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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2 10: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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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伯韩

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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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常识

国学常识试读:

第一章 概说

一 所谓国学

“国学”这个名词产生于清末,但不知究竟是谁所创造。有人说,章炳麟(太炎)在日本组织“国学讲习会”,刘师培(申叔)也有“国学保存会”的发起,大概他们就是“国学”这两个字的最初使用者。这是不是正确,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国学这个名词,是因为欧美学术输入才产生的。它的范围,是把西学输入以前中国原有的全部学术包括进去的。

和国学相当的名词,还有国粹和国故。“国粹”二字,似乎有点夸大中国学术乃完全精粹物的意思,又似乎有点选择精粹部分而抛弃其他部分的意思,所以人们觉得不甚妥当,改称“国故”。“国故”,就是本国文献的意思。不论精粹不精粹,过去的文献总是可宝贵的史料,都可包括在国故范围里面去,这样看起来,国故这个名词总算是公平而完备了。但它也有它的缺点,就是只能够代表研究的对象,而不能代表研究这种对象的学问,因此大家又想起用国故学的名称来代替它,最后又简化而称为“国学”。

可是这个名称还不是十分合理的,因为学术没有国界,当代各国都没有特殊的国学,而我们所谓国学,从内容上看,也就是哲学、文学、史学等等的东西,都是可以作为世界学术的一部分的,而且事实上外国也已经有研究我国古代文化的人了,我们为什么不采取世界公用的名称,如中国史、中国文化史、中国哲学史、中国文学史等类的名词呢?而且对于具有种种内容的学术,为什么不加以个别的名称而必须采用笼统的总名称呢?这都是值得考虑的。

但我们为了依从习惯,并且因为中国各科学术还没有整理清楚,和世界学术融合为一的缘故,只得仍旧采用国学这个名称。

二 国学在清代

中国学术,以周秦诸子时代最为发达,当时诸子百家,各有专长,不相剿袭。自汉代表彰六经,儒家定于一尊,诸子之学衰落,而经学成为唯一的学术。两千年来,除解释经书外无学问。但到了清朝,似乎从解经之中有开辟一条新路的趋势。过去汉儒解经,注重字句的解释和制度的考证,但宋儒反对汉儒的方法,主张依经义而修养心性。清初学者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等,因宋明诸儒无补时艰,于是起而批评宋明心性之学的流弊,提倡经世致用的实学。然而他们所谓实学,仍然以通经致用为中心,因此即便是非常留心当世之务的顾亭林,也不敢稍为懈怠他的经学研究,并由经学而奠立了清代考证学的初基。颜习斋(元)、李恕谷(塨)继起,提倡实践,反对空言,无论性理考据,都在排击之列,但由于他们要实行三代政治,最后也不得不归于考古。其后戴东原(震)出来,一方面以新理学姿态批评宋明思想,一方面继承顾亭林的考证学而加以发展。同时惠定宇(栋)亦标榜汉学。惠、戴以后,继起有人,考证学派于是占了学术界的支配地位。但正统的考证学派继承东汉经师为学而学的精神,埋头研究,不谈现实政治,到道光、咸丰以后,内忧外患交逼而来,不容许士大夫脱离现实,于是正统汉学又逐渐衰落了。代之而兴的于是有继承西汉学者经世致用精神的公羊学派。公羊学派中的康(有为)、梁(启超),最后亦不严格地遵守西汉经说,而直接以己意解释孔孟,以做维新运动的根据,清代思想如再进一步,就有解脱孔孟束缚的可能。本来正统派中著名的学者如王念孙、王引之、俞樾、孙诒让以及最后的章炳麟,都是对孔孟以外的诸子有精深研究的,他们开始的时候只是“以子证经”,拿子学做经学的工具,其结果便使搁置了几千年的诸子学说也为之昌明,又,康梁派之谭嗣同,更主张“冲决一切网罗”(见《仁学》)。这种发展的趋势,非至推倒孔孟偶像不止,是显然的。因此梁启超曾说清代很像是中国的文艺复兴时代,但是有一个问题。欧洲的文艺复兴,是研究希腊罗马的古学,解放中世纪的思想镣铐,其结果引起了近代科学的勃兴;中国的文艺复兴,是阐扬周秦时代的古学,解放秦汉以来儒家思想的束缚,其结果应当也引起科学的发达,可是我国的科学为什么没有发达起来呢?这是清代社会经济发展的停滞及反动政治的妨害所致。

如上所说,清代考证学派本来是因纠正性理学派的缺点而起,性理学派的缺点是空疏而不切实用,考证学派以客观态度研究经书,就解经而言,诚然不空疏,但是流于琐碎支离,解经也终于不得要领,至于国计民生之现实问题,更是他们所不了解的,他们学问的不切实用,仍然同性理学派一样。晚清诸学者因为受了列强入侵的刺激,及外来思想的影响,大家对于现实问题有所主张,如康有为的倡导维新,章炳麟的参加革命,他们各自代表考证学派的一分支,作为两千年来经学的光荣的殿军者。辛亥革命以后,儒家的地位,至少在一般学者的眼里,已经回复到与诸子同等的地位,国学不应当再以解释经书为唯一任务,已是当然之理,而自己创立的学说,尤其不必假托古人的招牌来传布,也是毋庸多说的。不过前代学术的源流和得失,可供我们借镜的地方很不少,而且他们整理古代典籍的成果,很可以供我们利用,所以我们不能忽视。

三 国学的分科

中国学术向来无所谓分科,一般儒者都是以万能博士自命,他们常说“一物不知,儒者之耻”,所以那些学者的全集里面,也有诗词歌赋的文学作品,也有评论史事的论文,也有代圣贤立言的经书注疏,可说对整个学术范围内的各方面都有所贡献。但就个人的才性及用力的浅深说,本来不能不有所偏至,所以一些有名的学人仍然只能以一种专长著名,如朱熹以理学著名,李白以诗著名,人们决不会指朱熹为诗人,指李白为理学家。所以事实上,国学仍然是分了部门的。

曾国藩把学术分成“义理”(性理之学或理学)、“考据”(考证学)、“词章”三大部门(戴东原亦曾如是分类),他写给他弟弟的信说:“盖自西汉以至于今,识字之儒,约有三途:曰义理之学,曰考据之学,曰词章之学,各执一途,互相诋毁。兄之私意,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吾无取焉矣。此三途者皆从事经史,各有门径。吾以为欲读经史,但当研究义理,则心一而不纷。是故经则专守一经,史则专熟一代,读经史则专主义理,此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在这个指导读书方法的信中,我们看到他怎样说明三大部门的学术,怎样主张选科,并且指出在义理一门之下,还可以按照经书的种类及史书的朝代而分科研究。不过三大部门的研究对象,都是经史,整个学术范围,非常狭小。诸子百家,只当做参考书,全部学术集中在儒家一派的范围以内。三大部门的重要性,是义理第一,词章第二,考据最末了,他的话完全是宋明以来儒家正统派的传统意见。

义理之学,照理应该还有老学、墨学等的专科,但因儒家的独占,就没有它们的份儿了。

词章之学,包括诗及古文两个主要部门,其次有赋、词、曲、骈文等。现代文学所尊重的小说及戏曲,过去不被重视。

考据之学,除按照经书的种类分科外,又按照问题性质而分科,如专门考名物制度的狭义的“考证学”及专门考文字训诂的“小学”,以及专门考书籍源流真伪的“校雠学”,是三大科别,此外还分出许多独立的部门,如小学内分出音韵学、训诂学,以及金石学、甲骨学等,校雠学又分成目录学、校勘学、版本学等。

四 国学的派别

讲实证的学术,分科繁而派别少,尚玄思的学术则相反。国学以古书为对象,文字艰深古奥,又不免有遗漏和错误,后世的人无法去找古代的原作者来质疑,就只好凭自己的意思来解释,因解释的不同,派别便产生了。以前说的“义理”、“考据”、“词章”三种学术,虽然是三个部门,但同时也是三个派别,因为学者所采取的道路不同,对于同一古书的解释会得到相异的结果。所以曾国藩说他们“各执一途,互相诋毁”。

在考据学全盛的清代中期,所谓桐城派词章之学也抬头起来。桐城派文人以“载道之文”相标榜而讥诮考据学的支离破碎,无补于圣道。考据学者则讥诮桐城派文章没有内容,根本无所谓“道”。考据学者批评义理之学的空疏,可是义理学派也讥诮他们的破碎支离。这几派之中,考据派在学术界虽然称霸,但清政府所奖励的却以义理之学为主。

义理学派即所谓宋明道学,因其解释经书遇着难解之处,不去找许多古书参证,考查原来的意义,只是“望文生义”,照字面去讲,所以人们说它空疏。其实这个学派不是完全不查考古字的意义,不是完全不注意古书的遗漏错误,我们一看《四书》的朱注便知。这个学派的特点,是在于借孔孟的话来宣传自己的学说,朱熹(晦庵)的《四书注》,就是宣传他的理气二元论。陆九渊(象山)更公然说“六经皆我注脚”。的确,他们表面上是注解经书,实际上是拿经书注解自己。可是朱熹还不敢公然这样讲,他的意思只是说,按照人情物理,孔孟的这些话应当这样解才对。朱氏是主张“格物致知”的,这就是从研究人情物理去了解孔孟之道。因为这一点,使朱陆又分成两派。朱氏的学术,渊源于程颐(伊川),所以这派叫程朱派。陆象山之学,到明代王守仁(阳明)而有彻底的发展,所以这派叫陆王派。程朱之学,讲求穷理尽性,称为理学。陆王也讲理,但程朱的理有客观性,而陆王的理是纯主观的,陆氏说“心即理”,所以人们为与程朱的理学分别起见,又叫陆王之学为“心学”。

义理之学大致和现代所谓哲学相同,所以有派别,无分科。考据之学和现代所倡社会科学相像,所以有分科,也有派别。可是因为研究的对象不是社会而是古书,所以考据之学的派别,不是从理论上分的,而是从古书的传授系统上面分的。汉代在秦始皇焚书坑儒以后提倡经书的研究,许多儒生都用当时通行的隶书写经书进献,据说是因为古经原本已不容易觅取,他们这些儒生都是凭着口耳相传的方法,一代一代地传授下来的。后来却有人贡献古本经书了,那些书据说是藏在什么古建筑物(如孔子故宅)的夹壁中间,或者什么山岩里面,被人家发现出来的。有了这一套古字的原本,于是就有一班儒生来研究它。由于这种版本和前面那种所用的文字有古今的不同,于是在研究者方面就分出今文派和古文派。其实两者的分别不但在文字上,就是内容也有不同的地方,特别是思想方法方面(这点后面再说)。这两派经学家所做的事,或系考证古书的真伪,或系考证古书上的名词器物和制度,或系探讨古代文字的意义,或系探讨经书的微言大义,所以一般称为考据之学,因为考据之学创于汉朝,又称汉学,而和汉学相对待的义理之学,因为创于宋朝,就叫宋学。

在词章之学方面,古文和骈文不但是两个门类,同时又是两个派别的名称。骈文是四六对偶的文体,古文(这个古文和经学上的古文,名同而实异)是不要对仗的散文,研究骈文的就反对古文,研究古文的就反对骈文,因而形成两大派别。清代除这两大派对立外,古文派内部又有桐城派和阳湖派的分别。

五 进步的方法与贫乏的内容

考证学派所用的方法是欧洲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我们从考证学大师戴东原的治学方法可以证明。梁启超曾举出它的十大特点,大意如下:

(一)凡建立一个主张,必须依靠证据。

(二)选择证据,以时代为标准,时代越古的证据,就越认为可靠。

(三)孤单的证据不能建立确定的结论:其无反证者暂时保存之,得有续证则渐又信仰之,遇有力之反证则抛弃之。

(四)隐匿证据或曲解证据,都认为不道德。

(五)最喜欢集合许多同类的事项,做比较的研究,而探寻其一般的规律。

(六)采用旧的学说,必须明显地引用,反对暗中偷用。

(七)彼此见解不同,尽量发展论争,弟子也可以驳难本师,被批评者并不生气。

(八)论争以本问题为范围,采客观的理智的态度,对于对方意见亦同样尊重,反对谩骂讥讽及牵涉题外。

(九)喜欢专门研究一个问题,做深入的探讨。

(十)文体主张朴实简洁,反对啰啰唆唆。

以上这十种方法,显然是西洋所谓实证主义的具体应用。胡适也曾经说过清代考据之学的特点有两个:(一)大胆的假设;(二)小心的求证。这两者就是科学方法的要点。

清代学者所用的方法虽然是进步的,但所研究的对象非常狭隘,所获得的成果非常微末——虽然有极可宝贵的收获,但就多数学者所耗费的精力而比例地说,那成果是相对地小。除天文学及算学外,广大的自然科学领域完全不被清代学者涉及。即就古学而论,所谓名物制度的考证是很少有辉煌的成绩的。最大的收获只是在文字训诂方面。当时以考证著名的有戴东原及惠栋两派,戴派比较地富于批评精神,研究的成绩就比较多,文字训诂方面的收获是他们的功劳,惠栋派拘守汉儒传统,缺乏批评精神,其考证支离琐碎,不得要领。

