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机器探案集之微笑的上帝(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5 01:24:44

点击下载

作者:杰克·福翠尔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思考机器探案集之微笑的上帝

思考机器探案集之微笑的上帝试读:

微笑的上帝

该篇为杰克·福翠尔夫妇合作完成的作品。两人的合作方式有些不同寻常——第一部分《暴雨幻影》由福翠尔夫人独立创作,叙述了一个匪夷所思、无从侦破的案件;第二部分《房子的秘密》由福翠尔先生完成,讲述了在思考机器的帮助下,通过逻辑推理侦破案件,最终查出事实真相的故事。

第一部分 暴雨幻影

奥古斯都·S.F.X.凡杜森教授——思考机器——扶了扶厚重的眼镜,往后退了几步,坐进一张大沙发椅里,读起手中的一部日记:

两个多月前,我拍了一张照片。现在我看照片的时候,发现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很强壮的人的正面像。他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清澈的眼睛看上去沉着冷静得近乎冷漠;他的表情非常镇静,达到了生理与心理的完美结合;上扬的嘴角使得帅气的嘴唇总是显露出嘲弄的意味;下巴的线条坚毅、自信;棕色的头发看不出年龄。我曾经充满活力、心情愉悦,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原始冲动,然而现在……

在这面手持的镜子里,我看到的是一个消瘦、憔悴的男人,看不出年纪。一双神经质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杯弓蛇影、胆小如鼠的惊惶之相;细长的皱纹爬满了额头,嘴唇干巴巴地下垂着,下巴也松软无力,毫无一个成年男人本应具有的自信魅力;头发几乎完全白了,间或有几根灰色的毛发夹杂其中。我那年轻的、生机勃勃的血液和朝气都被冻结,变成了一副垂暮老人的模样,所有美好的形象都弃我而去。

韦伯字典上讲,“害怕”是指不安、恐惧、惊慌——其实,远不止如此。害怕还是一种失落感、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一种扭曲的幻觉,它如同吸血鬼般逐渐吸干人们的希望和勇气,让人头脑一片空白如行尸走肉,只剩下颤颤巍巍的空壳。我很了解害怕是什么,比任何人都了解。在森林里的那个晚上,当那个冷漠、沉静的老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的时候,当罪恶的火苗炙烤、吞噬着我的心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什么是害怕。而今,伴随着一声尖叫,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梦里见到的那些空洞无光的死人的眼睛,我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些罪恶火舌的熏烤,我更加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我清楚什么是害怕!每当我提笔写作时,它就会蹿出来,顽固地占据着我的头脑,大声地狞笑着。或许,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许多种可能,然而,一旦暗藏其中的真相被揭露出来,所有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我所掌握的情况也是这样。我不知道它何时结束——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待,等待,等待!

汽车突然没油了。我无奈地驶离主道,靠边停车,把它扔在一家乡村小店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我渐渐不耐烦起来,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叫。我恨死这辆破车了。在这漆黑的夜里,我几乎看不出房屋的轮廓,而这夜色似乎随时都会更加深重。天空中厚重的黑色云朵翻滚着涌了过来,模糊了点点繁星,直至完全遮住了星星的光彩。

尽管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我非常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我身后就是佩勒姆,一个沉睡中的宁静小村庄;前方的景致昏暗模糊,但我知道那里就是米伦。我原本应该在七点钟的时候就抵达那里的,但是由于汽车出了问题,现在都快十点了,我还在半路上。我开了好几个钟头的车,而且吃过午饭后就粒米未进,现在几乎精疲力竭。原本打算在米伦过夜,待上几个钟头,填饱早就咕咕乱叫的肚子,第二天一早肯定又能高高兴兴地上路了。

这是我先前的计划。但是因为突然没油了,我只好把车停到一家路边小店前,绕着车子转来转去,检查油路是不是出了问题。商店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看来这家商店不到第二天是不会开门了。但是这附近荒无人烟,我一路开过来,有两三英里都没有见到其他建筑了。我只好冲着屋子大声喊叫,喊了一段时间,店门上方的窗子后边冒出了一个戴着睡帽的脑袋。这个脑袋的出现让我如遇救星,我兴奋地大叫:“你这儿有汽油吗?”“我想可能还有点儿。”说话的是个男人。“那能不能给我一点儿,让我能开到米伦?”“法律规定晚上不能买卖汽油,”那个男人平静地说,“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等到早上?”我抱怨起来,“帮个忙,伙计,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必须赶到米伦。”“那我就爱莫能助了。”男人说,“你也知道,法律毕竟是法律。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卖汽油给你,我没准儿就要上‘黑名单’了。”

我又进退维谷了,这让我很恼火。那个男人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见过这种顽固倔强的人。于是,我只好准备接受这个无可挽回的现实了。“好吧,要是你不能在晚上卖给我汽油,那能不能给我一点儿吃的东西,再留宿我到明天早上?”我问,“我总不能在暴风雨里过夜呀。”“我们这里没有空闲的房间了,”那人解释道,“我和我的狗住在楼上,已经够挤的了。”“那你总得帮帮我啊,”我继续说,“你的汽油卖多少钱?”我小心翼翼地问。“白天的话,二十五美分一加仑。”“那晚上我给你五十美分一加仑怎么样?”我继续说着。戴着白色睡帽的脑袋缩了回去,窗子也突然“哐当”一声关上了。我以为自己得罪了这位住在树林里的严厉老头儿,但是过了一会儿,商店里透出了灯光,正门打开了。我走进去,看到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手里提着风灯,正在倒汽油。“这儿离米伦还有多远?”我随口问。“算起来差不多五英里吧。”“都是笔直的公路吧?”“对,笔直的公路,当然除了拐弯的地方。”他答道,“一路上都没有岔道,你过了一个路障之后,就不会走错路了。”倒出汽油收了钱后,那个老人又提着灯陪我来到汽车旁。我往油箱里加油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看来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他说。我抬头看看天空,星光已经完全被黑压压的云层遮住了,树林里传来了沙沙的风声,像是在耳语,又像是叹息。“我想我能到达米伦的。”我信心十足地回答。“应该没问题,”老人说,“不过尽管现在还算平静,但一会儿肯定少不了电闪雷鸣。”

我把已经倒空了的汽油桶还给老人,然后爬进汽车。我试着发动汽车,发动机轰轰地抖动起来。“要是我还没到米伦,暴风雨就来了,我能把车停在哪儿避雨呢?”我问。“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停车,”老人微笑着回答,“不过你不会找到任何房子,什么都找不到,从这儿到米伦连个狗窝都没有。不过一路上没有岔道,你可以全速赶路,不会出问题的。”

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尘土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扑来。瘦小的老人见机不妙,狂奔进了屋子。“再见啦!”我喊道。“再见!”他应着,随手关上了房门。

我倒车出去,然后上路了。路边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平整得像柏油马路一样,小旋风夹带着尘土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地嬉闹玩耍。我把变速杆挂到最高挡位,用力踩下油门,猛地冲进漆黑的夜色里。

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事实的确如此,我开车狂飙,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喊我。我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狂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也只好加足马力继续向前冲。

我知道米伦有家很棒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饭馆,于是琢磨着是不是该去那里点份牛排,喝杯啤酒,或者再来点儿烤肉和马铃薯。但我很快就从这种期盼中惊醒过来,因为在车灯的照射下,我看到前方出现了岔路。两条路!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大麻烦。我把车子停下来,一头雾水,迟疑不决。

右边这条路穿过浓密的森林,消失在车灯灯光所及的地方;左边这条路有更多的车辙痕迹,似乎是人们经常走的路,而且在灯光照射的远处,它看上去越来越宽了。我下了车,向前走去,希望能找到指示路标之类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我想起自己的口袋里有一张交通地图,它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我在车前的灯光下查看地图,这时,天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我在地图上找到了佩勒姆和米伦,甚至还看到有个小黑点标出我刚才停车的那家小商店。我现在位于商店和米伦之间。地图很大,不仅标明了主干道路,而且还标注了从主路延伸出去的羊肠小道。从地图上看,从小店到米伦只有一条路,没有任何岔路,但是现在在我眼前有两条。

这让我疑惑不解,继而烦躁起来,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于是我立刻下定决心做出选择——左边这条!画这张地图的人肯定是个傻瓜,我诅咒着,又爬进车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划划破了沉沉的夜幕。我吓了一跳,眼睛还被晃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

后来,我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是濒死挣扎时恐惧而痛苦的尖叫声,我被吓得打了个冷战,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尖叫声就消失了,耳畔只有暴风雨来临前的雷鸣。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狂风鞭打森林的呼啸声。

