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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13:5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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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俞平伯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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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忆相逢 与君同梦

不忆相逢 与君同梦试读:

前言

这个选本是提供古典文学研究工作者作为参考用的,因此,这里想略谈我对于词的发展的看法和唐宋词中一些具体的情况,即作为这个选本的说明。

有两个论点,过去在词坛上广泛地流传着,虽也反映了若干实际,却含有错误的成分在内:一、词为诗余,比诗要狭小一些。二、所谓“正”“变”——以某某为正,以某某为变。这里只简单地把它提出来,在后文将要讲到。

首先应当说:词的可能的、应有的发展和历史上已然存在的情况,本是两回事。一般的文学史自然只能就已有的成绩来做结论,不能多牵扯到它可能怎样,应当怎么样。但这实在是个具有基本性质的问题,我们今天需要讨论的。以下分为三个部分来说明。

词以乐府代兴,在当时应有“新诗”的资格

词是近古(中唐以后)的乐章,虽已“六义附庸,蔚成大国”[1]了,实际上还是诗国中的一个小邦。它的确已发展了,到了相当大的地位,但按其本质来讲,并不曾得到它应有的发展,并不够大。如以好而论,当然很好了,也未必够好。回顾以往,大约如此。

从诗的体裁看,历史上原有“齐言”“杂言”的区别,且这两体一直在斗争着。中唐以前,无论诗或乐府,“齐言”一直占着优势,不妨简单地回溯一下。《三百篇》虽说有一言至九言的句法,实际上多是四言。楚辞是杂言,但自《离骚》以降,句度亦相当的整齐。汉郊祀乐章为三言,即从楚辞变化,汉初乐府本是楚声。汉魏以来,民间的乐府,杂言颇盛,大体上也还是五言。那时的五言诗自更不用说了。六朝迄隋,七言代兴,至少与五言有分庭抗礼的趋势。到了初、盛唐,“诗”与“乐”已成为五、七言的天下了。一言以蔽之,四言→五言→七言,是先秦至唐,中国诗型变化的主要方向;杂言也在发展,却不曾得到主要的位置。

像这样熟悉的事情,自无须多说。假如这和事实不差什么,那么,词的勃兴,即从最表面的形式来看,也是一桩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形式和内容是互相影响着的。词亦有齐言[2],却以杂言为主,故一名“长短句”。它打破了历代诗与乐的传统形式,从整齐的句法中解放出来,从此五、七言不能“独霸”了。这变革绝非偶然,大约有三种因由:

第一,随着语言的发展而不得不变。即以诗的正格“齐言”而论,从上列的式子看,由四而五而七,已逐渐地延长;这显明地为了适应语言(包括词汇)的变化,而不得不如此。诗的长度,似乎七言便到了一个极限。如八言便容易分为四言两句;九言则分为“四、五”,或“五、四”,“四、五”逗句更普通一些。但这样的长度,在一般用文言的情况下,虽差不多了,如多用近代口语当然不够,即参杂用之,恐怕也还是不够的。长短句的特点,不仅参差;以长度而论,也冲破了七言的限制,有了很自然的八、九、十言及以上的句子[3]。这个延长的倾向当然并没有停止,到了元曲便有像《西厢记.秋暮离怀.叨叨令》那样十七字的有名长句了[4]。

第二,随着音乐的发展而不得不变。长短参差的句法本不限于词,古代的杂言亦是长短句;但词中的长短句,它的本性是乐句,是配合旋律的,并非任意从心的自由诗。这就和诗中的杂言有些不同。当然,乐府古已有之,从发展来看,至少有下列两种情形:一、音乐本身渐趋复杂;古代乐简,近世乐繁。二、将“辞”(文词)来配声(工谱)也有疏密的不同,古代较疏,近世较密。这里不能详叙了。郑振铎先生说:

词和诗并不是子母的关系。词是唐代可歌的新声的总称。这新声中,也有可以五七言诗体来歌唱的;但五七言的固定的句法,万难控御一切的新声,故崭新的长短句便不得不应运而生。长短句的产生是自然的进展,是追逐于新声之后的必然的现象[5]。

他在下面并引了清成肇麐《唐五代词选自序》[6]中的话。我想这些都符合事实,不再申说了。

第三,就诗体本身来说,是否也有“穷则变”的情形呢?当然,唐诗以后还有宋、元、明、清以至近代的诗,决不能说“诗道穷矣”。——但诗歌到了唐代,却有极盛难继之势。如陆游说:

唐自大中后,诗家日趣(通“趋”)浅薄,其间杰出者亦不复有前辈宏妙浑厚之作,久而自厌,然梏于俗尚不能拔出。会有倚声作词者,本欲酒间易晓,颇摆落故态,适与六朝跌宕意气差近,此集所载是也。故历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辄简古可爱。盖天宝以后诗人常恨文不迨(似缺一“意”字),大中以后诗衰而倚声作。使诸人以其所长格力,施于所短,则后世孰得而议。笔墨驰骋则一,能此而不能彼,未能以理推也[7]。

他虽说“未能以理推”,实际上对于形式与内容的关系和推陈出新的重要也已经约略看到了。词的初起,确有一种明朗清爽的气息,为诗国别开生面。陆游的话只就《花间》一集说,还不够全面,然亦可见一斑。

这样说来,词的兴起,自非偶然,而且就它的发展可能性来看,可以有更广阔的前途,还应当有比它事实上的发展更加深长的意义。它不仅是“新声”,而且应当是“新诗”。唐代一些诗文大家已有变古创新的企图,且相当地实现了。词出诗外,源头虽若“滥觞”,本亦有发展为长江大河的可能,像诗一样的浩瀚,而自《花间》以后,大都类似清溪曲涧,虽未尝没有曲折幽雅的小景动人流连,而壮阔的波涛终感其不足。在文学史上,词便成为诗之余,不管为五七言之余也罢,《三百篇》之余也罢,反正只是“余”。但它为什么是“余”呢?并没有什么理由可言。这一点,前人早已说过[8],我却认为他们估计得似乎还不大够。以下从词体的特点来谈它应有的和已有的发展。

词的发展的方向

要谈词的发展,首先当明词体的特点、优点,再看看是否已经发挥得足够了。

当然,以诗的传统而论,齐言体如四、五、七言尽有它的优点;从解放的角度来看“诗”,词之后有曲,曲也有更多的优点。在这里只就词言词。就个人想到的说,以下列举五条,恐怕还不完全。

1.是各式各样的、多变化的。假如把五、七言比做方或圆,那么词便是多角形;假如把五、七言比做直线,词便是曲线。它的格式:据万树《词律》,为调六百六十,为体一千一百八十余;清康熙《钦定词谱》,调八百二十六,体二千三百零六。如说它有二千个格式,距事实大致不远。这或者是后来发展的结果,词的初起,未必有那么多。也不会太少,如《宋史.乐志》称“其急慢诸曲几千数”。不过《乐志》所称,自指曲谱说,未必都有文辞罢了。

