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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4:2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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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宪明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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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第二部

大国医第二部试读:

第二十

章见肿消

酸涩微毒消痈肿及狗咬——《本草纲目》

郭家贴出了寻找药王的告示:

郭一山先生家传白玉药王丢失多年,有知其下落者,酬五块大洋;愿俸还者,酬千块大洋

并深表谢忱,永结世好!

平乐郭宅主事郭云鹤鸣叩

砖头和济远分了工,砖头主要在乡村和白马寺附近张贴,济远则贴往洛阳城内。一时间,白玉药王成了人们的热门话题。“知其下落,就赏五块大洋啊!”“我要是有药王,你就去报信,平白就落五块大洋啊!”看客们议论着,像遇上了节日。

彩凤鸣来找花娘,夜里没睡好,勒着个头。花娘知道是急的,给她倒了杯茶。凤鸣接过来喝了,蹙着眉头说:“你想花娘,人家偷了白玉药王,一拿出来不就知道是谁了?他会往外拿吗?”“要说也可能拿。他偷那东西干啥呢?不能吃不能喝,还不是要卖钱吗?”花娘说,“鹤鸣没说吗,要紧的是一贴出告示来,就是找不出来,鬼子也相信了,不再催着一山非要白玉药王了,不是就好救了吗?”凤鸣的眉头皱得更紧:“主意倒是个主意!只是,我怕既没人拿出来药王,又耽误了营救先生。到那时候,后悔也就迟了!”花娘说:“那你说咋办?你没看鹤鸣急的!”“我也没办法呀!”凤鸣两眼含泪。两个女人坐着,一时都没有话语。

砖头提个糨糊桶回来了,他把东西放到墙角,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凉水喝。花娘送凤鸣出来看见砖头,眼忽地一亮:对,我得亲自审审他!鹤鸣不审,那是看我的面子呢!我可不能再护短!她站住脚说:“砖头,你到我屋里来一下。”说过转身就走。“中啊。”砖头应着,追着姑的脚步走往上房。

砖头局促地站在姑面前。人输理,狗夹尾。自从他偷了姑的衣裳他就害怕来这个屋子。有时候非来不可,他就努力缩短时间,只应不说。中,中中,光点头。姑说:“坐吧砖头!”砖头不坐:“姑我不累。有事您吩咐吧!”砖头说着,往门口挪了挪。“坐吧,得一会儿呢!”花娘翻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呀?”砖头勉强一笑:“哪呀!我不是想快点儿做活嘛!”花娘说:“那好,你坐下吧。权当歇歇!”砖头坐下来,前倾了身子,做出恭敬状。

花娘不看砖头,说:“砖头,姑想了很久,有个事还是想问问你。我是你姑哩,十

岁我就给你带到郭家了,姑又没个孩子,姑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儿子待哩!”“姑,这我知道。”砖头警惕起来。姑说:“你今年三十三了吧?”“嗯。”“姑来郭家四十一年,你在郭家也有将近

十年。郭家待咱时家不薄,可以说,时家的大人小孩都受过郭家的恩惠。到今天,驴驹不是又来到郭家了……”砖头看着姑:“姑,我知道,您有啥话就直说吧……”“那好,你让姑直说姑就直说。”花娘定定地看着砖头的脸,“

年前,咱家进贼,白玉药王被偷那次,夜里是不是真的进了贼?”砖头做出回忆的样子,想了想说:“姑,我给您说实话,我不知道!”花娘说:“你不是说进贼了吗?”砖头脸红了,嗫嚅着说:“我、我那点儿破事,您不是都知道了吗?这么多年了,您老还忘不掉啊?”“那好,砖头,我问你,那尊白玉药王,你弄到哪儿去了?”花娘单刀直入。砖头像被火烧了一样猛地跳起来说:“姑,你咋能这样说?白玉药王我敢拿吗?自打白玉药王赎回来,只有在年节时候才请出来磕头上香,平时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几年前,你就问过我……”砖头红头涨脸地表白着。

花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究竟弄哪儿了?卖了还是藏哪儿了,你跟我说实话!”“我没有拿!我要是拿了白玉药王,出门让我撞上枪子儿……”砖头拍着胸脯。“你别赌咒。赌咒要是能灵,就没有屈死的鬼了!”花娘看着砖头,谆谆诱导,“砖头,就咱娘儿俩,说哪儿算哪儿。你也知道,一山的命就悬在这尊白玉药王身上了!郭家呀,听起来大着呢,其实,就玩儿的一个人。一山要是万一有个啥好歹,你看看,这郭家呼啦就垮了。不说别人啥样,孩子,光你姑就没个地方去呀,到晚年了你说我还能咋过呀……”花娘说着,泪水淌了出来,“你就拿出来吧孩子,就算姑求你了,就算你爹你娘、你姑和你一起报答郭家的恩典……”“哎呀姑!”砖头急得摇头,“我真没拿!我拿它啥用啊?”

花娘忽然从腰里掏出一根细绳子,在眼前晃了一下,说:“砖头啊,看见没有?我都准备好了,一山要是回不来,他头天走,我第二天就找你姑夫去!我今年都快六十的人了,我还怕啥呀……”“姑,我真的没拿。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呀!”“咦——砖头!”花娘忽然恼了,“你要连这话也听不进去,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了!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啊你!你走吧,从今天起,郭家的死活,你姑的死活,和你没有丁点儿关系了!”“姑——”砖头扑通给姑跪下来。花娘不理:“滚!”“姑啊,砖头真没拿呀!”“你滚!”花娘朝砖头身上跺一脚,又使劲打着砖头的脸。砖头哭了。他昂着头,一动不动任姑打。“滚,你给我滚!”姑喊着。砖头爬起来。“滚得越远越好!”花娘骂着,一脸盛怒。砖头抹一把泪,慢慢地退出屋子。二

郭一方也病了。郭一方受了惊吓,做噩梦,出虚汗,茶饭日渐减少,眼看着瘦了下来。财被鬼子抓走,死活难料,一点儿办法没有,他也想病。一病万事休!老婆郭崔氏过来了,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调羹,看见丈夫那样,恼了,禁不住大声吵他:“你一个男人家,还没个女人胆大呢!财家回来就上她娘家走亲戚了,也没见吓成你这样。起来!喝了药出去走走,不能老躺在家呀!”一方现出无奈的表情。老婆又嚷:“孩子被鬼子抓走,一准的凶多吉少,你得想办法救他呀!”一方不起来:“我能想啥办法?你不是亲眼看着,我差一点没让鬼子把头砍掉?对门二奶一个聋老婆子惹谁了,还不是被他一枪打死了!日本鬼子,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你给畜生有啥理讲啊!”老婆的声音尖起来:“咦!你还怪高看他呢!畜生,他胜畜生吗?畜生咋你了?”郭一方摇着手:“中中。咱不说这中不中?他不是畜生。他不胜畜生!哎呀,真是个瞎穗子、线蛋子,一扯起来没个完了!”老婆把药碗蹾在桌上:“我瞎穗子?我瞎穗子我还操着孩子的心呢,你呢?往床上一拱,这能是个法吗?你说,我咋遇上这样个主呀!”郭一方也急了:“那你说咋办。”“咋办?叫我说咱去找老大家!”郭崔氏指手画脚,“他们惹下的事,咱就该去找他!凭啥要咱顶缸啊!”一方咧着嘴:“哎呀,他家的孩子都摔死了,郭一山也被抓走了,你找他,他能咋着?”“他死了人他应该,因为那是他家的事,咱挨个打都不应该,因为跟咱挨不着边!”郭崔氏歇斯底里,“我早就说不学捏骨不学捏骨,你看郭一山那个倒霉脸,谁挨着他谁不倒霉?恁爷俩蹦着跟我吵,吵,吵。现在好受了吧!舒坦了吧!打死你们活该!不亏!”郭一方说:“你看你理多哩,你能不能少嘟囔两句!”“我就要嘟囔,我就是理多!”郭一方高声说:“你理多日本鬼子来的时候你咋不讲呀?财挨打的时候你咋不讲呀?鬼子要砍你男人的头的时候你咋不讲啊?”“哎呀,你个没良心的、遭天杀的东西!日本鬼子他是畜生,我敢站出来吗?我要站出来,一群畜生啥事他做不出来呀!哎呀,真的没法过了呀,你个……啊啊啊啊……”老婆哭起来。郭一方两手堵住耳朵。郭崔氏使劲哭:“啊啊啊啊……”郭一方双手抱住头。“起来!”老婆不哭了,“现在就跟着我去老大家!找他的大婆子说事!”