我不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在瞬间的失魂落魄后,迅速回过神来。我的头脑清醒了,人也平静下来。但是我仍旧踩着踏板,静静地等待着,侧耳倾听着。我知道有人遇险了,可是人在哪里呢?在什么方向?我不知道,呼啸的风声和漫天的尘土也没有给我任何提示。尖叫声又传来了,这次急促、尖锐的叫声变成了哀号,吓得我死命地握紧拳头,指甲都陷入了肉里。虚弱的我呆立在车里,瑟瑟发抖。

不过这次我辨出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了。叫声是从我身后的路上传来的,我下车走到车后,借着车尾灯微弱的光线,望着身后的茫茫黑夜。起初,我看不到任何东西,渐渐地,一个模糊不清的白色东西浮现出来。我运足目力使劲盯着,那个漂浮的白色物体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它冲我来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汽车尾灯的照射范围。我屏住呼吸等待着。

突然耳畔又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这次更响了,炸雷一般,不过没有闪电划过天际。尖叫声随即和着雷声响起。显然,有人遇到麻烦了,可能是个女人在森林里迷路了,再加上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让她陷入了惊慌恐惧之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只有一件事情可做——救人。

我用力拆卸汽车尾灯,手被锯齿般的边缘划破了,但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尾灯终于卸下来了,我拿着它沿着公路向那个东西走过去。尾灯只能照出前方一米左右的地方,就是借着这微弱的灯光,我跑了十码、二十码、五十码,但是没有见到任何东西。我晃了晃尾灯,想把夜幕照穿,但是徒劳无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开始有些恐慌了。我晃动着尾灯,灯光照射下只有矗立在道路两旁的干枯矮小、默然无声的树木,在我身后则是随着发动机颤动的汽车。什么都没有!我跑回汽车旁边,那里也没有人。我大声呼喊起来,但是冷漠无情的森林回荡着我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嗖嗖的风声。

我静静地站着,忐忑不安地侧耳倾听。我站了很长时间,手里拿着灯,周围一片死寂,这远比刚才的尖叫声更让我恐惧。我现在倒是很想再听一次尖叫声,这样至少可以让我被吓得几欲爆裂的心脏和不住颤抖的神经舒缓一些,而且还能让我确认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不是因为自己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最终,我转身回到汽车旁边,汽车仍在颤动,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呼吸一般,它让我感觉回到了现实。我拍拍车后座,对自己这种没来由的慌张感到有些可笑,这简直就像是小男孩拼命想摆脱自己的影子,而现在的我是个身强力壮、饥肠辘辘的男人。我知道自己听到了尖叫,也的的确确看见了那个漂浮的白色影像。它没什么特别,我一定能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返回去,仔细查看道路。这回我只用灯照着地面。我弯下腰,一边走一边搜寻着脚印,但一无所获。不过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一阵阵狂风早就夹带着尘土把脚印遮住了。

我突然直起身子,听到有动静,比树叶的沙沙声要响,甚至要比枝条摇摆的哗哗声还要响。这种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是人们踩到干树枝时发出来的。声音仿佛是从左边传来的,我举起灯照向左侧:树木随风飘荡,树影在地上婆娑摇曳。我向上照去,忽然发现树枝上有个白色的东西!

我大步穿过森林走上前去,灯光一直照着上方。我慌里慌张地被埋在落叶中的石头绊了一跤。还差点儿掉进一个隐蔽的沟渠里。最后我被横倒在地上的一段木头绊倒了,手和膝盖着地趴在地上。尾灯被扔进了前方的灌木丛里,灯光被稠密的草丛遮住了,周围变得漆黑一片。我摸索着寻找尾灯,这时又听见噼噼啪啪踩断树枝的声音。很可能那人现在正冲我走过来,但是我看不见!

我疯狂地在地上摸索着,终于碰到了那只灯。我抓起灯,向前方照去,寻找掩映在树上的那个白色的东西。那东西不见了!我停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松了松领口。突然树上的叶子像暴雨般砸在我的头上,Z字形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天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倾盆暴雨随之而至。

我并不害怕独自一人待在森林里,但却被刚才那些突然落在我头上的东西吓坏了。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回到汽车上。汽车的发动机还在运转着,我把油门踩到底,呼啸着向前冲去,然后向左拐——我选择了那条看上去人们经常走的路。我疯狂地开着车,因为我觉得自己身后有个飘忽不定、模模糊糊的东西跟着,我还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雨水不遗余力地拍打着我的脸,闪电吐着银色的火舌,滚滚雷声追着我跑,而米伦是我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

突然,道路变宽了,旁边还有一条小路通向茂密的森林深处,消失在远处的幽暗之中。开车冲过那条小路路口的时候,我扭头看了看,发现它比平常只允许单人通过的小路要宽一些,但我的车肯定无法通过,旅行车就更不用提了。地图上还是没有显示这条路,这点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时,汽车在路上飞驰,溅起了水坑和车辙里的积水。我紧紧地把持着方向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到米伦去。我早就被倾盆大雨浇成了落汤鸡,还不住地打着寒战。

渐渐地,道路向左边延伸开去,至少我这么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大脑紧张过度而产生了幻觉。路况非常糟糕,车子因那些不起眼的沟坎而频繁地颠簸,这简直要把我气疯了。但是路面上积水的反光却显示出这的确是条平坦的公路,不过水坑却不少。我觉得自己在不顾一切地沿着笔直的公路狂飙,忽然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我发现自己正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开车,森林被我甩在了身后,越来越远了。

终于,透过瓢泼的大雨,我看到远处有一个模糊的红色亮点。我猜那是个信号灯,不管它是什么,至少说明有人在那里。我直奔它而去。红色的亮点一直亮着,没有丝毫闪动。又一道耀眼的闪电劈下来,我终于知道那个亮点是什么了。那是一家农舍的灯。在这片旷野中只有这么一座农舍,还是个两层的、摇摇欲坠的危楼。但无论怎样,它至少可以让我躲避一下这场肆无忌惮的狂风暴雨。我只看了一眼,就把这座农舍的情况尽收眼底,我甚至还看到农舍的后面有个小棚子,正好可以把车停在里面。

我来到农舍前,没有和主人打招呼,便径直把车开进了小棚子。然后借助着闪电的亮光,我从透着灯光的窗前走过,来到农舍前。那盏红灯让我雀跃不已,它引导我来到这个出乎意料的避难所,屋子里一定会有我现在迫切需要的点心,可能还会有难兄难弟,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里面避雨了。

我用力敲了敲前门,这时雷声滚滚而来,把我衣服上的雨水都震落下来。我在门前等候着,耐心地候着,似乎过了半分钟,屋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我又用力把房门敲得咚咚作响。还是没有回应。我猜是因为滚滚的雷声淹没了轻微的敲门声,于是,我重重地变换着节奏地拍了几下门,依然没有回应。

在眼下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我真想冒着被人当作小偷抓住,甚至还可能吃上一颗子弹的风险,撬开锁摸进屋子里。我从门前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到透着灯光的窗前,拍打着窗上的玻璃,希望能引起屋里人的注意。我往屋里瞄了一眼,发现没人,但是这座房子明显有人住。壁炉里的干柴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在闪烁的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屋子里到处都是书,还有几把椅子、一张桌子,这些小家具营造出一个温暖舒适的客厅。屋里是温暖的火炉,而屋外则是寒冷刺骨的暴风雨。

我不再犹豫了,就是硬闯也要进去!我冲上台阶,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只听见咔嗒一声,门缓缓地、静悄悄地被打开了。我期待着会遇见什么人,遇见那个帮我打开门锁的人,但是屋里空无一人。房门敞开着,里面是长长的、宽敞的门厅,深处还有楼梯。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客厅透出了几丝光。为了躲开瓢泼大雨,我迈了两步走进屋子,然后停下来呼喊主人。没人应声。我又喊了一次。说来奇怪,这时雷声忽然停了下来,只听见我自己的声音。我壮着胆子从大厅走进客厅门前向里望去,客厅比我刚才从窗外看到的还要舒适温暖。

罪恶感突然席卷了我。就算是外面下着暴雨,我又有什么权利在深夜闯进陌生人的房子?我忽然毫无来由地心虚,转身朝刚才进来的正门走过去,打算在门口等着看看能不能引起此处主人的注意。但是我没能走到门口,因为我身前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个子很高,瘦骨嶙峋,已经上了年纪,背有些驼。他长着浓密的灰胡子,头戴一顶破旧的宽檐帽,帽檐下露出了灰色的头发。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们距离很近,他脚上的大靴子几乎快要踩到我的脚趾。但是除了刚才我进屋时房门发出的咔嗒声,我再也没有听到一丁点儿声音,可此人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真是对不起……”我赶紧开口解释,但是我说不下去了,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他低着头,背着手,颤颤巍巍地从我身边走过。我急忙后退了几步,以免撞到他。“请你原谅……”我又开口说,但是他依旧没有看我一眼,不声不响地走进了客厅;我的身上淌着雨水,瑟瑟发抖,感到某种危险迫近了。