2.是有弹性的。据上列数目字,“体”之于“调”,约为三比一。词谱上每列着许多的“又一体”,使人目眩。三比一者,平均之数;以个别论,也有更多的,如柳永《乐章集》所录《倾杯》一调即有七体之多。这些“又一体”,按其实际,或由字数的多少,或缘句逗的参差,也有用衬字的关系。词中衬字,情形本与后来之曲相同。早年如敦煌发见的“曲子词”就要多些,后来也未尝没有。以本书所录,如沧海之一粟,也可以看到[9]。不过一般不注衬字,因词谱上照例不分正衬。如分正衬,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又一体”了。是否变化少了呢?不然,那应当更多。这看金、元以来的曲子就可以明白。换句话说,词的弹性很大,实在可以超过谱上所载二千多个格式的,只是早年的作者们已比较拘谨,后来因词调失传,后辈作者就更加拘谨了。好像填词与作曲应当各自一工。其实按词曲为乐府的本质来说,并看不出有这么划然区分的必要。词也尽可以奔放驰骤的呵。

3.是有韵律的。这两千多格式,虽表面上令人头晕眼花,却不是毫无理由的。它大多数从配合音乐旋律来的。后人有些“自度腔”,或者不解音乐,出于杜撰,却是极少数。早年“自度腔”每配合音谱,如姜白石的词。因此好的词牌,本身含着一种情感,所谓“调情”。尽管旋律节奏上的和谐与吟诵的和谐不就是一回事,也有仿佛不利于唇吻的,呼为“拗体”,但有些拗体,假如仔细吟味,拗折之中亦自饶和婉。这须分别观之。所以这歌与诵的两种和谐,虽其间有些距离,也不完全是两回事。——话虽如此,自来谈论这方面的,以我所知,似都为片段,东鳞西爪,积极地发挥的少,系统地研究的更少。我们并不曾充分掌握、分析过这两千多个词调呵。

4.它在最初,是接近口语的。它用口语,亦用文言;有文言多一些的,有白话多一些的,也有二者并用的。语文参错得相当调和,形式也比较适当。这个传统,在后来的词里一直保存着。五、七言体所不能,或不易表达的,在词则多半能够委曲详尽地表达出来。它所以相当地兴旺,为人们所喜爱,这也是原由之一。

5.它在最初,是相当地反映现实的。它是乐歌、徒歌(民歌),又是诗,作者不限于某一阶层,大都是接近民间的知识分子写的,题材又较广泛。有些作品,艺术的意味、价值或者要差一些;但就传达人民的情感这一角度来看,方向本是对的。

看上面列举的不能不算作词的优点,经历了漫长的时间,词在数量上或质量上已大大的发展了。但是否已将这些特长发挥尽致了呢?恐怕还没有。要谈这问题,先当约略地探讨一般发展的径路,然后再回到个别方面去。

一切事情的发展,本应当后起转精,或后来居上的,所谓“青出于蓝而青于蓝”。毫无疑问,文艺应当向着深处前进,这是它的主要方向;却不仅仅如此,另一方面是广。“深”不必深奥,而是思想性或艺术性高。“广”不必数量多,而是反映面大。如从来论诗,有大家名家之别。所谓“大家”者,广而且深;所谓“名家”者,深而欠广。一个好比蟠结千里的大山,一个好比峭拔千寻的奇峰。在人们的感觉上,或者奇峰更高一些;若依海平实测,则大山的主峰,其高度每远出奇峰之上,以突起而见高,不过是我们主观上的错觉罢了。且不但大家名家有这样的分别,即同是大家也有深广的不同。如杜甫的诗深而且广。李白的诗高妙不弱于杜,或仿佛过之,若以反映面的广狭而论,那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词的发展本有两条路线:一、广而且深(广深),二、深而不广(狭深)。在当时的封建社会里,受着历史的局限,很不容易走广而且深的道路,它到文士们手中便转入狭深这一条路上去;因此就最早的词的文学总集《花间》来看,即已开始走着狭深的道路。欧阳炯《花间集序》上说:

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有唐已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庶使西园英哲,用资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曲子词”为词的初名。“曲”者,声音;“词”者,文词(即辞);称“曲子”者,“子”有“小”字义,盖以别于大曲。这里在原有的“曲子词”上面加上“诗客”二字,成为“诗客曲子词”,如翻成白话,便是诗人们做的曲子词,以别于民间的歌唱,这是非常明白的。欧阳炯序里提出“南朝宫体”“北里倡风”的概括和“言之不文”“秀而不实”的批评,像这样有对立意味又不必合于事实的看法,可以说,词在最初已走着一条狭路,此后历南唐两宋未尝没有豪杰之士自制新篇,其风格题材每轶出《花间》的范围;但其为“诗客曲子词”的性质却没有改变,亦不能发生有意识的变革。“花间”的潜势力依然笼罩着千年的词坛。

我们试从个别方面谈,首先当提出敦煌曲子。敦煌写本,最晚到北宋初年,却无至道、咸平以后的;这些曲子自皆为唐五代的作品。旧传唐五代词约有一千一百四十八首(见近人林大椿辑本《唐五代词》),今又增加了一百六十二首。不但数量增多了,而且反映面也增广,如唐末农民起义等,这些在《花间集》里就踪影毫无。以作者而论,不限于文人诗客,则有“边客游子之呻吟,忠臣义士之壮语,隐君子之怡情悦志,少年学子之热望与失望”[10]。以调子而论,令、引、近、慢已完全了,如《凤归云》、《倾杯》、《内家娇》都是长调,则慢词的兴起远在北宋以前。以题材而论,情形已如上述“其言闺情与花柳者,尚不及半”(亦根据王说),可破《花间集序》宫体倡风之妄说。过去的看法,词初起时,其体为小令,其词为艳曲,就《花间》说来诚然如此,但《花间》已非词的最初面目了。因此这样的说法是片面的。

以文章来论,有些很差,也有很好的。有些不下于《花间》温、韦诸人之作,因其中亦杂有文人的作品。有的另具一种清新活泼的气息,为民歌所独有,如本书上卷第一部分所录,亦可见一斑。它的支流到宋代仍绵绵不断,表现在下列两个方面:一、民间仍然做着“曲子词”。这些材料,可惜保存得很少,散见各书,《全宋词》最末数卷(二九八至三〇〇卷),辑录若干首,如虽写情恋,当时传为暗示北宋末年动乱的[11],如写南宋里巷风俗的[12]……反映面依然相当广泛。若说“花间”派盛行之后,敦煌曲子一派即风流顿尽了,这也未必尽然。二、所谓“名家”每另有一种白话词,兼收在集子里,如秦观的《淮海居士长短句》、周邦彦的《清真词》都有少数纯粹口语体的词,我们读起来却比“正规”的词还要难懂些。可见宋代不但一般社会上风尚如此,即专门名家亦复偶一用之,至于词篇,于藻饰中杂用白话,一向如此,迄今未变,又不在话下了。陈郁《藏一话腴》评周词说:“美成自号清真,二百年来以乐府独步,贵人学士、市儇伎女皆知美成词为可爱。”是雅俗并重,仍为词的传统,直到南宋,未尝废弃。

