么样呢?我往沙发上一坐,拿起遥控器,开始看电视。我觉得我是个有大心脏的人,现在着急的根本就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灰少、抱抱、浣熊、孙小花。他们几个闹起来了,我再想我该干什么吧。2

整个晚上,在我醒着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情。

孙小花被围观了。

孙小花选择的避风港,是落地大窗帘后面,窗子和墙壁的拐角处。她往那里一待,觉得谁都看不见她,其实是她看不见别人。其实没过多会儿,抱抱和灰少就发现了她,这两个家伙表现得像强抢民女的恶少一样,把住可以逃脱的路线,就那么盯着窗帘的动静,实际上把孙小花逼在角落里了。

孙小花大气不敢出,就那么低眉顺眼地躲着。

他们之所以还没动手,我觉得原因是我还醒着。二位爷这是给我留点面子——对于每一头猫,他们都是很在意主人的态度的。主人在场,自然不好做什么。我明白,一切都会在我熄灯睡觉之后发生。

尽管属于暴风雨前的宁静,但这种对峙也毫无意趣,等了半天,连个叫唤的都没有。我打了个哈欠,关灯,上楼睡觉。

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夜里睡觉,要么就是睡不着,能折腾好几个小时;但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沾枕头,五分钟便入眠,而且还睡得特别踏实。这天我就是这么睡的。半夜里,我似乎听到了些巨大的动静,还有猫的叫声,可我迷迷糊糊的,浑身没劲儿也起不来呀。总之,等我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那么,头一件事情就是清点损失呗。我揉揉眼睛,镇定一下心情,跟自己说了三遍出什么事都别心疼,然后起床了。

我眼前出现的是一件令我特别感动的事情。灰少和抱抱,正一左一右,趴在我的卧室门口,头冲着过道,一副孜孜不倦忠诚认真的样子,就好比人家古代大官门口的两头石狮子。我摸摸他们的脑袋,他们就特别志得意满地回应两声。接着,我看到了在过道的地毯上,散落着猫毛——有灰白色的,那是灰少的,有褐色的,估计是抱抱或者孙小花的,还有黑色的。

没想到,第一夜的主战场,竟然是在我的卧室外面,这是卧室攻防战啊。

对于这一点,我多少有点意外。在若干天以后,我有幸参观了浣熊和孙小花他们二位的主人——孙姑娘家的卧室,心里一下子就坦然了。在孙姑娘宽大如航船的睡床上,正中间是被子和枕头,枕头的两边,一左一右完全对称地摆着两个猫窝。这让孙姑娘的卧具,形成了天平的形状,当然,也可以说是个T台。

也就是说,浣熊和孙小花,晚上是上床睡觉的。

难怪他们要进卧室。我估计浣熊和孙小花,夜里是打算进屋上床睡的,于是遭到了灰少和抱抱的坚决阻击。床是随便能上的么?对猫而言,谁上了床,谁的地位就高了,意味着百般受宠说一不二,所以,主人卧室这个区域,是必须捍卫的。

整整一夜,浣熊和孙小花没有攻进来。

要不灰少和抱抱怎么显得这么有成就感呢?干了这么一宿活儿,终于成功了,不嘚瑟怎么行。

接下来,我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因为我看到了客厅里一地狼藉。尽管我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有点肉痛的。

我有一些书,在书架里摆不下了,于是就摞到了书柜的上面。除了书以外,那上面还摆放了我去祖国各地带回来的各种小摆设。一个木斗,两个小木箱,里面放着中华书局的折扇、贵州的长把面具水瓢、潍坊的风筝线箍,还有其他一些零七碎八的东西。现在,它们都已经从书柜顶端掉到了地上。我明白了夜里的那声巨响,就是木斗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那对长把儿水瓢,现在有一支已经折为两节,我捡起来,嘴里啧啧着:真可惜。

灰少和抱抱跟我下来,看见我清理战场,就远远地看着我,没好意思过来表功。我看了一眼他俩,他俩没敢和我对视,是不是会觉得做错了事?