我愣在门厅里,重新思考着自己处境。那个老人肯定已经看到我了,但是却不理会我说的话!当然,他也可能既没看见我,也没听到我说话。然而……然而……“我要走进去,留下来等暴风雨变小!”我自言自语,“这位老先生也许只是性格有些古怪吧。”

我脱下外套挂在衣钩上,迈着坚定的步子顺着门厅走进客厅。客厅里居然没有人!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觉得只有掏出枪才能感到安全。我此时就有这种感觉。我从裤子的后袋里掏出手枪,仔细看了看,然后插进兜里,这样我的右手就能随时很利落地掏出枪来了。我站在客厅的桌子旁边,手指悠闲地在上面敲打着,同时脑子里想着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我望着门口,没有人进来。不过,我忽然发现那位老人正站在壁炉边,他突然往壁炉里扔了一根木头的动作才使我注意到他。火苗猛地蹿起,火花四射,奇怪的是却没有像平常那样传来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那位老人安静地待在炉边。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紧接着又胆怯尴尬地笑了。“您吓了我一跳。”我傻傻地搭讪。

他根本就没往我这里看,只是在客厅里忙了一会儿手头上的事,然后摘下帽子放在沙发上,便走出客厅到门厅里去了。“哦,天哪!”我叹了口气。

我坐下等老人回来。这一切显得太诡异了,老人走路时听不到他那双大靴子的声响,炉火燃烧时又听不到木头噼啪的声音,而且他似乎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这位老人是人是鬼?想到这里,我惊呼一声站了起来。要不然,这会不会是刚才森林里发生的怪异事件的延续呢?

我向那堆火伸出了冰冷僵硬、湿漉漉的手。这火应该是真的,至少我感觉到了温暖。渐渐地,我的手指恢复了知觉。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想起了那位奇怪的主人的双手。他的手上满是老茧,似乎是辛苦劳作的产物,而且他的左手拇指没有了。我被自己的回想惊呆了,接着又想起他一只眼睛上有道伤疤,他摘下帽子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像我面前的壁炉架上的那些东西一样真实。壁炉架上放着一个空卷筒,一只红白相间的石膏猫,远处的角落里还放了一块形状奇特的水晶装饰。紧挨着水晶摆设的是一个象牙的上帝雕像。雕像个头不大,但样子很奇怪——上帝的微笑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拿起这个象牙雕像,好奇地打量着它。它也是真的。我后退了一步,让火光照在雕像上,这时,我突然发觉那位老人已经回到客厅了。我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有看到他进来,我只是感觉他在客厅里。对,我感觉到了。我趁着转身的工夫,顺手把那只小小的雕像放进衣兜里。我扭头一看,立刻被老人手里端来的一盘食物吸引了,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叫了。

他仍旧行若鬼魅,无声无息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盘子里有一壶牛奶、一些果酱、一小块黄油和几块饼干。我迎上去,对他千恩万谢,但他却冷漠得像千年寒冰,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和外界完全无关。他并没有请我吃东西,但我觉得这些食物应该是给我准备的,于是便小心地向一块饼干伸出了手。我拿起饼干,轻轻地咬了一口,它的确是饼干的味道。实际上,我现在已经不在乎它是不是饼干了,我只关心这位沉默的老人和他走路时的无声无息。

无论怎样,这些食物倒是的确香甜可口,我大快朵颐起来。老人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膝头。我试着跟他谈论这场暴风雨,他不理我。我也没指望他会和我说话。这顿晚饭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我心里安稳了许多,渐渐平静下来,觉得燃着炉火的屋子很温暖。我开始品味这次独特的经历,不过却没有放松警惕,我间或会看一眼坐在炉火旁边摇椅上的那位老人。摇椅慢慢地晃动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身子暖和过来,肚子也填饱了,我已经精疲力竭,很快就昏昏欲睡。我觉得自己困得闭上了眼睛,但立刻又惊醒了。屋外,暴风雨依旧肆虐咆哮着,忽然,周围或者是外面又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继而变成了哀号,我猛地站起身来。那位老人却稳如泰山地坐在躺椅里,悠然自得地摇着椅子。“这是怎么回事?”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掏出手枪,向门厅冲去。那位老人出现在我面前。他没有碰我,可是我却莫名其妙地给他让出道路。他穿过门厅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除了暴风雨的怒吼和尖叫声以及我自己的声音外,这是我进屋以来听到的唯一的声响了。

我走上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似乎只是被莫名其妙的好奇心驱使着。我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这种感觉从我走进屋子起就一直萦绕着我。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楼上,然后用一只手摸着墙壁往前走,后来我摸到了一扇开着的屋门。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继续调查,还是就此停下走回去。就在我决定下楼的时候,在我面前点燃的蜡烛拖住了我的脚步。老人拿着蜡烛,失去拇指的左手还护着火苗不让它熄灭。跳跃的火苗让他那张干瘪的脸变得更诡异了。

他离我不到三英尺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但是我觉得他根本就没看见我,真的。尽管他没有看我,不过我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是白色的玻璃状晶体。他是盲人吗?我不知道。他站在我面前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放下蜡烛。我像飞蛾扑火似的跟着他走进那间屋子。我想就是那烛光吸引我进去的,如果没有进去,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老人又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消失在黑暗中。房门关上了,突然我像疯子一样拔枪朝着门把手就开了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成了笼中困兽了。我怎么就躲到这栋房子里来了呢!我坐在一张整洁的小床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门,这个门是唯一能够出去的通道了,除此之外只剩下两扇小窗子,透过小窗子可以看到庭院。我检查了一下手枪,枪里已经装满了子弹,撞针也没问题。很好。我静静地等着。等什么?我不知道。

蜡烛燃烧着,火苗纹丝不动。我在床上坐了很长时间。轰隆隆的雷声渐渐远去了,但是暴雨依然猛烈地敲打着窗子。看来我整夜都要警惕小心了,尽管我已经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但是现在睡觉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根蜡烛是不是能够支持一个晚上,虽然它现在连一半还没烧掉。我盯着烛光,慢慢地找回了一些安全感。我盯着跳跃不定的烛火,突然它剧烈地燃烧起来,紧接着猛地熄灭了。

我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过了十分钟,也可能是过了几个小时,我被呛人的浓烟给弄醒了,我几乎呼吸不到空气了。我奋力地爬起身,立即听到了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房子着火了!我朝上了锁的房门冲去,发现薄薄的房门已经被烧坏了,红色的火苗就在我眼前跳跃、晃动着。我无法冲到楼梯口了。

我只有冲到那扇小窗子去!从窗子看出去,暴雨中火光冲天,这座房子着火了。我往楼下瞟了一眼,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跳楼!我不能再犹豫了,赶紧深吸了几口气,爬上窗台。

这时,我又听到了尖叫声。屋外旷野的远处,火光照射不到那里,在漆黑一片中,我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张开双臂逃向森林深处。火光中,我看到老人紧跟在那个漂浮不定的白色身影后面。尽管距离很远,我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他低着头,两手背在身后。这些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我立刻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开车沿着平整的石砾小径向森林深处开去。我不熟悉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离开身后的那栋房子就好。我的脚踝骨折了,头痛欲裂,衣服也被烧得全是洞,破烂不堪。

后来,我发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小城镇的街道上,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出现了一抹晨曦,似乎在呼唤人们起床。左右两边的房子都紧闭门户;前面一个男人独自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手里还摆弄着一根拐杖。我开到他身边,扯着嗓子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就迷迷糊糊地晕倒了。我昏倒前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把车熄火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可能是家医院吧。我看到一位医生正在给我的脚踝缠绷带。我有千万个问题想问,情急之下居然滔滔不绝地把好几个疑问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别说话!”医生粗声粗气地命令。“可是我想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米伦,”他简洁地答道,“别说话!”