六 欧美学术的影响

欧洲自然科学的输入不自清末始,在明代就开始了。从明万历十一年(一五八三)到清康熙三十九年(一七○○)之百余年间,西洋教士来到中国的有七十四人,著书二百七十种,除关于宗教者外,还有关于数学、天文学、地理学、农学、伦理学等科的。中国历法,因受这个影响而有所改革。经学家因受这个影响而将天算之学纳入经学的范围,他们认为,经书里面有说及天象及历法之处,研究天算专门之学,正是通经致用的一部分工作,所以当时考证学大师戴东原,对于天文及数学,有相当的造诣。因此,考证学派采用科学方法以研究经学,也不能不说是受了西学输入的影响。这个影响如果扩大,各种自然科学都有从经学里面逐渐生长出来的可能。例如从《禹贡》的研究,已产生了地理学的一部分(沿革地理),从《毛诗》草木虫鱼的研究,可以产生动植物学。但因为当时社会经济没有新的发展,政治方面又为雍正帝的高压政策及乾隆帝的怀柔政策所笼罩,加之,罗马教皇禁止中国天主教徒保存奉祀祖先等项旧的习俗,大为中国士大夫所不满,以致欧洲来华教士大受排斥,中西交通为之中断,所以西学影响,仅达到古书研究方法上的革新为止。

七 “五四”以后的国故整理

传统的经学,到了康有为,已经发展到了顶点,正统的考证学派(古文派),到章太炎也可告一段落,过此以后,人们都采用新工具、新材料来研究中国古文化了。

完全采用新观点来整理国故,是从“五四”以后开始的。“五四”以后与“五四”以前的不同,在于批判精神的充分不充分。康、章二氏对于流俗之见虽然敢于批评,终于不敢彻底推翻传统的偶像,比方康氏要依傍孔子而传播民主政治的思想,章氏则始终不肯逾越汉代古文经学家的范围(他谈文字学,以许氏《说文》为绝对可靠,反对旁人根据甲骨文、钟鼎文以批评许氏之说)。“五四”以后,胡适、梁启超、顾颉刚诸氏的整理国故,是没有丝毫偶像观念的。胡适曾说新思潮的运动对于中国旧有学术的思想,采取评判的态度,分开来说,第一,反对盲从;第二,反对调和;第三,主张整理国故。他解释第三点说,整理是从乱七八糟里面寻出一个条理脉络来;从无头无脑里面寻出一个前因后果来;从胡说谬解里寻出一个真意义来;从武断迷信里面寻出一个真价值来。第一步是条理系统的整理;第二步要寻出每种学术思想怎样发生,发生之后有什么影响效果;第三步要用科学的方法,做精确的考证,把古人的意义弄得明白清楚。

胡氏又说前人研究古书,很少具有历史进化的眼光(以上所引,均见《新思潮的意义》一文)。这一点尤其足以区别今人与前人研究国学的精神。现在一般学者都具有历史进化的眼光,所以再没有人硬派孔子做民主主义者,也不因为他的反民主思想而谩骂他。《新青年》杂志及《吴虞文录》上面的评孔文章,虽然不免缺乏历史观念(因为它们不大分析孔家思想的社会背景),但是它们的主旨在于反对不合现代生活的传统思想,并不是根本否定孔子之道在历史上的价值。自顾颉刚著《古史辨》以来,许多学者应用社会进化史的理论来整理中国古代史,考古学方面,也有若干创获,整理国故的工作在社会学帮助之下更开辟一新的道路,而清代学者支离破碎的毛病是决不会再犯的了。

八 国学与世界学术

我曾说过,国学非中国人所能私有,它应当是世界学术的一部分。这点在外国人眼中,早已不成问题,如他们将我们重要的经典翻译过去,对于我们近年研究国故的著作也很注意,择优翻译,而且他们有些研究中国文化的专家,咬着牙读我们佶屈聱牙的古书,或者不远万里而来,发掘我们地底下的古物而带回他们的博物馆与图书馆去,他们又不断地考证研究,把研究的成果著为文章与专书发表出来。另一方面,我国有见识的学者也早已懂得这一点,所以他们采用世界学术上的新方法、新工具来研究国学,并且也利用外国的材料,例如研究音韵学,则采用ABCD之类的音标以代替旧有的“见溪群疑……”那一套工具,参考耶费孙、高本汉那些外国人的著作,并且也采取那些外国人以西藏语、蒙古语、缅甸语等东方语言与汉语比较研究的方法;又如研究程朱的理学,而与西洋的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哲学相比较,研究我国解释《易经》的象数之学,而与希腊毕达哥拉斯学说相比较(以及应用技术方面,拿新医学的理论与方法来整理国医,研究国产药材;应用会计学、簿记学的理论与方法来改良中式簿记等项):都可以说是具有世界的眼光,没有故步自封、抱残守缺的陋儒习气。

然而时至今日,还有一些坐井观天的人,机械地把国学和西学或科学对立起来,以为研究国学就可以不读外国书,甚至可以不要科学知识,那实在太可笑了!

不待说,现在国学和世界一般学术还是没有打成一片,浩如烟海的四库典籍,只是一堆杂乱混合的历史材料,亟待我们整理,我们固有的农、工、商、医等应用技术尽有其特长之点,亟待我们的科学工作者自己加以发掘。凡此种种,都是我们对于本国学术的应尽之责,但必须了解国学在世界学术中的地位,才能有正确的研究方针。

九 专门研究与基本知识

整理国故是专门研究的工作,必须分工进行,例如研究哲学的就整理哲学方面的材料,研究文学的就整理文学方面的材料,而且在哲学或文学里面,还可以做进一步的专门研究,如专门研究一派的学说,或一个时期的作品。

进行专门的研究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一点是在现代一般学术中早已选定了专攻的部门,而且有了相当的了解;一点是对于国学的各方面先有一个大致的认识。

不但整理国故者先须有一个对于国故的大致认识,而且连不去整理国故的一般知识分子,也须有一点关于国故的基本认识。为什么呢?因为一个中国人,对于中国的固有文化,应该知道一个大概,才可以免掉“数典忘祖”的讥诮,这是一;尤其是因为过去的历史,与眼前的生活有密切的关联,不懂得过去就不能理解现在,这是二。

一○ 研究的态度及准备工作

初步研究国学,不能做局部的精深研究,而应当涉猎各方面,做一全盘的鸟瞰。研究国学也不可与研究国文混同,研究国文是研究阅读及写作本国文字的技术,只可以拿小部分的古人文字作参考,不必涉及其他的方面。研究国学的基本知识,可以涉及各方面,但也不必耗费过多的时间去读古书,只须把最重要的几种浏览一下或大致翻阅就很够了,有的人以为研究国学就是学作古文或骈文,那当然更错。王国维有云:“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宋元戏曲史》序)如果知道前代的文学为后世所莫能继,就不必勉强地铸造假古董。我们大可以参考前代之文而另自创造我们这一代的文学。至于说能作古雅骈俪之文,就可以作高级的应酬文字,为干禄的工具,那又更把学术的地位看低了。

另有一些重视国学而头脑冬烘的人,就不免拘守通经致用的古话,以为当今之世,还是只要半部《论语》,就可以治天下(这是宋代赵普的话),甚至于想考订《周礼》,行之今日。这种思想当然也不合现实需要,不是我们所应保留的。

我们尊重先民的文化遗产,同时了解它的历史意义,凡可以供现代采用的当然继续发扬,而不合现代需要的,则不必勉强继续,只须知道它在过去一定时期中的重要性就行了。

本书的讨论限于常识的范围,不是深入的研究,更不是讲整理工作,只是关于国学的初步概念提示。

可是即以初步的尝试而论,也得做做两种准备的工作。首先要读一读关于文学、哲学、史学、社会学的基本书籍,例如哲学大纲、文学概论之类,使自己对于现代学术中和国学最有关系的几个部门先有一个概念。其次是读一读近日出版的中国社会史,使自己对于本国文化演进的背景有一个轮廓似的认识。假使这种工作早已做过,那么巡礼一下国学的园地,便不是毫无意义了。

第二章 语文

一一 研读古籍的阶梯

平常以为能读现代通行的文言文,就可以读古书,那是不对的。因为古书中有许多文字,现代已不通用,即使可识的文字,其所代表的古代语言,也不是我们所能一目了然的。加之古书经过数千年的辗转抄写或翻印,错误颠倒脱漏,都在所不免,不经过专门家的考订,便无从理解。例如《老子》里面有一句“夫佳兵者不祥之器”,一般文人将“佳兵不祥”作为一个成语来用,意思是穷兵黩武为不吉祥的事,其实把《老子》上的原意弄错了。清阮元序王引之《经传释词》说:“佳为隹之讹,隹同惟,老子夫惟两字相连为辞者甚多,若以为佳,则当云不祥之事,不当云器。”“兵”是干戈等武器的总名,“兵”是不祥之器,文义明显,只因“惟”字误成“佳”字,人们就读不通了。至于“惟”字只写半边,古铜器铭文已有确切的证明。由此一例,可知学习古代语文是研究古代典籍的必由之路。所以戴东原说:“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必有渐。”

一二 所谓小学

研究古代语文之学,自汉以来,称为小学。许慎《说文解字叙》说:“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六书”即是识字的课程,保氏是小学的老师,国子是公卿大夫的子弟,《周礼》所说,是周代贵族子弟的教育制度,汉代却用小学来代表其中的一种课程——六书,可说是名词的滥用。汉以后所谓小学的内容,和周时小学中的“六书”课程也不相同,周代的六书课程只是教儿童认识当时通行的文字,汉以后的小学却是考究文字的源流,是专家学者的事业,不是小学生的功课。

汉班固《汉书·艺文志》开列各种书目,纳小学一类的书,如《仓颉》、《凡将》、《急就》、《别字》等,都是“包举杂字”,或字典性质的书,自此以后,凡属解释文字的书,都称小学。清代修《四库全书》,将小学类分为训诂之属、字书之属、韵书之属三种。小学类的书,列在经部书籍的末了,因为过去学者以经学为中心,认为小学不过是读经的工具。

现代学者对于这门学问,已经正名为文字学与语言学,并且不把它附属在经学里面,因为古代语文的研究,对于社会学、史学及古代各派哲学(诸子)的探讨都有关系,不仅和六经有关。

一三 六书

六书是造字及用字的方式,其名称与次序,有几种讲法。汉刘歆及班固的讲法是:(一)象形,(二)象事,(三)象意,(四)象声,(五)转注,(六)假借。许慎的讲法是:(一)指事,(二)象形,(三)形声,(四)会意,(五)转注,(六)假借。一般文字学家多采用许氏的名称,但次序以刘班两氏所定者为比较合理。现在依刘班次序及许氏的名称与定义略加解释。

象形——许氏说:“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日”字,篆文作圆形象太阳,内一画是象日中的斑点。“月”字,篆文象缺月之形。除“日、月”外,如“山、水、牛、羊、鱼、鸟、米、禾、门、户、子、女、君、臣、手、足、耳、目”等,都是象形,看篆文即可明白。

指事——许氏说:“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上下的意思是抽象的,没有一定的形可以画,于是画一横线作标准,再在横线的上面或下面作一符号来表示之。篆文上这符号就是一较短的横线,或作直线。其他例子如“中”,以象四方,以丨为表示中央的符号。如“一”、“二”、“三”,以横线表示数目。如“刃”,在“刀”口作一记号。如“本”,在“木”的下部作一符号,表示根部;“末”,在“木”的上部作一符号,表示树梢;“朱”,篆形为,在“木”的中部作一符号,表示木的中心。

会意——许氏说:“比类合谊,以见指挥,武信是也。”会意是合两三字为一字,合旧字的意义以形成新意义。例如“止”、“戈”为(武),就是合“止”、“戈”两字的意义,来表示“武”乃是制止战争的行为。“人”、“言”为信,就是合“人”、“言”两字的意义,来表示“信”乃是人类说话的道德。其余的例子如“祭”由“又”、“肉”、“示”(古“祇”字)三字合成,即以手(“又”字即“手”字)持肉祭神之意;如“苗”有草生于田之意;如“炙”有以火烧肉之意;如“绞”有绳索相交之意。