郭一方被老婆拉着来一山家闹事的时候,云鹤鸣和儿子济远正在白马寺内进香。云鹤鸣进香有两层意思,一是求佛祖保佑,二是想通过弘元法师找到马利奇。赵富宾不是说,意大利和日本是盟国吗?既然是盟国,他们又都爱古物,马利奇或许真能帮上忙。娘儿俩烧完香,又给佛祖捐了

块银圆,就被弘元法师请进了禅房。小和尚静心奉上香茶。弘元法师说:“云先生,您贴的告示我都见了,郭先生一代名医,多少人沐他的恩惠。贫僧手、脚,多处受伤,都是先生医好的呢!就说这次落难,也是为救众生。大慈悲,大善良,大智慧呀!看到告示我就占了一卦,实不相瞒云先生,白玉药王,不会丢的!”“谢谢法师。能找到吗?”云鹤鸣看着法师。“灵物自有奇遇。”法师神秘地一笑,说,“马利奇先生去了安阳,您知道吗?”“他去安阳干啥?”鹤鸣问。法师说:“安阳最近又有古物出土,他去了好几天了。马上就会回来。”“噢。”云鹤鸣若有所思。法师说:“鬼子五犬是个古物迷,弄不到古物他是不会罢手的!”云鹤鸣急了,说:“法师,那您说先生他——”法师:“大善天佑!我们共同想法吧!”“谢谢法师。我们告辞了!”

一方和老婆来到门楼下,郭崔氏边喊边往里边走:“大嫂,大嫂,云鹤鸣,云鹤鸣……”砖头被姑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脸愠怒走出来,正和一方两口子走了个碰头,双方相看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反了!连下人都成精了!”郭崔氏见砖头不理她,更有劲地吵吵着进了院子。

花娘走出来,她也正在气头上,一脸的不快,大声问:“哎,一方,恁两口有事儿?”“当然有事了!”郭崔氏接上,“没事谁上恁家干啥了?”花娘一听就有些烦,说:“啥事?屋里说吧!”三个人于是就走进了客房。

一方夫妇刚坐下,郭崔氏就大声嚷嚷起来:“花娘,财一个孩子家,啥事没有,你说,说抓进去就抓进去了。又是打耳光哩,又是放狗咬哩,唉……”郭崔氏抹起眼泪来。“日本鬼子不是人!”花娘气哼哼地说。郭崔氏看着花娘:“这不都是一山惹的事吗你说?一山惹了事,叫俺跟着顶缸受罪……”花娘听了,禁不住声音高起来:“一方媳妇,我说你咋恁不清亮呢!日本鬼子杀人放火,打到咱家门口,这第一怨,就该怨日本鬼子;刘仙堂诬告咱郭家,才导致日本鬼子来祸害咱,这第二怨,应该怨刘仙堂。你咋能怨到一山头上呢?就说那几个媳妇叫鬼子抓走,要不是一山打掩护,她们能跑回来吗?那又该怨谁呢?”“哟,你不是他亲娘倒比他亲娘还会护他哩!要没有郭一山,咱咋会得罪刘仙堂呢?要不得罪刘仙堂,咱咋会引来日本鬼子呢?日本鬼子要不来,媳妇们咋就能被抓走呢?这么多年日本鬼子都没来,这么多年财都没挨打!你说,不怨他郭一山我还能怨谁?”一方媳妇喊叫着。

彩凤鸣不知啥时候进来了,禁不住接上话头:“按你这理,日本鬼子放狗咬财也不是日本鬼子的错了,谁让你有财呢?要是没财,它不是想咬也咬不住吗?”“呀!砸杏核哩砸出个土鳖,你个小婆子算个啥人(仁)?成精了,都成精了!”郭崔氏一蹦大高,开始骂人。“一方媳妇,你是来吵架的还是来说事的?”花娘也恼了,猛地站起来义正词严地吵她,“要是来说事,你就好好说。要是来闹事,你现在就给我出去!”“嘿嘿,说是说事哩,就是说事哩。说是吵架哩,那就是吵架哩!咋啦?把俺的儿子都弄到日本鬼子那儿了,俺说说都不让?”郭崔氏一手叉着腰,一手捣着花娘。“谁把你儿子弄到日本鬼子那儿了?你几十的人了咋能说出这满嘴喷粪的话来!”花娘不愿意了。“我要是满嘴喷粪,你就是满嘴嚼蛆!”郭崔氏喊着,站起来就去抓花娘。彩凤鸣伸胳膊挡住。郭崔氏扭脸就抓凤鸣。三个女人扭成一团,从屋里扯到屋外。

云鹤鸣母子刚到门口,馨和草就哭着跑了出来:“娘,快点儿吧,他们打俺奶奶哩!”

云鹤鸣快步跑进院子,三个女人还在一起扭打着。郭一方蹲在旁边,披着个小褥子,抱着头一动不动。“住手!”云鹤鸣一声断喝,三个女人立即住了手。花娘脸上被抓了几道印,一方媳妇也没占多少便宜,头发被揪掉了几绺子。只有彩凤鸣好些,头发也被抓散了。“一方,你带着媳妇就是来打架的?”云鹤鸣声色俱厉。“我、我,大嫂……”郭一方站起来,更紧地裹了裹身上的褥子,嗫嚅着。“一方媳妇,谁让你来这儿撒野的?”云鹤鸣大喊。“谁撒野了?你们把财弄到鬼子那儿,俺就不能来问问?”郭崔氏喊着。“放屁!”云鹤鸣火了,“不是我在前边撑着,你有八个财也让日本人杀罢了!鬼子在这儿的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今天倒来这儿撒起野来了。我告诉你们,”云鹤鸣伸手指点着一方和一方媳妇:“我在前边花钱买人,出力卖命,你们却在后边找碴子闹气。你们两口子要是再这样不知道好歹,只懂得耍赖,财的事我一点儿不管,日本人愿打愿杀,你们自己巴结去!你说,一方,还有你,你们还闹不闹吧?我听你们一句话!”“哎哟大嫂!”一方先软了,“我知道这事都是您在跑,大哥的事、财的事、日本人的事、游击队的事,还不里里外外都靠您?我不闹!我啥时候也没闹,我啥时候都不闹中不中?”一方又裹裹身上的褥子,一脸的无奈。“咦!”老婆不满地看一方一眼。云鹤鸣扭头看着郭崔氏,“一方媳妇,你说!”