我居然到了这里,真让人惊讶万分。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从佩勒姆到这儿,我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或许这些都是梦吧。但那些尖叫声是怎么回事?那位沉默的老人呢?还有我已经骨折的脚踝又是怎么回事?我精疲力竭,沉沉睡去。但没过多久我又惊醒过来,刚才发生事情几乎把我弄疯了,令我惊魂未定。

第二天,我的心情平静多了。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了他的问话。他没有嘲笑我大惊小怪,只是点点头,然后给了我几片药让我又睡着了。就这样,我在那家医院里半睡半醒地呆了一个星期,终于有一天,我的头脑完全清醒了,脚踝也不觉得太疼了。然后医生又和我详细地谈论了那些怪异的事。

他安静地听完我的复述,点了点头。“在你提到的那家小商店到米伦的这段路上根本没有岔路口。”他笃定地说。“但是,老兄,我的确看到了啊!”我反驳道,“我拐弯走了另外的那条路,开了一段后就发现了旷野上的那座房子。我告诉你……”

但是他并没有让我说下去。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肯定觉得那些只是我的幻觉,因为他随后给我拿来了一片药,然后就走开了。我决定要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总有一天我会故地重游,找到那位沉默寡言的老人,还有那座房子,即使房子不在了,也要找到那片废墟。我会找到那个岔道口的,甚至还会找到那条通向森林的羊肠小道。只要找到这一切,再神秘的事件都会通过抽丝剥茧变得简单明了,抑或更加荒谬。

我在伺机而动。接下来的一周,我终于能下床了,还能在拐杖的帮助下慢慢地走几步。又过了几天,我迫不及待地开车带着医生沿着通往佩勒姆的公路往回返。那是白天,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很陌生,一路走来,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任何其他的道路,就这样,我突然发现那天夜里卖给我汽油的小商店就在前方了。我有好多问题想问问商店里的那位老人,可是压根儿就没有人,商店是空着的,而且看上去似乎已经闲置好几个星期了。

我又开车返回米伦,一路上仔细地查看着道路,可还是一无所获。这条主干道上没有任何岔路。后来我在夜里又沿着那条主干道跑了一趟,仍旧没有任何发现。这位医生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又陪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森林,寻找那座房子,或者是房子的灰烬。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那天晚上诡异事件的任何痕迹,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对这个村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医生告诉我,“这里没有你所说的地方。”

就是这样。我知道他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所说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不过他又如何解释我骨折了的脚踝呢?还有我那件破烂的衣衫?我已经找不到那天从城里出发来这里时穿的衣服了。于是我自己也只好相信那只是我的梦。我渐渐开始欣然接受这个故事了,尽管我明明知道它不是梦,但这样能让我心灵安宁,让我正常起来。

终于有一天,我需要在那天晚上穿的外套里找一张纸条,我把手伸进衣服外面的一个口袋,掏出一个象牙雕刻的上帝雕像,一个诡异微笑着的上帝雕像!

现在的我很可笑吗?这个小小的上帝雕像也发现了我的荒谬,它在嘲笑我。它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

读完这篇日记,思考机器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修长的十指指尖轻触。哈钦森·哈奇,那位记者,坐在一旁安静地盯着科学家那张深不可测的面孔。“这是谁写的?”思考机器最终开口问道。“他叫哈罗德·费尔班克斯。”记者说,“他昨天被送进一家精神病院了,说是患了严重的精神病。”

第二部分 房子的秘密①

思考机器不再望着天花板了,他盯着哈钦森·哈奇看了很长时间,好像要把他望穿似的。渐渐地,在如此长时间的注视下,记者觉得自己似乎完全变成了透明人,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尴尬地笑起来,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我刚才也说了,”哈奇开口说,“哈罗德·费尔班克斯患了严重的精神病,而且——”“我猜,”这位杰出的科学家打断他的话,“我猜费尔班克斯的症状应该是躁狂吧?”“是的,”哈奇说,“我刚才就想说——”“而且他可能还有杀人的冲动,对吗?”思考机器继续说。“没错。”记者附和,“他还企图——”“企图攻击一个女人,是这样吧?”

①编者注:《暴雨幻影》于前一个周日发表在《星期日杂志》上,作者福翠尔夫人讲述了一个她认为思考机器凡杜森教授不可能解决的怪诞难题。出版商把这个故事送交给福翠尔先生,福翠尔先生给出了难题的完美答案,即这篇《房子的秘密》。“太对了。他要攻击的是——”“请不要打断我,哈奇先生!”思考机器突然开口,接着又沉默了。哈奇神经质地笑了笑。“他想杀的那个人,”科学家慢条斯理、谨慎小心地说,“是……是他的母亲吧?”“是的。”

哈奇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看着思考机器斜视的蓝眼睛。他对思考机器所做出的正确判断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这双眼睛后边的那个头脑的智慧了。不过他只是急切地想知道这个推崇逻辑的头脑到底能根据表面上无足轻重的线索推断出多少隐藏的事实。他觉得那份日记中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且他刚才也没有说出案件的最新进展。

思考机器抖了抖手里的日记,简要浏览了其中一张纸上的文字。

他的手指纤长、苍白,薄薄的嘴唇略微有些下垂。“他开枪了?”他终于开口问。“三枪。”记者答道。

思考机器猛地抬起头,盯着记者,一副追根究底的模样。“他妈妈没有受伤,”记者赶紧说,“那几枪都没打中。”“当时费尔班克斯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开的枪吗?”“是的。”“在晚上?”“是的,大概是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当然!”瘦小的科学家自得地喊,“我就知道是那样。”

接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问:“费尔班克斯夫人的房间离她儿子的房间很近,或许就在同一层,对吗?”“只隔了一条走廊。”“当时她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她就是被这些声音惊醒的,是吗?”“她那天根本就没有睡着。”记者微笑着说。“噢。”说完,思考机器又转而望着天花板了。“后来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对吗?”“是的。”记者附和着。“尖叫声?”“是的。”

思考机器点点头,又问:“我猜她跑到自己儿子的房间时,穿着白色的睡衣吧?”“没错,是这样。”记者坐在椅子里,身体前倾,盯着眼前冷漠的脸。他仍旧没有惊讶,只是好奇这位科学家会如何破解这个似乎无解的奇异事件。“她走进儿子房间后,就被枪击了是吧?”科学家继续问。“是的,被打了三枪。”

思考机器沉默了很长时间。“就这些吗?”他问。“嗯,当时费尔班克斯已经疯了,”哈奇又靠在椅子里,“后来他被两个仆人制住了,而且——”“这些我知道。”思考机器打断他,“他现在在一家私立精神病院的软墙病房里。”这次他没提问题,而只是陈述一件事实。“这些日记是他被送进医院之后在他的房间里发现的吗?”“就在他卧室的桌子上,是他的笔迹。”记者解释道。思考机器站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三趟,然后突然在哈奇面前站住了。“他所说的那个微笑的上帝雕像是真的吗?”他问。“是真的。”记者有些惊讶地回答。“不一定是真的,”科学家立即接口,“你见到那个雕像了吗?”“见着了,”哈奇肯定地说,“费尔班克斯被制住的时候,雕像就从他身上被拿走了。当时他还拼命地抢那个东西呢。”“那是当然。”科学家轻松地说,“你见到那个雕像了吗?”“见到了。那个雕像大概六英寸高,看上去像是从一整根象牙上雕刻出来的,还有……。”“雕像的眼睛是不是亮闪闪的?”“是的,它的眼睛像紫水晶,亮闪闪的。”

思考机器站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三趟。“你了解自我催眠吗,哈奇先生?”他问道。“我只是知道的确有这么一种催眠术。”哈奇回答。科学家突然转变了话题,让他很惊讶。“怎么了?”思考机器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忙理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能不能帮费尔班克斯清醒过来,对吗?”“嗯,就是这个意思。”哈奇说,“费尔班克斯显然就是被那些神秘的东西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对那些事念念不忘,再加上那个象牙的上帝雕像,他就更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梦了。所以我在想,如果能把这件诡异的事情调查清楚,也许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记者停了一会儿,看着思考机器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又说:“当然,我认为如果费尔班克斯没有得精神病,那他所说的就都是事实了;我知道即使那些是事实,你也不会相信它们是自然因素造成的。”“我不会相信任何事情,哈奇先生。”思考机器看着记者平静地说,“我不是不相信超自然力量的鬼斧神工,我只是没见到而已。要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就要从现实出发,这样那些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和……和无法解释的问题就很可能不攻自破了。这也就是逻辑的力量,哈奇先生。不要管什么所谓的‘超自然’的东西,在现实问题中,逻辑是必然的,就像二加二等于四,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始终如此。”“也就是说,你并不否认所谓‘超自然’的可能性?”哈奇问,他的语气中又透露出些许惊诧。“在知道真相之前我不会否认任何事。”科学家说,“我不知道‘超自然力’是不是真的存在,所以我只能从已知的现实出发来考虑问题。”他说着耸了耸自己瘦弱的肩膀,“如果这份手稿中所写的是真实情况的话,那么费尔班克斯看到的老人就不是什么鬼魂,而他看到的女人也不是幽灵。同理,他跳楼逃避的是真的火灾,而不是鬼火。如果不考虑‘超自然’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除非这个故事是虚构的;但是脚踝的骨折和被烧得破烂不堪的衣服却是真的,这些否定了故事是虚构的可能性。如果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我们就能找到它们。目前来看就只能想到这些了。然而这个故事也有可能是虚构出来的,或者说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的幻想。不过就算是虚构的,逻辑的力量也会在这个事件中发挥作用的。我们知道存在这份日记,也知道写出这些文字的人已经成了躁狂的疯子,接下来,逻辑会像抽丝剥茧一样把其间发生的事揭露出来。”“比如说,应该怎么办呢?”哈奇好奇地问。“我们手里有这个啊,”思考机器不耐烦地敲了敲那份日记,“虽然我们得先假设写这篇日记的是个神志清醒的人,但是根据目前我们所了解的情况,这人已经疯了。这一系列的事件让他变得抑郁躁狂,而逻辑却把那些诡异的事情一一展现在我的面前。首先我知道,由于令人恐惧和费解的事情而产生的精神恍惚通常能使人发疯,所以你刚才说费尔班克斯患了精神病,我就知道他很可能只是发疯。精神病和发疯还是有差别的。”

