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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1 11:4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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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海椿

出版社:江西高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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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歪房子

童年的歪房子试读:

大家子弟

在里仁镇,傅少迟也算是个有个性的人。他家是里仁望族。据说在他祖父那辈,有良田千顷,牛马成群,家丁数百。可惜他父亲好吃懒做,还喜欢逛窑子。这么一折腾,到了傅少迟手上,就只剩个空架子了。傅少迟没能享受祖上的荣华,反而落得个地主的成分。以至于他读完了高中,却不能上大学。但人活一口气,这大家的架子仍要撑下去。以前,父亲是一天两顿酒。现在傅少迟也是每天两顿酒。午一顿,晚一顿。酒,是散装的高粱酒。下酒菜,也很简单。一般只有两样: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丁,或一盘盐水豆,一盘萝卜干。说是一碟一盘,其实量很少,堆在碟心。傅少迟吃得很斯文。抿一口酒,吃一筷菜。这一筷,也就是一粒花生米,一块小丁豆腐之类的。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嚼上好一会儿,然后,吱溜一小口酒,仿佛把花生米的香气全带进了肚。尽管下酒菜很少,吃到最后,竟然还剩下些。说是剩,其实是留下的,也就是说,是傅少迟从牙缝省下的。穷人吃饭喜欢狼吞虎咽,一扫而光。傅少迟把剩下的菜毫不犹豫地倒进泔水桶,是颇有些意味的。他家屋后有一片竹林。有时,傅少迟会去林子里砍下一棵竹子,断开,选一两节好的放在瓦楞上晒。闲下的时候,他就把竹节劈成细细的一小条一小条。做什么?做牙签。生在那个富贵的家庭,傅少迟很小就学会剔牙了——那些大鱼大肉爱往牙缝钻哩。久而成习,现在虽然很少吃肉,就是吃几粒花生米,几根青菜,傅少迟照样捏一根牙签于右手,左手掩着嘴,斯斯文文地剔牙。至于到底剔出什么没有,你不知道。傅少迟很善做菜,红烧肘子,扬州狮子头,大煮干丝,都十分拿手。尤其是大煮干丝,把千张切得比面条还细,开水下锅煮稍许,捞起滤水,放到沸鸡汤中,配上青菜,起锅时洒上青蒜,鲜香扑鼻,鲜嫩爽口。那年月,穷,这几样菜都没条件做。大煮干丝虽说是素菜,可光那汤料,就要一只老母鸡。退而求次,凉拌豆腐亦可。他做凉拌豆腐也很讲究,豆腐先下锅焯一下,切成小块,入盘,放盐、酱油、醋,撒上蒜叶,没有香油就用菜油代替。有回他用凉拌豆腐喝酒,喝好了,从陶瓷杯里抽出根自制的牙签,剔牙。串门的袁六见了,揶揄道:“傅大少爷,豆腐也塞牙吗?”傅少迟知道这话里有话,笑笑:“嗯,这人不走时呀,喝凉水也塞牙呢!”“文革”时,傅少迟和几个“地富反坏右”被揪到会场上批斗,中午关在大队部。看守的民兵吃饱喝足之后,只给他们提来一[1]桶照见汗毛的棒面粥,规定每人只能吃两碗。其他几个人,三口两口就喝完了,还伸出舌头,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恨不能连碗都吃了。傅少迟在心里骂他们:“穷相!”自己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喝。最后,还留下了两口。他饱了吗?没有。吃饭总要留点,傅少迟习惯了。但他没想到,这次,两口稀粥会给他添了麻烦。民兵收碗时问有剩粥那碗是谁的,傅少迟说是我的。民兵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到碗口:“给我舔干净了!”下午批斗的时候,傅少迟又多了一条罪状:浪费粮食,不珍惜人民群众劳动成果。被重点批斗到天黑。唯成份论撤销后,傅少迟被聘请到镇小学教书。他干得很认真,吃住在学校。每天两顿酒改为一顿。因为教学,中午不能喝酒,只能晚上喝。星期天例外。饭后,照例是手捏一根自制的牙签,斯斯文文地剔牙。傅少迟当时已40多岁了,还没老婆。那年头成分不好,娶亲难。据说后来他和一个民办女教师结了婚,生有一子一女。[1]棒面,方言,玉米面。

大玩家

金有钱和我是一个村的,他脑瓜不笨,却不爱读书,念到初一时就读不下去了。我大学毕业后到家乡小城的文联工作。一天早上,我出来倒垃圾,垃圾堆旁一个人正在用铁钩拨拉着。我知道是捡破烂的,现在乡下人来城里捡破烂的不少。我倒了垃圾往回走,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走了几步就想起来了——这人是金有钱。我亲切地叫着金有钱的名字。金有钱也认出了我,有点尴尬地笑着。他解释说,婚后女人不争气,生了三胎,还没生到个男孩,好好的一个家被计划生育罚款罚穷了。没办法,只好进城来捡破烂。我邀他进屋去坐,留他中午在这儿吃饭,他死活不肯,拎起垃圾袋走了。之后好几年,我没再见到他。偶尔回村里,也没碰到他。当然我也没提金有钱在城里捡垃圾的事。那天我正在家里写一篇小说,有人敲门。打开门,真不敢相信站在门口的就是金有钱。他上穿一件对襟白绸褂,下穿肥大的黑丝绸裤,理着板寸头,脸膛红润发亮,手提一个精制的鸟笼,活脱脱一副旧时阔佬形象。他把鸟笼放到桌上对我说:“送给你的,上等的翡翠鹦鹉,会说外国话呢。”他打了个手势,笼子内的鹦鹉小嘴儿上下张合,发出了“yes、yes”的声音。“我花了8个月时间才驯出来的,适合你们文人玩。”金有钱不无得意地说。我连连推辞。金有钱说:“你老兄就不要客气了,一般人出高价我还不卖呢。就冲你多年前没嫌弃我是个捡破烂的,还请我到家去坐,留我吃饭,这鸟儿送给你,值!那时有谁瞧得起我?你老兄有地位眼不高,我有钱也认人,这礼物我是送定了。”话说到这种地步,我只好惶恐地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接着是喝酒叙旧。金有钱告诉我,他捡破烂积了一些钱后,开了个废品收购站,赚了一些钱,又做了几笔黑货买卖,便关了收购站,开了一个专营古玩的“奇宝斋”。他说现在有钱的人多,古玩也很有赚头呢。但他自己不玩古玩,只是把古玩当生意做的。做生意就谈不上“玩”了。他侃侃而谈起来:这世上一个“玩”字,也分三六九等,高贵低下。有人把打牌下棋视为享乐,我认为凡“玩”字,一旦有输赢胜负之分,必得搏杀,搏杀必伤神,带彩输财,不带彩输心,已背离“玩”的初衷。有人认为,玩古陶玉器,藏古字古画就是雅。依我之见,这些陈年旧货,都是死物,无灵性可言,不能与人相通,对其痴爱,实在是空寄情怀。况且赝品颇多,真伪难辨,为其徒伤脑筋,有时还要赔上家财,实在不值。所以,金有钱说,与这些玩法相比,我喜活物。凡有生命之躯,与人无异,皆可为友。鱼能行,鸟能语,猴能察色,狗能通心,豹能改性,虎能驯服。所以,我喜欢宠物。没想到文化不高的金有钱,现在知识竟如此广博,真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虽然我对他的话并不完全认同,但对“玩”有这么深的悟性,足见他后来是读了不少书的,可算得上是玩中大家了。几天后,金有钱约我去本城最气派的星级宾馆“小酌”。在餐桌上,他将左臂抬起,呼噜一口浓痰就吐到了袖子里。当时正值服务小姐上菜,我大惊失色,心想,金有钱这是怎么啦,莫非喝多了?我的神色被金有钱捕捉到了。他把左臂伸到我眼前,我顺着袖管一看,里面藏着一只小动物,只有老鼠大小,形体像哈巴狗,脖子上套根金链子,另一端套在金有钱的手腕上。金有钱又朝袖子里吐了一口痰,这回我看清楚了,只见小动物口一张,准确地接住了痰。金有钱告诉我,这叫袖笼狗,可放在袖子里接主人的唾液,巴黎货,值三万多块钱呢。过了几天,我又听说,金有钱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一只波兰蜂鸟,所谓蜂鸟,就是属鸟类,但只有蜜蜂那么大。现在,在我们这个城市,常看到大玩家金有钱带着他的各种宠物,在街头迈着悠闲的步子。我常私下想,假如有一天,我们大家都有钱了,整天像金有钱那样,优哉游哉的活着,该有多好啊!