形声——许氏说:“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形声字是由形符与声符两部分合成的,如“江”、“河”两字,水旁是形符,“工”、“可”是声符,形符是表示这类事物的总名的,所谓“以事为名”就是关于形符的说明;声符是表示这一事物的语音的,即用声音相同或相似的固有之字来担任,所谓“取譬相成”就是用别的同音字来比譬,以构成此一新字的意思。形声字在汉字中极多,《说文》九千三百余字中,形声占七千六百九十字;宋郑樵《六书略》中,计二万一千三百四十一字。形符与声符的配合,有左形右声的,如“江”、“河”;有右形左声的,如“鸠”、“鸽”;有下形上声的,如“婆”、“娑”;有外形内声的,如“园”、“圃”;有内形外声的,如“闻”、“问”。

转注——许氏说:“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这是字义上的现象,与字的形体无关。转注就是互训,凡意义相同的字,彼此可以互相训释,就叫转注,所以说“同意相受”。建类之“类”就是声类,一首之“首”就是语根,“建类一首”就是立一声类以为语根,其后虽辗转变化,而语根的声母与韵母,或者能够完全保存或者保存一部分。这就是说,凡转注字,声音相同或相近,而意义又能互相训释。按许氏所举的“老”、“考”两字,韵部相同,意义也相同。其他的同义字,如“谋”、“谟”同属轻唇音,“颠”、“顶”同属舌头音,“稿”、“秆”同属后腭音,都是声母相同的。

假借——许氏说:“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这也是字义上的现象,与字的形体无关。转注是一个意义而有几个字,假借是一个字而有几个意义。假借字的发生,是由于语言中发生了新语汇,而没有和它相当的文字,所以说“本无其字”;于是借用同音的旧字来代表它,所以说“依声托事”。而就文字方面说,是在旧字上赋予新的意义。因此凡字有许多意义,除本义外,都属于假借义。“令”的本义是“发号”,“长”的本义是“久远”,而用来表示县官,如县令、县长,则是假借。又如“来”的本义是一种麦子,假借为来往之来;“乌”的本义是一种鸟,假借为乌呼之乌;“能”是一种熊属的动物,假借为能力之能;这些字中间,有许多自假借义通行,本义就渐渐不用。此外还有一种“通假”,就是“本有其字,仓促记不起来,乃借用音同或形似的字来代替”,例如“氣”字本义是“馈客刍米”,即廪饩之饩本字,后世假借“氣”来表示气体,其实表示气体本有一个“气”字。又如前后之“前”本字是“歬”,剪刀的“剪”本字是“前”,现在假借表示剪刀的字来表示前后,而另造一“剪”字表示剪刀。这种假借就是现在所谓写别字。

一四 字形的演变

中国古代的文字,现已确实知道的,以甲骨文为最古,系一八九九年在河南安阳县境殷墟旧址发现的,刻在龟甲兽骨上面,字形极不确定,一个字可以写成很多样子,象形字占绝大多数。其次是钟鼎文,就是殷周铜器上面所刻的铭文。还有石鼓文,是唐朝初年在陕西掘获石鼓时发现的,那字体是籀文,大约是秦朝初年的石刻。在籀文以前的文字,如甲骨文、钟鼎文,通称为古文(但近来甲骨学者证明籀文即古文)。籀文则一般称为大篆,据古人传说,是周宣王时太史籀就当时文字整理出来的。秦始皇二十六年,李斯首倡规定秦文为标准文字,禁止使用其他字体,于是参照大篆字体,再加以简单化,而作小篆。同时又根据当时流行的俗体文字,创造一种更简单的隶书,供徒隶之用。篆书系当时正式文字,保存古文原意的地方较多,隶书系俗写体,只求简便,对六书本义多不顾及。但因其便于使用,以后便流行而取得正式文字的地位。隶书以后,还有八分书、楷书,字体变更之处很微小。隶书在秦时很简单,但汉代因须使用于隆重的文书,要写得美观些,又把它变得难写一些了。八分书就是因救济汉隶的烦难而产生的,它就是隶书的别体。楷书产生于汉魏之间,是从隶书稍加变化而来的,钟繇、王羲之是书写楷书的名家。与楷书并行的还有“行”、“草”二体,都产生于汉代,因其笔画草率,只用在随意的书写上,没有取得正式文字的地位。正式文字的地位,自后汉至今一千六百余年,始终被楷书所占有。

关于字形演变的趋势,大致是由象形而象声(甲骨文象形字占最大多数,《说文》中象形字占十分之二,现在四五万字中,象形字不过百分之四左右,其余形声、假借,都是象声的字),由繁而简,这本是文字进化的一般规律。但是守旧的文字学家对于隶书的破坏象形遗制,很不赞成,因为从隶书通行以后,古代小学生所能认识的篆书或古文,到现在虽专家都不能完全认识了。

一五 字义的演变

六书中的转注、假借就是说明字义演变的。因为假借字的发展,许多字的本义逐渐被人们忘记,而后人对于古义就不明白了。因为方言的分歧,同一意义而产生不同的字,若是没有人搜集起来,互相注释,人们也会不能了解。例如“后”的古义是君主,现在却是指君主的妻;“止”的古义是“足趾”,后来引申为“地址”义,再后来又引申为现今通用的“静止”、“终止”、“阻止”、“禁止”、“举止”等等的意义;“易”原是动物名,就是蜥蜴,现在通用的意义“容易”是假借义;“豫”也是动物,是一种巨大的象,后来借作“宽豫”、“豫备”、“豫乐”等义。这些字义是因时代而变迁的。还有因地方而变迁的,古时候有雅言、方言的分别,雅言就是标准语(官话),方言的语汇须用雅言解释,如《尔雅·释言》篇说“斯、侈,离也”,“斯、侈”是齐陈等地的方言,离是雅言;扬雄《方言》说:“党、晓、哲,知也,楚谓之党,或曰晓,齐宋之间谓之哲。”方言是一义数字的重要成因。

古书字义最难了解的是虚字,虚字就是连词、介词、助词、叹词以及代名词等,这些字多系假借字,而古人又常常广泛地使用同音通假,写法不很固定,所以很难辨识。例如“由”、“犹”、“攸”三字作“用”字解;“繇”、“由”、“猷”都作“于”字解;“粤”、“越”也同作“于是”字解。(《书经·禹贡》:“九州攸同”,就是“九州用同”或“九州因而统一”的意思。《大诰》:“猷大诰尔多邦”,就是“大诰于尔多邦”或“正式向你们各邦宣言”的意思。)清王引之《经传释词》一书,专为解释古代同音通假的虚字而作,举例很详,解释很合理,过去有许多不可解的文句,意义都因此而明显。

一六 训诂学

训诂原属于小学,即文字学中专讲字义的一部分,后来因为有人专门研究训诂,分途发展,于是独立成一部门。诂从古言,是以今语解释古语;训与顺同音,是顺着语义去解释,这好像是下定义,立界说一样。训诂的工作可分三方面,即(一)以今语解释古语;(二)以雅言解释方言;(三)以俗语解释文言。《尔雅》是周代的字书,为古代训诂学的权威著作。其中《释诂》一篇,是以今语解释古语;《释言》一篇,是以雅言解释方言;《释训》一篇,是以通用语解释文言。后世仿照《尔雅》的著作有《小尔雅》、《广雅》(两书多谈同声之字的互训)、《骈雅》(搜罗复音语汇颇多)等。汉儒训诂工作,表现于群经诸子的注解。训诂专书则有《方言》(扬雄撰)、《白虎通义》(班固等作)、《释名》(刘熙作)以及许慎的《说文解字》。《说文》一书,兼论字形、字义、字音三项,而能够沟通三方面的关系,是文字学者珍视的第一部古典名著。有段玉裁、桂馥、朱骏声、王筠等注解本,近人丁福保辑诸家注解而成《说文解字诂林》六十八册,颇完备。刘熙《释名》,以字音解释字义,有清代江声及毕沅的疏证。《白虎通》本是解释典礼的书,但也注重字义的解释,有近人陈立的疏证。唐人训诂之学表现于义疏,义疏是对于汉人的经注再作解释,后人所谓《十三经注疏》,是合汉人的注与唐人的疏而说的。注疏的规律,是注服从经,疏服从注。宋代训诂,不大根据古说,如朱子说“中心为忠,如心为恕”,是望文生义;又常引佛书的话,如“虚灵不昧”、“明性复初”、“常惺惺”等,来解释经典文字;又有引用俗语,如“工夫”、“东西”等来解释的。

训诂学以清代为最精,最重要的著作是王引之的《经传释词》及俞樾的《古书疑义举例》。阮元的《经籍纂诂》,搜集材料很多,可说是集大成的训诂学书。王引之的父亲念孙也精于训诂,著《广雅疏证》,引之所著《经义述闻》,也和训诂有关。近人刘师培著有《古书疑义举例补》,今人杨树达著《古书疑义举例续补》,又根据王引之的《经传释词》而作《词诠》,对训诂学颇有新的贡献。

一七 文法学的先驱及其发展

王引之《经传释词》,意在发现古代语文中语词(虚字)的用例及古人说话的词气。词气表现的方式就是语法或文法,所以王氏的著作可说是中国文法学的萌芽。除王氏外,刘淇也是文法的先驱,刘氏著有《助字辨略》,所谓助字即全部虚字的总称,刘氏将它分成三十类,比之王氏更有系统。到清末马建忠,仿西文葛郎玛著《马氏文通》,文法学便成立了。马著用西文义例解释我国古书的文法,虽然有些牵强的毛病,且全引古人文章而不说及今日通用语言,无益于言文一致运动,如孙中山先生在《孙文学说》中所指出者,但从此使过去所谓只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的古文奥妙,变得比较平常易懂了。文法现象与语言同时产生,但文法的研究则在文字发生了好久以后。从学术的传统看,文法学是训诂学的一个分支,但马建忠以后的文法学,却是受西文的影响较多。过去训诂家对于文字已有虚实的分别(起于宋代),宋以前则以“名”与“词”相对举,刘熙《释名》不涉及虚字,许慎《说文》解释虚字,都称为词,可以为证。《尔雅》除解释各类名物以外,还有《释诂》、《释言》、《释训》等篇,所包括的字,也有不同的文法性质。这可见古代训诂学中早已包含了文法研究,但不如今日的精密罢了。文法学也是读古书所必需的工具。马氏以后,研究古文法的有章士钊、陈承泽、杨树达、王力等,章氏著《中等国文典》,陈氏著《国文法草创》,杨氏著有《马氏文通刊误》、《高等国文法》、《词诠》等书,王氏著有《中国文法学初探》,陈王两书较佳。

一八 方言学

方言研究也属于训诂学。如《尔雅·释言》,就是将方言解释作为训诂的一部分。到扬雄作《方言》,然后有研究方言的专著。扬雄的书是搜集当时各地方言,互相比较,互相贯通,以便利了解当时人们的著作和谈论,不是为读古书而作。不过我们现在可利用它做读那时候古书的参考。清杭世骏作《续方言》,章太炎作《新方言》,则与扬雄的著作不同,并不为现代中国人互相了解其方言而作,而是为读古书作的,它们乃是从古文字中寻求现代俗语的语源,从现代俗语中寻求古代文字的读音,这样地沟通今古,一方面要使人们从现代俗语而了解古文字的意义,另一方面要使人们用适当的古字来书写现今的俗语。而章氏太炎还提出一点意见,说北方各省经过五胡之乱及金元入寇,语言大受外族影响,声韵变动更大,为了振起大汉的民族精神,非“革夷言而从夏声”不可,因此,凡合乎古文字的现代口语,才是值得提倡的正统语音。章氏想凭主观的幻想去改变数千年已成的局面,自是书生之见,但其保卫民族语文的原则,殊可宝贵,如果具体地应用于防范倭夷的语文侵略,是很对的。