记者点点头。“其次,人一旦发了疯,他往往会产生杀人的冲动。费尔班克斯有杀人的冲动吧?是的。“这样问题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准确地说,我认为这件事变成复杂的心理学问题了。”思考机器严谨地解释,“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们往往会把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想象成鬼魂或者幽灵,就像这个事件中提到的那样。从费尔班克斯目前的状况来看,当时他一见到白色的身影,就立刻躁狂起来,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听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哈奇说。“那天晚上穿着白色睡衣到他房间里去的唯一一个女人——或者应该说是最有可能去他房间里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思考机器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因此她最有可能成为他攻击的对象。请注意,他当时因为恐惧而神志不清,而他母亲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或许当时灯光很暗,在意识恍惚中,他母亲就被看作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了。”

哈奇听得如痴如醉。香烟都快烧到手指头了,他却没有察觉。“在这份日记中,”思考机器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讲,“费尔班克斯说他有一把手枪,说明他对武器情有独钟。因此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怎能不向那个幽灵的化身开枪呢。所以他开枪了。我之所以猜到那天晚上的枪击事件发生在费尔班克斯自己的房间里,是基于以下几个事实:一是他母亲进了他的房间,二是他母亲走进他的房间时穿的是睡衣。如果他母亲的房间离他的房间不远的话,那么肯定是一些不寻常的声音才引起了她的注意。而如果那声音是一个发疯的人制造出来的话,那就很可能是尖叫声了。”“哦,天啊!”哈奇激动地说,“这……这——”“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亲自去看看费尔班克斯,”思考机器突然严肃地打断了记者的话,“我想,如果他能理解这些的话,那么我也许能够帮他做些事情。”

韦斯特布鲁克疗养院负责人波洛克医生毕恭毕敬地接待了思考机器奥古斯都·S.F.X.凡杜森教授,我们的科学家。“我想去软墙病房见见费尔班克斯,只要十分钟就行。”科学家开门见山地说。波洛克医生好奇地看着他,不过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很危险,”他含糊其辞地说,“当然我并不反对你去见费尔班克斯,不过我建议你带几个保安跟着一起进去。”“我一个人就行。”瘦小的科学家说,“或许我可以让他安静下来。”波洛克医生只是盯着思考机器,沉默不语。“顺便问一下,”思考机器又说,“你手上有个象牙雕刻的上帝雕像吧?请问能不能让我看看?”雕像被拿来了。科学家仔细查看后,把它放在一张桌子上,接着就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胳膊肘支在大腿上,直勾勾地盯着雕像那两只紫水晶做的眼睛。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盯着它看了很长时间,其他人则好奇地看着他。屋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哈奇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表,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他觉得很心烦。

终于,科学家站起身,拿起微笑的上帝雕像揣进口袋里。“接下来,”他简略地吩咐,“我要单独去病房见费尔班克斯。我希望能给我十分钟时间,同时还要把病房门关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希望有人进去打扰。”

接着,他又转身对波洛克医生说:“不用为我担心,我不是傻子。”波洛克医生给他带路,穿过走廊,下了几层楼梯,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就十分钟,不多不少。”科学家命令道。

钥匙被插入锁眼,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就在这时,病房外的三个人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病房里的人正在破口大骂。一个疯子冲到了门前,哈奇凝视着那张狰狞、苍白的脸,在那张脸上看不到一丝理智,甚至根本看不到任何人性的气息。他打了个冷战,立即闪身躲在一边。波洛克医生伸出手抓住了那个冲过来的家伙,然后犹豫地望着思考机器。“看着我!看着我!”科学家厉声喊。他斜视的蓝眼睛毫不退缩地与费尔班克斯疯狂的眼睛对视着。他突然举起右手放在疯子的眼前,费尔班克斯立即停下了躁狂的举动,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科学家的右手里正是那个咧嘴微笑的上帝雕像。它似乎有能够制止疯狂行为的魔力。科学家紧紧地盯着疯子的眼睛,缓慢地走进了病房。费尔班克斯不知不觉地向后退去。疯子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象牙雕像,却没有想过伸手去抢下它。他似乎只是被雕像吸引住了。“关上门。”思考机器头也没回,平静地下了命令,“十分钟!”

波洛克医生关上房门,转了一下门锁上的钥匙,然后看着记者哈奇,满脸的困惑不解。哈奇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手表,便转身走到窗前,站在那里望着外面。他神情紧张,侧耳聆听着病房里透过厚重的、贴了软垫的墙壁传出来的声音。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三分钟!哈奇盯着手表上的秒针,觉得它走得太慢了。四分钟!五分钟!六分钟!这时,穿过近乎隔音的墙壁,病房里传出了嘶哑的吼叫声,接着又传来了打破东西的声音。波洛克医生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毫无血色,他赶紧转动门锁中的钥匙想开门。“住手!”哈奇一下冲过来抓住这位医生的手。“但是教授现在很危险,”医生激动地说,“或许已经被杀了!”他又奋力地要打开房门。“不行!”哈奇说着,把医生推到一边,“教授说了要在里面待十分钟,而且……而且我很了解他!”

八分钟了!虽然尖叫声已经过去,他们还是紧张地侧耳倾听着。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屋子里一片寂静。九分钟了!他们还站在门前。哈奇守着房门,毫不退缩地盯着医生的脸。十分钟!哈奇打开了房门。

奥古斯都·S.F.X.凡杜森教授——思考机器稳如泰山地坐在一把装着软垫的椅子上,哈罗德·费尔班克斯就在他身边。教授纤长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费尔班克斯把那只象牙雕像举到眼前,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一张被掀翻的桌子躺在病房中间。那张桌子原本被螺丝钉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这会儿螺丝钉却断了——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啊!科学家站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哈奇松了口气。“我建议送这个病人去另外一间病房,”瘦小的科学家平静地说,“不必把他关在软墙病房了。带他去外面散散心,找些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另外还要让他拿着这只象牙雕像,这样他就不会再发作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医生非常纳闷。“没什么……不过,”科学家高深莫测地说,“我想在这里多呆几天,观察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现在不用担心他精神方面的问题了。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还要做几个小实验,这样肯定能帮他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同时,他需要最好的护理。他要是喜欢喃喃自语的话也由着他吧……刚才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哈罗德·费尔班克斯和思考机器坐在一辆大旅行车的第二排座位上,科学家的一只手轻轻地抓着他的手腕,他们身后坐着哈钦森·哈奇和波洛克医生,前面的司机正专心致志地驾驶着这部大型机车。车子的大灯开着,他们借着灯光,沿平坦的道路前行,让风尽情地吹在他们的脸上。夜色很深,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汽车发出的灯光,再也没有其他光亮了。

他们身后是静悄悄的佩勒姆小镇,而他们前方几十英里之外就是米伦了。黑暗中,思考机器一脸好奇,不时地看看身旁那人的脸,但是他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费尔班克斯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安静地靠着科学家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哝声,像个老年人。坐在后面的记者和医生都沉默不语,他们也在悄悄地观察着费尔班克斯。

在夜色中,他们终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左手路边的一个建筑物的轮廓。思考机器往前探着身子,碰了碰司机的胳膊:“咱们在这里加点儿汽油吧。”“汽油!在这里停车加油!”科学家身边的人喃喃地说着。

这辆大旅行车开出主路,来来回回地调整着车身的位置。这时,思考机器感觉到他轻轻握着的那只手开始抽搐起来。终于,汽车停下了,车头朝前,车尾离那栋房子的大门只有几英尺远。科学家稍稍用了点儿力,抓着费尔班克斯的手,过了一会儿,费尔班克斯又开始嘟囔了。

哈钦森·哈奇和波洛克医生站起身下了车。哈奇径直走到房子的大门前,用力敲了敲门。费尔班克斯听到了敲门声,茫然地转过头,望着那个方向眨眨眼睛。不一会儿,一个带着睡帽的脑袋从窗口冒了出来。思考机器打开手电照着费尔班克斯的脸。费尔班克斯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奇地盯着那个带着睡帽的脑袋,略带孩子气。他不再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了,狂躁的大脑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紧接着,就在科学家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的神情又变了,眼神茫然起来,嘴巴上的肌肉松弛了,又继续嘟囔了。

哈奇最终谈好要五加仑汽油。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拎着一只油桶出来了,他把油桶递过来,然后又急急忙忙地提着手电筒回到屋子里。波洛克医生和哈奇又坐回自己的位子,而思考机器却下车走到车后,和那位正忙着倒汽油的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跟着科学家回到车上。“现在我们去米伦。”科学家平静地命令道。“米伦!”费尔班克斯毫无意义地重复着科学家的话。