如上所说,“花间”诸词家走着狭深的道路,对民间的词不很赞成;实际上他们也依然部分继承着这个传统,不过将原来的艳体部分特别加大、加工而已。一般说来,思想性差,反映面狭。但其中也有表现民俗的,如欧阳炯、李珣的《南乡子》;也有个别感怀身世的,如鹿虔扆的《临江仙》,并非百分之百的艳体。至于艺术性较高,前人有推崇过当处[13],却也不可一概抹杀。

此后的发展也包括两个方面,举重点来说:其一承着这传统向前进展,在北宋为柳永、秦观、周邦彦,在南宋为史达祖、吴文英、王沂孙等等;其二不受这传统的拘束,有如李煜、苏轼、辛弃疾等等。这不过大概的看法,有些作家不易归入那一方面的,如李清照、姜夔。这里拟改变过去一般评述的方式,先从第二方面谈起。“南唐”之变“花间”,变其作风不变其体——仍为令、引之类。如王国维关于冯延巳、李后主词的评述,或不符史实,或估价奇高;但他认为南唐词在“花间”范围之外,堂庑特大,李后主的词,温、韦无此气象[14],这些说法还是对的。南唐词确推扩了“花间”的面貌,而开北宋一代的风气。

苏东坡创作新词,无论题材、风格都有大大的发展,而后来论者对他每有微词,宋人即已如此。同时如晁补之说:“苏东坡词,人谓多不谐音律,然居士辞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15]。”稍晚如李清照说:“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耳,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16]。”若依我看来,东坡的写法本是词发展的正轨,他们认为变格、变调,实系颠倒。晁、李都说他不合律,这也是个问题。如不合律,则纵佳,亦非曲子,话虽不错,但何谓合律,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东坡的词,既非尽不可歌;他人的词也未必尽可歌,可歌也未必尽合律,均屡见于记载。如周邦彦以“知音”独步两宋,而张炎仍说他有未谐音律处[17],可见此事,专家意见分歧,不适于做文艺批评的准则。至于后世,词调亡逸,则其合律与否都无实际的意义,即使有,也很少了,而论者犹断断于去上阴阳之辨,诚无谓也。因此东坡的词在当日或者还有些问题,在今日就不成为问题了。胡寅说:“及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柳氏为舆台矣[18]。”这是词的一大进展。

李清照在《论词》里,主张协律;又历评北宋诸家均有所不满,而曰“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似乎夸大。现在我们看她的词却能够相当地实行自己的理论,并非空谈欺世。她擅长白描,善用口语,不艰深,也不庸俗,真所谓“别是一家”。可惜全集不存,现有的只零星篇什而已。至于她在南渡以后虽多伤乱忧生之词,反映面尚觉未广,这是身世所限,亦不足为病。

南宋的词,自以辛弃疾为巨擘。向来苏、辛并称,但苏、辛并非完全一路。东坡的词如行云流水,若不经意,而气体高妙,在本集大体匀称。稼轩的词乱跑野马,非无法度,奔放驰骤的极其奔放驰骤,细腻熨贴的又极其细腻熨贴,表面上似乎不一致。周济说他“敛雄心,抗高调,变温婉,成悲凉[19]”。其所以慷慨悲歌,正因壮心未已,而本质上仍是温婉,只变其面目使人不觉罢了。照这样说来,骨子里还是一贯的。稼轩词篇什很广,技巧很繁杂,南宋词人追随他的也很多。在词的发展方面,是一个很重要的作家。

姜夔的词在南宋负高名,却难得位置,评论也难得中肯。如宋末的张炎应该算是知道白石的了,他在《词源》里,说白石词“清空”“清虚”“骚雅”“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等等,似乎被他说着了,又似乎不曾,很觉得渺茫。白石与从前词家的关系,过去评家的说法也不一致,有说他可比清真的[20],有说他脱胎稼轩的[21]。其实为什么不许他自成一家呢?他有袭旧处,也有创新处,而主要的成绩应当在创新方面。沈义父《乐府指迷》说他“未免有生硬处”,虽似贬词,所谓“生硬”已暗逗了这消息。他的词,有个别反映了当时的现实,只比稼轩要含蓄一些,曲折一些。他的创作理论,有变古的倾向,亦见于本集自序[22],说得也很精辟。

上面约略评述的几个词家,都不受《花间》以来传统的拘束。他们不必有意变古,而事实上已在创新。至于所谓正统派的词家,自《花间》以来也不断地进展着,并非没有变化,却走着与过去相似的道路。这里只重点地略说三人,在北宋为柳永、周邦彦,在南宋为吴文英。其他名家,不及一一列举了。

柳永词之于《花间》,在声调技巧方面进展很大。如《花间》纯为令曲,《乐章》慢词独多,此李清照所谓“变旧声作新声”也。柳词多用俗语,长于铺叙,局度开阔,也是它的特点。就其本质内容来说,却不曾变,仍为情恋香艳之辞,绮靡且有甚于昔。集中亦有“雅词”,只占极少数,例如本书中卷所录《八声甘州》。

周邦彦词,令、慢兼工,声调方面更大大的进展[23]。虽后人评他的词,“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固有道着处,亦未必尽然[24]。周词实为《花间》之后劲,近承秦、柳,下启南宋,对后来词家影响很大。

一般地说,南宋名家都祖《清真》而祧《花间》,尤以吴文英词与周邦彦词更为接近。宋代词评家都说梦窗出于清真[25],不仅反映面窄小,艺术方面亦有形式主义的倾向。如清真的绵密,梦窗转为晦涩;清真的繁秾,梦窗转为堆砌,都是变本加厉。全集中明快的词占极少数。如仔细分析,则所谓“人不可晓”者亦自有脉络可寻,但这样的读词,未免使人为难了。说它为狭深的典型,当不为过。词如按照这条路走去,越往前走便愈觉其黯淡,如清末词人多学梦窗,就是不容易为一般读者接受的。

南宋还有很多的词家,比较北宋更显得繁杂而不平衡:有极粗糙的,有很工细的;有注重形式美的,也有连形式也不甚美的,不能一概而论。大体上反映时代的动乱,个人的苦闷,都比较鲜明,如本书下卷所录可见一斑。不但辛弃疾、二刘(刘过、刘克庄)如此,姜夔如此,即吴文英、史达祖、周密、王沂孙、张炎亦未尝不如此。有些词人情绪之低沉,思想之颓堕,缺点自无可讳言,他们却每通过典故词藻的掩饰,曲折地传达眷怀家国的感情,这不能不说比之《花间》词为深刻,也比北宋词有较大的进展。