一九 字音的变迁

汉字不是拼音的,形声字的声符不够精密,字音的改变不容易看出,但从有韵的文字可以略加推测。例如《诗经·邶风·击鼓》篇拿“于林之下”和“爰居爰处”押韵;《凯风》篇拿“在浚之下”和“母氏劳苦”押韵;《大雅·绵》篇拿“至于岐下”和“率西水浒”押韵。这可以证明“下”字在周代是和“处”、“苦”、“浒”同韵的。但唐宋时代的《广韵》,则将“下”字编入马韵,胡雅切,可见它的音已读变了。又如《诗经·关雎》篇“寤寐思服”和“求之不得”及“辗转反侧”押韵;《楚辞·离骚》拿“非时俗之所服”与“依彭咸之遗则”押韵;但《广韵》“服”字在屋韵,房六切。这又是字音的转变了。字音大致是随着语言变迁,既变之后,不可能回复古音,这是自然的趋势,文字学家有时不明白这一点,竟主张大家改读古音,如章太炎反对白话文,说现在一般人不通小学,本来“之”字古音近于“的”,“夫”字古音近于“吧”,“矣”字古音近于“哩”,但一般人有现成的“之”、“夫”、“矣”不用,而另造一套“的”、“吧”、“哩”,未免太不合理。他这种批评其实是不顾事实。试问将“之”、“夫”、“矣”等字改读古音有没有实行的可能?另用“的”、“吧”、“哩”又有什么不好?不过章氏这样地指出,虽然对于现代读音没有裨益,但对于古书的了解就增加了很多便利,因为这样一来,对于古人的语气更觉得活灵活现,容易了解而有趣味。懂得古代的字音,又可以明白古字的同音通假,这可说是有助于训诂。懂得古字的读音,读古代诗歌韵文,也较为音调谐和。所以字音变迁有知道一点的必要。

二○ 语言和文字的分离

汉字读音,固然跟着语言变迁,但有些字音,语言里面并没有变,而文字变了,即如上文所说“之”字、“夫”字,古音和“的”字、“吧”字相近,可见口语中的“的”、“吧”原是“之”、“夫”古音的遗留,只因为文字上把“之”、“夫”读变了音,所以另用“的”、“吧”两字来代替。我们为什么知道古音“之”、“夫”和“的”、“吧”相近呢?因为据专门研究古音的钱大昕推定,古时候没有知彻澄非敷奉微等纽(ㄓㄔㄕㄈ

万[zh ch sh f v]等声母),凡轻唇音读如重唇音(文读如门,望读如茫,封读如邦,冯读如凭,拂读如弼,无读如模,扶服读如匍匐),舌叶音读如舌尖音(直读如特,沈读如潭,陈读如田)。大约到中古时期,轻唇音与舌叶音产生,有一部分重唇音与舌尖音的字,在口语上变了轻唇音与舌叶音,另有一部分还没有变,如“之”、“夫”之类。但在古音没有大变的时候有人创造反切的法子,拿两个字拼合来注第三字的音。反切的上一字代表声母,假如后来反切第一字的语音变了,所注的字音即使在口语上没有变,在文字上也会跟着变,因为士大夫对于书本上的注音是非常尊重的,这样就造成了语音和字音的歧异。久而久之,文字的读音和语音隔离,人们便不知道口语中的“的”、“吧”等音就是“之”、“夫”等字的口头读法了。现在我们读“鸟”字,口语音是ㄉㄧㄠ(diɑo),文字音是ㄋㄧㄠ(n iɑo),也是字音变了,语音没有变,亏了有实物作证,人们还能知道它们的联系。至于虚字,在语文分离以后,便不容易找到联系了。语言和文字分家,是我国古书不易读的最大原因,不但因此古书难读,便是现代文言文也不是一般民众在短时期内所能学习的。

二一 双声叠韵

声母相同,叫做双声,例如“参差”是双声字,因为声母都是ㄘ(c);“高冈”是双声字,因为声母都是ㄍ(g)。韵母相同,叫做叠韵,例如“缭绕”同属ㄠ(ɑo)韵,“螳螂”同属ㄤ(ɑng)韵,都是叠韵字。双声字,音韵学家称为同母之字,训诂学家称为一声之转。叠韵字,音韵学家称为同韵之字,训诂学家称为音近之字。读古书应注意双声叠韵的现象,因为(一)古书上的人名、物名以及复音的形容词、动词等,多系双声字或叠韵字,例如“澹台”、“灭明”、“蒹葭”、“唐棣”、“蜘蛛”、“蝃”、“忸怩”、“踟蹰”都是双声字;“皋陶”、“芙蕖”、“崑”、“窈窕”、“辗转”、“崔嵬”、“优游”、“逍遥”都是叠韵字。又(二)双声叠韵的字,意义相同或相近的很多,所谓转注或假借字,常常可以从双声叠韵的关系上去观察。例如“粤”与“于”,“印”与“我”,“复”与“返”都是可以互训的双声同义字;“乾”与“健”,“坤”与“顺”,“坎”与“陷”,“离”与“丽”,“考”与“老”,都是叠韵同义字,以上都是转注。还有双声假借字,如借“乃”为“仍”(“仍”的本义是“因”,“乃”的本义是“曳辞之难”,就是转折连词,“仍”从“乃”得声,可知古时“乃”、“仍”双声,故借“乃”表“因”义),借“利”为“赖”(“赖”从“贝”字得形,从“剌”字得声,本义是“赢利”;“利”字从“刀”,是铁器,现在拿它代替“赖”)。有叠韵假借字,如《易经》借“羊”为“祥”,《书经》借“麓”为“录”。明白双声叠韵和字义相通的关系,对于古书的了解大有帮助。

二二 反切

反切是汉字的注音方法,发明的年代大约是汉代,正式应用是从东汉孙叔然的《尔雅音义》开始。在反切未发明以前,注音是用“直音法”,如《说文》中间的某字读如某。这种方法,遇到没有同音字的场合,就不能注,所以就有人发明反切的法子,合两个字来拼成一个字的音。这个法子当初叫做“反”,后来叫做“切”,再后来合起来叫,便是反切。反切的规律,是上一字与所注的字为双声,下一字则为叠韵,例如“都,东姑反”,都东双声,都姑叠韵。“公,姑翁切”,公姑双声,公翁叠韵。但反切所用的字,与拼音所用的字母不同,不是代表音素的,是代表音节的,因此大半不能连读二字而成一音,清陈澧《切韵考》说:“连续二字成一音,诚为直捷,然上字必用支鱼歌麻诸韵字,下字必用喉音字,支鱼歌麻韵无收音(有韵母即有收音,陈说似非是,不过这些不是复韵母,也不带鼻音,与后面的韵母拼切,尚不困难),而喉音直出(单用韵母的字,音在口腔不受阻碍,故云直出),其上不收,其下直接,故可相连而成一音,否则中有窒碍,不能相连矣,然必拘此法,或所当用者有音无字,或虽有字而隐僻难识,此亦必穷之术也。”反切的这一缺点,直到国语注音符号产生,方才获得彻底的挽救。例如“东”的注音是ㄉㄨㄥ(dong),“姑”是ㄍㄨ(gu),以“东”、“姑”切“都”,则“都”的音成了ㄉㄨㄥㄍㄨ(dong gu),中有韵母ㄨㄥ(ong)及声母ㄍ(g)的窒碍,现在取“东”的声母ㄉ(d)和“姑”的韵母ㄨ(u)相切,得了ㄉㄨ(du),便毫无窒碍了。而且注音符号的数目很少,不像双声叠韵字的漫无限制(如“都”字又可以用多姑切,大孤切等)。

二三 四声

单音字太多的语文,常常要靠声调的抑扬高低来分别同音字。我国自汉以前,字的声调就有长短的分别,例如《春秋公羊传》庄公二十八年的何休注,解释“伐”字,说“伐人者为客,读伐长言之,见伐者为主,读伐短言之”,即系用长短音分别主动被动的意义。到南北朝齐梁之间,周颙著《四声切韵》,沈约撰《四声韵谱》,于是字的声调又有平上去入的四种分别了。除四声说外,又有五声说(将平声分阴阳二类)、七声说(平去入都分阴阳)、八声说(四声都分阴阳),现在粤语且有九声的分别(入声有三种)。但就读书的应用说,读六朝以后的诗文词曲,以及翻检韵书,都只须懂得四声。平上去入的分别是:(一)平声长,上去较短,入声最促;故上去入又统称仄声。(二)平声始终如一,没有升降;上声由低升高,去声由高降低;入声短,无所谓升降。因此唐《元和韵谱》说:平声哀而安,上声厉而举,去声清而远,入声直而促。至于阴阳或清浊的分别,是阴清较低,阳浊较高(粤语入声分高中低三种)。

二四 音韵学

音韵学或称音韵学,本是小学的一部分,后来独立而成专门之学。因为汉字不是拼音的,而研究汉字读音的音韵学仍用汉字作为表音的工具,所以非常模糊不清,令人有奥妙神奇之感。过去《康熙字典》上所附的等韵表,多数知识分子都是不懂的。少数国学专家如章太炎者,懂得了音韵学的诀窍,便夸张地说:“穷言音理,大地将无解音之人。”(《国故论衡·音理》篇)其实过去这门学问所以神妙的原因,是因为我国没有适当的表音符号(拿汉字当做表音符号,极不精密,前在反切一节已经说过)。现在除注音符号外,可资补助的有西文字母,并有万国音标,工具比较汉字精密便利得多。对发音部位的分析,现代语音学也更加精确而明白易晓。我们如果要研究中国音韵学,首先必须把握这些现代知识,有了新的工具和新的观点,便会知道我国音韵学并不奥妙,而且有许多不精密不正确的地方。

每个字的音,可以分为发声、收声两部分,发声为“声”,可以用声母代表,收声为“韵”,可以用韵母代表。声母的音,在通过声门(喉咙后),被阻于口腔内,因其被阻的部分而形成万种种不同的音,如双唇阻形成ㄅㄆㄇ(b p m),唇齿阻形成ㄈ(v f),齿龈舌尖阻形成ㄉㄊㄋㄌ(d t n l),舌根软腭阻形成ㄍㄎ兀ㄏ(g k ng h),舌面硬腭阻形成ㄐㄥ广ㄒ(j q gn x),舌头硬腭阻形成ㄓㄔㄕㄖ(zh ch sh r),舌齿阻形成ㄗㄘㄙ(z c s),另有接近硬腭的卷舌音ㄦ(er),列入韵母。韵母的音,在口腔内是不受阻碍的,但由口的开合,舌的升降而形成种种不同的音,如ㄧㄨㄩㄚㄛㄜㄝ(i u üɑ o eê)等,是单韵母,合ㄚㄧ(ɑi)为ㄞ(ɑi),合ㄜㄧ(e i)为ㄟ(ei),合ㄚㄛ(ɑ o)为ㄠ(ɑo),合ㄛㄨ(o u)为ㄡ(ou),这都是复合韵母,还有带声韵母,如ㄢㄣㄤㄥ(ɑn enɑng eng),都是带了鼻声ㄋ(n)收声的。以上是现代的国音。古音及现代闽粤方言的音,比较复杂,如带声韵母还有带ㄇ(m),ㄆ(p),ㄊ(t)或ㄎ(k)的。这些复杂内容都是音韵学的研究对象。

我国古今音韵的变迁,大概可分三个时代,而研究音韵的学问也可分为三支。第一个时代是古音时代,就是周秦汉数朝,这时代的音韵,近三百年来,方才有些学者加以研究,称为古韵之学。第二个时代是所谓今音时代,其实应当改叫中古音韵的时代,就是魏晋以至唐宋诸朝,这时代的音韵的研究,即所谓《广韵》之学,一般人都认为是隋代陆法言开创的,而完成于宋代。元明清诗文所用的平水韵,也是抄袭《广韵》的。第三个时代是元明以来,这时期口语的通行音韵以北方为标准,比较中古音韵简单些,当时通俗文学“北曲”用韵采取口头的标准,而不用与口语分离的广韵,于是有代表北方音的《中原音韵》一书产生,到清代又有《五方元音》,所分韵目,渐渐和国语注音符号相接近。但第三期的音韵是当代的,不必考古,这时期一般学者注意研究的是怎样用声母和韵母来拼切字音,使反切更精密而有规律,这就是等韵之学。

等韵学是研究反切及字母(这字母就是声母)的运用的。反切之学发生最早,前已说过。等韵的名称系元代刘鉴所创,他根据宋人著作,著《切韵指南》,将每一声母所切之字,按照其与韵母拼切时声音的洪细,分成四等排列,即分为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撮口呼四等呼,以便切音,这就叫等韵。

二五 字母

字母是唐末守温和尚仿照梵文创造的,共三十六个。这一套声母所代表的音,比现在国音复杂些,但比较魏晋到隋唐之间的音简单些。六朝时期反切中所包含的声母有四十一个。现在国音声母二十四个,其中ㄐㄑ广ㄒ(j q gn x)还可以合并于ㄍㄎ兀ㄏ(g k ng h)。守温声母是:

见(ㄍ[g]或ㄐ[j])溪(ㄎ[k]或ㄑ[q])群、疑(兀[ng]或广[gn])               牙音

端(ㄉ[d])透(ㄊ[t])定、泥(ㄋ[n])    舌头音

知、澈、澄、娘 舌上音

帮(ㄅ[b])滂(ㄆ[p])並、明(ㄇ[m])    重唇音

非、敷(ㄈ[f])奉、微(万[v])      轻唇音

精(ㄗ[z])清(ㄘ[c])从、心(ㄙ[s])邪   齿头音

照(ㄓ[zh])穿(彳[ch])床、审(ㄕ[sh])禅  正齿音

影、晓(ㄏ[h])或ㄒ[x])喻、匣      喉音

来(ㄌ[l])               半舌音

日(ㄖ[r])               半齿音

据清代陈澧考订,六朝隋唐间的声母,应于上列三十六母外,再加“于”、“神”、“庄”、“初”、“山”五母,是为《广韵》四十一声母,排列如下:深喉音:影 喻 于浅喉音:见 溪 群 晓 匣 疑舌音:端 透 定 来 泥知 澈 澄 娘照 穿 神 审 禅 日齿音:精 清 从 心 邪庄 初 床 山唇音:帮 滂 並 明非 敷 奉 微

在四十一母中,影于知澈澄庄初床山敷十母,今人都不能读出,其余今音都能分别,因有些音还存在于方言中,例如群定等浊母,现江南话里面还有(群定即英语中的GD)。

二六 韵部

韵母的产生在声母以前,也是受了印度的影响。隋代陆法言所作《切韵》是第一部有价值的书,后来《唐韵》及宋代的《广韵》都根据它作的。《广韵》列举韵母二百零六个,一则因为过去语音本来复杂一些,二则因为那部书对于每个复合韵母带声韵母,平上去入的每个声调,都给予一个特殊的名称,所以数目有那样多。到南宋时平水韵,就将韵部合并为一○七,明《洪武正韵》,又合并为七六。等韵学家又将它们归纳于十五韵摄,每一韵摄分开、齐、合、撮四呼,拿国音符号打比方,凡ㄚㄜ(ɑe)等单韵母以及ㄢㄣㄤㄥ(ɑn en ɑng eng)等带声韵母,上面不加ㄧㄨㄩ(i oü)三母的,都是开口呼,加ㄧ(i)母的叫齐齿呼,加ㄨ(o)母的叫合口呼,加ㄩ(ü)母的叫撮口呼。现在以国音符号代替韵摄,将《广韵》韵目(以平声的为代表)列在下面,以表示中古音韵向近代的简单化:

(i)脂支微之齐祭废

ㄨ(u) 模

ㄩ(ü) 鱼虞

ㄚ(ɑ) 麻

ㄜ(e) 歌戈

ㄝ(ê) 麻(该韵中车遮者蛇等字)

ㄟ(ei) 灰

ㄞ(ɑi) 佳皆咍泰夬

ㄠ(ɑo) 萧宵肴豪

ㄡ(ou) 尤侯幽

ㄢ(ɑn) 元寒桓删山先仙覃谈盐添咸衔严凡

ㄤ(ɑng)江阳唐

ㄣ(en) 真谆臻文殷魂痕侵

ㄙ(eng)东冬钟庚耕青清蒸登

ㄦ(er) 支脂之(诸韵中儿耳二诸字)

二七 古音之推定

古音之学,萌芽于宋,而发展于清。清初顾亭林作《音论》、《诗本音》、《易音》、《唐韵正》、《古音表》,称为“音学五书”,他根据古代韵文推定古字的本音,对于从前叶韵改读的讲法认为不对。其后江慎修作《古韵标准》,段玉裁作《六书音均表》,戴东原作《声类表》,孔广森作《诗声类》,王念孙也有古韵分部的研究。近人章太炎作《成均图》(均即韵字),其门人黄季刚(侃)继起,分古韵为二十八部,这是古韵的最后结论。关于古韵的学说,最重要的有近人汪荣宝的歌戈鱼虞模古韵归麻说(汪氏是就外国古来传述的中国语及中国古时音译的外国语——主要的是梵语——而研究它们的发音,得到的结论是凡属ㄜ[e]韵或ㄩ[ü]韵或ㄨ[u]韵的字,古时都属ㄚ[ɑ]韵)。至于古代声母,清代钱大昕提出“古音类隔之说不可信”及“古无轻唇音”两大主张,以证明古时缺知彻澄非敷奉微等纽(纽就是声母,类隔是指古音反切,可用声音相似而不同类的字为纽,例如“方”应为府良切,也可作溥良切。所谓类隔之说,就是认为古人读音不大精密正确,把不同音的字当做同音。其实当时某些音根本没有,并无所谓类隔,即如“方”字本读如“旁”,“府”字本读如“溥”,并不是随便乱读)。章太炎又作《古音娘日二纽归泥说》,黄季刚再由《广韵》的三十二古本韵考定,所得的最后结论是古纽十九个。

古纽即影(喻于)、见、溪、晓、匣、疑、端(知照)、透(彻穿审)、定(澄神禅)、来、泥(娘日)、精(庄)、清(初)、从(床)、心(山斜)、帮(非)、滂(敷)、並(奉)、明(微)——括弧内声母是应合并的。古韵是歌戈、灰、齐、模、侯、豪、萧、咍(以上阴声)、寒桓、先、痕魂、青、唐、东、冬、登、覃、添(以上阳声,即在阴声后面加n,ng,m收音的)、曷末、屑、没、锡、铎、屋、沃、德、合、帖(以上入声,即在阴声后面加t,k,p收音的),其中歌戈、曷末、寒桓、痕魂四部,兼有开口呼合口呼,《广韵》分成八部。又,古音没有四声的分别。

第三章 古物

二八 金石之学

探讨古代文化,不仅须读古书,而且须研究古物,因为先民的器物,是古代社会生活的指标,而绘画、雕刻文字的断片尤其是古人思想的记录。我国人对于古物的研究,早加注意,远在西洋考古学产生以前,即有所谓金石之学产生。金者指商周青铜器,石者指秦汉以来的纪功碑、墓志、佛教的摩崖石刻等。金石文字,可以拿来参证历代史实,补正正史的缺失,尤其是周鼎商彝,所刻文字是古文字学及古史学的重要研究材料,即其器物本身的质料花纹和式样都有一定的时代性,因而也具有历史的意义。宋代以后,我国铜器出土渐多,拓印金石文字也都成为风尚,所以金石之学即产生于这个时期,如欧阳修编的《集古录》、吕大临编的《考古图录》、赵明诚编的《金石录》,即系初期研究报告。由宋至清,虽然搜集与研究金石的人还不少,如黄伯思、董逌、王俅、王厚之、张抡、钱坫、曹奎、吴荣光、刘喜海、吴式芬、吴大澂、刘心源、端方等,但大部分古物是在富贵人家或古董商人手里,摩挲抚玩,未必作为学术研究之用。而文人学士,也大都不过赏鉴金石文字的美术,临池篆刻,使金石成为书画的附属品而已。直到清代乾嘉两朝,考证学者辈出,方才大大发展了金石文字的研究。近来孙诒让、容庚、邹安、陈宝琛、王国维、罗振玉等,又各有新的考证。关于金石的著作,除前述数种外,如黄伯思的《东观馀论》,董逌的《广川书跋》,王俅的《啸堂集古录》,王厚之的《复斋钟鼎款识》,张抡的《绍兴内府古器评》,钱坫的《十六长乐堂吉金图》,曹奎的《怀米山房吉金图》,吴荣光的《筠清馆金文》及《昭陵复古录》,刘喜海的《长安获古篇》及《洛阳存古录》,吴式芬的《攈古录金文》,阮元的《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吴大澂的《恒轩所见所藏吉金录》及《愙斋集古录》,刘心源的《奇觚室吉金文述》,端方的《匋斋吉金录》,容庚的《宝蕴楼彝器图录》,陈宝琛的《澄秋馆吉金图》,罗振玉的《殷文存》,邹安的《周金文存》,王国维的《金文著录表》等,都颇著名。考证之作,如王国维的《观堂集林》、《说文谐声谱》,孙诒让的《古籀馀论》,吴大澂的《说文古籀补》以及郭沫若的《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等,都颇精彩。王国维根据金文而作的《鬼方昆夷狁考》及《古诸侯称王说》等文,都是史学上的重要著作。王氏的《金文著录表》将过去各金石学家的收获,作了详备的记载,又郭沫若有《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都便检阅(清代有官修的《西清古鉴》,亦金文书)。近年来金石研究,更扩大到辽、金、蒙古碑文的考释了。

二九 殷墟发掘

清光绪二十四五年间(一八九八—一八九九),河南安阳县西北小屯村,掘出无数龟甲兽骨的破片,上面刻着古文字,内容都是殷代王室占卜的记录,因安阳是殷都,此项甲骨文字被称为殷墟文字。此项发现完全出于偶然;在以前,或已被当地农民发现而不为人们所注意,但到前世纪末,有潍县古董商人范某将甲骨运到北平,辗转而入《老残游记》作者刘铁云(鹗)之手,刘氏继续搜集达三四千片以上,拓印《铁云藏龟》一书问世,才引起世人的注意。一九○二年,罗振玉在刘氏处得见龟骨,也继续搜集,并探知甲骨出自安阳小屯,派人直接采取,达两三万片之多。罗氏于是拓印《殷虚书契前编》、《殷虚书契菁华》、《铁云藏龟之余》、《殷虚书契后编》等书,都很精美。罗氏于一九一六年又亲访小屯,并于甲骨文字之外,兼注意器物的搜求,虽一破烂的石刀石斧,也很重视。他这种见解超越了过去的古物研究者,可说是近代考古学的先驱,因之罗氏编印的《殷虚古器物图录》一卷附说一卷,殊可珍视。至一九二八年十月及次年四月,董作宾、李济等教授又在安阳作有计划之发掘,新获卜辞三百余片及玉器、石器、陶器、铜器等,出版了《安阳发掘报告》,并将所得材料由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精密研究之。从这次起,殷墟是用现代考古学的眼光来发掘了。

三○ 甲骨之学

自殷墟古物出土而甲骨之学随之产生。甲骨之学的第一步,就是殷代文字的研究,它使得过去纯粹凭借《说文》的文字学不得不有所修正。我国文字学向来仅以《说文》为准则,等到金石之学发生,学者就已有些儿引用金文来订正许书得失的,到甲骨文出世,人们又将它和金文比较研究,不但可以纠正许书的错误,还可以证明字源。这可分几点说:(一)考知原始文字的形体和文法。研究甲骨,方知原始文字,凹而下陷,模仿鸟兽足迹。其行款读法,或左,或右,或下,或上,并没有一定的规则。(二)证明所谓籀文即古文。许书所谓籀文与古文不同,是错误的,例如许书“四”字古文作,籀文作,今卜辞中四字正是作。(三)得知古象形字,一字有多种写法,笔画原来没有一定。(四)与金文互相发明。有些甲骨文与金文完全相同,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一、元、天、方、且、王、中、平”等字。有些金文不能认识,得甲骨文而后认识。如甲文“子”字作,而“巳”字作或作。因之金文中过去所不能解释的“乙子”、“丁子”、“癸子”,现在都能释为“乙巳”、“丁巳”、“癸巳”。(五)纠正许书的错误。《说文》中的古文,如“一”下出“弌”,“二”下出“弍”式,三下出“弎”,“中”下出,“册”下出“”,都是甲文与金文所没有的。又籀文如“马”下出“”,“车”下出,也是甲文金文的笔误。篆文也有弄错的。如字,篆文,许注“两士相对,兵杖在后,象之形”。但卜文仅像两手对打的形状,不见兵杖之形,许说错了。又如“福”字,许注“备也,从示畐声”。但卜辞中作,从,乃“尊”也,会意,非形声字,许说误。又如“邑”字,许注“国也,从口从”,今卜辞作,,即象人席地之形,非从,许说亦误。(六)说明文字的变迁。如将甲文、金文、篆文、隶书排列来观察,可看出逐步演变的痕迹。研究甲骨文从清代孙诒让开始,而以罗振玉、王国维为最著。其次则郭沫若、商承祚、徐中舒、罗福成、唐兰、徐永梁、吴其昌等。他们的研究,渐由文字学而走向史学方面,如王国维有《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续考》、《殷周制度论》等。这门学术的著作,如王国维之《海宁王忠悫公遗书全集》,罗振玉之《殷虚书契考释》,郭沫若之《甲骨文释》,均甚重要。初步研究则以检阅商承祚《殷虚文字类编》为宜。