只见司机转动方向盘,把车往后倒了一点儿,然后又踩下离合器挂了前进挡,车轮转动,车子笔直地驶上了公路,冲进了浓浓的夜色。车厢里的人们沉默了两三分钟,只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身因为震动而发出的噪音。后来,思考机器扭头对哈奇和波洛克医生说:“你们俩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怎么了?”“哈奇先生,你带交通地图了吧,”科学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拿这支手电再看一下地图,找找看在刚才那家小商店和米伦之间有没有其他道路。”“我知道没有路。”哈奇说。“按我说的去做!”科学家蛮横地说,“我们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差错。”哈奇和波洛克医生听从了科学家的吩咐,埋头研究地图。在地图上,从商店到米伦只有一条主路,根本没有小路或者其他什么道路。“地图上标注的路线笔直得就像一条直线。”哈奇说。“快看!”思考机器喊。

大旅行车慢了下来,最终停住了。在汽车大灯的光线下,前面出现了两条路,而不是一条。但是地图上明明只标了一条路。哈奇望着眼前的两条路,发了会儿呆,赶紧笨手笨脚地拿着地图仔细查看。“这是怎么回事,真见鬼了!不可能有两条路啊!”他不解地说。“但是事实证明这里的确有两条路。”思考机器说。

思考机器感觉到费尔班克斯的手在颤抖,继而突然扬了起来。科学家又拿起电筒照向那张苍白的脸。他看到费尔班克斯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又有些难以置信,他那副茫然的表情可能有很多种意味。他转过头望着前方被树丛包围的两条路。“走左边这条。”思考机器向司机下达了命令,不过他的眼睛仍旧盯着旁边那人的脸,“开慢一点儿。”汽车再次发动,拐弯向左边驶去,这个弯度很大。除了科学家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在斜视着身旁的人外,车上其他人都望着前方。借助着手电的灯光,他看到费尔班克斯正在微微地颤抖。或许只有司机才知道汽车向左拐了多大的一个弯,但他一言未发,只是沿着道路缓缓前行。道路突然变宽了一些,一直延伸到茂密的森林里,消失在黑暗中。汽车慢慢地向前驶去。“别停下!”科学家厉声说,“继续往前!”

汽车猛地往前冲去,过了一会儿,车子开始颠簸起来,这说明道路变得崎岖了,而前方仍然漆黑一片,他们只能看到一小块天空。这里明显是森林的边缘。汽车继续向前,来到森林边缘的开阔地带,司机放慢了车速。“这里没有路了。”他说。“继续走!”思考机器也紧张起来,“不管有没有路,你只管一直往前开就是了!”

司机踩下油门,车子向前冲去。地面像刚刚犁过似的崎岖不平,车子晃得很厉害,方向盘也变得难以操控。他们就这样向前行驶了两三分钟,科学家继续用电筒照着费尔班克斯的脸,他斜着眼睛观察着对方面部表情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在那里!”费尔班克斯突然尖叫着站了起了来,“在那里!”此时,哈奇和波洛克医生也看到了,那是远处一个模糊不清的玫瑰色点。但是思考机器并没有移开视线。“向那个红点开过去!”他命令着。

这座房子显然是有人住的。壁炉里的木柴还在燃烧着,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可以看到屋子里到处都放着图书。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他个子很高,脸上棱角分明,上了年纪,而且稍稍有些驼背,手上尽是因为辛劳而长满的老茧,而且,他的左手食指不见了,他的眼睛是白色的玻璃状体!

费尔班克斯尖叫起来,嘴里含混地喊着什么。他突然冲上前,把微笑的上帝雕像放在壁炉上的水晶摆设旁,又奔回思考机器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像个小孩一样向思考机器寻求保护。思考机器向他点点头,费尔班克斯咧开嘴笑了,苍白的脸上露出憨憨的傻笑。

这位奇怪的老人似乎没有觉察他们的存在。他站在壁炉旁边,虽然眼睛不能视物,可是他似乎在凝视着炉火。科学家慢慢走向老人,费尔班克斯痴迷地盯着他。科学家松开抓握费尔班克斯的手,搭在那位老人的肩膀上。老人本能地一下抓住科学家的手。

哈奇和波洛克医生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思考机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奇怪的老人抬起胳膊,摸索着科学家的脸。老人的右手食指在科学家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轻轻地抚摸着他薄薄的嘴唇,并停留在那里。“你眼睛瞎了吗?”科学家问。

奇怪的老人点点头。“你耳朵也聋了吗?”

老人又点点头,他的食指还在轻轻地抚摸着思考机器的嘴唇。“你是哑巴吗?”科学家继续问。

老人又点点头。“聋、哑、盲,都是因为疾病引起的吧?”

老人又点点头。

思考机器转身抓起费尔班克斯的手搭在老人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拿开了自己的手,同时注视着费尔班克斯苍白的脸。“是真的,真的!”思考机器慢慢地对费尔班克斯说,“一个男人,你知道吗?”

费尔班克斯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很明显,他的大脑在挣扎着。慢慢地,费尔班克斯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了,嘴巴上的肌肉也不再松弛无力,涣散的眼神变得笃定起来。

……后来,外边突然传来了某种声响……那是尖锐的叫声……是一种濒临死亡、痛苦不堪、恐慌万状的尖叫声……一个骇人听闻的可怕东西……突然,一切又归于宁静。

尖叫声刚刚传来的时候,费尔班克斯站直了身子,慢慢地向前走去。他刚走了三步,就跌倒了。哈奇和波洛克医生把他翻转过来使他平躺在地上,发现他惊慌失色、汗流浃背、手脚颤抖,他的眼神又变得涣散了,露出惊恐的神色,嘴巴里又开始喃喃自语了,只是他很虚弱,无法闻风而逃。“待在这里!”思考机器急促地命令道,然后就冲出了屋子。

哈奇听到他上了楼梯,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尖叫声,准确地说,是尖锐的、断断续续的哀号,费尔班克斯微微地颤抖着,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平躺在地板上。过了一两分钟,思考机器又回到了房间,手里还拉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条花格裙子,一头乱蓬蓬的长发遮住了脸庞。思考机器径直走到老人身边,拿起老人干巴巴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这有一个女人,是你夫人吗?”思考机器问。

老人摇摇头。“你妹妹?”

老人点点头。“她的精神有问题吗?”老人又点点头。那个女人茫然地站在一边,突然冲向壁炉架,嘴里发出奇怪的类似哭泣似的声音。她抓过那只不祥的象牙雕像贴在自己胸前,然后像母亲哄孩子似的低声吟唱着,显得很恬静。费尔班克斯从地板上爬起来,呆呆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往后瘫倒过去,波洛克医生和哈奇赶紧搀住他的胳膊。他昏过去了。“先生们,我想问题已经解决了。”思考机器说道。