以上都是我个人的看法,拉杂草率,未必正确。所述各家,只举出若干“点”,不能代表“面”,或者隐约地可以看到连络的“线”来:这“线”就表示出词的发展的两条方向。这非创见,过去词论家、评家、选家都看到了这样的事实。他们却有“正变”之说。显明的事例,如周济《词辨》之分为上下两卷,以温、韦等为正,苏、辛等为变。这样一来,非但说不出正当的理由,事实上恰好颠倒[26]。他们所谓“正”,以《花间》为标准而言,其实《花间》远远的不够“正”。如陆游说:

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至此,可叹也哉!或者出于无聊故耶[27]。《花间集》如何可作为词的标准呢!《花间》既不足为准,则正变云云即属无根。我们不必将正变倒过来用,却尽可以说,苏、辛一路,本为词的康庄大道,而非硗确小径。说他们不够倒是有的,说他们不对却不然。如陈无己说:

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28]。“要非本色”,即使极天下之工也还是不成,这样的说法已很勉强;何况所谓“本色”无非指“花间”、柳七之类,非真正的本色。本色盖非他,即词的本来面目,如今传唐人“曲子”近之。它的反映面广阔,岂不能包后来苏、辛诸词在内?因此,过去的变化,其病不在于轶出范围,相反的在于还不够广阔。

词的本色是健康的,它的发展应当更大,成就应当更高。其所以受到限制,主要的关键在于思想;其次,形式方面也未能充分利用。以历史的观点,我们自然不能多责备前人。过去的各种诗型,这里所说“曲子词”以外,尚有散曲、民歌等等,都有成为广义新诗中一体的希望。

关于选释本的一些说明

《唐宋词选释》自唐迄南宋,共二百五十一首,分为三卷。上卷为唐、五代词,又分为三部分:一、唐,二、《花间》,三、南唐;共八十七首。中、下卷为宋词,共一百六十四首。中卷题为“宋之一”,下卷题为“宋之二”,即相当于北宋和南宋。其所以不曰北、南,而分一、二者,因南渡词人正当两宋之际,其属前属后每每两可,不易恰当。其反映时代动荡的作品大部分录在下卷。中、下两卷之区别,也想约略表示出两宋词的面貌,有少数作家不专以作者的年代先后来分。如叶梦得生年较早,今所录二首均南渡以后之作,故移下卷。张孝祥生年稍晚,所录《六州歌头》作于一一六三,《念奴娇》作于一一六六,时代均较早,且反映南宋初年政治情况,故置韩元吉诸人之前。

因本书为提供古典文学研究者参考之用,作法与一般普及性的选本有所不同,选词的面稍宽,想努力体现出词家的风格特色和词的发展途径。但唐宋词翰,浩如烟海,今所选二百五十余篇,只是一勺水罢了,真古人所谓“以蠡测海”。词的发展途径(如上文所说),本书是否体现出来了呢?恐怕没有。即以某一词家论,所选亦未必能代表他的全貌。例如中卷柳永词,取其较雅者,看不出它俚俗浮艳的特点;下卷吴文英词,取其较明快者,看不出他堆砌晦涩的特点。这也是一般选本的情况,本书亦非例外。

下文借本书说明一些注释的情况。

作“注”原比较复杂,有些是必需下注的。以本书为例,如姜夔的《疏影》:“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设若不注“那人”是谁,谁在睡觉?又如辛弃疾的《鹧鸪天》“书咄咄”句用晋殷浩事,一般大都这样注;但殷浩“咄咄书空”表示他热中名利,和辛的性格与本篇的词意绝不相符,若不下注,就更不妥了。有些似乎可注可不注,如引用前人之句说明本句或本篇。这个是否必要呢?依我看,也有些必要,不避孤陋之诮,在这选本中妄下了若干条注,虽然分量似已不少,离完备还差得多。

前人写作以有出典为贵,评家亦以“无一字无来历”为高。互相因袭,相习成风,过去有这样的情形,其是非暂置不论。其另一种情形:虽时代相先后,却并无因袭的关系。有些情感,有些想象,不必谁抄袭谁。例如李后主《浪淘沙》中的名句“别时容易见时难”,前人说它出于《颜氏家训》的“别易会难”,引见上卷李煜此篇注[3]。果真是这样么?恐怕未必。所以二者相似,或竟相同,未必就有关连,也未必竟无关连,究竟谁是偶合,谁是承用,得看具体的情况来决定。所谓“看”,当然用注家的眼光看,那就不免有他的主观成分在内了。

而且所谓“二者”,本不止二者,要多得多,这就更加复杂了。譬如以本句为甲,比它早一点的句子为乙,却还有比乙更早的丙丁戊己哩。盖杜甫诗所谓“递相祖述复先谁”也。注家引用的文句,大都不过聊供参考而已。若云某出于某,却不敢这样保证的。

再说,可以增进了解,这情形也很复杂。如以乙句注甲句,而两句差不多;读者如不懂得甲,正未必懂得乙。其另一种情形,注文甚至于比本文还要深些,那就更不合理了。怎样会发生这类情形的呢?因为作注,照例以前注后,更着重最早的出典,故注中所引材料每较本文为古,如《诗》、《书》、《史》、《汉》之类,总要比唐诗、宋词更难懂一些,这就常常造成这似乎颠倒的情况。然所注纵有时难懂,却不能因噎废食。注还是可以相当增进了解、扩大眼光的。将“注”和“释”分开来看,只为了说明的方便,其实“注”也是释,而且是比较客观的“释”。古典浩瀚,情形繁复,有诗文的差别,有古今言语的隔阂。有些较容易直接解释,有些只能引用许多事例作为比较,使读者自会其意。如近人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其中每一条开首为解释,下面所附为原材料。其功力最深、用途最大的即在他所引许多实例,至于他的解释虽然大致不差,也未必完全可靠。我们将这些实例,比较归纳起来,就可以得出与张氏相同的结论,也可以得出和他不尽相同的结论,会比他更进一步。这样,我认为正得张氏作书之意。书名“汇释”,“汇”才能“释”,与其不“汇”而“释”,似无宁“汇”而不“释”。因若触类旁通,你自然会得到解释的。

以上所谈,为了使读者明了注释一般的情况以及如何利用它,原非为本书的缺点解嘲。就本书来说,诚恐不免尚有错误。当选录和注释之初,原想尽力排除个人主观的偏爱成见,而忠实地将古人的作品、作意介绍给读者;及写完一看,这个选本虽稍有新意,仍未脱前人的窠臼。选材方面,或偏于消极伤感,或过于香艳纤巧,这虽然和词本身发展的缺陷有关,但以今日观之,总不恰当。而且注释中关于作意的分析和时代背景的论述,上中两卷亦较下卷为少。注释的其他毛病,如深而不浅,曲而未达,偏而不全,掉书袋又不利落,文言白话相夹杂等等,那就更多了,自己也难得满意,更切盼读者指教。