三一 古物与社会学

近代考古学,是以社会学的眼光,研究无文字的史料,以资推测远古的社会状况之用。先史时期的历史既不曾用文字记载,便只有靠传说以及遗骸遗物保存下来,但传说因被人们夸张或修改使之神秘化,不容易了解,非得古物参证不可,古物是真凭实据,所以更加重要。社会史家对于先史时期的阶段区分,完全以器物为标准,即由石器时代进到青铜器时代,再进到铁器时代,石器时代又分为旧石器时代与新石器时代。石器时代最长,以数十万年计,是人类野蛮蒙昧的阶段,到青铜器时代,文明渐启,可说是半开化阶段,铁器时代,方才正式踏入文明的阶段。我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从春秋战国开始。春秋战国以前,所谓三皇五帝的历史,完全是后人追记的传说,其真相不易明了。但自从甲骨文出土,殷商史的传说又得了一部分文字记载的证明。而殷周青铜器如钟鼎盘盂之类以及铜制的兵器如戈戟之类,又足以证明当时是青铜器时代。近年我国史家渐渐公认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还是野蛮蒙昧阶段,当时还没有国家,只有氏族社会的部落,这都是参考古物与传说的材料而用社会学的理论来解释的。

三二 无文字的古物

有文字的古物,即刻有铭文的铜器、石碑,以及刻有卜辞的龟甲、兽骨等物,我们在上面几节中已经说过,此外还有西域考古的种种发现,其中有汉魏至唐的简牍书册以及各小民族已死的文字,我们将于第三五及六九节再说。无文字的古物,在殷墟发掘中已经发现过一些,同时在周口店及河套等地发现了旧石器时代的文化,在仰韶、辛店等地又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文化。

周口店离北平五十公里,一九二一年,有瑞典人安特生,充当北京政府农商部地质调查所顾问,在该地一石灰洞里偶然发现了一片石英,但该地是不产石英的,这片石英必从别处带来的,因而引起多人的研究兴趣。后来有一些中外学者继续探察发掘,经十数年,竟发现了大批化石,其中有二十五种是一种猿人的骨骼,因定名为“北京人”。同时又在北京人骨骼之旁发现两千多种工具。又发现了堆积很厚的灰层,因而知道北京人已发明了用火,而且在该地居住过几千年的时光。从北京人能制造工具及运用火两点看,虽说他们骨骼仍带有许多猿猴的特征,我们也不能不承认他们是真正人类的最初形态。北京人的存在时期,大约在四十万年以前。在中国考古学的分期,以北京人时期为最早,属于前旧石器时代,又称前周口店时期。

后旧石器时代,就有河套文化(由河套掘出古物所代表的文化)、后期周口店文化。还有尾旧石器时代,由达赖湖文化代表着。新石器时代则可分为六期,每期约三百年。第一为齐家期,系以在甘肃临洮县齐家坪掘出的石刀、石斧、尖骨和单色纹形的陶器代表之,大约为公元前三五○○年至前三二○○年间的文化。第二为仰韶期,系以河南渑池县仰韶村所发现的石刀、石斧、石耨、石杵、石镞、石戈、石环、石纺车、骨镞、贝镞和角针,以及有色陶器等为代表,大约是公元前三二○○年至前二九○○年间的文化。第三为马厂期,大约是公元前二九○○年至前二六○○年间的文化。第四为辛店期,此期除石器骨器陶器外,还发现有铜器,大约是公元前二六○○年至前二三○○年间的文化。第五为寺洼期,以甘肃狄道县寺洼山为代表,约当公元前二三○○年至前二○○○年间。第六为沙井期,代表地址在甘肃镇番县附近,约当公元前二○○○年至前一七○○年间,发现有有翼的铜簇。

殷墟古物也代表着公元前一七○○年之文化,在殷墟文化以前,还有所谓龙山(山东地名)文化及仰韶文化。

关于这些考古工作的记载,有安特生的《甘肃考古记》、《西阴村史前遗存》,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各种考古调查报告及发掘报告等。此外曾松友著《中国原始社会之探究》,日人桥本增吉的《东洋古代社会史》,森谷克己的《中国社会经济史》也说及了。

北京人和中国民族的血统有没有关系,还没有经过证明。但是热、察、甘、新、青、晋、绥、豫、陕等省所发现的新石器时代人骨,确已证明与现今的华北人同型。

三三 古物与考证学

考证学的工作是对于历史材料的整理和检订,它可以算作历史研究的一部分。过去我国学术以儒家为中心,因此考证学的对象就只是儒家经典上的礼制名物,而考证学的观点也受了经典记载的限制。例如罗振玉在安阳小屯村获得一种形状颇似犁的石器,他就以为是经书上所说的石磬,但这种东西和《周礼·考工记》所说的形状又不相同,于是他就推论到殷周磬制的不同(见罗氏《雪堂丛刻·五十日梦痕录》)。但郭沫若则以为罗氏所云当即石犁,未必是古磬。这就表示着他们两人学术范围有广狭之别。罗氏始终拘守儒家的传统,所以思想不超越儒经的记载,郭氏贯通中西学术,故能从社会史的观点去推论。又如王国维,在他的《殷周制度论》里面,对殷周之际政治文化的剧急变革,颇多发明,然而他不知道怎样解释,只是赞美“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这也可见王氏思想之为儒家所限制。

考证学如果不超越儒家的传统,如果对于古书上给予远古传说的涂饰与改造不知道分析,那么对于古物的研究就不能有很好的收获。

三四 古物与古书

自从考古学逐渐发展以来,善于读书的人对古书就发生了怀疑,觉得其中所说多半不可信,不但《山海经》、《淮南子》上面的那些神话,什么十日并出呀,女娲补天呀,盘古开天辟地呀,天皇地皇人皇之类荒诞无稽,就是毫没有神话意味的记载,如夏禹治水一类传说,其真实性也大成问题。因为从殷墟卜辞看,殷代还那么幼稚,夏禹又怎能有那样大的力量?某日人估计禹的治水工程,就是近代人都非几十年不能成功,而禹在八年内完成,当然不合理。但章太炎解释说,禹当时的治水,不过总其成,各地当然分区办理,各区也各有负专责的人。章氏尊重古书,认为不可任意怀疑,故做这种辩护,其实当时我国尚在部落时代,像《禹贡》上九州那样大的地盘,由一个政府统治,是绝对做不到的。而且铁的发现在春秋战国之间,《禹贡》上居然讲到梁州贡铁,可见这书是战国时人凭想象写成功的。虽然初期疑古诸家有些离奇的臆说,如以禹为爬虫,以墨子为印度人之类,不能有确切的证明,但大胆的假设也是科学所需要的。到了后来,一般史家对于古书上的记载,无论是否神话,都认为有历史的意义,而根据社会学的观点给以合理的解释。而这种解释,又常常可以用古物研究来作证明。例如姜嫄履大人足迹而生后稷,及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简狄吞燕卵而生契)的故事,以社会学眼光看来,在氏族社会群婚时代,民知其母,不知其父,实在不是奇怪的事,后世父权时代,因为找不出父系祖先来,所以假托神话来掩饰。这种对于古书的新解释,不但有充足的理论根据,而且有确切的事实佐证。因为《山海经》上的帝俊及其妻娥皇、常羲,在殷墟卜辞中就有高祖夋及娥与义京和他们相当,经专家考证而知帝俊、高祖夋、帝喾、帝舜,都是指同一祖先或同一最高神——上帝,而娥与义京两女子,或作羲和与常羲,或作娥皇与女英,或作姜嫄与简狄,在群经诸子中表现为种种不同之传说,如吞卵或履大人迹而生儿子呀,姐妹共夫,兄弟(舜与象)并淫呀,暗示着初民的血族群婚及稍进一步的亚血族群婚之存在。儒家按后世伦常加以粉饰改造的古史,经这一研究而揭露了真相,这可说是历史科学在中国的初步胜利。

章氏太炎在《国故论衡·理惑》篇表示其对于卜辞之怀疑,认为是古董商的伪造,而坚信经典的内容及许氏《说文》的训诂,大概章氏还不知道殷墟发掘已经经过专家的亲自努力,更不知道近代研究古史有参考今日野蛮民族生活的方法,这是时代所限,我们不必认为是章氏的固执不通,但我们决不可跟着他去犯错误。殷墟发掘还不过是锄头考古学的初步,后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宝贵史料已从或将要从地底下发掘出来。除古物外,各边疆民族的生活,也非常值得研究,尤其是西南深山中的土著,如果我们能仔细考察,其给予我们读古书的帮助,一定很多。试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如广西徭民中有一种,其语言叫“虹”为“ㄉㄧㄉㄥ(dideng)”,音与《诗经》上的“蝃”完全相同。又疑问助词有一个读“ㄗㄧ(zi)”的,和“哉”字相当,如果依“ㄗㄧ”音去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那首古歌,韵脚就完全谐和。这不很明显地是古代语言的实证吗?

第四章 书籍

三五 传写本与刻本

版刻印刷之术,萌芽于隋唐,宋时才有大发展,自唐以前,书籍的流传,全靠抄写。写本的书籍又分两个时代,周秦汉为简册时代,隋唐为卷轴时代。简册时代的书,是在竹片(简)或木片(牍)上用竹笔蘸漆书写,或用刀子刻的(《史记》称萧何做刀笔吏)。多简相连,则用绳子或皮革的带子连系起来,成为册子。秦汉间的漆书也写在缣帛上,大约因当时蒙恬已发明兔毛笔的缘故(所以《说文》序有“著于竹帛”的话)。但直到西汉末年,竹书依然很多。古人所谓“汗简”,就是去掉竹汁,“杀青”就是去竹上青皮,这都是预备竹简为写字之用的手续。《汉书·艺文志》上的书,有分篇的,有分卷的。分篇的即竹书,分卷的即帛书,因为缣帛是可以卷藏的。东汉时蔡伦因缣贵简重,不便于人,乃发明用树皮麻头破布造纸,书籍于是比从前轻便而价廉。但直到东汉末年,纸还没有普遍流行。魏晋时,松烟墨及凹心砚也发明了,文房四宝完成,于是到隋唐时,藏书机关,完全没有竹木的简册,而图书尽是卷轴了。卷轴就是将书页卷在木轴上,如现今卷对联的样子。

汉武帝时,鲁恭王拆孔子宅,于墙壁中得《礼经》、《尚书》、《春秋》、《论语》、《孝经》,都是竹简书。晋太康元年,汲郡民盗发魏安釐王墓,得竹书漆字科斗之文,如《竹书纪年》、《穆天子传》等,共十六种。那些原物早已不存。近时甘肃敦煌千佛洞发现古时书籍多种,包括汉武帝时木简漆书,唐懿宗时版刻印本,五代刻印本及其他写本,是现在仅存的古书原物之一重要部分。按敦煌县南有鸣沙山,其山麓三界寺之旁即莫高窟,有石室千余,四壁都是佛像,世称千佛洞。公元一九○○年,寺中道士于扫除之时,偶然弄破了墙壁,发现壁内有一藏书室,自汉至五代之书籍碑版,及手抄之书,贮藏极多。一九○七年,匈牙利人斯坦因听说,前往收买,运回欧洲,现藏于伦敦博物馆。法国人伯希和又来搜寻一批,运回巴黎博物馆。后经我国政府取缔,并收集其残余者保存之,方才没有全落外人之手。还有人从巴黎、伦敦抄回来一些通俗文学,印行《敦煌零拾》及《考古学零简》等书。又,敦煌附近沙漠地带亦发现汉简。王国维曾根据它著了《流沙坠简》等书。此外西北各地发现竹木简书,还有多起。

自印刷发明后,手抄本之古书,常常可以校正印本的错误,所以非常宝贵。清乾隆修《四库全书》,因卷帙浩繁,亦未曾付印,仅抄写七份,分存七处藏书楼。

刻本以宋版书为最珍贵,但宋版不止一种,其中也有错漏较多的。其次元刻的书,也比较被人重视,清代殿版及私人刻本,有名的也不少。过去有些藏书家,专门搜集善本书,因而发生版本之学。

其实版本的正确性是相对的,无论什么版本,经过数千年的传写与翻印,错误总是难免的,不过有多少不同或此正彼误的分别而已。现在印刷术进步,许多善本书,都经书商影印行世,我们如果不是古董收藏家,专为读书起见,那么有善本的影印书,就很可以满足了。