书法家

吴思愚和杜先风是书友。两人都喜欢书法。吴思愚是县政府办副主任,杜先风是县文史办主任。同在政府部门工作,又有共同的爱好,因此走得特别近,没事就到一起谈天说地,切磋书艺。练的都是隶书,尽管尚属业余水平,但也希望得到社会承认,铆着一股劲,期盼有朝一日显名书法界。虽然都是主任,一正一副,但吴的副主任含金量要比杜的正主任含金量高。县里有老同志故去了,政府部门、领导送花圈,挽联多由吴思愚来写。没想到就是这挽联,让吴思愚出了名。葬礼后,一些人连死者是谁都记不清了,却记得吴思愚写的挽联。确切地说,是挽联上的字。说他的隶书秀而不浮,柔中有骨,不说挽联内容,光那字,就把对逝者的哀思表达出来了!吴思愚书法上的名气渐渐盖过了杜先风。杜先风也觉得吴思愚的字渐入佳境,比自己的好。但又纳闷,自己也没少练笔,难道先天比吴思愚少悟性?有一次两人又在一起谈论书法,他说:“思愚,外界评价,都说现在你的字比我写得好,我也觉得此言不虚。我咋越写,越没长进呢?有什么诀窍,望指点一二。”吴思愚说:“哪里,哪里,你过谦了,你的字也大有长进。我也就是下班随便临临贴,哪有什么诀窍。”杜先风不信。细想想,以前他们聚会大都在外面,到家里,也都是事先预约的,他还真没看过吴思愚现场练书法。杜先风决定做回不速之客,探根究底!到了吴思愚家,吴思愚的老婆冯姐开了院门,因是熟人,冯姐以为他们是约好的,随口说了声,思愚在书房呢。杜先风问声冯姐好,就直奔吴思愚的书房。吴思愚的书房在二楼,门正开着,看到吴思愚正在投入地挥毫。他敲了敲门框,把吴思愚到吓了一跳。甚至说大惊失色,说,你怎么突然来了?他说,在附近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吴思愚放下笔,想掩饰什么,已来不及了——也该他泄露天机,每次练笔前他都是关好门的,这次随领导出差几天刚回来,开门通通风,结果让杜先风突然闯进来了。杜先风凑过去一看,吴在写一幅挽联,却是在职某领导的。他昨天看到这个领导还在电视上讲话的,难道突然亡故了?不由得惊叹了一声,问,某某已经死了?其实这个领导并没有死,还在岗位上热火朝天的,吴思愚只是提前为他写了挽联而已。尽管杜先风今天做了不速之客,令他大为不快,但哪敢发怒,只好为杜先风沏一杯茶,说,来,喝杯茶,坐下聊。自己也喝了口茶,向杜慢慢道来。原来,吴思愚曾经恨一个昏官,无处发泄,就在家里给他写挽联,咒他死。没想到过了些时日,这个昏官真的死了,还是他写的挽联,他觉得很解气。后来他碰到贪官昏官庸官,就在家里为他们写挽联。一解怒气,二练书法。杜先风这才注意到,吴思愚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副副挽联,有几个是他也认识的,都还健在。“没想到这种方法还真把我的书艺提上去了。挽联还我扬了书法的名,真是歪打正着。”吴思愚咕噜一大口茶,叮嘱杜先风说,天机不可泄露,万不可传出去呀,否则我的身家性命就完了。杜先风说,老兄不用担心,我先风不是糊涂人,你我是多年的朋友,这等事我怎么会出去讲呢?吴思愚留杜先风喝酒。席间,杜先风开玩笑说:“好你个思愚,还老朋友呢,这么好的窍门不早告诉我,害我在黑暗中摸索。咱俩不但是个书法家,手中的笔也是半个阎王爷呢。”吴思愚也借着酒兴说:“可不是,谁和咱过不去,就先赏他副挽联。哈哈……”起先吴思愚还有点担心杜先风嘴不牢,其实杜先风的口挺紧,什么也没说。两人书艺也都大有长进,双双加入了书法家协会。杜先风说,思愚兄,都亏你的高招呀,凡和我过不去的人都被我“挽”了,书艺也噌地上去了。这期间吴思愚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只是没想到杜先风的仕途比他更顺。县里统一提拔一批文化干部,杜先风作为书法家,当选上了副县长。当上副县长后,杜先风也忙了,也就基本没时间和吴思愚一起谈论书法了。又过几年,政府换届,杜先风当选为县长。冯姐对吴思愚说:“老杜都当上县长了,你还是办公室主任。你和老杜多年的交情,瞅个机会找他谈谈,也该挪挪位了。”吴思愚对老婆说:“你呀,什么都不懂。”不久,吴思愚就因工作中的一个小失误,被“拿”了办公室主任,安排到乡下扶贫去了,职务是农技助理员。

威风

马长腿长得确实有点官架子。高个子,四方脸,浓眉大眼,前额红润发亮。所以马长腿虽是草民一个,但脾气犟,喜欢耍个威风。邻居之间,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孩子打架,猪拱菜园,牛踏庄稼,总有碰擦的时候,马长腿得理不让人。黄村人岂能让外姓人逞威,最后吃亏的总是马长腿。其实,在黄村人眼里,马长腿从来就不是个人物。马长腿是个外姓人,因家乡荒灾,流落到黄村的。马长腿有做豆腐的手艺,晚上做,白天用独轮车推着豆腐包,走村串户去卖。他腿长,一天下来,跑遍周围五六个村。有时到淮阴进黄豆,40公里地,天麻亮上路,天黑也就到家了。马长腿老婆去世早,有5个儿女,张着嘴要吃饭,就凭马长腿做豆腐,倒也把他们养活了。日子水一般流着,谁也没想到马长腿会有什么升腾。马长腿开始扬眉吐气是1992年,大儿子马明从工商大学毕业后被市税务局录用为税务员。马明回乡探家,穿着崭新的制服,戴着大檐帽,黄村人的眼睛都睁得铜铃大:乖乖,不简单啦,马明当上大官啦(在我们那一带乡下人眼中,大檐帽一直是权威的象征)!马明到家,马长腿整整儿子的大檐帽,左看右看,说,这才叫威风。有一次,马长腿推着独轮车去碾米房碾米,马明回来找到碾米房。回家的路上,马明见他吃力,又见村人都朝路上望,有些不好意思,便说:“爸,我换你推一会儿。”马长腿大声说:“你给我在旁边好好走着,你是推车子的人吗?你是做车子的人哩!”说完这话,马长腿觉得腰杆更直,脚步更有力了。后来的事实证明马长腿没吹牛,马明果真当了什么大官了,回村时都是坐着乌黑锃亮的轿车。黄村人对马长腿不得不刮目相看了,连村长有事也找马长腿商量呢。有儿子养着,马长腿再也不用起早带晚的做豆腐卖了。那年村里研究看树林的人选,看树林是个轻巧活,又是固定收入,想干的人很多,一时定不下来。马长腿对村长说:让张俊去吧,这孩子人踏实,家里穷。于是,村里就让张俊去看了。张俊请马长腿喝酒。马长腿几杯酒下肚,红光满面,又说起儿子马明。说马明争气哩,已经当上大干部了。有人摸着他的脾气,就说,这下你真正威风了。又过了几年,几个儿女都成家立业另过了。马明给家里盖了栋三层楼房,很大,很气派。马长腿说,我一个人哪住得了?马明说,房子除了住,还有一点就是给人看的。我就是要黄村人看看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楼房。住大楼威风。马长腿乐了,知父莫如子呀。可天有不测风云。不知哪一天,马明犯了事,被抓起来蹲大牢了。听说是太贪了,收了很多礼和钱。马长腿几日未出门,见人话也少了,蔫蔫的。虽然马明贪了钱,据说那房子并不在受贿之内。但马长腿还是不愿在那楼里住了。他在村里另搭了间小瓦屋,到小瓦屋住了。有人劝,你这是何苦呢?他说住那楼里憋屈。马长腿已经六十几岁的人了,他除了种家里的几亩地,又操起了做豆腐的手艺,他喜欢靠劳动活着。有时马长腿私下想,我的儿子怎么这么糊涂呢,来路不正的钱再多也见不了人。人走正道,穷也威风。