切,这有什么啊。打仗嘛,谁没搞过玉石俱焚?只要没到火烧阿房宫那个程度,就都不算事。我不能让二位爷辛苦一夜,最后还被批评啊。我坐到他俩身边,开始抚慰他们,一边抚慰一边夸奖:“你看,那个瓢折断了,是不是就更漂亮了?残缺美总懂吧?干得好,干得漂亮,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我支持你们,今天晚上,需要摔什么尽管摔。我!不!心!疼!”

他俩这才放了心,去猫粮盆前面吃饭去了。

现在,我面临着又一个问题。

我必须也安抚一下对方——浣熊和孙小花。虽然吧,我明里暗里地给我家的二位爷撑腰,但是我也不能亏待了客人哪。毕竟他们也是人家的心头之好,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待客之道,最讲诚恳宽容。他俩在夜里吃了亏,我没看见,但我看得见的时候,就不能让人家再吃亏。

想到这里,我就起身找他们俩,然而没找到。至少现在,他们是不会出现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的。

但他们,也就在方圆几米之内。藏猫猫嘛,小时候我也玩过。

首先找到的,是孙小花。找到孙小花还是多亏了抱抱——我发现抱抱蹲在猫砂盆前,一动不动,这是干吗呢?过去一瞧,嘿,他把孙小花堵猫砂盆里了。

猫砂盆不是个简单的盆,而是带顶子的。盆在下面盛着猫砂,上面的顶子盖上,两边有卡扣,卡住了,就是个小房子。房子前面还有个活动的小门,猫一推就进去了。现在的两个猫砂盆是搬家以后新买的,由于是塑料制品,体积还比较大,人家淘宝的宠物店主生怕快递给摔坏了,特意自己开车,给我送了过来。

我买了两个猫砂盆,加上孙姑娘不放心,还带了浣熊和孙小花的猫砂盆过来,一共有三个猫砂盆。

然后孙小花打完仗上厕所,就被抱抱堵里边,出不来了。

我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孙小花还知道上厕所,没事。于是,我把抱抱抱开,意思是行了,孙小花可以出来了。

可孙小花就像个贞烈节妇一样,死活不出来。抱抱被放下后,一转头,又跑回猫砂盆前,继续守候。

堵女厕所的门儿?抱抱这是长本事了。3

该怎么找到浣熊呢?

找浣熊是必须要做的工作,因为我得给他喂药。但是,我在各个房间的犄角旮旯都找了个遍,也没见到浣熊的影子。

那么,他十有八九,是藏到我堆放杂物的小隔间去了。

话说,这套租来的房子,有个最大的特色,就是楼梯多。其中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有两个,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房东并没有将地下室租给我,而且把门都封死了,在楼梯下面形成了两个小空间。南边的那个,放了猫砂盆,成了猫厕所,北边的这个,就堆放一些用不着的杂物,比如搬家用的大纸箱子,还挺新呢,扔了可惜,先放在那里。还有一个小鱼缸,一个工具箱,几大箱子CD、VCD,批量购买的卫生纸以及大猫粮桶。总之,那地方的地形地貌都相当复杂,我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我怀疑浣熊就藏在那里面。更糟糕的是,那个地方本来有一盏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灯就是不亮,换了灯泡也不亮。

这就意味着,下面是漆黑一片。联想到浣熊的毛色,我都觉得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再难的事情,不也得办吗?

于是,我拿了盏小马灯——在网上买的,一拧就有光亮,小心翼翼地下去,待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适应昏暗的光线,然后四处查找。

乍一看,什么都没有。

我叫了两声“浣熊”、“熊熊”,依旧没有回音。于是我就举着灯,将手伸到了最靠里的角落。

我听到了哈哈的低吼。

猫感到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发出哈哈的声音。他们张大了嘴巴,声音是从嗓子眼儿里发出的,用以恫吓对手。浣熊心眼儿还不算多,一出声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我关掉灯,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再往里瞧,就看见了一对绿油油的大眼睛。在一片乌蒙蒙的浓黑中,那对眼睛就像飘在空中的两盏明灯。

问题是,我怎么把浣熊从这一堆中提溜出来呢?里面的缝隙太小了,人肯定钻不进去,我伸胳膊过去,浣熊就往后缩一缩,这也够不着啊。

迅速算计了一下,如果把这些杂物都搬走,大约需要半天的时间,而且还能把人累得半死。这不可行。

唯一的办法,就是诱。诱猫通常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用罐头,另外一个是用逗猫杆。现在浣熊处于应激状态之中,用吃的估计没什么作用,简单点儿,我还是用逗猫杆吧。