三六 版本之学

版本学本是校雠学的一部分,每一书搜集众本,比较其好歹,分别评判而介绍之,就是它的任务。这门学问萌芽于西汉,刘向父子校书(参看第三七节),广集众本,想必他们对于版本的辨别,一定很精密。宋代岳珂刊九经三传,所根据版本二十三种,由专家反复参订,这也是为校雠而研究版本。至无锡尤袤氏《遂初堂书目》创一书兼载数本之例,凡讲目录学的也得研究版本了。清代版本之学发展而成专科,名家不少,如黄丕烈、顾广圻、丁丙、陆心源、莫友芝、叶昌炽、缪荃孙、叶德辉等。重要书籍有叶昌炽的《藏书纪事诗》,叙述藏书的掌故;江标所辑的《宋元本行格表》,讲版式;钱泰吉《曝书杂记》,莫友芝《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黄丕烈《士礼居藏书题跋记》,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叶德辉《书林清话》等,讲各种书的版本。罗振玉《鸣沙石室秘录》,则系讲敦煌石室古书版本的。

三七 校雠之学

校雠之学有广狭两义。广义的校雠学,包括校勘学、版本学及目录学三部分的内容,其任务是:搜集图书,辨别真伪,考订误谬,厘定部次,装潢保存,即整个整理书籍的专门事业,有一部分和现代图书馆学极相类似。狭义的校雠学就是校勘学,只是比勘篇籍文字而求其正确,而改正古书因传写日久而产生的错误,尽可能地恢复其本来面目。校雠两字的意义,就是刘向《别录》所谓“一人读书,校其上下,得谬误,为校;一人持本,一人读书,若怨家相对,为雠”。校勘的法子以后者为好,因为单用一种本子,校其上下,所得的谬误是有限的,必须用不同的本子对勘,“若怨家相对”,方才可以发现较多的错误。

公认为校雠学的先驱者是刘向、刘歆两父子。汉成帝时,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术数,侍医李柱国校方技。向死,他的儿子歆继其业,总群书而为《七略》。刘氏校书的方法是相当精密的,大约可分几点:(一)根据许多版本,互相对勘,错误则改正,遗漏则补充,重复则删除;(二)古书多没有载篇名书名的,他们按照内容替它分篇,加篇名书名;(三)写内容提要及介绍批评的文字,并叙述学术源流派别等。后来唐代陆德明,宋代岳珂、周必大、彭叔夏,对校雠学都有成绩表现,周、彭校刻《文苑英华》一千卷,方法尤其切实。

清代朴学盛时,校雠学成了一个重要部门,包含考订文字及事实,辑补逸文等工作在内,重要的成绩表现,有顾炎武的《九经误字》,齐召南的《注疏考证》,阮元的《十三经注疏校勘记》,王引之的《经义述闻》,俞樾的《群经平议》、《诸子平议》等,这些书都是由校书所得的材料编成的。此外,以校雠著名的还有戴震、卢文弨、丁杰、顾千里(广圻)等,连上面那些人共计,有三十一人之多。

三八 章句之学

“章”的本义就是乐曲的末段,引申之,则凡文字意义已经完足的,也可叫做章。“句”的原义就是在文字可停顿处,用钩状记号以作识别的意思。《说文》上有“”、“、”两字,都是古人点句的符号。所谓章句之学,最初当系指分段落、加标点的两件事说的。但因古书相传久了,不是单用符号所能指明,甚或在传写时把符号省掉了,应分行的,也因省地位而不分,就更弄不清楚了,于是又不得不附加说明,因此章句之学的内容,又类似传注了。西汉时不独经书有某家某家的章句,就是法律也有某家某家的章句。但当时章句之学,流于烦琐附会,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故有章句鄙儒的称号。因而章句与训诂有分别,训诂乃解古今语以通大义,不贵烦琐。

古书因传写将章句弄错的很多,如将前后间颠倒,遗漏,注释混入正文等。作注解的也常常将章句弄错,或将应属下文的连在上文,或将应当读断的地方连读下去。例如《论语》:“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夫字应属上。《孟子》:“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圆平直,不可胜用也。”焉字作“于是”解,应属下。朱子注《大学》、《中庸》,称“朱熹章句”,即因为他曾依自己的主张把段落句读重新分过,没有依汉儒的原本。

标点符号失传以后的古书,行文上多能注意用文字代符号,如用“曰”字、“所谓”字代引号(两人对话则省“曰”字),用“云云”代删节号等。后世公文为求更加精密起见,用“令开”、“等因”当引号。但用文字总不如用标点的明显精密。今后整理古书的章句之学,必采用标点符号。

三九 目录之学

目录学原本是校雠学的一部分,以后才独立起来。章实斋《校雠通义》认为目录不过是校雠的结果,没有独立成为一科的价值,但图书编目,包含书籍分类标准问题,次序排列问题,不是深通学术源流及修学程序的,便不能适当地解决以便利学者的参考,这类具有指导意义的目录编制,自应成为一种专科。

我国目录学的创始者是刘歆。刘歆将群书分成六类,每类作一说明,然后将书目排列,称为一略,并于六略之外,另编提要一种,名叫《辑略》,总起来称为《七略》。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以刘氏《七略》为蓝本,也分成六类,每类作了一个说明,无异于一篇学术源流考。

这种于书名、卷数、著者的记载之外另加图书内容说明或提要的体例,成了后来历代编书目的模范。清代编纂《四库全书》,即有书目提要二百卷,每部及每类有总说明,每书有提要。《汉书·艺文志》对古籍作了系统的介绍,为研究国学者必须参考的书(因为国学精华全在周秦古籍里面,后世陈陈相因,很少新的创作)。现有顾实讲疏的单行本可读。如果要略略知道汉以后的书,可翻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各类的说明文字(另有《四库简明目录》,册数较少)。国学书太多,精彩的很少,我们没有博览群书的可能和必要,所以读目录提要,是最好的办法。

清末张之洞著《书目答问》,就他所认为较重要的国学典籍,介绍了两千余种。胡适之、梁任公也曾各开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这都是给初学者用的。张氏所开的书太多,胡、梁两氏所开的书虽不多,但胡氏偏于文学,梁氏偏于史书,亦不甚合适。近年来编这种书目的还有李笠、钱基博、丁福保诸氏以及浙江省立图书馆等。

四○ 图书分类法

我国图书的主要类别,在刘歆、班固时代,是六分法;自隋唐以至清,大致可说都是四分法。刘、班二氏分群书为六艺、诸子、兵家、诗赋、术数、方技六大类。荀勖改分为甲乙丙丁四部,《隋书·经籍志》也分四部,并确定经、史、子、集的名称。清修《四库全书》,就是分群书为经史子集四部,四部之下再分四十三类。我国目录学家认为图书分类可以表示学术源流,我们试就六大类变为四大类的这一点来看一看学术变迁大势吧。

刘、班六大类的子目:(一)六艺,分《易》、《书》、《诗》、《礼》、《乐》、《春秋》、《论语》、《孝经》、《小学》等目;(二)诸子,分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以上九家称为九流)、小说家等目;(三)诗赋;(四)兵家,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等目;(五)术数,分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等目;(六)方技,分医经、经方、房中、神仙等目。

刘、班这个分类,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比方六艺,本来以古代官书为限,不应将《论语》、《孝经》(这应入子部儒家)列入,《小学》也应列为诸子的一家。诸子中的杂家不能算家,小说和近代文学的小说不同,大约只是一些没有形成系统的笔记之类,也没有成家。兵家应该列为诸子的一家。阴阳家包含科学与宗教迷信,应该和术数、方技合为一大类,而分天文、方技(方技一类全属医学)、卜筮及其他子目。但从刘氏当时与其同事分工校书的情形看来,他那种分类不过是为了分工的方便,较少学术的意义。如果照我们修正的办法,就应分成六艺(历史)、诸子(哲学社会科学)、诗赋(文学)、阴阳或五行(科学)四大类。但后来事实上的四大类,却又不是这样分的。原来的“六艺”分成了“经”、“史”两大类。过程大概是这样的:因为尊重六艺为经,又有许多经师作注疏,六艺就改称为经部,且仍居第一位;又因为史书逐渐增加,不能再附在春秋家后面了,于是就另辟了史部。原来的“兵家”、“术数”、“方技”都并入了子部。原来的“诗赋”改称集部,内容扩大了很多,包括古文、骈文、词曲之类。四部之中,只有子部包含有价值的内容,如哲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艺术、应用技术等科,完全属于子部,但子部的书反而不及其他三部的多,这实在表现了中国学术的退步。同时编目人主观上也怀抱着士大夫轻视儒家以外各家学术的心理,如《四库全书·凡例》就说:“以阐圣学明王道为主,不以百氏杂学为重”,所以科学、艺术都没有独立作为一部,甚至把墨家、名家等类名取消,一律归入杂家。

现代图书编目,因为要用号码,所以用十分法,主要类名及号码如下:

0——总类   1——哲学 2——宗教

3——社会科学 4——语文 5——自然科学

6——应用技术 7——艺术 8——文学

9——史地

如各大类之下再分小类,小类之下再分子目,则将号码增加位数,通常为三位,除类码外,还有著者号码附在下面。插架时按号码排列,寻找起来就不困难。同时现在图书分类也符合学术上的类别。

从前各图书馆,新书及外国书都用新分类法,编号码,旧书则沿用《四库全书》的分类法,并不编号码,自从王云五发起中外图书统一编目以来,过去经、史、子、集的分类已经打破,各种旧书都按照性质归入新的类属了。例如经部的《易经》、“四书”归入哲学;《诗经》归入文学;“三礼”、《尚书》、《春秋》都归入史地;《小学》归入语文。子部中的艺术,归入艺术类;术数、释家归入宗教类;道家一部分入哲学,一部分入宗教;杂家按其性质分别归入哲学等类;天文、算法归入自然科学;法家、兵家归入社会科学;医家、农家,归入应用技术。至于子部中的类书及史部中的目录,则归入总类。子部中的小说及集部诸书归入文学。这个目录编制法,有一个很大的意义,就是纠正了把国学与现代学术对立的观念,使大家知道中外学术是可以沟通的。

四一 辑佚及辨伪

辑佚及辨伪是校雠学里面两个重要贡献。所谓辑佚就是将已经失传的古书恢复起来的工作,所用方法是从许多别的书里面将引用的文字一点一滴地摘抄出来,再加以整理编辑。这样辑成的本子虽然不能和原书切合,但至少可恢复原书的一部分。从事辑佚工作著名者如宋明时期的王应麟、陶宗仪、祁承,清代的马国翰、黄奭、洪颐煊等。马国翰的《玉函山房辑佚书》,经部四百五十三种,史部八种,子部一百七十三种。黄奭的《逸书考》(一称《汉学堂丛书》),经解一百一十二种,纬书七十二种,子史八十四种,又《通德堂经解》十七种。洪颐煊的《经典集林》,内佚书三十六种。严可均辑刻《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七百四十六卷。清代辑佚书对于清末今文学派的兴起,大有帮助,因为久已失传的“三家诗”等今文家著作,已有了辑佚本。

辨伪是辨别古书中伪托的作品。有些古书全部系后人伪托的,例如《伪古文尚书》(参看第四六节);有些古书是经后人掺了一部分文字进去或修改过的,例如“四书”、《史记》(司马迁在扬雄以前,竟说及扬雄)。经部伪书还有孔安国《尚书传》,郑玄《孝经注》,孙奭《孟子疏》(晋人作)以及《汉魏丛书》中的《子贡诗传》等。史部有《越绝书》(汉人托名子贡作)、《飞燕外传》、《汉武内传》(宋人作,列入《汉魏丛书》)、通行本《竹书纪年》(明人作,王国维另有古本《竹书纪年》辑佚本)等。子部有《吴子》、《文子》、《列子》(均两晋六朝人作)等。辨伪的方法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是思想、事实、文字时代性的辨别,其次是别的典籍的旁证,篇章语句的分析等。关于辨伪书的名著,首推清阎若璩的《古文尚书疏证》,所提证据达一百二十八条之多。清姚际恒《古今伪书考》,则罗列各种伪书,可资学者参考。近人康有为《新学伪经考》,主要论点是,秦焚书没有烧六经,西汉经书都是足本;孔子时所用的篆字,秦汉时也用,当时字体没有今古文的分别;所有古文经传,全系刘歆一手伪造。近今一般学者多认为康氏的考据含有成见,全凭主观,不大可靠。最近学者又主张辨秦前之伪,如战国时人托名虞夏时人而作《帝典》、《禹贡》等,也当辨明。