一个月过后,思考机器到哈罗德·费尔班克斯家拜访。年轻人从床上坐起来,显得很虚弱,不过已经清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了。他的眼睛里偶尔还会露出一丝恐慌,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还记得我吗,费尔班克斯先生?”科学家开口问。“记得。”费尔班克斯答道。“你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吗?”“从汽车驶上左侧的道路一直到看见远处的灯火,每件事情我都记得。”费尔班克斯说,“我还记得见到了那位老人和一个女人。我知道老人既聋又哑,而且还是盲人,而那个女人患有精神病。我的状况似乎好多了,”他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不过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请听我说,”思考机器慢慢地说,“你还记得自己开枪打你母亲吗?放松些,不要激动,她没有受伤。后来你立即被送进了一家疗养院。我就是在疗养院里见到你的。当时象牙雕像已经从你身边拿走了,我走进关着你的病房,把雕像还给了你。就像我推测的那样,那只雕像让你平静了下来。为了确定是不是只有那只雕像才能让你平静下来,我就又试着把它从你手上拿走了,于是你再次变得狂躁起来。事实上,当时你把一张用螺丝钉固定在地板上的沉重桌子掀翻了。你还记得那些事情吗?”“不记得了。”“我又把雕像还给你。我知道那就是你狂躁的原因。我推测,如果那不是你疯狂的原因,而且那些诡异的事件也不是因它而起的话,你就不会记得那天晚上一系列的事情了。你用这个小雕像给自己施加了自我催眠术,也就是说,你一定知道对于具有某种性格的人来讲实施自我催眠是有可能的,而在实施催眠术的时候一定要用很亮的东西,或者说,是闪闪发光的东西。“尽管那只雕像使你陷入疯狂,但是我把它拿给你却能让你安静下来。而这些是你复原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前提。你和我们一起乘汽车从佩勒姆来到你那天晚上买汽油的商店,我们在那里停下来,见到了你那晚见过的老人。其实他前几个月不在小商店里,最近才回去的。你知道,我们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想起当时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讲,这很有用。“然后,我们从小商店出发继续前行,到了一个岔道口,其中有一条路很明显是要往左拐的。接着我们就径直来到了那座农舍,房子里住着一位老人和一个女人。我在那里试图向你证明他们都是真正存在的人,并非什么鬼魂。其实,那天晚上,老人和女人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他们的屋子里。如果你不碰触他的话,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说他当时给你拿来一些吃的东西,很可能食物是老人为那个女人准备的,而你却以为人家是拿给你吃的。那天你因为大火而被迫跳楼,还把脚踝给摔断了,其实那场大火没有把农舍烧毁,一场大雨把火浇灭了,现在那座房子里还有被烧的痕迹。当然,房子现在已经被修理过了。你现在清楚了吧?”“很清楚,”费尔班克斯答道,“不过那个在路上发现的白色的东西和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那些也没什么奇怪的,”科学家继续平静地说,“那条向左的小路弯度很大,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拐过那个弯道,小路几乎与主路平行,所以你当时在晚上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一点。那座房子距离左拐处五百英尺,距离主路大概八百英尺。你那天在路上听到的尖叫声就是房子里的女人发出的,而你看见的身影就是她,不过我还不知道她怎么会离开家在森林里游荡。她当时的确在路上闲逛,还被暴风雨吓着了。我只能说她当时也许知道你在追她,然后就爬到树上去了,所以你会觉得那个身影从地面升起来,移动到了树上。“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自然了,你又回到自己的汽车上,然后开车到了那个女人住的地方,而她也走了八百英尺,穿过森林,回到家里。于是你在那里又听到了她的尖叫声。那天晚上在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讲根本没什么,但是却让你觉得很诡异。其中一件事情是蜡烛突然熄灭了,显然,那是因为当时刮了一阵风,或者是因为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滴在了蜡烛上。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费尔班克斯沉默了几分钟,又躺下了,闭上了眼睛。“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大明白,不过你没提到那些事情。”他慢慢地说,“比如说,为什么后来我又返回去找那条左拐的小路和那座农舍的时候,没能找到它们呢。”

0“当然你不会记得了,”思考机器解释道,“那天晚上我们离开小商店后,我问波洛克医生和哈奇先生有没有在地图上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们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实上,”科学家平静地说,“我们走的路和你那天走的路一样,你当时以为自己是向米伦行驶,其实不然,你是向着返回佩勒姆的方向飞奔。你返回去寻找却没有发现左转路口和那座农舍,那是因为它们不是在小商店和米伦之间,而是在小商店和佩勒姆之间,大概距离那家商店八到十英里。”

年轻人觉得释然了,他向前探着身子,急切地问道:“但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又沿原路返回去了呢?”

思考机器耸耸肩膀,“要是在白天的话,你肯定会察觉到的,不过那天是晚上,大风刮得漫天都是尘土,所以你匆忙间就走错路了,不是向米伦行进,而是返回了佩勒姆。你看,那天我们一起去找那座农舍,当时还没有暴风雨,我问波洛克医生和哈奇先生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也都没有发现我们走错路了。”

费尔班克斯沉默了好长时间,他躺回床上,静静地躺着。“你的日记中,”思考机器打破了沉默,“提到你离开小商店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喊你。那不是你的幻觉,事实上,的确有人喊你,就是那个卖给你汽油的商店老板。他知道你打算去米伦,也看到你转错了方向,所以他喊你是想提醒你。不过你却没有停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

追索金盘

第一部分 窃贼和女郎

第一章

红衣主教黎塞留①和日本天皇漫步到狭窄的露台上俯瞰着“七橡园”的入口。他们点上香烟,悠闲地看着人群涌上宽阔的大理石台阶。这儿站着一位特别肥胖的中国皇后,那儿站着一个穿着色彩斑斓、奇装异服的印度武士,后面还跟着两个踱着小碎步咯咯傻笑的日本艺伎。他们旁边还有一个高贵的穿着华丽礼服的俄国沙皇。天皇笑了。“这是我的老对手了。”他对主教说。克里斯托弗·哥伦布②搀扶着华托③画中的牧羊女下了车走过来,这时打扮得很像妖姬④的人一路小跑跟上他们,有说有笑。达达尼昂、①黎塞留(Ducde Richelieu,1585-1642),法国红衣主教,路易十三的首相(1624-1642)。

②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意大利航海家,在西班牙国王支持下,先后四次出海远航开辟了横渡大西洋到美洲的航路。

③让·安东尼·华托(Jean Antoine Watteau,1684-1721),法国风俗画画家。

④法国哑剧中的女丑角。

阿托斯、阿拉米斯和波托斯①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显得傲慢无比,腰间的配件叮当作响。“啊!”主教大人大声说着,“这四位先生可是我的熟人。”

苏格兰玛丽女王、波卡霍姆塔斯公主②、土耳其苏丹和米考伯先生③聊得相当投机。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醒目的身影。他是个贼,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左轮手枪,脸上的黑色面罩一直拉到唇部,头上戴的宽檐帽子遮住了眼睛,肩上还挎着一个窃贼专用的工具包。“天啊!”主教大人说道,“这身打扮可真不错。”“看上去像是真家伙。”日本天皇说。

窃贼闪到一旁,给珠光宝气的伊丽莎白女王让路,然后继续沿着台阶往上走。红衣主教和日本天皇穿过一扇敞开的窗子来到会客室,看着他过来。“尊敬的伊丽莎白女王殿下驾到。”一个阴沉着脸的门童通报道。

窃贼一边把名片递给身穿制服的门童,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也许是因为他递卡片的手里握着手枪。门童瞄了一眼名片,松了口气。“窃贼比尔④!”他高喊。

会客厅和舞厅里立刻引起一片惊愕和玩味的窃窃私语。窃贼觉得自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忽然,屋子里一阵哄堂大笑,一个小丑出现了。他在窃贼的背后转悠,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窃贼却盯着这里的人群。

①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枪手》中的人物。

②美洲印第安人公主(约1595-1617),弗吉尼亚州东部阿尔琴人首领波瓦坦(Powhatan)之女。

③米考伯先生(Mr.Micawber),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人物。

④英国小说家托马斯·安斯蒂·格斯里(Thomas Anstey Guthrie,1856-1934)于一八八八年创作的人物。

几分钟后,红衣主教和日本天皇想离开了。他们俩拉着窃贼来到吸烟室。俄国沙皇也跟了进去,和他们一起吞云吐雾。俄国沙皇和日本天皇的关系很好,常常叫他的昵称“迈克”。“你怎么突发奇想穿成这样了?”红衣主教问窃贼。窃贼笑了,露出两排坚实、雪白的牙齿。面具下沿露出的光洁的下巴上有一道伤疤,使他显得更加神秘。“我只是想表现得与众不同罢了。”窃贼说,“我想不出什么比这个本色出演更绝的装扮了,所以我就来这里‘干活’了。”“幸亏警察没看见你。”俄国沙皇说。窃贼又笑了。显然,他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丝毫不在意他的装扮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就怕自己在来的路上被人丢进号子里。”他说,“我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进号子’的意思?在我们这行里,‘进号子’就是指被人抓住,逮捕,拘留。我的担心还是有点儿道理的,因为在我发动自己的汽车的时候,有两个警察狠狠地盯着我。”

他放下手电和枪,燃起一支香烟。日本天皇捡起手电,无聊地拨弄开关,而那位俄国沙皇则在把玩着手枪。“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动它,”窃贼先生漫不经心地说,“这枪已经上膛了。”“上膛了?”沙皇问,赶紧战战兢兢地把枪放下。“如假包换,”窃贼恶作剧般地笑着,“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窃贼,当然枪也是上了膛的。我想在我摘掉面具之前应该可以小有斩获。”“你看上去很机灵,如果事实也是如此的话,就不愁没收获了,”红衣主教说,“没准儿你会成了伊丽莎白女王的珠宝收藏家呢,到目前为止,我都看见四个伊丽莎白女王了,别忘了,现在舞会只是刚刚开始。”“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窃贼轻松地打着保票,“我的智商可是相当高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是高手。为了向你进一步展示我的专业技能,我将向你展示我在五分钟前从我的朋友沙皇阁下的身上弄来的手表和胸针。”

他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手上正是沙皇的手表和钻石胸针。沙皇一脸惊讶,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件东西,过了片刻,他打了个冷战,开始给窃贼鼓掌,然后诚惶诚恐地笑了。日本天皇把雪茄叼得翘了起来,开怀大笑。“要是用交际术语来形容你的话,尼克,”他对沙皇说,“你就是所谓的‘游刃有余’,恐怕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吧。”“迦得,你还真是厉害。”红衣主教说,“没准儿你可以帮我对付达达尼昂那帮家伙。”窃贼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笑容。“拜托,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说,“咱们还是出去看看有什么活儿可干。”“说,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我们肯定会给你保守秘密的,”沙皇诱惑着窃贼,“虽说你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可我还是不确定你是谁。”“还是耐心等到摘下面具的时刻吧,”窃贼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还有,我刚才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门口的那位像石头一样的家伙,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收买那个家伙,你大可去试试。他肯定记得我,因为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见到我像他那样惊讶的呢。”