丑翁

盱眙乡人阎七,相貌奇丑,人称丑翁。丑翁终身未娶,但有一儿,名秋成。有一回丑翁打柴归来,路过乱坟岗,见坟堆旁有一用破布裹着的婴儿,近前仔细一看,婴儿还活着,原来是个兔唇,被狠心的父母丢了。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婴儿抱了回来,像待自己亲儿一样喂养。秋成日渐长大,小眼睛,塌鼻子,加上兔唇,真是少见的丑。但丑翁不嫌弃,宝贝似的疼着。丑翁带秋成去山里打柴。都梁山景色秀美,山中有一潭溪水,岸旁绿草如茵,花园锦簇,对对蝴蝶翩翩起舞。丑翁坐在溪旁吸了一袋烟,敲掉了烟锅里的灰,站起身,伸手一抓,捉到了一只蝴蝶。张开手,蝴蝶从掌心忽地飞去。稍顷,他一展手臂,又逮了一只。这回,丑翁的手握得很紧,松开手,掌心已是一团彩色的粉末。丑翁感到一阵快意!秋成觉得爹的行为很怪异。从此,丑翁杀蝶成癖:一是脚踏。瞅准蝴蝶飞低之时,抬起脚猛踏下去,将蝴蝶踩成肉泥;二是网捕。他做了一个网兜,一下能罩住几只蝴蝶,然后将兜口朝下,没入溪中,使蝴蝶活活闷死;三是射击。他自制了一把弓箭,箭头细如绣针,能在10米之外准确射中蝴蝶,使其毙命。丑翁觉得这样做,很好玩。秋成18岁时,丑翁病倒了,四肢无力,两眼无光,再不能去山里砍柴了。秋成挑起了生活的担子。一天,秋成买了一对金鱼回来,对丑翁说:“爹,你在家闲着无聊,这金鱼可给你解解闷,提提神儿。”闷头抽烟的丑翁没有吱声,朝鱼缸瞥了一下,目光阴森森的。趁秋成外出,丑翁从玻璃缸中抓起金鱼先斩其尾,又剜其眼。金鱼光秃的身子在砧板上跳动,惨不忍睹!丑翁两指一捏,金鱼的肠子喷出好远……秋成回来,见金鱼没了,玻璃缸中却趴着一只蛤蟆,便问:“爹,金鱼呢?”丑翁说:“被我扔了。”秋成问:“那么好看的金鱼你扔了干嘛?”丑翁说:“我喜欢蛤蟆。”秋成说:“这蛤蟆放在鱼缸里养,不合适吧?”丑翁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蛤蟆是贵物,月宫里不还养着吗?”后来,秋成又买了一对白鹇回来赏玩。没想到的是,爹竟然提出将白鹇杀了,当下酒菜。秋成是个孝子,没对丑翁发火。只是说:“爹,你要吃什么就和我说一声,野兔、山鸡、麂子,我都能给你打。只是这鸟,是赏玩的,你为何偏要杀了吃呢?”丑翁不语。秋成急了,扑通跪倒在地,说:“爹,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会报答你的。我对你的做的一些事觉得不可理解,请你今天无论如何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杀白鹇?”丑翁沉吟半晌,才苦着脸说:“秋成啊,你实在逼我说,我就对说了吧:我这一生,最见不得生得标致的东西。我恨!”丑翁这番话,让秋成惊呆了!听说淮阴斗姥宫有个老道士博识睿智,能为人指点迷津。秋成便前去道观,向老道士讲了丑翁怪异的行为,和自己的困惑。老道士捻着银须对秋成说:“你父因自身貌丑,便妒世间尤物,见美的生灵便起杀心。”秋成问:“有无方法改变他呢?”道士说:“只有一法,就怕你不愿。”秋成说:“仙人有何法,请讲。”老道士说:“将他的双目废了。”秋成着实吃了一惊,说:“这……这……我不成孽子了吗?”老道士说:“丑而向善,尤可敬也;丑而行恶,不可赦也。你父伤害的,虽是区区鸟虫,按天地节律,也是有罪的呀。再说他邪气积胸,无益身心。障其目,能使其六根清净,益寿延年。此乃义举,算不上大逆不道。”秋成觉得道士说得有道理。回家后,按照指点,乘丑翁熟睡,封闭门窗,点上薰药。翌日,丑翁起床,目虽睁,却不能睹物,成了个睁眼瞎。正如老道士所言,丑翁脾气不再那么古怪了,身体慢慢好了起来,秋成将鱼缸中的蛤蟆扔了,他也不知道。秋成从花鸟市场买了两只黄鹂,看着两只鸟儿在笼中欢快地上蹦下跳,秋成想,总算能安心养两只鸟玩玩了。这天秋成外出回来,刚进院门,突然听到黄鹂的尖叫声,跑到院中,却见鸟笼被摔倒在地,丑翁一只脚正摸索着往鸟笼上踏。秋成飞跑过去,一把拽住丑翁,哄他说:“爹,这是一只丑鸟。”丑翁满脸痛苦地说:“儿呀,可它的叫声太好听了啊!”秋成彻底崩溃了!