我拿了逗猫杆,在楼梯口晃悠,发出叮当的声响。猫的玩性实在是太大,浣熊一听这声音,什么害怕不害怕的全忘了,犹豫着就钻出来了。我拿着逗猫杆边晃悠边退,各种挑逗,慢慢地把浣熊勾引到客厅中间。

按说这时候跳出来的应该还有天下第一逗猫杆控抱抱,以及为逗猫杆献身的孙小花。可抱抱——这小子正奋不顾身地用全部精力堵女厕所呢,无法分身,他堵的就是孙小花。他俩过不来。

就这样,在客厅的桌子下面,我按住了浣熊。来吧,吃药。

给猫吃药好歹也是个技术活。以前老杨姐姐出门的时候,我去她家给杨家宝喂过药,就学会了。这次孙姑娘临走时又示范了一遍,加上前几天灰少生病吃消炎药,总之,我基本能熟练掌握,就是一手控制住猫头,另一只手拿着药片从灰少嘴的斜侧面使劲往嘴里塞。当然有些猫如浣熊,是老药罐儿了,知道紧闭牙关,死活不松口。这个时候,作为喂药的人,脸上要浮现出微笑来,要把自己想象成穿着制服的小护士,和风细雨地劝解:“熊熊啊,吃吧,吃完药就放你去玩……吃完药就不生病了……吃完你就好了。”

虽说不一定是真话吧,至少也表达了我的美好愿望。

总之,甜言蜜语各种哄骗,但手上动作不能停。浣熊不停地做思想斗争,心里琢磨到底是听话好还是不听话好呢?分心的工夫,嘴就张开了,啪嗒,药片掉进他的喉咙,然后他吧唧吧唧嘴,咽了,这就是成功了。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灰少都在一旁冷眼旁观,满脸不屑。他对我无原则地讨好浣熊无法理解。

当然,已经说过了,浣熊不可能是省油的灯。他是吃药的老油条了,有时候会吧唧着嘴,让人以为药已经吃了,刚一松开手,“呸”的一声,药片就被吐在地上,或者吐在桌子上。这不,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这么说吧,运气好的时候,喂药一次成功;运气不好的时候,得喂上两次三次;运气格外不好的时候,浣熊飞奔而去,钻回了他藏身的储藏室,这顿药就喂不成了,于是必须得再次使用各种诱惑:吃片儿药,能从早晨折腾到黄昏。

尽管病着,但浣熊可不是只会藏着的小怂包,人家知道怎么慢慢地反客为主,怎么慢慢地把陌生的房间,变成自己的地盘。

比如,我出门一趟,回家的时候,经常看见浣熊坐在沙发上,和灰少对峙。那气势一点儿都不低,甚至会和灰少对吼。只是见到我进门了,赶紧收敛,麻溜地钻进地窖。

平心而论,见着浣熊这样儿我挺受打击的,他的对头是灰少啊。老子平时对浣熊,都像个催辈儿似的,贴在他屁股后头跟着跑,只有灰少才跟他对吼对扇,凭什么见我就跑啊?这不是嫌弃人吗?

放下东西我就琢磨,这么下去不成。浣熊之所以能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有退路。他老觉得有个能藏的地方,别人逮不到他,我得把这退路给堵了。

说干就干。我开始搬箱子、搬椅子,把通向地窖的楼梯口给堵上了,就留一个小口儿。

然后我就该干吗干吗去了,谁都不理。浣熊在下面待了会儿,感觉上面没动静了,又小心翼翼地爬了上来,从缺口里出来,东张西望,之后在屋子里屁颠儿屁颠儿地转圈儿。

我没搭理他,而是径直去拿一大纸箱,把唯一的缺口给堵上了。这下,你小子就回不去了。

之后我再回头,冲浣熊不怀好意地笑:“嘿嘿,吃药。”