四二 类书及丛书

类书是和辞典相类似的工具书,编制方法是把各种学术的材料荟萃在一书之内,按性质分门别类,或按照标题文字的笔画或声韵,依次排列,以便检查。过去有若干失传的书,幸赖某些类书的引用而保存了零段的内容,因此有一些类书更增加了它们的重要性。宋以前类书流传后世而可考见古籍逸文者有三种。(一)《艺文类聚》一百卷,唐欧阳询等撰。(二)《初学记》三十卷,唐徐坚等奉敕撰。(三)《太平御览》一千卷,分五十五门,宋李昉等奉敕撰,成于太宗太平兴国八年,引秦汉以来书,多至一千六百九十余种,这些书到清朝存不了十分之一二了。明成祖时敕修的《永乐大典》系清《四库全书》的蓝本(《四库全书》另一部分的来源是抄录或购买民间的藏书),从其体例看,也是类书,它将每种书全文割裂,分韵排列,例如《易经》先列《蒙》卦,《诗经》先列《大东》篇,《周礼》先列《冬官》之头,其中所采古书善本,也有后世不复流传的。清康熙时所编《古今图书集成》也是类书体裁,其引用古书,多不能尽载全文,即因受类目的限制。又康熙敕撰之《佩文韵府》,是分韵排列的类书之一。

丛书是将多种书集合在一起刻印的,原书全文贯串,不加割裂、颠倒及删削,便于阅读。这与给人检查的类书不同。丛书也有保存古书的作用,因为有些书卷帙很小,单行本不容易保存,只有编入丛书,才能够流传久远。唐宋人所谓丛书,实际上多是文集或笔记,只有宋代左圭所辑《百川学海》是有名的一部丛书。一般的丛书,都是古今人著述合刻,也有少数丛书,是一人著作合刻的。前一种丛书,张之洞《书目答问》中举出五十七部,是他认为保存了古书,有关经史实学,且校刊精当的,例如《汉魏丛书》(明人刻,收汉魏间著作七十六种,清人重刻,增至九十六种)、《清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收书百十八种以上)、《玉函山房辑佚书》(见前,辑佚书六百余种)、《津逮秘书》(明毛晋刻)、《学海堂经解》(即《皇清经解》,阮元编刊)、《粤雅堂丛书》(伍崇曜刻)、《平津馆丛书》(孙星衍刻)等。第二种丛书,张氏也举出五十部与考订经史有关的,如《亭林遗书》、《船山遗书》、《东壁遗书》(崔述作)之类。中国古籍过去流传日本而本国反失传的也不少,清末黎庶昌、杨守敬从日本收回一部分,影印为《古逸丛书》。又日本人天瀑山人刊《逸存丛书》,其中都是中国久已失传的书。

就《四库全书》的体例看,也是一部丛书,不过特别庞大而已(这部书也没有包括当时全国一切的书,如佛经及《道藏》即大部没有收入,其他有触忌讳或认为无用处的亦不收或仅存目录。阮元编有《四库未收书目》)。这部书总编纂人是纪昀,分编纂戴震、邵晋涵等三百六十人。共三万六千册。抄写员一千五百人,经九年后抄成七部。分存北京(两部)、奉天、热河、扬州、镇江、杭州等处。民国九年赠与法国一部,太平军战争时毁去两部,英法联军之战毁去一部。《道藏》也是一部丛书,乃道家诸书的总刻,其中所收除儒家书《易经》等外,其他周秦诸子也多收入,且多系古本,清代学者多根据《道藏》本以校正通行的子书。

四三 考证学与读书法

考证学的产生,原来是为了解释古书,包括文字的训诂,错误的更正及古代史实的寻绎等。在古书中,尤以经书为主,所以解经的方法很多,如(一)以经证经;(二)以史证经;(三)以子证经;(四)以汉人文赋证经;(五)以《说文解字》证经;(六)以汉碑证经等。因证经而引起子、史群书的研究,考证的范围就日益扩大。考证学对于书籍本身的贡献,就是校雠、辨伪、辑佚等事。考证学范围虽大,简单说来,就是把一大堆断烂材料,一点一滴地从多方面下整理工夫。考证学者的读书方法,总是把许多书互相比较对勘,可以说他们读书同时就是校书,他们的著作就是校书的报告,正如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序所说,“独处一室,覃思史事,既校始读,亦随读随校,购借善本,再三雠勘,又搜罗偏霸杂史,稗官野乘,山经地志,谱牒簿录,以及诸子百家,小说笔记,诗文别集,释老异教,旁及于钟鼎尊彝之款识;山林冢墓,祠庙伽蓝,碑碣断阙之文,尽取以供佐证;参伍错综,比物连类,以互相检照,所谓考其典制事迹之实也”。专门考证的事业,不是一般读者所能做,但对于专门家考证的成果,却应当知道去利用;同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也可以采用他们的比较读法。

第五章 经学

四四 五经、十三经、四书

汉朝人尊重儒家古典著作,称之为经书,解“经”字意义为常道,相沿到现在。其实“经”的原意就是线,所谓经书就是线装书,古代记事书于竹简,事多一简不能尽,便连续记在数简上,其连系各简的线,就称为“经”,可见经不过是当时记载页数较多而又常须翻阅的书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深意。

六经的名称,首先曾在《庄子》中发现。《庄子》及《礼记·经解篇》都以《诗》、《书》、《礼》、《乐》、《春秋》、《易》为六经。班固《汉书·艺文志》称为六艺。但因《乐经》散失,只存《乐记》一篇,并入《礼经》中,于是有“五经”的名目。到唐朝时候,《春秋》按照《左传》、《公羊传》、《穀梁传》分成三种,《礼经》也分为《周礼》、《仪礼》、《戴礼》(《礼记》)三种,立“三传”、“三礼”的称号,配合《易》、《书》、《诗》,称为“九经”。再到宋代,把《尔雅》、《孝经》、《论语》、《孟子》四种加上去,便叫做“十三经”。宋儒朱熹把《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拿出来印单行本,和《论语》、《孟子》合称“四书”,并给它们作详细注释,奉为儒家古典的菁华,于是科举考试,必根据“四书”出题,而《论》、《孟》、《学》、《庸》便成为小学生必读书了。

班固《艺文志》将儒家列入诸子,而把六经作为六艺,列在诸子之前,其用意是认为六经是古代官书,非儒家所能私有,而且六经是诸子百家的学术渊源,班志说得很明白。不过班氏将《论语》、《孝经》列在六艺的末尾,即有特别尊重孔门本身著作的表示。总之,《易》、《诗》、《书》、《春秋》、《礼记》,如果依古文派经学家说,就并不是孔氏的私家著作,这个观点是一般有识见的学者应该承认的。

清章学诚(实斋)在《文史通义》上明白指出“六经皆史也”。古人已经说过《尚书》为记言之史,《春秋》为纪事之史,至于“三礼”,记载古时礼仪官制,则明明系制度史,《诗经》之《国风》为风俗史,《雅》、《颂》则包含社会变革的许多故事传说,《易经》是卜筮之书,可算是宗教史、思想史材料,其中类乎神签的文字也包含了传说故事,所以全都是史料。

现在经书最完备的通行本是清代阮元所刻的《十三经注疏》,卷帙很繁。除去注疏专印正文的有商务馆的《十三经白文》一厚册,颇便翻阅。以下把各种经书内容说说。

四五 《易经》

《易经》是按照六十四卦的次序编排的,从乾卦开始,到未济卦结束。书末附有《系辞》、《说卦》、《序卦》、《杂卦》几种总的说明文字。每个卦都有符号表示,是用阳爻“”、阴爻“”做基础来配合的。配合的方法,第一步是三爻相重而成、、、、、、、,即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第二步再将这八卦,每两卦相重而成(乾)、(讼)等六十四卦。每卦有一个总的说明,叫“卦辞”,每爻各有一个说明,叫“爻辞”。此外,每卦还附有《彖(ㄊㄨㄢ[tuàn])辞》和《象辞》两种文字,乾坤两卦还附了一种,叫《文言》。卦辞、爻辞是“经”的部分,其余文字连书末的在内,都属于“传”(“传”的本义是比经短一点的书本,但通行意义是对于经义有所发挥的补充文字,所谓圣经贤传,各有专名——这是今文派经学家的主张)。《易传》七种,《彖》、《象》、《系》各分上下篇,与《说卦》、《序卦》、《杂卦》、《文言》合称十翼。相传伏羲画八卦,文王重卦,周公作爻辞,孔子作十翼,其他还有种种的说法,也不知究竟是哪些人作的。《易经》包含哲学的道理,简单地说,即从前人们所谓易有“简易”、“变易”及“不易”的三个意义。因为认定宇宙间万事万物都有个规律,不外始、中、终三相之转移,所以能以简驭繁,这就是“简易”。《易经》认为万事万物无时不在变化流转中,如它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说“小往大来,大往小来”,又说“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而各种不同的卦,不同的爻,又都是表示各种吉凶消长的复杂情状的,这就是“变易”。但另一方面,它认为变化只是在一个不变的范围里面之循环往复,如说“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而不曾发现进化的观念,这就是“不易”。《易经》的文字和思想都相当地结构完整,郭沫若最近怀疑它不是周初的作品而是战国时候的。是否如此,还待考证。

四六 《书经》

《书经》一称《尚书》,“尚者上也”,有人说是“上古的书”的意思,有人说是“上帝的书”的意思。现通行本包括《虞书》五篇,《夏书》四篇,《商书》十七篇,《周书》三十二篇,共五十八篇。其中有三十三篇,如《尧典》、《禹贡》、《盘庚》、《洪范》等,称《今文尚书》,同时又是《古文尚书》,其余都是“伪古文”。所谓今古文的分别,是这样的:汉初,伏生传授《尚书》二十九篇,用汉代通行的隶书写出,称为《今文尚书》。后来汉武帝末年在孔子宅墙壁中发现一部用古体字写的《尚书》,相传共十六篇,称《古文尚书》。不过这部《古文尚书》不久又失传了。到东晋时候,有一个梅赜(或作梅颐),向朝廷呈献《古文尚书》二十五篇,附《尚书传》一篇,说是孔安国作的,于是人们都相信《古文尚书》是失而复得,但清朝阎若璩等人经过考证,断定这部书是晋朝人王肃或皇甫谧或就是梅赜伪造的。现在通行本是今古文合编,篇数有分有合,和原来的不符。《尚书》包含的史实,上自尧舜,下至秦穆公,其中年代最早的《尧典》、《舜典》、《皋陶谟》、《禹贡》等篇,过去一般人老是以为是虞夏时代的文章,近代学者已证明这部分真的《尚书》也是儒家的伪托,不过著作年代还在周朝,比东晋人的伪《尚书》更有价值些。因为虽是伪托,也必有所依据,而时代较早的著作,所依据的传说,真实性必较多。《尚书》篇名,多用典、谟、训、诰等字煞尾,正和现在的宣言、布告、会议录、讲演集一类的文章相仿佛,所以被称为记言之史。其中有《洪范》一篇,代表原始的哲学思想,以水火金木土五行为世界万有的基本元素,又提出五事、八政、五纪、皇极、三德、稽疑、庶征、五福、六极等关于政治的原理原则,统名“九畴”,颇为儒家所重视。

四七 《诗经》

《诗经》是一部乐歌,分“风”、“雅”、“颂”三部分。风大半是民歌,分十五国,共一百六十篇。雅分《大雅》、《小雅》,共一百○五篇,以叙事诗为多。颂分《周颂》、《鲁颂》、《商颂》,共四十篇,多叙事诗与祀神歌。总计三百○五篇。相传诗的原有篇数在三千以上,经孔子删削而存此数,但《论语》即有“诗三百”的话,恐孔子未必删削过。现存的《诗经》为《毛诗》,汉代传授《诗经》的有齐、鲁、韩、毛四家,那三家都失了传,现在《毛诗》是所谓大毛公者传授的。《诗经》附有《诗序》,分“大序”、“小序”,“小序”列在每篇诗的前面,是说明诗中大意的,“大序”是连在首篇《关雎》的小序之后,总论全书的。诗序的作者问题,没有定论。诗的来源据说是定期采集而来的,古时有采诗之官,每年八月乘轩,周游国中,采取歌谣,陈于天子;又天子巡狩各国时,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当时采集的区域,以黄河为中心,十五国风不过是今河南、陕西、山东、山西几省里面的,所以《诗经》是北方文学。但《周南》、《召南》的背景却在江汉一带。诗的修辞方法有所谓赋、比、兴三种:赋是直接叙述,比即完全譬喻,兴是先写背景而后明白叙述。诗有所谓六义,就是风、雅、颂、赋、比、兴。《诗经》是一部可靠的古书,没有发生真伪问题,但《诗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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