郭崔氏尴尬了一阵,使劲地笑了笑,说:“大嫂,你弟妹我谁都不服,我就服你!财的事你好好巴结,他今年才二十四,娶了媳妇还没个孩儿呢!你说,他要万一有个啥好歹,我可咋办呀!”一方媳妇说着,哭了,“大嫂,我也是急了,狗急跳墙,人急上房。我没法了,才来这儿吵架的。我给您磕个头吧,大嫂,您大人不见小人怪!俺财可全指望您了大嫂!”一方媳妇说着,趴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抹一把眼泪,拉起一方说:“别站了,走吧!”“别慌!”云鹤鸣伸手一拦,严肃地看着一方两口子,“弟妹,花娘是长辈,快六十岁的人了,你把她的脸抓得狗撕的样,不道个歉能走吗?”一方媳妇略一停,努力堆了个笑脸,说:“花娘,您老保重,千万别跟我个小孩子家一般见识。我也给您磕个头中不中?”说着,扑通趴在地上又磕了个头。爬起来拉着丈夫,在云鹤鸣、彩凤鸣和花娘的注视下,两口子狼狈地走出了郭家门楼。“鹤鸣,你可给俺出气了!”花娘说着,抓住云鹤鸣哭起来。鹤鸣搀着花娘走进客房。凤鸣和孩子们也都跟了进去。鹤鸣说:“宝,拿个木梳去,我给你奶奶梳梳头!”“鹤鸣——”花娘一声喊,泪水扑簌簌往下直掉。三“云先生,云先生!”孙大头高声喊着,兴冲冲领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院子。客房里的娘儿几个看见孙大头,连忙走了出来。“孙叔。”云鹤鸣迎上去,“这是……?”中年男人下意识地举了举手里的蓝布兜子,一脸笑意地说:“云先生,您不认识我了,俺是黄洼的黄四,早年挖窑洞砸住……”“啊?啊啊!”云鹤鸣应着说,“屋里坐吧!”中年男人站下来:“俺邻居家有个白玉药王,他说是两年前在市场上买的。不知道是不是先生您找的那个。要是,就省大心了!”说着就要解兜。“屋里坐屋里坐。看茶!”云鹤鸣说着,忙把来人往屋里让。

一进客房,黄四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兜,先去掉一层马粪纸,又解开一层细白布,最后是包着的一张洒金宣纸,三层封全去掉,一尊白色的神像鲜亮亮露了出来。黄四抬起头,用企盼的神情看着周围。“不是。”花娘说,“白玉药王那可比这细发多了,头发丝儿都一根儿一根儿的。”云鹤鸣掏出一枚银圆,说:“黄四,拿着喝茶吧,跑几十里路不容易!”黄四脸红了,说:“云先生,千万使不得。郭先生当年救俺几口子人的命都分文不取,我只是提供点没用的线索就敢要钱,叫人家听说了不笑话死俺,将来咋还在这世上站啊!”“这是郭先生家吗?”一个戴着小草帽、尖嘴猴腮的瘦男人走进了院子。“娘,娘,又有人来了!”宝大声喊着,忙出去迎接。来人一进屋便高声喊着:“您是云先生吧?把钱准备好了,白玉药王,我给您找着了!”

黄四一声不响包好玉雕,装了,站起来,就要告辞,猛听得来人说,就又坐下来想看个稀罕。“先生您请坐!”云鹤鸣让着,倒了一杯茶奉上,问:“白玉药王在哪儿呢?”“在孟津城的古玩铺里。我说借出来先让郭家见见,那家老板非得让您携一千块大洋亲去不行。”来人咋呼着。云鹤鸣说:“啥样,你给我说说样子?”“啥样?玉的。白玉的。药王爷的样子。再详细,那只能你自己去看了。空嘴说空话,我也难说清。再说,恁宝贵的东西人家也只是让我在屋里见了见。反正老板保证,那就是郭家的那尊白玉药王!”来人自信得很。“他咋能保证就是呢?”黄四忍不住问。这人说:“他说当年有一个贼夜里从郭家偷走,转了几次手才到他手里。他花了五百块大洋买的。那贼当时就说,这是郭一山郭先生家的那尊慈禧太后亲赐的药王爷,你至少赚五百块大洋!老板当着我的面直感慨,说,真是贼有贼智,能算出来几年以后的事来!”“谢谢你先生!一千块钱是个大数,等几天,我们把钱凑齐了,再派人专门去看吧!”云鹤鸣一转脸对儿子说,“去,带这位先生到街上馆子里吃饭,记咱家的账啊!”“哎,不是说‘有知其下落者,酬大洋五元’吗?我就是‘知其下落者’呀!”此人不愿意走。云鹤鸣笑了,说:“我们还没有落实呢!要真的是我们丢的那尊药王爷,五块大洋自然给你。”来人说:“啊,你说还要等到落实呢?”“那是当然。”黄四笑了,“要不,谁报个信就弄五块大洋花花,那挣钱不就太容易了!”“哎你是——?”此人不高兴了。黄四说:“我带了个药王爷,云先生看了说不是,别说要钱,给我钱我都没脸接!这是帮忙哩,善事!不是乘人之危弄人家的钱哩!”“哎,你不是骂人吧?”这人不愿意了,“我可是一腔好心啊!按你说,我就是专为了弄这五块钱才来报谎信的是不是?”“哎哎老大,谁也没说你是想弄钱的。你的一腔好心大家都看得出来。”黄四打着哈哈。“谢谢两位啊!宝,带这位先生吃饭去吧!”云鹤鸣又说。宝领着戴草帽的客人走了。黄四拱拱手,背起玉药王也离开了郭家。

花娘看人都走了,大声说:“鹤鸣,你快吃点儿饭去吧,这都中午了,早上的饭还没吃呢!”“哎呀,一点点儿也不饿。”云鹤鸣摇了摇头。花娘说:“不饿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凤鸣也没吃早饭呢!”“您也没吃吧?”云鹤鸣问。“唉!走走,咱娘仨一块儿吃!”花娘说着,一手拉着云鹤鸣,一手牵着彩凤鸣,边走边叹,“咋过到这一步了,郭家一大家子叫几个女人撑事哩!”四

彩凤鸣一端碗,泪水就出来了。“凤鸣,咋又哭了!鹤鸣不是说谁都不准哭了吗?”花娘劝她。“不是,我一端起碗来,就看见庆的小手跟我抢饭。”彩凤鸣哭起来。“你别端碗,光吃馍。给!”花娘说着,递给凤鸣一个窝窝头。凤鸣接过来,啃了一口,禁不住又哭起来。“娘,娘,俺聪哥来了!”馨和草跑过来,后边跟着聪和慧。

聪提一个小手巾兜,里边放了几个鸡蛋:“大娘,俺娘说,叫我给你送几个鸡蛋补补身子!”“哎哟我的乖,大娘不用补身子。你爹好了没?”云鹤鸣说着,拉两个孩子坐在身边。“俺爹光骂:‘鬼子傻瓜!鬼子傻瓜!’”慧抢着说。云鹤鸣问:“还烧不烧?”妹妹看着哥。聪说:“不烧了。我爹可是又有了新发现!”“是吗?”鹤鸣看着聪。聪笑了:“刚才我和娘给俺爷上供,俺爹磕头呢,刚跪下,忽然听见母鸡咯嗒,爬起来就收鸡蛋。我跟娘正磕头,俺爹连蹦带跳冲进屋里,把俺俩吓了一跳。俺娘吵他,‘你干啥哩?’俺爹眼瞪多大,说:‘咦——白母鸡下白蛋,黑母鸡为啥也下白蛋呢?’”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云鹤鸣解开手巾兜,给两个孩子各拿了一个,说:“给你娘说,大娘谢谢她!”慧伸手接了鸡蛋。聪应着大娘的话,手却坚决不接。“给,这给恁俩。”云鹤鸣把另两个递给馨和草。馨不要,草接住了。“你们玩去吧,别走远啊!”云鹤鸣嘱咐着。“知道。”聪应着,带几个孩子出去玩了。

济远陪着瘦男人吃了饭,一出饭店门,正碰上鲇鱼吹着口哨走过来,忙喊一声:“鲇鱼,吃饭没有?”“吃过了!”鲇鱼说过,禁不住小了声音,得意地跟他炫耀:“赵司令表扬我了,估计快给我配枪了!”济远问:“鲇鱼,你会打枪不会?”鲇鱼像被烧了一下:“打枪有啥难呀!前两天打伏击,赵司令给我俩手榴弹。嗨,我一上去,嗖,嗖,全扔光了!我正着急,忽然看见有个鬼子被打倒了,枪压在身子底下。我跑上去,一家伙就把他翻过去了……”济远很兴奋:“拿到枪了?”“可不。我端起来,哗一家伙,子弹全打光了……赵司令说,将来要给通信员配短枪呢!短枪,知道吧?叭!叭!”鲇鱼做一个射击的姿势,“短枪不用瞄准,全凭你的感觉了!”