一九六二年七月一日,北京。

〔附记〕前编《唐宋词选》有试印本,至今已十六年。近人民文学出版社同志来,说要正式出版,文学研究所也表示赞同。起初我还很踌躇;为了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响应党的号召,经过思考,也就同意了。但旧本的缺点需要修整,我勉力从事,做得很慢。

现改名《唐宋词选释》,除删去存疑的两首,馀未动,虽经修订,仍未必完善,如内容形式过于陈旧,解说文白杂用,繁简不均,深入未能浅出等等;且或不免有其他的错误,请读者指正。

编写之中,承友人与出版社同志殷勤相助,深表感谢。

一九七八年十月。上卷唐五代词敦煌曲子词(八首)[1]

菩萨蛮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2]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3]。

[1]这篇叠用许多人世断不可能的事作为比喻,和汉乐府《上邪》相似。但那诗山盟海誓是直说;这里反说,虽发尽千般愿,毕竟负了心,却是不曾说破。

[2]“参、辰”,两星名。参(所今切),参宿在西方;辰,心宿在东方。天体上距离约一百八十度。出没不相值,亦叫“参、商”。辰为商(殷商)星,见《左传》昭公元年。参、辰本不能并见,况在白昼。

[3]纵然具备上边所说各项条件,盟誓可以罢休,却仍不能休,还要等待三更时看见日头。一意分作两层,加重之辞。

浣溪沙[1][2]

五里竿头风欲平。长风举棹觉船行。柔舻不施停却棹,是船[3]行。满眼风波多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子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

[1]“竿头”或校作“滩头”。“五里”疑为“五两”之误。五两,鸡毛制,占风具。郭璞《江赋》:“觇五两之动静。”如不改字,解释为船行五里,风忽小了,亦通。

[2]“长风”似与上文“风欲平”矛盾,故或校作“张帆”。但张帆即无须举棹,这里恐是倒句。追叙风未平、未转顺风时的状况。逆风划船,走得很慢,所以说“觉船行”。“举棹”正和“停却棹”对,反起下文不摇船,顺风挂帆,船走快了,所以说“是船行”。两语相承,用“觉”“是”两字分点,似复非复。

[3]梁元帝《早发龙巢》:“不疑行舫动,唯看远树来。”

望江南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1]

鹊踏枝[2][3][4]

叵耐灵鹊多语,送喜何曾有凭据。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5][6]金笼休共语。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欲他征夫早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

[1]《鹊踏枝》为《蝶恋花》之异名。这和后来的《蝶恋花》,句法亦颇不同,故仍其原题。

[2]“叵”是“可”的反文,不可也;读为“不可”的合音。“叵耐”,不可耐。犹俗语说“叵测”,不可测。

[3]《淮南子.氾论训》高注:“乾鹄,鹊也,人将有来客,忧喜之征则鸣。”《开元天宝遗事》:“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以为喜兆,故谓灵鹊报喜。”近代也还有这种迷信的说法。参看下宋欧阳修《玉楼春》[5]注。

[4]原作“满语”,“满”字疑是“”之形误,欺瞒。或校作“谩”。“”与“满”较近。

[5]不要和他说话,即不要听他的话。

[6]“比拟”,准备。[1]

别仙子[2]

此时模样,算来是秋天月。无一事,堪惆怅,须圆阙。穿窗牖,人寂静,满面蟾光如雪。照泪痕何似,两眉双结。晓楼钟动,执纤手,

[3]看看别。移银烛,偎身泣,声哽噎。家私事,频付嘱,上马临行说。[4]长思忆,莫负少年时节。

[1]全篇从男子方面,追忆离别,描写对方。开首借月比人,即以月的圆缺来说明人事的变迁;以后用月影穿窗照见美人,实写临别情景,直贯篇终。

[2]人本和月一样的圆满,所以说无一事堪惆怅,只是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未免可惜,即是可惆怅。圆阙并列,却重在“阙”。“须圆阙”,须有圆缺,定有圆缺的意思,惟口气较软。须犹应也,必也,见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一。

[3]“看看”,转眼,估量时间之辞,见《诗词曲语辞汇释》卷六。

[4]这是总结上文的种种的叮咛嘱咐,语在虚实之间。[1]

南歌子二首[2][3]

斜影珠帘立,情事共谁亲?分明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谁绾?[4]甚人踏裰裙?蝉鬓因何乱?金钗为甚分?红妆垂泪忆何君?分明殿前直说,莫沉吟。[5]

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自绾。[6][7][8]被蛮儿踏裰裙。蝉鬓珠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信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

[1]设为男女两方相互问答。这是民歌的一种形式,源流都很长远。词的初起,有多样不同的风格。此二首有意校字。第二首“哭郎君”以下原在另一首上,盖是错简,今校改。

[2]影,原作,将“ ”搬在左边,即影字的俗写。人的影子映着珠帘。或将“影”改为“倚”,未是。

[3]“同心”,结子的一种式样,表示恩爱。

[4]裰,补也,文义不合,当是错字。或引唐窦梁宾《喜卢郎及第》:“小玉惊人踏破裙”句校作“破”。“破”可作语助用,当轻读。

[5]说面上的指痕是自己梦中弄上的。

[6]“蛮”校改字,原作“ ”,误。“蛮儿”,小儿。李贺《马诗》:“吾闻果下马,羁策任蛮儿。”

[7]即用原第一问“斜影珠帘立,情事共谁亲”,回答第五问“蝉鬓因何乱”,章法整中有散。

[8]金钗是早年丢掉的,或从前别君时所分,所以说“旧股分”。

抛毬乐

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姊分明道,莫把真心[1][2]过与他。子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1]白描写法,口气神情非常宛转,不像一般的七言诗句,别具一种风格。“他”音拖。

[2]“知闻”在唐诗中,或作名词用,或作动词用,详见《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五。这里当是名词,作朋友、相知解。若释为过从结交,当动词用,就和下文“解”字相犯,一句中有了两个云谓语反而费解。“淡薄知闻”是一个词组。和张书所引“琴里知闻”“酒知闻”相像。这句如翻成现代语,大略是:薄幸的相知懂得人好心么?是承上“少年公子负恩多”,说出这首词的本意。李白(二首)

李白(701—762),字太白,生于碎叶城(当时属安西都护府),后迁居四川。天宝初,入长安,贺知章一见,称为谪仙人,荐于唐玄宗,待诏翰林。后漫游江湖间,永王李璘聘为幕僚。璘起兵,事败,白坐流放夜郎(在今贵州省)。中途遇赦,至当涂依李阳冰,未几卒。