蓝先生

蓝先生是个文人,长得瘦瘦的。看到他,使人想到郑板桥笔下的竹子。蓝先生是写诗的,且大都是爱情诗。平时,他的头发、胡子总留得长长的,很有艺术家风度。在我们几个文友当中,蓝先生算是很有成就的一个,至今他已出了三本诗集,一本诗论。大凡诗人,都是有些怪癖的,像陶渊明爱菊,李白爱酒,贾岛喜在驴背上构思,等等。没有怪癖,大概也成不了诗人。蓝先生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怪癖是,写作时很讲究氛围。只能待在特定的氛围里,他才能写出好诗,否则绝没灵感。他理想的氛围是:黑暗的环境。他的创作室相当于照相馆的暗室。所以,即便是白天,他准备创作时,也要把窗帘紧闭,在漆黑的状态下构思,构思好了,就在黑暗中随手记在事先准备好的纸上。这些年,财富新贵随处可见。把文人的落魄寒酸下一子就比出来了。蓝先生靠几个工资一点稿费,生活就显得窘迫。老婆的叹息唠叨声,充斥于他的耳膜。蓝先生失去了那美好的氛围,也就没了灵感。一气之下,蓝先生借了一笔钱,与几个文友合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没想到,生意很是红火。事实证明,蓝先生不仅会写诗,也会经商。蓝先生毕竟不同于一般俗气的商人,在生意场上也没丢掉诗人的气质。可以这么说,很多生意的成功正是得力于他的诗人气质。他从不在酒桌上和歌舞厅和客商谈生意,他认为,在这样的场合谈生意是俗气,是生意人的通病。他喜欢自己驾车带着客人到郊外的小河边,沿着小河散步,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边走边聊。聊着聊着,生意就谈成了。蓝先生明白,是他选择的氛围好。蓝先生生活不拘小节,除老婆之外,也有些风花雪月的事。他是个诗人,当然也不会像一般有两个小钱就闲不住的生意人那样乱搞的。蓝先生要氛围好,朦胧的灯光,舒缓的音乐,垂着流苏的窗帘……那情调,没得说。蓝先生在市郊买了两套房子,都是经过精心装修的,分别住着他的两个情人,随便他走进哪幢房子,都像走进美丽的爱情城堡。幸运不会永远光顾哪一个人,蓝先生也会有不幸,患了绝症住进了医院。蓝先生的老婆来了,后来,两个情人也来了。蓝先生躺在床上不能动,三个女人都围着蓝先生转,争着为蓝先生服务。蓝先生看着难受,想请个陪护,可没一个女人肯走——她们时刻惦记着蓝先生的帐户呢。几个女人为了讨蓝先生欢心,竭力忍耐。有一天还是忍不住了,在病房里吵起来了,骂起来了,嘴角吐白沫还不解气,就动起了手脚,三个女人扭成了一团。等她们骂够了,打累了,蓝先生的眼睛,也闭上了。蓝先生这一辈子,最讲究氛围,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氛围中,走了……

双碗

刘孝章是个讨饭的,淮安一带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刘孝章有别于一般讨饭的。一般讨饭的一手夹根棍一手抱着碗。刘孝章却拿两个碗,一手拿一个。刘孝章能吃,一碗一碗的讨不易吃饱,一家两碗饱得才快。两只蓝边碗一样大,但一个厚一个薄。平时,刘孝章就把这两只碗一边一个夹在腋下。有时走在路上还把碗拿出来向空中抛,左手抛右手接,右手接左手抛,两只碗在空中轮换翻转,跟玩杂技的差不多。进村了,往人家门口一站,同时抛出两个碗,一只落在左手心,一只落在右手臂。他从腰间的稻草绳里抽出一支筷子,敲向碗口,这一厚一薄的两只碗就发出不同的声音。厚的低沉,薄的清脆。他轮换一敲,竟敲出曲调来,是地道的苏北民间小调,刘孝章就跟着丁丁当当的碗声唱开了,《杨八姐游春》、《小二姐相思》、《孟姜女哭长城》……都唱得有板有眼的。刘孝章的功夫不限于此。他还会信口编些顺口溜,用小淮调唱出来。往老人家门口一站,他会来一句:大爷大奶行行好,寿比南山松不老。遇见建新房的人家,他会唱:但见喜气粱上绕,新屋落成藏金宝。碰上办婚事的,他则唱:鞭炮声声响连天,明年就把贵子添。主人听了高兴,也乐意多赏给他一点饭,还有喜钱。有一回他往一家门口一站,从屋里汪地一声蹿出一条大黑狗来。他也不让,对狗做了个鬼脸,唱道:黑狗黑狗你莫咬,讨饭棍打你受不了,咬我几口不碍事,吃住你家主人包。这家人被逗乐了,给了他四个大馒头。这刘孝章虽是个讨饭的,可长得浓眉大眼,熊腰虎背。按说他家虽然没有田地,但凭这一身蛮力也能糊个口。可刘孝章特别能吃,一顿要吃八碗稀饭外加六个馒头。虽说他一个人能顶两人干活,可吃饭要一顶仨,如果吃不饱,干活无精打采还不如一般人。所以人家都不愿请他帮工,他只好讨饭。章凹村有个姓陈财主家的大小姐,很喜欢听刘孝章唱小淮调,每次刘孝章来,她总是倚在朱门上,一边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一边偷偷朝这个讨饭的瞅,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样子。有时刘孝章唱完了,她还没回过神来,不觉两颊飞起红云。每次她都要给刘孝章两碗稀饭,外加两个白白的大馒头。时间长了,弄得刘孝章都不好意思到她家门前讨了,有时他故意越过陈财主家到下一家去,谁知陈家小姐早就在院里看到了。“刘孝章,怎么不来我家唱?”“我以为……以为你家没人呢。”“这大门不是开着的吗?”刘孝章没话说了,只好转身回来。他敲碗唱起了《思郎调》:夜半起身轻推窗,奴家窗前思情郎。天上月圆独一个,何时地上影成双。这回,陈家小姐给了他两块洋钱。陈家小姐给洋钱的时候,还故意把软软的手放在刘孝章的手心停留一会儿,弄得刘孝章脸上都出了汗珠。这天刘孝章正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洗脚,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被两个扛着枪的入推推搡搡到了陈楼。陈楼是土匪窝。刘孝章不知土匪绑架他干什么。进了一座院宅,刘孝章被带进大堂,他感到蹊跷:陈家小姐怎么被反绑在大堂上呢?这时,坐在太师椅上的土匪头子严术道发话了:“讨饭的,你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刘孝章说:“不知道。”严术道说:“抓你来别无他事,你长年在爷的地盘上行乞讨饭,爷也从没多问你,听说你段子唱得不错,今天请你来唱一段,让大爷我也乐乐。”刘孝章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严爷你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兴师动众派人抓我来。”严术道:“今天,我要你唱一段《十八摸》。”刘孝章怔了怔,一时没有言语。江淮流域一带的人都知道,这《十八摸》是在民间艺人中流传的淫秽下流的小调,唱的是男女调情时,男的解开女的衣服从头发眉毛奶子屁股一直摸到脚的过程,极为猥亵。刘孝章虽是讨饭的也算是半个艺人,自然也会唱。但他平时一般不唱,只在一些无聊男人和放荡女人起哄要多给他几个钱时才唱。刘孝章问:“严爷现在就要听?”严术道说:“当然。”刘孝章说:“好。”他从腋下拿出两个碗,往上一扔,平伸左臂,两碗同时落在手心手臂。接着他从腰间模出一根筷子,敲响了两只碗,可半天没开口。严术道问:“为何不唱?”刘孝章面有难色:“我是不当女子的面唱这个段子的,请严爷叫陈家小姐退下。”严术道奸笑一声:“你认识她?我今天就是要你当着她的面唱这个段子。”刘孝章一挥左臂,两只碗已落到腋下。他说:“严爷如不叫她退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唱的。”严术道把盒子枪往桌上一拍,两个匪兵用两支长枪抵在了刘孝章的腰上。严术道喝道:“你唱还是不唱?”刘孝章说:“不唱。”严术道说:“不唱我撬了你的牙!”说罢,一挥手,两个匪兵拿来一根铁棍,一把铁钳。另两个匪兵反剪刘孝章的双手,拿铁棍和拿铁钳的匪兵一个用铁棍撬开刘孝章的嘴,一个将钳子伸进去拔出一颗牙齿来。刘孝章吐了一口血,用力挣脱匪兵的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碗猛地向严术道摔去,严术道侧身一让,两只碗“嗖嗖”从其耳畔飞过,砸在身后的条幅上,碎了。两个匪兵冲上来又撬开刘孝章的嘴,这一次,一下拨出两个牙来。刘孝章嘴角血流如注,不一会儿就昏了过去。严术道令人将他拖了出去,很快就是“嘣嘣”两声枪响。后来,人们常看到一个女人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白白的馒头,来到刘孝章坟前,摆上两只碗,一双筷子,跪下去拜了又拜。这个女人就是陈家小姐,她从匪窝逃出后一直未嫁。