两人回到家,云鹤鸣正在桌前发呆。“娘!”济远喊。“那人走了?”娘问。“走了!娘。那家伙是个骗子。我问他,药王爷姓啥?他说姓关,连药王爷和关老爷都分不清楚的家伙,一准是个骗子。”宝为识破骗子而得意。“云先生!”鲇鱼礼貌地打着招呼。云鹤鸣说:“宝,你和鲇鱼拿几封果子去看看你三叔吧!看他今天好点儿不?”“中!”“你三叔好吃大青果,你到那儿,拆一封,让他捏几个吃。”“中啊!”济远又应。云鹤鸣叹着:“一川哪,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儿,一吃到大青果脸上就笑。”

济远和鲇鱼走后,鹤鸣收拾着凌乱的桌子。一山被抓走,全家人都没了过日子的心,七东八西,明显地不是地方也没人管了。得振作起来!鹤鸣想,就从自己的桌面开始吧!整理了书,又把墨盒和砚台放整齐,拿起抹布正要擦,草又跑过来报信了:“娘,娘!大马来了!有大马来了!”“哎,哎!”云鹤鸣应着,扯了草的手往外走。花娘走进来,略显神秘地说:“鹤鸣,何参谋长来了!”“谁?”云鹤鸣一时没醒过神来。“何参谋长呀,就是帮咱收拾房的那个何参谋,后来不是升成了参谋长嘛!”“哦!”云鹤鸣连忙往外走。

何参谋长已经进了院子,他拿帽子扇着凉,四下里看着。在他的身后,站着年轻的警卫。“何参谋长!”云鹤鸣惊喜地喊一声。“云先生!”参谋长喊着,习惯地上前握住云鹤鸣的手,“您还是这么年轻!”“还年轻?这年头,把人都折腾死了,还会年轻?走,屋里坐吧!”

云鹤鸣亲自倒了水,问:“何参谋长,程司令和程太太一家可好?”何参谋长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这次对日作战,程司令亲临前线,把小鬼子打得丢盔卸甲,不知道您听说没有,鬼子的前线总指挥龟田都让我们毙掉了。不过,国军也蒙受了很大损失。程司令呢,六处受伤,司令的爱婿邱团长也壮烈捐躯。”“邱团长?不就是茜茜的女婿吗?”鹤鸣问。参谋长叹一声:“可不就是!才三十一岁!”“好我的乖乖,茜茜有几个孩子?”云鹤鸣说着,眼睛就红了。参谋长说:“两个。大的还不到十岁呢!”“程司令现在在哪儿?有危险吗?”“已经好多了。”何参谋长说着,打开桌上的提包,说,“云先生,程司令从我们侦察员嘴里知道了郭先生被抓的消息,十分着急,特命我给先生送一千块大洋,以备急需。”“何参谋长!”云鹤鸣感激地站起来。“云先生,这是程司令夫妇的一点儿心意,只能这样了,万望收下!”参谋长双手递过来。“谢谢,谢谢程司令夫妇!谢谢参谋长一路辛劳!茜茜……”云鹤鸣哭了。“云先生,军务紧急,我就不在这儿停留了!一有郭先生的消息,请及时跟司令通个话!”参谋长说着,站起身来。

云鹤鸣和花娘送出门外,看着两人飞身上马,倏然而去。两人正要回家,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云鹤鸣脱口而出:“爹?”来人越走越近,胳膊上一个蓝布兜,迟缓的步履似有负重的感觉。“爹!您咋来了?”云鹤鸣跑上前迎接。

几个人一起走回客房,老人把布兜儿放桌上,又从腰里解下一个长布袋儿做成的钱褡。“姥爷!”济远喊着,掂来了茶水。“济远,又长高了!越长越仿一山了!”姥爷一脸慈祥地看着外孙。“姥爷!姥爷!”馨和草都过来了。老人连忙解开袋子给两个孩子抓花生。“馨,带妹妹玩去吧!”云鹤鸣说。“嗯。”两个孩子得了花生,扭脸就跑。

济远把茶奉给姥爷,回坐在娘身边。“大妮,白玉药王的事,我让你大哥他们都去查听了,一有信,赶紧买。我呢,送几个钱。”父亲说着,拿起桌上的钱褡,“这是二百块大洋。”“爹!”女儿感动地喊一声。“妮,只能这样了,爹帮不上啥忙,光是心里急呀!”爹说着摇了摇头。可以看出来,云父的嘴上嘘出了泡。五

夜晚,白挺松来到了郭家,他也带来了一尊白玉药王。“娘,白玉药王,我们找到了!”“是吗?”云鹤鸣禁不住诡秘地笑,“拿来看看。”白挺松打开一个包袱,又解开一层硬布,一尊雪白的玉雕药王被小心翼翼地请了出来。云鹤鸣端着灯仔细地看着。“是吧?”白挺松迫不及待地问。云鹤鸣不答,问:“从哪儿弄的?”女婿说:“买的。”“多少钱?”“一千块大洋啊!”

云鹤鸣抬头看着女婿:“真的?”白挺松点头。“你们那么聪明,却被别人骗了。这不是咱家的白玉药王!”云鹤鸣把灯放在桌上。白挺松问:“为什么?”“白玉药王,那是宫里的东西,慈禧太后常带在身边的,上边可是连一点儿瑕疵也没有,你看这个,至少有十处八处的瑕疵。要知道,这么大块的玉,一点儿瑕疵没有,可是玉中奇品呢!再说,雕工也差得远。白玉药王雕得细发,神态逼真,跟活的一样,一根儿一根儿的头发丝儿都清清楚楚。这一尊,虽然看上去还算威严,但是衣饰呆板,满脸死相。还有,白玉药王那是宫里放了多少年的宝物,摸着滑腻腻的,这尊可差得远了……”云鹤鸣边说边摩挲着玉雕。

白挺松说:“这么说娘,真的不是了?”“真的不是!”白挺松笑了:“娘,真的不是,这就对了!”“为啥?”“您想娘,要真的是那尊白玉药王,我们能舍得送给日本鬼子吗?正因为是假的,我们才可以拿出去把我爹换回来。”“我明白。可是,要是万一被日本鬼子看出来……”白挺松说:“他怎么能看出来?真正见过白玉药王的,只有您和爹少数几个人,五犬一郎又没有见过。我们说,这就是慈禧太后赐的那一尊白玉药王,他怎么能说不是?他没见过嘛!”云鹤鸣看着女婿:“这么说,你就知道它是假的?”“嘿嘿嘿嘿,”白挺松笑起来,“不瞒您说娘,这是我和赵司令想的办法。我们找一个同志拿着它,你给他一千块大洋买下,当然,大洋还是咱的。这不就算找着白玉药王了吗?然后把它交给鬼子,把我爹换回来。既没有把真正的白玉药王给他,又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岂不两全其美!”