李白所作词,宋人已有传说(如文莹《湘山野录》卷上)。证以崔令钦《教坊记》及今所传敦煌卷子,唐开元间已有词调。然今传篇章是否果出于太白,甚难断定。今仍录《菩萨蛮》、《忆秦娥》各一首。

菩萨蛮[1][2]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3][4][5][6]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1]漠有广阔义。“漠漠”,平远貌。

[2]这和杜甫《滕王亭子》“清江锦石伤心丽”,句法极类似。伤心是重笔。“伤心丽”极言文石五色的华美。“伤心碧”极言晚山之青,有如碧玉。

[3]“人”指思念征夫的女子。孟浩然《秋登南山寄张五》:“愁因薄暮起”,又皇甫冉《归渡洛水》:“暝色赴春愁”,都和这词句意境相近。孟浩然和李白同时,皇甫比太白年代更后。李白恐不会袭用他们的句子。前人诗词每有一种常用的言语,亦可偶合。如梁费昶《长门怨》:“向夕千愁起”,早在唐人之先。意境亦大略相同。

[4]过片另起,和上片“有人楼上愁”,不必冲突。如《西洲曲》:“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这是在楼下;下文换韵接“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便在楼上了。这些都表示多方的盼望。《草堂诗余》“玉阶”作“栏干”。

[5]许昂霄《词综偶评》:“远客思归口气,或注作‘闺情’,恐误。又按李益《鹧鸪词》云:‘处处湘云合,郎从何处归。’此词末二句,似亦可如此解,故旧人以为闺思耳。”许亦无定见,两说并存。但释为闺情当比较合适。如许说:“楼上凝愁,阶前伫立,皆属遥想之词”,岂非全篇都是想象了。

[6]《释名》卷五:“亭,停也,人所停集也。”指大道上行人休息停留的地方。庾信《哀江南赋》:“十里五里,长亭短亭。”《白氏六帖》卷三“馆驿门”引庾赋,并云:“言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

忆秦娥[1][2]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3]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4]。

[1]《列仙传》上:“箫史者秦穆公时人,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一旦皆随凤凰飞去。”“娥”,美人通称,秦娥犹言秦女,指弄玉。楼、台亦通称,秦楼即秦台。

[2]“灞陵”,汉文帝陵,在长安东,附近有灞桥,唐人折柳送别的所在。

[3]乐游苑在汉长安东南,至唐称乐游原,一名乐游园,在长安城内升道坊龙华寺之南。曲江在同地。

[4]汉代宫殿唐时尚有存者,如史载贞观七年太宗从上皇置酒故汉未央宫(见《资治通鉴》卷一九四唐纪)。又借汉喻唐,唐人诗中常见。篇中所云,不必泥于汉家,盖中晚唐时人伤乱之作。韩翃(一首)

韩翃,字君平,南阳(今属河南)人。天宝十三载(754)进士。姬人柳氏,曾为番将沙吒利所夺,后仍归韩。德宗时为中书舍人。[1]

章台柳[2][3]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1]韩翃和柳氏赠答故事,详见许尧佐《章台柳传》(《太平广记》卷四八五)、孟棨《本事诗》。

[2]“章台”,汉长安中街名,见《汉书.张敞传》,是繁华的地方,后来每借称妓院所在。六朝、唐人已用其事与杨柳相连。如费昶《和萧记室春旦有所思》:“杨柳何时归,袅袅复依依。已映章台陌,复扫长门扉。”崔国辅《少年行》:“章台折杨柳。”《古今诗话》:“汉张敞为京兆尹,走马章台街。街有柳,终唐世曰章台柳。故杜诗云:京兆空柳色。”(《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卷二六七柳部引。《事文类聚》后集卷二十三所引略同,有脱文,引杜诗“柳色”作“柳市”,出杜集别本。杜句在《八哀篇.严武》诗中。《古今诗话》已逸,疑即宋李颀《古今诗话录》见《宋史.艺文志》)

[3]“依依”,柔软貌。《诗.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往日依依”从《全唐诗》本,《章台柳传》引作“颜色青青”,《本事诗》引作“往日青青”。柳氏(一首)

事迹见前。

杨柳枝[1]

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1]《淮南子.说山训》:“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张志和(一首)

张志和,本名龟龄,字子同,金华(今属浙江)人。唐肃宗时待诏翰林。后隐居江湖间,自号烟波钓徒。著书名《玄真子》,亦以自号。

渔父[1][2][3]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篛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1]《历代诗余》卷一百十一引《乐府记闻》称张志和“往来苕霅间作《渔歌子》词。”西塞山在浙江吴兴县西。

[2]“鳜鱼”,一种大口细鳞,淡黄带褐色的鱼,今呼桂鱼,即鳜之音转。

[3]“篛笠”,篛通作箬,竹箬做的斗笠。韦应物(一首)

韦应物(737—?),长安人。唐玄宗时为三卫郎。建中二年(781)为比部员外郎,出为滁州、江州刺史。贞元初(785左右)为苏州刺史,后世称为“韦苏州”。所作词仅存《三台》、《转应》数曲。[1]

调笑令[2]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1]本调“仄、平、仄”,凡三换韵。

[2]即焉支山,在甘肃山丹县东。《史记.匈奴传索隐》:“匈奴失焉支山,歌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焉支”通作“燕支”“胭脂”,本植物名,亦叫红蓝,花汁可做成红的颜料。刘禹锡(五首)

刘禹锡(772—842),字梦得,洛阳(今属河南)人。贞元九年(793)登进士第,后因王叔文事贬为朗州(今属湖南)司马。元和十年(815)召还,又贬连州刺史。晚为太子宾客,加检校礼部尚书。禹锡在朗州,曾仿民歌为新词。有《刘宾客集》。[1]

竹枝四首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2]

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3]去烧畬。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4]还有情。

[1]《乐府诗集》卷八十一近代曲辞:“竹枝本出于巴渝。唐贞元中,刘禹锡在沅、湘,以俚歌鄙陋,乃依骚人《九歌》作《竹枝》新辞九章,教里中儿歌之,由是盛于贞元、元和之间。”刘禹锡原作有小引。

[2]“瞿塘”亦作瞿唐,长江三峡之一,在四川奉节县。有滟澦堆,在江心。

[3]“畬”,麻韵,音奢。杜甫《秋日夔府咏怀》:“烧畬度地偏。”钱谦益笺引旧注:“楚俗烧榛种田曰畬。先以刀芟治林木曰研畬。其刀以木为柄,刃向曲谓之畬刀。”即所谓“刀耕火种”。耕种三年,田地须休息一次,故用《尔雅》“三岁曰畬”的畬字。