野园居笔记

赌鬼柳村刘五,好赌,家产挥霍殆尽。妻用便桶,上有铜箍,刘五将箍撬下,卖于市,得钱,再搏。运好,赢数文。为博妻悦,为其买一新裤。然不几日,钱又输尽。夜妻眠,五轻起,悄拿妻新裤,至赌场作注,仍输。如此溺赌,成村人笑谈。后刘五死。眷给死者烧冥钞,俗也。然刘五妻片纸不燃,只用簿棺木葬之。众惑问故,徐氏日:“恐其至阴间再赌也。”半年有余,村上一翁逝。然停尸三日后复生。众人皆问翁阴间情形,徐氏亦探刘五近况,翁曰:“不提也罢,刘五无宅可归,惨矣!”众问:“何耶?”翁曰:“赌性不改,棺木被其输矣。”野园居主人曰:“万恶有始,久而成习,积习难改,由此可见一斑矣。”哭村某村女童,父早逝,随母度日。童甚孝,六龄即助母做饭、洗衣、砍柴。母忽病,无钱医,童即翻山采菇笋卖钱抓药。每念母病,泪不能止也。一日童采菇歇息山间,泪又簌落,滴于石,竟有沉沉声,细观,泪滴成金也。童当金抓药,母病乃愈。童无忌,告村人。村人闻其事,皆仿童悲啼,泪落果成金。皆狂喜,遂长哭不止,金成丘。村人乃富,华厅豪宅,锦衣珍馔,坐享荣华。然皆面目凄楚,色如死灰,勿能展笑颜矣。此村遂成哭村,贻笑方圆百里。老辈讲古,野园居主人记之,以警世人矣。

菊痴

青州城外农庄住着一贫困书生王郎,多次应考,都未及第。王生画得一手好画,尤爱菊花。可因无名气,他的画总是无人问津。每日出摊仅能卖出几张,勉强维持母子生计。王生爱菊、养菊、赏菊、画菊。茅舍四周全是菊花;屋内、檐下还有盆菊。他每日对菊作画,对菊吟诗,如痴如迷,荣辱皆忘。这几日,母亲突然患病,卧床不起。王生每日到处问药求医,还要作画挣钱,不几日,竟苍老了许多。眼看老母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他心急如焚。有一天,他去给菊花浇水,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菊呀,你们得天地阳光之气,生长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我还真不如你们呀。”“书生,真难为你对我一片痴情,好心总会有好报的。”一女子的声音飘向他的耳轮。王生抬头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却不认识。正觉奇怪,那女子对他说:“我叫小菊,请把你每日作画的砚台拿来。”王生也顾不上多想,就去拿了砚台。那女子叫他把砚台置于一株盆菊下,王生依言而行,只见菊花蕊沁出一股股清露,不一会就满一砚。女子说:“你用这水磨墨作画去卖。”王生正要再问什么,那女子却倏地不见了,眼前飘过一阵清香。回到书房,王生就用这清露磨墨调色,顿觉香气扑鼻,神清气爽。他接连作了几十幅秋菊图。第二日上街去卖,说也奇了,往日被冷落的画摊顷刻间热闹起来。不一会,几十张画就被抢购一空。他用这钱为老母抓药治病,不多日老母就面颊红润,渐渐痊愈。从这以后,王生每日都用菊花清露作画,但他并不多画,每日卖出十余幅,也就知足。一日,画友赵生执意请王生喝酒,盛情难却,王生就去了。人一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话也就多了起来,王生便将画菊的秘密说了出来。赵生就要王生领他去看看那株神菊,王生不应。此后赵生又三番五次来求,都被拒绝。赵生便怀恨在心。恰巧县令也是个爱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之人,赵生便到县衙将王生的秘密说了,领了一笔赏钱。县令召见王生,提出要买其滴露菊,王生不答应。县令便找个借口将王生抓了起来,关进监狱。然后派人上门搜菊,可王生家满庭皆菊,他们不知哪一株会滴露。县令要王生说出哪一株,王生不招,被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恰在此时,一阔少犯了死罪,被打入死牢,此人用钱买通了县令。县令准备偷梁换柱,用王生作替死鬼。王生和几个死囚被带上囚车,押往刑场。临刑前,刽子手对王生悄语:“如你悔悟还来得及。”王生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三声炮响过后,刀光一闪,王生人头落地,却化成一缕青烟,尸首不见了。滴血之处冒出一朵菊花,灿烂地开着。王生醒来,却见自己躺在床上,母亲正给他擦敷伤口。他挣扎着爬起,来到室外,却见那株滴露菊的花朵落在地上,只有一枝杆儿直直地挺在那儿,顶端分明有刀削之痕。

小红筷子

老竹匠张跛子做竹匠几十年了,他的活好,做出的东西耐用。附近的人都喜欢买他的竹器。别看他跛了一条腿,可他的手很巧,凡和竹有关的大小家什他都会做。竹椅,竹凳,竹篮,竹箩,竹席,竹笠……件件精巧,样样结实。他常在集市上边卖边干着活儿,像铜钱那么厚的一片竹篾,竟能划成八层顺八绺的细篾丝,编起竹笼来,像女子织毛衣一样纯熟。那手艺真是绝了。所以他的生意特别好。这天晚上,他正准备休息,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他懒洋洋地问了声:“谁呀?”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竹匠师傅,我是来请你做筷子的。”哦,张跛子开门一看,是一个不高的姑娘。他让姑娘进屋,只见姑娘手里拿着一只小红筷子,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姑娘说:“我很喜欢这双筷子,用它吃起饭来特别香。可是不小心弄丢了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了,所以我想请你来配一只。”咦,张跛子稀罕了,自己做半辈子竹匠,还没碰到要配筷子的,而且是那么小的筷子。“姑娘,我没听错吧,你是说——来配筷子?”他一时不知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好。“都说你的手艺好,我想你肯定能配的,对吧?”这个姑娘可真会说话,就算你有心拒绝也不忍心拒绝了。张跛子想。他说:“我试试看吧。”话刚说完,姑娘已转身走了,走路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第二天,张跛子起了个大早,翻出所有的竹子。他做事一向认真,尽管是配一只小筷子,也毫不含糊。挑了半天,他终于挑了个最适合的竹子。竹色老成,坚韧泛黄,准是做筷子的好材料。张跛子嘿嘿地笑了。他用砍刀把竹子劈开,截了一断,劈成了筷子的形状。接着又用细篾刀慢慢地修,只至修得上方下圆,光滑顺手,和小红筷子放在一起,一点也不粗,一点也不细,正好是一对。他又用上好的红漆,把小筷子刷了一遍。做完这些,张跛子一抬头,不觉已是午时了,想不到一只小小的筷子,竟耽搁了大半晌时光,赶集都忘了,他草草吃了午饭,又接着做其他活计。傍晚,小筷子上的油漆已经风干了,他拿来和姑娘拿来的这只放到一起,都分不清哪只是新哪只是旧的了。第二天,张跛子赶了个早集,生意特别好。晚上回家,高兴地喝了几杯酒,睡不着,又扯过一把篾条,编起蝈蝈笼来,编着,编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夜半,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正是那天来的姑娘。张跛子一点没为姑娘惊了睡梦而恼怒,反而乐呵呵地说:“姑娘,你的筷子已配好了,它可费了我不少心呢。”姑娘把筷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说:“你的手艺太好了,我都分不清哪只是配的了呢。”张跛子说:“可不是,连我也分不出呢。”姑娘说:“谢谢你了,我该回去用它吃饭了。”张跛子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姑娘一转身已不见了。第二天起来,张跛子见门槛旁放着两块银钱,料想是昨晚那个姑娘留下的。一只小小的筷子哪能值多么多钱呢,再说自己本就没打算收她的钱。约是半月后的一天,张跛子从集市回来,路过一个村子,围了好多人。他上前去,听说一个狐狸常在村里作怪,被道法高的人用大网罩住了。显了原形,原来是只母狐。张跛子看到,母狐的旁边有双小红筷子。他对捉狐的人说,别杀它。我给它买回去。张跛子把受了伤的母狐抱上了放竹器的担子。回来,用盐水给它擦洗伤口。母狐哀怜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月牙形的小眼睛感激地看着他,似有两滴泪落下。母狐告诉张跛子,她就是那只配筷子的狐狸,因修炼未到,那天被高人用网罩住,无法脱身。是夜,母狐钻进张跛子的被窝,张跛子也不害怕,和母狸相拥而眠。张跛子的爹娘离世早,也没什么亲戚,可以说是个实打实的孤儿。因为腿跛,50多岁了还没成婚,一个人过着寂寞的日子。自此,母狐每天为张跛子做饭洗衣,还跟他学砍竹破篾,和贤惠的妻子并无二致。母狐做出的饭菜很香,张跛子每天喝二两酒,集市上的人都看到他整天满面红光,喜笑颜开的。一晃一年有余,母狐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儿。他们把孩子取名小红筷子。邻居都夸小红筷子长得乖巧可爱,聪明怜利。一天,母狐对张跛子说,我和你只有365日情缘,我该走了。张跛子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但也知道这不是他这个凡人能左右得了的。他只好眼看着母狐转瞬消失在眼前。张跛子带着小红筷子生活,整天快乐得连挑竹器的扁担都唱着歌儿。只是想起母狐来他又沉默得像棵竹子。