云鹤鸣也笑了,说:“还正经是个办法呢!不过,五犬要是看出来了呢?”白挺松说:“他怎么能看出来?除非他耍赖!”云鹤鸣想了想,说:“哎,我有个想法,你最好见一见白马寺的弘元法师,他来这儿看过病,应该算是半个朋友了。今天上午我去寺里进香,还请他帮忙操心呢!弘元法师,那可是摆弄古物的行家。那个意大利的马利奇,不管找着个啥古物都请他先看。今天夜里,你最好去见一见弘元法师,看他有啥好办法没有。”白挺松点头:“好吧!”“你认识他吗?”云鹤鸣问。白挺松说:“我想办法吧!”云鹤鸣想了想说:“我带你去吧!”

白挺松和云鹤鸣走进白马寺的时候,弘元法师还在地下室里琢磨他的商鼎。小和尚静心认识云鹤鸣,知道夜里求见必有大事,倒上茶水,就悄悄地进地下室报告师父了。

药王玉雕端放桌上,静心和尚端灯照着,弘元法师逆着灯光看,顺着灯光看,又接过灯,自己照着,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阵,坐下来,闭目养了一会儿神,说:“云先生,你是应该看出来的。”云鹤鸣笑着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弘元法师看一眼云鹤鸣。“这尊玉雕是有很多问题。”云鹤鸣说,“病急乱投医。现在不是病急吗?”“嗯。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送给五犬一尊假药王。”法师说。云鹤鸣再次点头。弘元法师端起灯来,又细细地照看了一遍,坐下来,摇了摇头。“不行?”云鹤鸣问。法师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行!”“为什么?”白挺松急不可待地问,“五犬又没有见过。”“这就是你的出发点?”法师问。“嗯。”白挺松点头。法师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要是蒙一蒙别的鬼子或许可以,这个五犬一郎就不一样了。他的父亲曾是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学生,现在又在大学历史系教考古。你想想,出生于这样一个家庭,加之五犬又对古物有着特殊的爱好,你想蒙他,谈何容易!”“这玉雕不是也很好吗?”白挺松用探询的口气说。法师含糊地笑了笑,说:“玉是很有讲究的。慈禧太后的白玉药王是和田玉,这是哪里的玉?阿富汗玉。和田的玉质硬,色亮,朗润光滑。你再看这玉,一眼就知道材质不好。就像一个女孩子,不管她穿什么衣裳,皮肤是掩盖不了的。慈禧太后的药王通身不会有太多的瑕疵吧,顶多有一处或者两处,你看这一尊,不下三五十处。再说,慈禧太后的药王是谁雕的?江南的才俊陆昆良大师。陆昆良何许人也?他是明朝的玉雕大家陆子冈的第七代玄孙。家传的绝技,那就像郭家的秘方,一般人是学不来的,这尊药王的雕工怎么能比得了!你看,这刀法,这技艺,等而下之又下之了……”

白挺松让他说得不自在极了,说:“照法师这么说,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法师不看他,说:“再想别的办法吧!”“法师,打扰了!”云鹤鸣二人站起身来。法师也站起来。两人走出禅房。法师送到门外,小声对云鹤鸣说:“马先生刚刚回来。您要不要见他?”云鹤鸣略一停,说:“明天吧,今天太晚了。谢谢法师!”

赵富宾正等在客房,一见云鹤鸣和白挺松,马上站起来问:“咋样?”白挺松说:“不咋样。”“嘿嘿,”赵富宾狡黠地笑了笑说,“白政委,我们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行不行?硬把这盘菜端给五犬鬼子,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你是说——”白挺松很有兴趣地看着司令。赵富宾说:“我们给药王做一个盒子,武器藏在盒子下边。然后派两个兄弟抬着去送。五犬没见过药王对不对?他一定看得仔细。这样,趁他看的时候,迅速抽出盒子里的武器,一举把他干掉!我们把队伍全拉上,化装进城,再给城里的内线配些武器,里应外合,一下子把王八蛋们全端了窝算了!”“是啊。如果五犬一郎非要白玉药王,而我们又拿不出或者不愿意拿,时间长了,郭先生是有危险的。陈崇洋这个王八蛋,究竟他帮不帮忙或者帮上帮不上,我们都不能指靠他!”白挺松说着皱起眉头,“不过,五犬一郎要不让抬盒子的人进去怎么办?比方说,他换上两个鬼子兵抬着?因为这次行动,不能有半点儿差池!它关乎郭先生的性命呢!”赵富宾说:“是应该多考虑些困难,但也要勇于行动!”“赵先生,再琢磨琢磨吧!”云鹤鸣说。“放心先生,不管采用啥办法,都会征得您的同意!”赵富宾说。

第二十四章天门冬苦

平无毒润燥滋阴清金降火阳事不起——《本草纲目》

几天没见砖头,鹤鸣感到奇怪,她看花娘正在上房门外洗手巾,就走过去:“花娘,这两天我咋没见砖头啊?”花娘站起来,在围裙上擦着手:“叫我撵走了。鹤鸣,我就是怀疑他监守自盗!白玉药王一准是他偷出去卖了!前天晚上我一审他,他还说不是。你不知道,我现在看见他就烦!”“不会。”云鹤鸣说,“我早说过,砖头敢偷件衣裳偷双鞋,他没那个胆偷药王。再说,几年了,他偷了搁在哪儿?谁敢买恁大个宝物?就砖头认识的人中间,谁有那个钱买它?”花娘说:“那你说不是他?”云鹤鸣点头:“我想不至于。”“不是他是谁呢?还能有谁有条件偷药王呢?”花娘真诚地困惑着。“还是捎信让他回来吧,杂货铺里也离不了个人。”云鹤鸣说。“谁捎信?我?”花娘看着鹤鸣。云鹤鸣想了想说:“要不我捎吧。砖头没向我提出要走,就是说他还想着回来呢!我就装作不知道!”“鹤鸣啊,你那个心咋就恁大哩!”花娘感慨着。“花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也很小。这几天,你不知道我心里啥味,活个人真难呀!我是夜夜睡不着觉啊!”云鹤鸣说。“娘,马先生来了!”宝走过来喊。“哎哟,在哪儿?”云鹤鸣喊一声,跟着儿子就往外跑。

马利奇坐在客厅里,转着头看墙上的字画。“马先生,辛苦了!听说您去了安阳?”云鹤鸣走进来,扭脸对儿子说,“宝,换茶,南方的朋友刚捎来一筒碧螺春,让马先生尝尝!”儿子应着,忙倒掉杯里的茶水。

云鹤鸣打开新茶,边泡边跟马利奇说话:“马先生,不得了了!刘仙堂告状,说郭先生给游击队司令看病了,结果证明没有这回事,是刘仙堂的诬陷。可五犬一郎还是抓走了郭先生。我知道,他是想要祖上的那尊白玉药王呢!啥样的宝贝也没人重要是不是?你知道,六年前逃反的时候,白玉药王被人偷走了。当时我跟郭先生说,你也别难受,丢了比不丢强。丢了就谁也不想了!谁知道,还是惹出这么大个事来……”“这是云先生的墨宝吧?”马利奇变戏法似的从随身带的蓝印花土布挎包里掏出一张大纸,展开。云鹤鸣一看,正是她写的告示,颇感惊讶:“您在哪儿得到的?”“昨天,我从安阳回来,在白马寺外边看到的。这么好的字,简直就是艺术品嘛!我就揭了下来。你不介意,我就保存了!”马利奇说着,真的又折了折,装进包里,“哎,五犬一郎不是当天还请郭先生看病吗?”鹤鸣说:“是啊。您知道,先生先前给他看过病。刘仙堂说先生没用真功夫。五犬一郎信了!他竟让刘仙堂给他看病。只是越看越坏,起不来了!他再让先生看,先生坚决不看,他就以杀死全村人相要挟!先生给他看了,看好了,他却仍然把先生押走了!我知道,马先生,五犬的一切都是借口,他的目的就一个:白玉药王!”