[4]情、晴谐音。古乐府诗廋词,或出谜面,或出谜底。一般多用谜面,如“见莲不分明”,莲者,怜也之类;亦有出谜底者,如“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期者,碁也。或依宋本刘集作“道是无晴还有晴”。《乐府诗集》卷八十一:“一作晴。”作两“情”者出谜底也,作两“晴”者用谜面也,亦有上“情”下“晴”,谐音互见,蕴藉出之者,如清人朱子涵《重刊明钞刘宾客文集》卷二十七作“道是无情还有晴”。“情”“晴”形似音同,流传易误。既各有合于古乐府辞例,自不妨并存。今仍从通行本并作“情”字,而记其异文,以供参考。

浪淘沙[1]

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美人首饰王侯印,尽是沙[2]中浪底来。

[1]许浑《题峡山寺》四首之三:“蛮女半淘金。”金有矿金、沙金诸名称。淘沙金称为“淘金”或“淘沙”。

[2]盖言王侯贵妇之金钱富贵,尽是从劳动男女在沙中浪底之辛勤劳动中得来。本篇在唐人词中,思想性殊高。白居易(三首)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太原(今属山西)人。元和三年(808)拜左拾遗,后贬江州(今属江西)司马,移忠州(今属四川)刺史。后为杭州刺史,又为苏州、同州(今属陕西)刺史,以刑部尚书致仕。晚居洛阳,自号醉吟先生、香山居士。其诗早年与元稹齐名,称“元白”;晚年又与刘禹锡齐名,称“刘白”。词不多,但影响后世甚大。有《白氏长庆集》。

竹枝[1]

瞿塘峡口水烟低,白帝城头月向西。唱得竹枝声咽处,寒猿闇[2]鸟一时啼。

[1]四川奉节白帝山上,西汉末公孙述据此,自号白帝,山、城因此得名。刘备伐东吴败归就死在白帝城。用地名即景,亦有怀古意。

[2]《水经注》卷三十四“江水”:“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李白诗《下江陵》“两岸猿声啼不住”,到唐代还是那样。“闇”,同“暗”。传世本《尊前集》,如黄荛圃旧藏明钞本,《唐宋名贤百家词》本,汲古阁本,俱作“闇”,彊村本作“闲”,盖误。残夜鸟啼,作“闇”自好。白氏本集亦作“闇”。

望江南二首[1][2]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3][4]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1]“谙”,熟悉。

[2]蓝草,蓼蓝,可制靛青。

[3]宋之问《灵隐寺》:“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作者有《留题天竺灵隐两寺》诗:“宿因月桂落”,自注云:“天竺尝有月中桂子落。”又《东城桂》诗自注:“旧说杭州天竺寺,每岁中秋有月桂子堕。”这不过是中秋晚上到天竺山中赏月罢了。

[4]“郡亭”,在杭州,盖即虚白亭。作者有《郡亭》诗:“况有虚白亭,坐见海门山。”温庭筠(九首)

温庭筠(812—?),本名岐,字飞卿,太原祁县(今属山西)人。大中初(850左右)应进士,不第。黜为方城(今属河南)尉,改隋县(今属湖北)尉,后为国子助教。卒于咸通八年(867)以前。《旧唐书》谓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词有《握兰集》、《金荃集》,今不传。惟《花间集》中尚存其词六十六首。诗与李商隐齐名,称“温李”。

菩萨蛮[1][2][3]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4][5]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1]近有两说,或以为“眉山”,或以为“屏山”,许昂霄《词综偶评》:“小山,盖指屏山而言”,说是。若“眉山”不得云“重叠”。

[2]承上屏山,指初日光辉映着金色画屏。或释为“额黄”“金钗”,恐未是。

[3]《词综偶评》:“犹言鬓丝撩乱也。”“度”字含有飞动意。

[4]这里写“打反镜”,措词简明。

[5]“帖”,“贴”字通,和下文金鹧鸪的金字遥接,即贴金,唐代有这种工艺。“襦”,短衣。绣罗襦上,用金箔贴成鹧鸪的花纹。[1]

又[2]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3][4][5][6][7]。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翦。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1]本词咏立春或人日。全篇上下两片大意从隋薛道衡《人日》诗“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脱化。

[2]李白《玉阶怨》“却下水精帘”,李商隐《偶题》“水纹簟上琥珀枕”,表示光明洁净的境界和这句相类。“颇黎”即玻瓈、玻璃。

[3]张惠言《词选》评注:“江上以下,略叙梦境”,后来说本篇者亦多采用张说。说实了梦境似亦太呆,不妨看作远景,详见《读词偶得》。

[4]当断句,不与下“人胜参差翦”连。藕合色近乎白,故说“秋色浅”,不当是戴在头上花胜的颜色。这里藕丝是借代用法,把所指的本名略去,古词常见。如温庭筠另首《菩萨蛮》“画罗金翡翠”,不言帷帐;李璟《山花子》“手卷真珠上玉钩”不言帘。这里所省名词,当是衣裳。作者另篇《归国遥》:“舞衣无力风敛,藕丝秋色染”,可知。李贺《天上谣》:“粉霞红绶藕丝裙。”

[5]“胜”,花胜,以人日为之,亦称“人胜”。《荆楚岁时记》:“正月七日为人日,……翦彩为人,或镂金薄(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华胜以相遗。”花胜男女都可以戴;有时亦戴小幡,合称幡胜。到宋时这风俗犹存,见《梦粱录》、《武林旧事》“立春”条。

[6]“香红”指花,即以之代花。着一“隔”字,两鬓簪花,光景分明。

[7]幡胜摇曳,花气摇荡,都在春风中。作者《咏春幡》诗:“玉钗风不定,香步独徘徊。”意境相近。

又[1]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2][3]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

[1]指衣上的绣纹。

[2]“越溪”即若耶溪,北流入镜湖,在浙江绍兴。相传西施浣纱处。本词疑亦借用西施事。或以为越兵入吴经由的越溪,恐未是。杜荀鹤《春宫怨》:“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亦指若耶溪。

[3]上片写宫廷光景;下片写若耶溪,女子的故乡。结句即从故人的怀念中写,犹前注所引杜荀鹤诗意。“君”盖指宫女,从对面看来,用字甚新。柳色如旧,而人远天涯,活用经典语。见前韩翃《章[3]台柳》注。

又[1]

夜来皓月才当午,重帘悄悄无人语。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2][3]当年还自惜,往事那堪忆。花落月明残,锦衾知晓寒。

[1]“深处”承上“重帘”来,指帘帷的深处。“麝烟”,一作“麝煤”,都指烛花。其指香墨另是一义。以香料和油脂制烛,叫“香烛”。作者另篇《菩萨蛮》:“香烛销成泪。”“麝烟”“麝煤”是另一种说法。薛昭蕴《浣溪沙》“麝烟兰焰簇花钿”,可互证。

[2]这里不必纪实,犹李存勖《忆仙姿》(《如梦令》)“残月落花烟重”。或校“花落”作“花露”,恐非。

[3]张惠言《词选》评:“此自卧时至晓,所谓‘相忆梦难成’也。”