风铃

榕树街上有一家士多店。站店的女孩叫布小布,梳两个小辫子,清爽秀气。只是,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目光有点散淡。士多店不大,是自家的门面房。主要是些烟酒日用品,外加一个冰箱,买些冰淇凌、汽水等冷饮品。5年级,布小布乘除法还弄不懂,只好退学了,在母亲的店里玩。母亲有事店就让她照管着。她也能买些简单的东西,并无错账。后来,母亲就让她独自站店了。不知从哪一天起,榕树街上来了一个傻子,这个傻子是个精神病人。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有许多灰,但看得出本来的皮肤是白净的。一笑,牙齿也是白白的。傻子拿着把月琴,整天弹着,断断续续的,但人们能听出来,是《月亮之上》。翻来覆去,他永远弹着这一首歌。傻子经常捡地上的烟头抽烟,捡到长一些的烟头,会高兴得“呵呵呵”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傻子有时路过士多店门口,朝店里望一下,对布小布笑笑。一般人是不会理傻子的,别说漂亮的女孩子了。但布小布对傻子报以友好一笑。有一次,布小布对傻子笑,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呵斥傻子,以后别来这里。其实,傻子并没有来“这里”,只是从店门前路过而已。呵走了傻子,母亲板着脸对女儿说,以后不准搭理——他!这个“他”,她本想说“傻子”的,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也是傻子,觉得不妥,才收住了嘴。毕竟是傻子,以后路过店门口,还是朝店里望,冲布小布一笑。布小布呢,也早忘了母亲的交代,照例还给傻子一个微笑——这个可怜的残障女孩没有朋友,正常的孩子都不屑和她玩。傻子的笑给她的生活带来一丝喜悦和趣味。有一天,傻子不知怎么积的一些零零碎碎的钱,来布小布的店里买烟。布小布数数,只有两块,可以买最便宜一包的“芙蓉”。整支烟果然比烟头好抽多了,傻子便常去扒垃圾箱里的易拉罐、矿泉水瓶等,然后拿到收购站去买钱。傻子再一次来买烟的时候,布小布突然对他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夏天,就是很热的那个夏天。布小布扑嗤笑了。傻子说,真的不骗你。并要布小布拿出纸笔写给她看,在烟盒纸上了写上“夏天”两个字,很重,很大。一天,布小布在着吃冰淇凌,朝傻子招招手,从冰箱里又拿出一支,递给傻子。傻子呵呵地接过来,大口地吃着。布小布说,看你整天都在街上玩,家里人不说你吗?傻子说,我不是在玩,我在管理城市。布小布哦了一声,并不知道“管理城市”是个什么概念。她又说,你过生日吗?我昨天过生日了。爸爸送给我个手机,可以听歌耶。你弹的那个里面也有,《月亮之上》,对吧?傻子摸摸头说,我也有生日。后天,后天是我生日。布小布说,真的呀,那我送你一样生日礼物。第三天,傻子正躺在一棵芒果树下睡觉。“嗨”地一声把他吵醒了,布小布站在他面前,藏在后面的手一扬,是一串风铃。真是好别致的风铃呢——铃铛都是方的,是用一个个烟盒做成的,花花绿绿的。傻子接过来,呵呵,好玩,好玩。提着风铃跑了。烟盒在风中哗啦哗啦地响着。看着傻子这么高兴,布小布笑了。往回走时,她才想起,想和傻子说会儿话的,没想到他提着风铃就跑了,不禁有点淡淡的失落。不过,很快,她就忘了。以后见傻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请允许我没有写上这般结局:“多年以后,榕树街来了一辆马车,车顶挂了很多漂亮的风铃,丁丁当当向布小布的店铺驶来。原来,流浪在外的傻子被父亲找到后,送进了精神病院,得到治愈。患病期间的很多事情他都模糊了,却清楚记得布小布,他爱上了她,她做了他的新娘……”事实上他们以后如何,我不得而知。我只是真实地记下榕树街发生的这一幕,两个傻少年相处的一个小小的片段。这个片段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色彩和漪澜,是他们残缺心灵的一丝慰藉。这种慰藉是纯美的,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得到这种美,常人是无法分享的。