浣熊绕了个大圈子,准备一头扎回他的地窖里去,结果发现已经没路了。情急之下,他一转头,往楼上奔去。

楼上哪有出口啊?我更加得意:看我这回怎么捉住你。

结果,还是百密一疏。我家这个楼梯,是铁艺的,栏杆与栏杆之间,有不小的缝隙。看上去,浣熊那么大,钻不进去,但猫是有缩骨功的。浣熊上了几阶楼梯,立刻反应过来上楼不行,便往栏杆缝隙里钻,结果还真钻进去了,然后他就咣当一声跳了下去,就这么重新回到自己阴暗的小角落。

这小子气得我直发呆。他刚开始躲着我,的确是因为害怕。但后来,我觉得,他是认为这么玩儿有意思,他这是消遣我呢。4

话分两头,现在说说抱抱和孙小花的事。抱抱追杀孙小花,趁着孙小花上厕所的工夫,把她堵在了厕所里。

然后抱抱就在厕所门口守着,一守就好几个小时。孙小花倒也不着急,干脆就卧在沙子上,反正这二位隔着厕所门,就那么互相掂量着对方。

自古以来,各种蹲守,都是极其消耗耐力的事情。尤其抱抱——想想看啊,晚上就和灰少守着卧室,基本上没睡,到了白天,又在这儿守着孙小花。抱抱也不是铁打的汉子啊,他只是个胖子。于是,守着守着,抱抱就在厕所门口睡着了。

抱抱睡得呼呼的,孙小花就趁着抱抱睡觉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我都看见孙小花在饭盆那里吃东西了,可抱抱还在厕所门口睡,也真难为了这孩子了。

但孙小花总是要上厕所的,不是去过一次就不去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每次孙小花上厕所,抱抱都特积极,孙小花一进门,抱抱就出现在门口,较劲,堵着。

守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熟悉了,这二位慢慢就忘了为什么要堵厕所,你一句我一句的,隔着厕所的门就开聊了。

出现这样的状况也很正常。抱抱自出生以来,除了他妈以外,根本就没见过女猫。就算去别人家做客,或者别人的猫到家里来,来的也都是男猫。在抱抱眼里,孙小花尽管“二”一点儿,但绝对是稀罕物,所以,抱抱的情绪就复杂起来。本来是想不留余地的凶悍追杀,突然就变成了温柔对话,嗯呀啊呀的,事儿还挺多。

我估计对话内容是这样的:

孙小花:你到底想怎么样?

抱抱:妞,笑一个呗,笑一个。

孙小花:你见过边上厕所边笑的吗?

男的姿态一低,女的姿态就高了,人界猫界都一样。往往说着说着话,孙小花就凶悍地冲抱抱打哈,吼上几声,那姿态,根本不像是自己被抱抱堵在厕所了,反而像其香闺深邃,坚决不让抱抱踏进半步。呃,表现得跟贞烈节妇一般。

厕所也不是抱抱和孙小花两位的,大家都有份。前面都说了,我有俩猫厕所,孙姑娘还拿来一个,一共有仨。四头猫用三个厕所,按说是够了,可实际情况却非常复杂。

因为他们都在抢着上同一个厕所。

这么说吧,只要孙小花脱身而去,抱抱就会进到厕所里,尿上一尿。抱抱走了,浣熊还会抢进去尿上一尿,之后是灰少。他们挖猫砂的劲头还都特别大,哗啦哗啦的,我在厨房里做饭都能听见。

而且,不知道哪位,埋都不埋,拉完尿完,扬长而去。这是什么作风啊?这是什么毛病?都跟示威似的,谁都不愿意吃亏是吗?你尿哪个坑我也必须跟上?每天晚上我清理猫砂的时候,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个厕所清清爽爽谁都没进来过,而另外一个里面层层叠叠,臭气熏天,铲都铲不完,一直铲到累。

如果说卧室是他们直接面对面的战场的话,厕所里发生的就是暗战。从这几位上厕所的态度,完全可以看出他们的斗气、不服和各种欺行霸市来。

一两天以后,家里的状态就基本变了。

说基本变了,是因为没完全变。每天夜里,灰少和抱抱还是坚守在卧室门口,估计这是猫生底线,这个堡垒,坚决不能攻破。

但其他大部分状况,确实发生了改变。比如浣熊,他能在白天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卧室,上床,四仰八叉地睡上一觉。好几次我进屋,他都一个轱辘翻过来,看我一会儿,然后麻溜溜地走了……你说,我也没不让他睡啊,我一直企盼的就是大家混在一起,大被同眠。