更漏子[1]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2][3]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1]陈伏知道《从军五更转》:“城乌初起堞。”

[2]“塞雁”“城乌”是真的鸟,屏上的“金鹧鸪”却是画的,意想极妙。张惠言《词选》评:“三句言欢戚不同。”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即张氏说。李贺《屏风曲》:“月风吹露屏外寒,城上乌啼楚女眠。”词意如本此,画屏中人,亦未必乐也。

[3]“谢家池阁”,字面似从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来,词意盖为“谢娘家”,指女子所居。韦庄《浣溪沙》:“小楼高阁谢娘家”,这里不过省去一“娘”字而已。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1][2]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1]“梧桐树”以下,谭献评《词辨》:“似直下语,正从‘夜长’逗出,亦书家无垂不缩之法。”谭评末句不大明白。后半首写得很直,而一夜无眠却终未说破,依然含蓄,谭意或者如此罢。

[2]“不道”,不理会。言风雨不管人心里的痛苦。

杨柳枝[1]

织锦机边莺语频,停梭垂泪忆征人。塞门三月犹萧索,纵有垂[2]杨未觉春。

[1]借用前秦窦滔妻苏蕙故事。苏氏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事见《晋书.列女传》。

[2]“塞门”两句,翻用王之涣《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意,更深一层。张敬忠《边词》:“二月垂杨未挂丝。”[1]

南歌子[2][3][4]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1]谭献评《词辨》:“尽头语,单调中重笔,五代后绝响。”

[2]这两句,一指小针线,一指大针线。小件拿在手里,所以说“手里金鹦鹉”。大件绷在架子上,俗称“绷子”,古言“绣床”,人坐在前,约齐胸,所以说“胸前绣凤凰”。和下面“作鸳鸯”对照,结出本意。

[3]“形相”,犹说打量,相看。曹唐《小游仙诗》:“心知不敢一形相。”

[4]“从”,任从。“从嫁与”,就这样嫁给他,不仔细考虑。

望江南[1][2]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3][4],肠断白洲。

[1]《西洲曲》:“望郎上青楼。”

[2]“脉脉”,含情相视貌。古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字当作“眽”,相视也。

[3]《西洲曲》“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意境相同;诗简远,词宛转,风格不同。

[4]花白色,故称“白”。“洲”,水中可住的小岛。《白香山诗集》补遗卷上《送刘郎中赴任苏州》,汪立名注引《太平寰宇记》:“白洲在湖州霅溪之东南,去洲一里。洲上有鲁公颜真卿芳菲亭,内有梁太守柳恽诗《江南曲》云:‘汀洲采白,日暮江南春’,因以为名。”又白居易《得杨湖州书》诗:“白洲上春传语”;后集卷十五附白氏所作《白洲五亭记》说得很详细。这里若指地名,过于落实,似泛说较好。中唐赵微明《思归》诗中间两联云:“犹疑望可见,日日上高楼。惟见分手处,白满芳洲。”合于本词全章之意,当有些渊源。韩偓(一首)

韩偓,字致尧,一作致光,京兆万年(今属陕西)人。龙纪元年(889)进士。唐昭宗时以反对朱温贬濮州(今属山东)司马。唐亡,依王审知。自号玉山樵人。有艳体诗《香奁集》。

生查子[1]

侍女动妆奁,故故惊人睡,那知本未眠,背面偷垂泪。懒卸凤[2][3]凰钗,羞入鸳鸯被。时复见残灯,和烟坠金穗。

[1]“故故”,故意。以为人睡着了,久待不耐,有意惊醒她。

[2]《古诗十九首》:“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3]两句写就寝后依旧不眠。金穗,灯芯结为灯花。结的过长了,有时会掉下一些火星,写残夜光景。皇甫松(五首)

皇甫松,名一作嵩,字子奇,睦州(今属浙江)人。皇甫湜子。《花间集》称为“皇甫先辈”。(唐人呼进士为先辈,见《资治通鉴》卷二六七。)

浪淘沙[1][2]

滩头细草接疏林,浪恶罾船半欲沉。宿鹭眠鸥飞旧浦,去年[3]沙嘴是江心。

[1]“罾船”,扳罾的船。《汉书.陈胜传》颜师古注:“罾,鱼网也,形如仰伞盖,四维而举之,音曾。”

[2]“浦”,大水有小口别通,亦可作水边解。参看下孙光宪《菩[9]萨蛮》注。

[3]现在的沙嘴(沙滩)当去年还在江心,言江沙淤积得很快。汤显祖评《花间集》:“桑田沧海,一语道破。”

望江南[1][2]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3][4],人语驿边桥。

[1]灯烛之芯结花如兰。李贺《恼公》:“蜡泪垂兰烬。”王琦注:“兰烬,谓烛之余烬状似兰心也。”

[2]《格致镜原》卷六八引《益部方物略记》:“红蕉于芭蕉盖自一种,叶小,其花鲜明可喜(即今之美人蕉)。蜀人语染深红者谓之蕉红。”这里“红蕉”,盖亦指颜色,犹言蕉红。残夜灯昏,映着画屏作深红色。

[3]白居易《寄殷协律》诗自注:“江南《吴二娘曲》云:‘暮雨萧萧郎不归。’”《诗.郑风.风雨》:“风雨潇潇。”“潇潇”“萧萧”字通,雨下得很急。

[4]骑马以传递公文叫“驿传”,沿途供他们休息的所在叫“驿舍”,或临水有桥叫“驿桥”。

又[1][2][3]

楼上寝,残月下帘旌。梦见秣陵惆怅事,桃花柳絮满江城,双髻坐吹笙。

[1]“帘旌”,帘额,即帘子上部所缀软帘。白居易《旧房》:“床帷半故帘旌断。”李商隐《正月崇让宅》:“蝙拂帘旌终展转。”

[2]“秣陵”,即金陵,今南京市。

[3]下边所写梦境本是美满的,醒后因旧欢不能再遇,就变为惆怅了。用“惆怅事”一语点明梦境,又可包括其他情事,明了而又含蓄。

采莲子[1][2]

菡萏香连十顷陂举棹,小姑贪戏采莲迟年少。晚来弄水船头湿举棹,更脱红裙裹鸭儿年少。

[1]《尔雅.释草》:“荷,芙蕖……其华菡萏。”《诗.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菡萏。”陂,水边堤岸。分言之,荷花含苞的叫菡萏,盛开的叫芙蕖,但通言没有分别。

[2]“举棹”“年少”,叶韵,都是《采莲子》例有的“和声”。

又[1][2]

船动湖光滟滟秋举棹,贪看年少信船流年少。无端隔水抛莲子举棹,遥被人知半日羞年少。

[1]“滟滟”,光动摇貌。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滟滟随波千万里。”

[2]“信船流”犹“任船流”。女子忘却划船,听它自流。

[3]“半日羞”,羞了好一会儿;倒装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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