爱情小唱

红指甲小街有家“红红商店”。店主便是红红。红红高中毕业在家待业,闲着没事,便利用自家临街的一间屋子开了一个小百货商店。红红长得很秀气,也很爱打扮,追逐时尚。以前的女孩子都喜欢涂红指甲,时下的女孩子喜好就没那么单一了,赤橙黄绿青蓝紫,指甲涂什么颜色都有,包括黑色。红红却只将右手无名指涂了红指甲,其他指甲保持裸妆,显得很特别。小街有人便称她为“红指甲”,她听了还感觉挺美的。同一条街的阿凡常到红红小店买食盐酱油纸巾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以前他来,从没在意红红是啥模样,买了东西就走。自从红红涂了一只红指甲,倒吸引了阿凡。这双手很白嫩,很细腻,很修长,那只红指甲尤为醒目,似落在掌上的一枚花瓣,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韵味。当她找零钱手指无意触到阿凡的手时,如同过了一阵电流,简直令阿凡微微颤栗,心跳不已。此后,阿凡来小店的次数逐渐增多,他常痴痴地盯着那双手看,就像欣赏一件奇绝的艺术品。阿凡这个小秘密,终于有一天被老婆发现了,大吵一场后,老婆就站在家门口指桑骂槐地说红红臭美,骚货,狐狸精。阿凡认为老婆太无道理,依然我行我素。老婆也是分毫不让,从此家无宁日,经常吵闹,直至分居。后来,红红进了工厂,小店由她高中毕业的妹妹代开了,阿凡仍常去那小店。一天,阿凡来到老婆住处,说:“我们……离婚吧?我要和红……红红好了。”老婆冷笑一声:“好呀,祝贺你呀,娶一个红指甲妖精,圆了你的美梦。”“你错了,她被机器轧断了一只手指,红指甲没了。”阿凡平静地说。考验鸽是个漂亮的女孩。大凡漂亮的女孩都有其独特之处。鸽的独特之处就是天真,天真表现在常提些古怪的问题,尤其是恋爱时。许多很爱鸽的男孩就是经不住鸽的考验而逃走的。皓就是这时候来到鸽身边的。月白风清,鸽和皓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相偎相依。鸽问皓:“皓,你真的爱我吗?”“我真的爱你!”皓答。“你愿为我奉献一切吗?”“我愿意!”“假如我叫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呢?”“我得想法竞选总统。”皓说。“干嘛?”“把天下所有的木匠都召集起来打梯子。”鸽被皓逗得笑痛了肚子。鸽有一口洁白的牙,微笑的时候,越发动人。皓说:“你的牙齿真好看。”便忍不住捧着鸽的脸亲热。鸽突然问:“我老了的时候,美的牙齿都脱落了怎么办呢?”“那时我就吻你的牙床。”鸽就把滚烫的唇送向皓。有一次皓和鸽逛街,鸽的鞋带散扣了,便抬起脚,要皓为她系。面对大街上那么多行人,皓有点迟疑。鸽便生气了,皓只好在众目睽睽下为鸽系上了鞋带。恋爱时女孩的天真能为爱情装点上浪漫的色彩,总是惹人喜欢的。不久,皓和鸽便共筑了爱巢。这天晚上,鸽和皓在看电视。电视里在播一条一个姑娘落水数人围观无人抢救的新闻。鸽问皓:“假如我和你母亲一起掉进河中,你先救谁呢?”皓说:“两个都救。”鸽说:“只能救一个呢?”皓突然觉得心情很坏,便冲她一句:“你怎么这么烦人啦?”鸽便生气了,嘤嘤啜泣起来。这个晚上,他们都很不愉快。翌日,鸽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查,肚里长了个瘤,恶性的,动手术需一大笔钱。他们手头不宽裕,皓东挪西借,总算凑足了。皓在医院跑出跑进,悉心照料鸽。一个多月后,鸽病愈出院,皓却憔悴了许多。送鸽回家后,皓对鸽说:“我还得去医院。”鸽问:“干嘛?”“你手术第二天,我妈也生病住院了。”“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怕你分心,影响治疗。”鸽心头一热:“快走,我和你一同去。”鸽和皓刚到医院门口,皓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几个医生跑过来,有个医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皓说:“可能是身体太虚。这个人,我看到他到血库卖过好几次血了。”

忆忆

忆忆是个浪漫的女孩。她的浪漫是奢侈型的——喜欢红酒和跑车。楚桥爱好艺术,梦想是成为一名漫画家,可目前他只是毛巾厂的绘图员。所以楚桥一直默默地爱着忆忆,却没有勇气开口,因为至少现在他是没有办法满足忆忆那很贵族的想法。楚桥却又没法拒绝忆忆那飘着颓废而又独具魅力的眼神,他不惜买来调酒方面的书,学习调制红酒,云中玫瑰,红粉佳人,冰蓝记忆……虽不是很纯正,但其情执著。他对忆忆说,我愿做你一生的调酒师。起初,忆忆感到新鲜好玩,时间长了,就腻了。说楚桥调的酒不好喝,和专业调酒师差得远。她说,再说,喝红酒需要气氛,家里没有酒吧的格调和氛围。还有,我要跑车,我想飙车,就算你会调酒,却不可能调出跑车来!忆忆越说越不讲理了,说得楚桥的脸色发白,一个人在房间揪着自己的头发,不知怎么对付她。一次,忆忆深夜没归,楚桥找到一家酒吧,忆忆喝醉了,正和几个男在一起胡闹。楚桥很难受,看着她那迷醉的眼神,还有那倒满红酒的高脚杯,走过去拉着她回家。可忆忆却吐着酒气说:“你是谁啊?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楚桥终于被激怒了,随即给了她一巴掌,气冲冲地出了酒吧。回到家,楚桥一口气喝了近半瓶白酒,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忆忆离开了楚桥,开始没有目的地漂泊,无论走到哪里,行囊里总不忘装上红酒,看到美丽的风景,坐下来边饮酒边欣赏,累了也用酒来解泛。一次去云雾山,她饮多了点竟然靠着一棵树睡着了,一睡就睡到夜幕降临。路过的一个男人把她从睡梦中叫醒,问她是不是太累了,她说,大概是把红酒当水喝了吧。接着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请男人喝。男人喝了一口,哈哈大笑,说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奇怪的女孩。第二天,他们约好结伴上路。男人看上去比她大好几岁,和她讲他所到过的地方,很多有趣的见闻,还有稀奇古怪的笑话,听得忆忆直乐。晚上,男人请忆忆去市区的酒吧喝酒,忆忆的头喝得有点晕晕的,回来的车上,已不能自持地伏在男人的肩头。是男人把她抱下车的。男人把她送到房间,她抓着男人的手,说自己很孤单,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哭得很伤心,还叫男人唱歌给她听。男人替她擦去泪水,紧紧搂着她,说喜欢她扑鼻而来的淡淡的红酒味道。第二天早上,男人笑着对忆忆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了爱人,我会喜欢上像你这样的女孩。忆忆哈哈大笑说:我一定不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半山腰,忆忆把包里的最后一瓶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瓶子扔到了山涧,她决定让自己再醉最后一次。她想爱她疼她的楚桥。她歪歪扭扭地走下山,喃喃着,楚桥,楚桥。楚桥正躺着抽闷烟,一抬头却看到忆忆站在门口。他像什么没发生过似的说:“回来了?”忆忆一下扑到怀里,好久,才抽泣起来。楚桥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忆忆,原谅我,不该粗暴打你。她说,我再也不爱红酒了,只爱你。楚桥说,红酒还可以爱,我说过,愿做你一生的调酒师。只是答应我,不要喝醉。楚桥告诉忆忆,毛巾厂的效益不景气,发的工资越来越少,他已辞了职,和几个爱好漫画的朋友成立个漫画工作室,业务还不错。忆忆说,你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到时我再好好喝你为我调的美酒。忆忆又说,我想要辆跑车。楚桥惊叫,又提跑车呀?忆忆调皮一点楚桥的鼻子,画的,我要你画的跑车。楚桥嘿嘿笑了。