马利奇喝口茶:“五犬一郎是个古物迷,差一点儿就是一个恋物癖患者了。最近我才明白,我们一开始交往,他就是看上了我的那尊商鼎,千方百计要买走,出三倍的价钱也要买!据他说,他父亲是日本著名的考古学家,他家里的中国文物超过一千件呢!”“怪不得呢!”云鹤鸣叹道。马利奇说:“这样吧,我今天就去日本人的兵营,先见见郭先生。”“您能见到吗?”云鹤鸣看着他。马利奇说:“我和郭先生是朋友,我和五犬还有共同爱好,也算朋友嘛!三个朋友,见见面还是可以的。再说,五犬想要郭家的白玉药王,想要武丁时期的商鼎,离了郭先生和我的配合,哪一件他也得不到嘛!”

云鹤鸣不觉地站了起来:“太谢谢您了!见了郭先生,一定转告家中对他的惦记和牵挂,要他坚强!您不知道马先生,先生他,是做了死的准备的!”“放心,放心云先生!”马利奇也站了起来,他上前握住云鹤鸣的手,深情地看着她。云鹤鸣佯装不知,抬头看着马利奇。马利奇湛蓝的眼睛忽然湿了,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说:“云先生,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和我的先祖马太·利奇先生一样,真是太喜欢、太热爱了!”二

五犬一郎坐在他的指挥部接待了马利奇。听说马利奇刚去了安阳,五犬的兴趣一下子高涨起来:“马先生,你的安阳之行,收获大大的?”马利奇得意地一笑,说:“有些收获。瞧,我给先生您带了一件小小的礼物。”马利奇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片大大的牛胛骨。“啊!”五犬眼睛一亮,“小小的?大大的嘛!”“这是商朝的牛胛骨。别看只是片骨头,要是到了古董市场,净值三百块大洋。”“为什么?”五犬两眼放光。“因为甲骨文字的造假必须用商朝时期的龟甲、牛甲,不然,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马利奇指着牛胛骨,“您如果今天在上边刻了字,拿出去就可以卖大钱,因为是商朝人的手笔!哈哈哈哈。”“谢谢,谢谢!”五犬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三千年的牛胛骨!三千年的牛胛骨它还算是牛胛骨吗?”“我还有一件文物呢!”马利奇说着,从包里又掏出一件东西,抖开。五犬眼睛一亮:“纸?商代的纸?”马利奇笑着,把它递给五犬。“什么意思?”五犬看着纸上的字,不觉读出声来:“郭一山先生家传白玉药王丢失多年,有知其下落者,酬五块大洋;愿奉还药王者,酬千块大洋并深表谢忱,永结世好!平乐郭宅主事郭云鹤鸣叩。”他抬起头,盯着马利奇问:“马先生,你是郭一山的朋友。这个告示,你以为可信吗?”马利奇深深地点了点头:“可信!大大的可信!”五犬盯着马利奇:“为什么?”马利奇没有回答“为什么”,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五犬先生,我可以见见郭先生吗?”“当然。”五犬伸出手来,“请!”

郭济财挨了打。他倒在地上,被两个穿着皮鞋的鬼子轮番地踩了几遍。郭济财闭住气,努力承受着非人的折磨。“白玉药王的,知道?”鬼子站在他身上。“知道知道……”郭济财不敢出气。“交出来的,愿意?”“愿意愿意……”“赵富宾的,明白?”“明白明白……”鬼子从他身上跳下,抓住他的胸脯拉起来:“你的,笔录!”郭济财颤抖着把手伸进印泥盒子。

马利奇走进行刑房的时候,郭一山正被吊在柱子上,他已经昏迷,一个狰狞的汉子光着膀子提了一桶水,猛地往他头上一泼。溅起的水花湿了马利奇的脚。郭一山呻吟起来。马利奇吓了一跳,禁不住喊了一声:“啊,郭先生!”

五犬走上前,对着泼水的家伙就是两个耳光:“你的,大大的坏!郭先生的,我的朋友的,快卸下来!”鬼子兵被打蒙了,连忙走上去,卸下郭一山。

郭一山躺在地上,软得像面条。马利奇快走上前,弯下腰轻喊:“郭先生,郭先生!我是马利奇……”郭先生艰难地睁开眼睛。“报告!”鬼子兵向五犬敬礼。“讲!”五犬喊。鬼子兵说:“郭济财供认,郭一山经常给游击队看病,还给赵富宾提供我们的情报……白玉药王他愿意交出来!”五犬挥挥手,鬼子兵退下去。“郭先生的,我的朋友,好好爱护,不准动刑!”五犬大声命令。“哈依!”鬼子兵应着,上来搀郭一山。“马先生,刘仙堂的干活,可看?”五犬问。马利奇摇了摇头说:“没有兴趣。”

五犬一朗携马利奇走到室外,小声问:“郭一山的通共,你的明白?”马利奇笑了笑,说:“如果郭一山给谁看病就通谁的话,他也通日,也通意,还通大清皇室呢!关于这一点,五犬先生比我明白!”五犬点头:“是的。郭一山很不够朋友!敝人想借观白玉药王,他的坚决的不肯!”马利奇说:“不要遗憾五犬先生,郭家的白玉药王那算什么东西?顶多也不过一百年!从传世古物的角度说,它还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艺术品吧!再说,郭家已经丢了多年,找了多年,并不是因为你要看了他才找的。药王是神,如果不丢,他们就会把它供上神案,让众人祭拜,谁都可以看的,并不以哪国人为意!我是外国人,并且是远在欧洲的外国人,他家的白玉药王我见过多次,不瞒您说,我还拿起来观赏过呢!”五犬狡黠地一笑:“马先生从没有想过买下来?”马利奇摇头:“从没有。我关心遥远的历史,无兴趣身边的器物!”“这么说,白玉药王是真的丢了?”五犬说。马利奇点头:“无可怀疑。”“那,以先生之见,下边怎么办?”五犬狡猾地看着马利奇。“立即放人!”马利奇摆出论战的架子,“这对先生您和大日本帝国至少有五个好处却没有一个坏处。”五犬问:“哪五个好处?”“一、他可以为你服务,什么时候请什么时候到。这一点儿五犬先生是有体会的吧?”五犬下意识地伸出两个指头。马利奇继续说:“二、郭先生是你的朋友,我们友情为重;三、缩小了敌对面;四、减轻了军中负担;五、也给了我面子,加深了我们的友情。哈哈,我可以给你回报!”马利奇把“回报”二字说得很有诱惑。“这个我有兴趣。”五犬接住马利奇的话:“什么的回报?”“五犬先生,您说吧。”马利奇认真地说。

五犬在原地转了一圈,说:“我还是想,马先生的商鼎,可否卖与敝人?钱的,三千块大洋,分文的不少!”马利奇略一停顿,他看着五犬一郎,一字一顿地说:“钱的,分文的不要!”“不卖?”五犬瞪起眼睛。马利奇说:“不卖。”五犬面露失望:“那,你的——”“送。”“送?”五犬一郎指着自己。“宝刀送武士,美女赠英雄嘛!”马利奇开着玩笑。“嘿嘿嘿嘿,”五犬一郎得意地笑起来,“马先生,你的大大的够朋友!”说着伸出手来。马利奇不握:“你还没答应我的请求呢。”“哈哈哈哈。”五犬大笑着,说:“你的请求,我的通通的答应。我们的,大大的朋友!你的,我要招待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哈哈哈哈,唯有杜康!我要让杜康招待你!”三