我一直想,浣熊为什么老躲着我啊?我没跟他声色俱厉,而且很多时候,我还表现出一点儿谄媚,要不是照顾灰少和抱抱的情绪,我就会甜言蜜语了。可他为什么那么躲着我呢?后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认为这就是问题的根源:他认为我找他没别的事,就是吃药。

于是,浣熊就开始了各种逃跑,变着法儿地跑。跑来跑去的,他发现大多时候都成功了,于是,为了锻炼反应能力和打发无聊的时间,他开始了各种逗,各种放心大胆你抓不着我我先睡会儿你来了我再跑的游戏。

在被堵了几天后,孙小花既不躲在厕所里,也不躲在窗帘后面了,而是占据了一个靠墙的软垫椅子,作为她的根据地。这样她就居高临下了,没大事不下来。开饭的时候,我把猫粮盆端到椅子上:“妞儿,随便吃点哈,家常便饭……”

孙小花和浣熊不仅活动范围增大了,而且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他们开始在屋子里招摇过市了——一般来讲,各溜达各的,并不配合。灰少和抱抱,就坐在沙发上,盯着他俩,那意思是你们别干任何过分的事情。溜达归溜达,老实点儿。

抱抱有时候会追着孙小花的屁股闻闻,孙小花似乎很烦,扭过头来哈抱抱。抱抱也没说什么,就退开几步,然后接着跟。

这么说来,是抱抱先把孙小花堵进了厕所,然后恨极生爱,看上孙小花了。但孙小花看不上抱抱。孙小花真正喜欢的,是——灰少。

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我看见孙小花经常有意无意往灰少面前凑,灰少在哪里,她就会出现在附近。这世道,女的都是外貌协会的,灰少长得多高大上啊,虽然经历了点沧桑吧,可毕竟有一股凛然气势,越不将女的往眼里放,越招女的喜欢。孙小花傻吗?看她一点都不傻,起码知道挑。合着这孙小花是个颜控,这让我又想起孙姑娘来。

但她也够大无畏的。

孙小花换来的,往往是灰少的一声断喝,吼得她往后直跳——少来这一套。

在我眼里,灰少固然玉树临风,但抱抱也很不错啊,最主要的一点是:性格好,什么都不急,而且相当憨厚实诚,逆来顺受。缺点就是身材给吃毁了,但这在爱情面前算缺点么?体格强壮,性情温柔,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可惜了,抱抱搞不定孙小花,孙小花搞不定灰少,灰少谁都不尿。

当时我想,谁跟谁好都一样,都属于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后来一琢磨,这几位都是切了蛋蛋做了绝育的主儿了,把关系搞得这么复杂,有意义么?

但猫的社会嘛,人家愿意搞成复杂的样子,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反正,唯一没变的就是我每天和浣熊进行没心没肺的游击战。远隔千万里,人家孙姑娘还每天在微博上问吃没吃药呢,肯定是吃着呢。再这样下去,估计我的药也吃上了。

灰少不仅是一只帅猫,还是一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猫,一只精神矍铄、韧性十足的猫。

浣熊和孙小花来了之后,灰少基本没睡,白天黑夜盯着这二位,目不转睛。我想,无论那两位在哪里,想干点儿什么,灰少都是了然于胸的。他是真正的家长,负有责任感和使命感,深感自己必须维护这间屋子的秩序,管教没大没小的熊孩子。

但猫是不能长期不睡觉的,灰少实在扛不住了,会在自己的小沙发上假寐。睡是睡了,可没睡实。浣熊蹑手蹑脚地想溜过去,刚走到沙发背后,灰少就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威严四射,浣熊却马上回头,原路走掉。

要知道,在这四头猫里,灰少的体重算是轻的,仅仅高于孙小花。但说起气场,还有谁能超过灰少么?

有那么一天晚上,灰少依旧在假寐,浣熊依旧在屋子里游荡,孙小花可能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吧,居然跳上了沙发。然后抱抱又腆着脸去找孙小花,试图接近人家,求个好脸儿。

孙小花依旧呲牙咧嘴,哈着抱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