他们四个人溜达着走进舞厅,正好赶上加入跳舞的行列。几分钟后,那个可以变化万千的队伍开始舞动起来。舞会的主人施托伊弗桑特·兰道夫扮作了瓦尔特·罗利爵士①,他艳丽的妻子扮成了埃及艳后的模样。他们俩看着花枝招展的人们,看着他们穿戴着的熠熠生辉的珠宝和华丽的服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真不错。

看着舞池里成双成对不协调的搭配,兰道夫先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隐藏在面具之后。伊丽莎白女王和米考伯先生翩翩起舞,红衣主教黎塞留和妖姬相映成趣,小丑一个劲儿地向玛丽王后②献媚,俄国沙皇被一个日本艺伎迷得神魂颠倒,而日本天皇却跟一个挂着叮叮当当的饰物、穿着超短裙的精灵玩闹嬉戏。

在跳舞的队伍中,窃贼是最怪异的一个。他的左轮手枪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手电挂在皮带上。他正在不遗余力地把俏皮话灌进麦克白夫人严肃的耳朵里,同时还要敏捷地躲开高贵的皇后那火车般臃肿的身体。这蔚为壮观的舞会终于停了下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

红衣主教黎塞留正挽着妖姬的胳膊散步。“生意’还不错吧?”他向窃贼打听。“一切顺利。”窃贼回答。

妖姬走了过来,傻乎乎地踮起脚朝窃贼做了个鬼脸。“哇!”她惊叫起来,“你这身打扮太唬人了。”“谢谢夸奖。”窃贼油嘴滑舌地说。

他很庄重地倾身行礼。红衣主教大人和他的同伴从他身边走过。窃贼直起身子,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舞厅,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最终,他兴趣索然地穿过人群离开了。

①瓦尔特·罗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1552-1618):英国政治家、诗人、散文作家,一度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的宠臣,曾经推进英国在非洲的殖民进程。

②玛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1755-1793),奥地利皇帝弗兰茨一世的女儿,十九岁成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法国大革命爆发后,她于一七九三年十月被送上断头台。

第二章

半个小时后,窃贼独自一人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人们。正当他打算有所行动时,一只小手挽住了他的胳膊,随后耳边传来了温润软语。“太棒了,迪克,太棒了!”

窃贼迅速转过头,看到一个妙龄女郎站在自己面前。她很像《西部女郎》①里的主人公,长着精致的圆下巴,红红的嘴唇,神采飞扬的眼睛,她的眼睛蓝蓝得就像……像……好吧,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她的脸颊和额头都躲在一个让人艳羡的面具后面,头戴宽檐帽,帽子上有酒红色的蓬松的毛,还有一条彩带迎风飘扬。她的腰带上挂着一只手枪和一把博伊猎刀②,虽说看起来这个女郎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①《西部女郎》(The Girl of the Golden West),美国戏剧家大卫·贝拉斯科(David Belasco,1853-1931)于一九〇五年创作的话剧,一九一〇年被作曲家普契尼改编为歌剧。

②博伊猎刀(Bowie),在传统猎刀基础上演变出的一种钢制长猎刀,在美国西部开拓时期较为流行。

是这些东西还是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窃贼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他问。“看你的下巴,”她回答说,“只要你的面具没有遮住它,你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窃贼用戴着手套的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把这个给忘了。”他一副懊悔的模样。“你不认识我吗?”“没印象。”

女郎靠得更近了,一只手轻轻地挽着他的胳膊,她压低声音,神秘地问道:“事情还顺利吧?”“喔,还不错。”他也马上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你是开车来的吧?”“没错。”“那个盒子也带来了吧?”

窃贼犹豫了片刻。“盒子?”他纳闷起来了。“对啊,那个盒子,已经在你手上了吧?”

窃贼看着女郎,嘴角露出一丝重新估量的意味。女郎也看着窃贼,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低垂下去,一抹绯红爬上了她洁白的脸颊。窃贼突然放声大笑。“对,那个盒子我已经到手了。”他说。

她深呼吸了一下,苍白的手微微颤抖着。“咱们再过一会儿就该走了吧?”她心神不宁地问。“我也这么想。”他说。“咱们一定要在摘下面具的时刻到来之前离开,”她继续说,“因为……因为不然会有人发现或者猜到……”“猜到什么?”窃贼先生问。“嘘……”女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别这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恐怕某些人已经来到这里了。他们认识我,而且就在五分钟前,我在温室那边碰到他们了。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在和你说话。”

她飞快地走开了,窃贼先生看着她离开,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情,同时还混杂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转身向温室走去,突然撞到一个长得孔武有力的家伙的胳膊上。对方穿着一套某个时代的大臣所穿的笨重朝服。大个子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窃贼。“嘿,小子,行头不错啊。”大个子说。窃贼先生瞥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大个子说话时的语调吧,窃贼有点儿惊讶。“你喜欢就好。”他冷冷回答,从大个子身边走了过去。

他在温室里等着,眼中已经没有舞池里的喧闹了。他的嘴唇露出一丝冷笑,他看到那个大个子和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指了指他所在的温室的方向。不一会儿,那个女郎情绪激动地走了进来。“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这里,马上,”她匆匆地对窃贼耳语,“他们怀疑我们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恐怕不幸被你言中了,”窃贼冷冷地说,“所以刚才警探才会找我说话。”“警探?”女郎猛吸了一口凉气。“没错,有个警探装扮成绅士的样子。”“噢,要是他们现在正看着我们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窃贼先生瞟了一眼屋外,正好看见刚才和那个大个子说话的人走进了温室,他立刻扭过头看着女郎。“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走吗?”他问。“真的。”她急切地回答。“你确定吗?”“确定,迪克,我确定!”她又说了一遍,“不过万一我们被抓住……”“按我说的做,我们就肯定不会被抓到。”窃贼先生打保票说。他用毋庸置疑的声调继续说着,“你直接走到门口,装作要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走出去,帮我望望风。我随后就会出去。那个警探可不太好打发。出去后我会偷第一辆车逃跑。”

他沉吟了一会儿,拨了一下手枪上的转轮,望着舞池。女郎无助地依偎在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抖着。“我很害怕,”她坦白地说,“迪克,要是……”。“放松点儿,”他命令道,“如果你太紧张的话,咱们俩就会露馅被抓住的。现在你只管往前走,别怕,照我说的做。我马上就来,不过到时候留给咱们的时间就不多了。当心点儿。”女郎又在他身边依偎了一会儿。“哦,迪克,亲爱的!”她在窃贼的耳边呢喃低语,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窃贼站在温室的门口,看着女郎婀娜窈窕的身影穿过跳舞的人群。终于,女郎的身影消失了。他开始装作漫无目的地向大门走去。他向身后扫了一眼,发现那个大个子正尾随着他,还看到一个身穿侍者制服的人走到舞会主人面前,一脸兴奋地耳语着什么。“是该走了。”窃贼冷冷地自言自语道。他继续观察着,看见那个侍者正指向他,而主人忽然打了个手势,扯掉面具。窃贼先生快步向大门冲去。“截住那个家伙!”主人喊道。

刹那间,大厅里一片死寂,随后传出一片惊愕的欷声。窃贼向大门跑过去。人群里冲出好几个人要抓他。“他在那儿,在那儿!”窃贼大声地喊道,“那家伙就在前面,我会抓住他的!”窃贼的花招奏效了,他成功地跑到屋外,女郎正站在台阶下等着他。“他们追来了!”窃贼一把拉住女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快上路口停着的最后面那辆车!”

女郎一声不吭地跑向那辆汽车,爬上了前排的副驾驶座。这时,屋子里冲出来几个人,暗淡的灯光下,女郎疑惑地看着窃贼奔向墙角,在一个窗户下停下来,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朝汽车跑来。“抓住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窃贼把他刚刚捡到的东西扔上车,然后飞身跳上汽车。那些东西“叭”的一声落在女郎脚边。窃贼坐进车里,车子随之晃了晃。他快速转动方向盘,四处张望了一下。“快点儿,迪克,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女郎惊叫起来。

发动机颤动着,呼呼地转了起来,汽车发动了。“快停下来,不然我开枪啦!”又有人喊道。“趴下!”窃贼大喝一声。

他抓住女郎的肩膀,把她按到座位下面。随后,他也弯腰躲在方向盘底下。身后传来了密集的枪声;汽车猛地跳到路上,左摇右摆地在枪林弹雨中穿梭。

汽车呼啸着向前冲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