傍晚时分,马利奇借了五犬一郎的小汽车把郭一山接出关押处。郭先生是被抬上来的,一代正骨名医已经不会走路。“开慢点儿!”马利奇嘱咐着司机。汽车缓缓启动。“慢,马先生!”郭一山睁开眼睛,扭脸看着马利奇,“济财呢?”“噢,停停,我去看看!”马利奇走下车子。一山是被抬出来的,他想着抬了他还会抬财,没想到汽车开了!停了好长时间财才被马利奇搀出来,“谢谢、谢谢!谢谢马先生……”财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小汽车驶进平乐镇已是星光满天。早在门楼下等待的郭家老小全都跑出来了。马利奇从车里钻出来。“先生呢?”云鹤鸣跑上去大声问。“喊人抬,先生腿不行了。”马利奇说。郭济远和云鹤鸣马上抬来了治疗床。

郭济财走下车子,他的腿伤了,一瘸一拐的。“大娘!”他喊。“财!”众人一惊。“马先生,谢谢了!”财感激地喊着。“应该谢你大伯,郭先生!”马利奇不忘幽默。“快回家吧!”云鹤鸣喊,“馨,喊你二婶来接你财哥!”馨应一声,磨磨叽叽地不想去。财一瘸一拐地往家走。馨先到了门前,拍着门大喊:“二婶,二婶!”郭一方一开门,不是向前,而是后退了两步,嘴里喊着:“哎哟,哎哟!财?财!”“爹!”财哭了。财娘也出来了,看见儿子的模样,喊了一声:“财!我的儿啊——”抱着他便哭起来。

马利奇打开车门。砖头和云鹤鸣伸进手去。两人小心地往下挪着郭先生。“先生,忍着些!”云鹤鸣话一出口,泪水就出来了。郭一山咬着牙,一声不响地配合着。“先生!”凤鸣哭了。“爹!”孩子们喊着也哭了。花娘站在旁边,一时插不上手,看见一山的样子,也跟着抹眼泪。

云鹤鸣和砖头、马利奇等人把郭一山抬到床上,喘着气说:“给先生洗伤的药汤熬好了吗?”凤鸣忙应:“都热两次了。”“快端到屋里去!”“中。”凤鸣应着,扭脸看了一眼郭先生,这才跑往厨房。

药端过来了。郭一山躺在床上,满头都是汗水。他喘着气说:“多亏了马先生!”云鹤鸣大声说:“凤鸣,你先给马先生倒茶。花娘,您去热饭。宝,你跟我先给你爹洗伤,随后再治腿。”“娘,娘,那我呢?”馨喊。“你领着草玩儿去,别耽误大人做事。”四

马利奇要带走郭济财,看狱的士兵不同意,因为没有五犬一郎的手令。马利奇再找五犬,他知道,换郭一山用的是商鼎,换郭济财也必须有古董,果然,当他提出要带郭济财一块儿走时,五犬一郎马上回绝,说郭济财承认自己通共。夜长梦多。马利奇不想纠缠。马利奇把手里的包放在五犬面前,“嗯!”五犬一愣,缓缓打开布包,一柄青铜短剑霍然跳出,“商王武丁的佩剑!”马利奇微笑着。五犬急拿出短剑凑上灯光,贪婪的目光把脸都扯变了形:“马先生,你我才是真正的朋友!我的遵命,立即放人!”两个伪军慌慌张张跑过来:“报告太君,皇协军小队长吕二孬不见了!”“什么?”五犬抬起头。“太君,吕二孬跑了。”翻译官用日语回答。“什么时候不见的?”五犬问。“今天下午。”“谅他也没有逃远,全城搜查!”五犬大声喊。

洛阳城一时大乱,但直到深夜,也没有见到吕二孬的影子。五犬一郎气急败坏,大步走进了行刑室,他料定刘仙堂知道吕二孬的行踪,他要亲自审问他。

刘仙堂被吊在柱子上,两个鬼子轮番打他:“你的,通共的?说!”刘仙堂坚决否认:“太君,我不通共!我是你们日本人的朋友!”“混蛋!日本人没有你这样的朋友!”鬼子喊过又打。“哎哟!我操恁八辈祖宗,你们日本人不识好歹!”刘仙堂忽然大骂。

傍晚时分,早已不省人事的刘仙堂才被卸下来。过了几个小时,刘仙堂渐渐苏醒过来。躺在湿凉的地上,刘仙堂直打哆嗦,现在正是秋天,不应该这么冷啊!刘仙堂忽然想起,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又被吊了大半天,他想动动胳膊,可那胳膊根本不听他的话,使了很大劲,胳膊才挪过来。他又蜷了蜷腿,两条腿也像是人家的。娘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就在这时候,鬼子五犬牵着狼狗走了进来。整个屋里似乎刷地一下全亮了。他连忙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把眼睁开。他以为是做梦呢,“汪汪!”两声狗叫告诉他,这不是梦!他看见了陈翻译官,一股子力气猛然蹿出,他不禁大喊起来:“太君,太君!我是真的忠于大日本帝国的!我忠心耿耿,唯天可表!”

五犬不理他。五犬阴险地看着他的脸。那只耷拉着尾巴的狼狗走过来,脸对脸地冲他大叫了两声。毛骨悚然!他第一次发现,没毛的脸害怕有毛的脸。他一下子明白了王桃儿所以害怕他的真正原因!“太君……”他把脸朝向五犬。“他的,招供的没有?”五犬问。“没有。”行刑的鬼子兵说,“他的叫喊,冤枉!”“冤枉?”五犬扭过头来,“刘仙堂,郭一山的,你的,诬陷?”“没有没有!我的,实话!”刘仙堂也说起了生硬的汉语。五犬盯着他:“实话?游击队的,派你的,什么的干活?你的,实话!”刘仙堂大叫:“太君,你中了游击队的反间计了。我和游击队没有联系。我恨游击队!我恨赵富宾!”“没有联系?为什么,游击队的伏击,喊你的卧倒?而不喊,郭一山的卧倒?”“太君,这就是反间计。游击队的反间计呀!”刘仙堂大叫,“太君,太君,您要明鉴啊!不要错杀了朋友啊!”

五犬围着刘仙堂转了半圈:“赵富宾的看病,你的证明?嘿嘿,赵富宾根本没有生病!伏击大日本皇军的,就是他!我再问你,你的表弟,吕二孬,他的,跑哪里去了?”“吕二孬?吕二孬跑了?”刘仙堂一脸惊恐。五犬大叫:“你的,说!”“太君,吕二孬跑哪里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嘿嘿嘿嘿,”五犬奸笑几声,手指着自己,“你的,看病的,谋害太君……”刘仙堂表白着:“没有没有,我是好心,我还没有看完,你就喊起来了……”“刘仙堂,良心的,大大的坏了!”五犬走上前,死盯着刘仙堂。“太君,我的良心,大大的好!”刘仙堂努力做出笑脸。五犬大叫:“大大的坏!”刘仙堂也叫:“大大的好!”“坏!”“好!”“坏!你让游击队的,杀死我大日本帝国,十三名勇士!你的,大大的坏,死了死了的!”五犬喊着,一松手里的绳子,狼狗呼地扑到刘仙堂身上,伸长舌头舔他的脸。刘仙堂惊叫一声倒在地上。“刘仙堂,你的,游击队的,什么的干活,说!”五犬喊叫着。刘仙堂慢慢地坐起来:“太君,我真的是你的朋友!”五犬一声叫喊,狼狗扑上去咬下刘仙堂一块儿肉。“哎哟!哎哟!”刘仙堂惨叫着。五犬喝住狗。“刘仙堂,你的不说,我要让你做我的狗食,一口一口地,吃下肚子,变成狗粪!”

刘仙堂忽然笑了,他慢慢地坐起来,手指着五犬破口大骂:“五犬一郎,你个大闺女养的王八蛋!老子就是游击队,老子就是共产党,就是专门诱骗你们日本鬼子上当的!哈哈哈哈,你们日本人都是爹多娘少的乌龟王八蛋,我操你们八辈祖宗!我、我刘仙堂两眼是泥蛋子,错把虎狼当狗耍了……”“嘿嘿嘿嘿!”五犬狞笑着,“刘仙堂,我要让你变成狗屎,从这里钻进去,从这里钻出来。”他比画着自己的嘴和屁股。

狼狗再次扑上来。刘仙堂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五

王桃儿从门缝儿里看见刘仙堂带鬼子进村,就知道事情已不可收拾。她哆嗦了一阵子,就决定带儿子逃走。顾不得多想,她拿了几个锅饼,扯着儿子就往外跑。家里的羊叫唤起来。“娘,娘等等我!”永旺拐过头,牵了羊就往外跑,两只半大的羊羔子在院里撒着欢儿,看见娘被牵走,尥着蹶子追过来。王桃儿带儿子跑到闺女花家。当亲家听说刘仙堂带鬼子血洗平乐,听说镇子里死了老少三口人,刘仙堂和郭一山都被抓走,就毫不客气地把她娘儿俩撵了出来。女儿花哭着送了娘儿俩三里地。她知道刘仙堂惹了大祸,刘家犯了众怒,但她还是决定带儿子回来给死者送行。她想用孝女一样的一身重孝来表示她真诚的谢罪,乞求乡邻们能对她娘儿俩给予宽容!乡亲们把她娘儿俩撵出公祭场她感觉应该,她不恨乡亲们,甚至她还感谢乡亲们的厚道和宽容:他们还允许她娘儿俩在平乐住啊!所以在夜间她和儿子再一次来到十字路口化纸叩谢。可是,这几天,她还是感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以前村里人老远就打招呼,现在,她跟人打招呼人家都不愿答应。今天早上,她提了罐子去井里打水,孙大头也在打水,他已经打满了一筲,正在往上提第二筲。王桃儿笑着跟大头说话:“孙叔,打水啊?”孙大头提出水来,看着王桃儿,故意装不认识,说:“你是二鬼子家的?”王桃儿一愣,猛地撒手,连绳带罐子掉进了井里。孙大头多好的人,竟然没半点儿懊悔,挑着水筲大模大样地走了。王桃儿正愣着,郭四更挑着水筲又来了,一看王桃儿在,扭脸就走,王油馍提了个水桶问:“哎,咋不打了?”郭四更故意大声喊:“井水臭了!都回去吧,井水臭了!”王桃儿回到家,泪水怎么也擦不干了。

几个孩子在永春堂门口玩弹蛋儿游戏,他们玩的是泥蛋儿。湿时候团好,晒干了弹着玩儿。刘永旺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喊着:“让我也玩儿吧,我有泥蛋儿!”大些的孩子看着刘永旺,像看着一个怪物似的,说:“你们看,刘永旺像不像日本鬼子的走狗?”正玩的孩子们立即住手,齐看着刘永旺,拍手唱起儿歌:

像,像,像走狗,

不会站,爬着走!

…………

还有的孩子配合着儿歌做出怪怪的动作。刘永旺不服:“你们是走狗,你们爬着走!”大男孩儿毫不客气,一个“别子”把刘永旺放倒在地。孩子们一齐鼓掌。刘永旺哭了。孩子们一哄而散。

王桃儿忽然想死。这念头十分强烈,像墙角的虫鸣一样固执而响亮。挂在墙上的绳子忽然变大了,晃晃地向她招手。她大步走过去摘下来,抬头寻找搭绳的地方。一溜儿灰尘从上边撒下来,从容而均匀,王桃儿看见了屋梁上的老鼠:大摇大摆,从容不迫。你什么时候看见过这样的老鼠,两粒针尖般明亮的眼睛竟然充满着笑意!你也敢嘲笑我吗?王桃儿拿起铁锨,上前便打。儿子哭着跑进来:“娘,娘,他们骂我是日本鬼子的走狗!”王桃儿的眼泪忽然又流下来,她扔掉铁锨,抱着儿子失声痛哭。“娘,娘,咱不在这儿住了,上俺姥娘家去吧!”儿子哭着要求。“孩子,我们是不能在这儿住了!真不能在这儿住了!”娘更紧地抱着儿子。“现在就走!”儿子又哭。“现在就走,一刻也不停留!”娘应着,就去收拾东西。衣物被褥,她捆了一个包袱。永旺装起自己的泥蛋儿,又跑去解开了拴羊的绳子。六

五犬一郎有着强烈的报复心。他认为他被刘仙堂耍了,不但没抓到赵富宾,还被游击队杀害了十三名忠贞武士,他必须报复:“刘仙堂是游击队的奸细,欺骗大日本皇军。今天我们要杀回平乐镇,让刘家鸡犬不留,片瓦不剩!”

翻译官陈崇洋到过刘家,他知道怎么走。当一队鬼子兵突然进入平乐的时候,王桃儿刚刚出门,儿子永旺还在院子里牵他的山羊。“永旺,快跑!”王桃儿大喊。永旺牵着他的大山羊跑出大门,两只小羊羔跟出来一只,另一只还在院子里。永旺站下来,看着院子,拼命喊他的羊:“快,快点儿,鬼子来了!”“旺,永旺!快跑!哎呀!”娘也站住了。那只小羊羔终于跑出来了,它撒着欢儿,叫着,蹦蹦跳跳地追了过来。永旺牵着羊立即追娘。

翻译官带着鬼子兵奔来时,正是那只小山羊从院子里跑出来的时候。“站住!你给我站住!”翻译官大声警告。王桃儿和儿子闻若未闻,飞快地跑着。翻译官又喊:“不站住我就开枪了!”娘儿俩不听,王桃儿一滚跳进路沟里:“快跳!”翻译官举起枪,对着沟沿上的刘永旺开了一枪。孩子机灵地跳下路沟,那只撒欢儿的小羊被枪打中,倒在沟沿上挣扎着。“跑不了她!”翻译官喊着,“把刘家的房子点了!”“哈依!”鬼子兵应着。

昨天太晚,马利奇住在了郭家。早饭后,济远陪着他喝茶,两人没边地聊着天,俨然一对忘年交的朋友。云鹤鸣走进客房。马利奇看着女主人,一脸关切地问:“郭先生伤得怎样?”“断了两根肋骨,右腿下肢粉碎性骨折。据郭先生说,是坐老虎凳轧断的。惨不忍睹啊马先生!日本人,太狠了!郭先生还给他看过病的呀!”云鹤鸣说着红了眼睛,“再有两天不回来,先生就彻底完了!”“法西斯,太法西斯了!为了一尊丢失了多年的白玉药王,竟然施用这种酷刑,太不可理喻了!就是战俘,也不能这样折磨的!一代名医,遭此毒手,太不可理喻了!”马利奇摇摇头又说,“五犬必败!日本人必败!五犬一郎贪得无厌,我回去说放郭济财,他又索要了一把商代青铜剑!”“马先生,您太破费了,等先生好了,一定要重重地谢你!”云鹤鸣说。马利奇笑了,说:“您不要谢我,我还有求郭先生的事情呢!”“真的?那就请马先生快说!”云鹤鸣认真地说。“不慌。”马利奇摇了摇头,说,“也等郭先生好的时候再说吧!”“宝,记住,你爹好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马先生的事情!”云鹤鸣扭头对儿子郑重地说。“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忘!”宝站起来,看着二位说。“云先生,在下告辞了!郭先生正休息,我就不去打扰他了。我替所有的病人感谢你,照料了我们共同的先生!”马利奇说着,再次伸出手来。云鹤鸣忽然哭了,把手伸给马利奇,一串泪水滚下来。

娘儿俩把马利奇送到大门口,猛看见街上有人跑,紧跟着响起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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