随礼

牛头乡是山门县最穷的一个乡,群众反映那里的机关作风有问题,县委派郑副书记到牛头乡蹲点,整改整改那里的班子。为了摸清实际情况,老郑是以扶贫的名义进驻牛头乡的。这天,老郑随吴乡长来到了黄赵村,黄村长迎了出来,老郑就了解起村里的情况。中午,黄村长正准备叫通信员老赵杀鸡宰羊,黄土豆来了,他是来请村长去他家吃寿饭的,他爹今天70岁生日。村里人家逢大事小事只要摆席,没有敢不请村长的。黄村长听黄土豆说明来意,心里的小九九就盘算开了,干脆请书记和乡长一起去白吃一顿,还可另开招待费填亏空的账。他用试探的口吻说:“吴乡长,你看,郑书记来村里,临近中午也没啥准备,刚好老黄家替父亲祝寿,我就顺便安排在老黄家了,也不知这样妥不?”吴乡长说:“郑书记,你看这……”没想到老郑笑了笑,爽快地说:“好,同群众打成一片,今儿个我们也替老人家祝寿!”到了那里,老郑掏出200元钱,说既是来吃寿宴的,就该入乡随俗随礼啊,老吴,你们有没准备,没准备我先给垫上?吴乡长和黄村长本想来白吃一顿的,没想到老郑来这一招!连说,有,有,各自也掏了200元钱。黄土豆连连推辞。老郑说,既是来吃寿宴,就该有礼。左推右让,黄土豆只好把钱收下了。吃罢寿宴,老郑刚走,黄村长就合计开了:黄土豆,你胆儿也真不小,我带县委书记来吃酒,竟然敢收钱,害得我也贴了200元!他对通信员老赵说:“不行,得把钱给要回来,退给郑书记和吴乡长,不然我老黄以后没脸做人,特别是吴乡长,我可不敢得罪。”黄土豆只好忍着气把钱退了。老赵走后,黄土豆怎么想怎么窝气。老父亲说:“我看,那个县上的干部不像是这样的人,八成是黄村长一个人的鬼主意。”正好这时村里的退伍军人宝英来了,说:“这肯定是黄村长的馊点子,不行,得把这事向郑书记反映,否则郑书记被他们坑了还不知道呢。”过了几天。黄村长把要回的钱退给吴乡长,吴乡长忽然想起郑书记的钱,责备黄村长:“你真不该要回这笔钱,郑书记那儿,退给他肯定不妥,可留下来又怎么处理呢?”黄村长没辙了。一天,老郑在无意中和吴乡长说,过几天是他母亲生日,他得回老家一趟。吴乡长找来黄村长说,刚好是个机会,到时把土豆家要回的钱带上悄悄塞给郑书记的妈。老郑老家就在邻乡。这天,吴乡长和几个乡干部一起去为老郑母亲祝寿,吴乡长和黄村长悄悄给老郑母亲塞了礼份子。吴乡长奇怪的是来的大多是牛头乡人,更使他纳闷的是黄赵村小学会计老斗也来了。宴后,大家正准备散去,只听老郑说:“大家等一等,请将你们的礼份带回去。”吴乡长等人急了,忙说:“我们是来为老人家祝寿的,怎么能不随礼呢?”老郑说:“大家已随了,样子已做过了嘛,礼金还是退给大家吧。”黄村长抢着说:“既然是随了,就得真随,再拿回来不等于没随嘛!”老郑说:“我给大家说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和老吴同志下村,到村民黄土豆家吃寿宴,我和老吴等各出了200块钱。按说,党的干部不提倡请客送礼,可到老百姓家做客,入乡随俗,也算破一回例。我也是想借机治治某些人到老百姓家白吃白喝的恶习。令人寒心的是,有人事后竟到黄土豆家把礼钱要了回来。我的母亲是老人,黄土豆的父亲也是老人,为什么黄土豆和我是两种待遇?因为我是个‘官’!显然,今天你们不是冲着我老郑,而是冲着这个‘官’才随这个礼的。那么,今天,我这个‘官’就把礼收下了。”老郑朝黄赵村小学会计老斗招了招手,把一沓沓礼钱摊到桌上。对老斗说:“黄赵村小学教室那么破旧,早该修了,这笔钱就作为你们修教室的款子吧。”吴乡长等人愣在那儿,脑袋被老郑洪亮的声音震得嗡嗡响……

麻三

麻三在村里是个不起眼的人物,平时有他无他都是一样,灶膛一样生火烟囱一样冒烟。连三岁的小孩也能欺侮他,常常一大群围在他身后尖着嗓门喊:“麻三脸上麻子多,左一颗右一颗,数这颗忘那颗。”麻三命苦。三岁死了爹五岁死了娘两个哥哥丢下他不管,全靠乡邻们接济活下来的。麻三极蠢。读了三年的书识的字还没有脸上的麻子多,只好弃学背粪兜儿捧牛屁股。麻三性耿直决不做谄媚之事。小日本打中国的时候有一帮鬼子进了村,一个满脸横肉的鬼子闯进他家要他拿酒来喝,麻三从马棚里灌了满满一坛子马尿熏得这家伙直捂鼻子,剩其不备麻三抄起宰猪刀砍下了他的头。麻三也有被尊重的时候,那就是村上谁家死了人,抱尸首的准是麻三。也只有这时麻三两个字的后面才能带上“兄”、“爹”、“爷”之类的字眼儿。死人埋进土麻三仍是麻三。村长的爹死了。村长三次登门来请麻三麻三死活没答应。因村长心太黑当村长不为乡亲们谋一点福还专从大伙儿头上刮油。他还倚仗杖势无端欺压乡邻,连他那还在小学读书的独生子小郎对人说话都是狠狠的。村人恨死了村长发誓他家人死了谁也不去抬谁去抬就是他妈的乌龟王八蛋要遭五雷击顶不得好死。麻三没去。村长爹的尸首在家放了三天。第四天晚上村长的哥哥拎着一大篮盒子罐子包装精美的礼品上门来了:“三兄,我知道我兄弟做事太绝不得人缘,但他已是快下台的人了,上头已找他谈过话了,若不是这两日我家里忙着办丧事早就宣布了。乡里乡亲的你就给个面子吧!”麻三动了恻隐之心,粗糙的大手摸着麻子脸沉吟半晌跟村长哥去了。当然村长哥的礼品麻三一样未要,他怕吃下去会得心病。村长的爹的尸首被麻三一人抱上了灵车。麻三说,送魂不计仇。麻三被人们一顿好骂。过了一月二月直至半年,村长并没有下台继续当他的村长继续做着黑心事,还把上面发给村里的救灾款都吞了。一天清早,村长一开门,门槛上坐着个人,一看,却是麻三。村长问麻三坐这干吗?麻三说送魂的,你什么时候送魂?把村长的脸说得煞白。第二天,该领救灾款的人家都领到了救灾款。

手艺人

现在已经很少有锻磨这个行当了。那时候,农村还没有通上电,更没有磨面机。人们要把麦子、玉米碾碎成面或打浆,就要用石磨碾。没有石磨的人家要打新磨,有磨的用个一年半载也要将磨齿凿深翻新。我们那把做这事的人叫锻磨的。常来我们那锻磨的是山东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南方人都把北方人叫侉子,这个年轻的锻磨匠便被村里人叫小侉子。小侉子五短身衬,皮肤黝黑。尤其是干活的时候,脑门出了汗,油光发亮。小侉子一般每年来我们村两趟,夏天一回,冬天一回。春天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般人家都困难,招待起来也就不那么方便,所以他不来。夏天了,玉米也收了,麦子也上场了,有得吃。要过年了,谁家都想把磨锻得新一点,碾糯米麦子也细些,做出的汤圆、馒头吃起来爽口。山东离我们那儿有三百多里地,小侉子都是走着来的,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被褥,一头是锻磨家什。被褥里还有一台收音机。小侉子干活前先把收音机拿出来拧响,然后在优美的音乐声中开始了他丁丁当当的活计。如果是山东快书、柳琴戏这类节目他干得更欢,锤子凿子跟着收音机里的节拍有节奏地动着,有时他还跟着哼上一两句。小侉子干活很仔细,锻好了磨,用手指在每个磨沟摸一遍,不深的地方再细细修凿。然后还要把两个磨盘合起来,推几转试试,直至满意了为止。那时大多数人家的日子都不宽绰,一般人家招待小侉子也就是玉米面饼和馒头,菜是自己家园子里的蔬菜,最多称二斤豆腐。小侉子从不挑食,常对主人说,就吃家常饭,就吃家常饭。他干活后爱喝两杯酒,但从不让主人去买,都是他自己拿个酒瓶去小店打。主人家有小孩子的,小侉子还要带一把水果糖回来。小侉子好像不善言辞,很少说话。一来二去和村里人都熟了,见了面,也就是点点头,笑笑。人们问:“来啦?”他答:“来了。”“哪时来的?”“今天刚到。”走时,人们说:“走啦?”他应:“走了。”“哪天再来?”他说:“秋天再来”或“明年再来。”村里人没想到的是不爱说话的小侉子却和村里的槐花搭上了话并偷偷好上了。槐花的妈去世早,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槐花的爹知道了当然不同意这档事。小侉子家那么远,不知根不知底的,谁知他老家是什么样子,他在老家有没有媳妇呢?槐花的爹对小侉子说:“你给我滚回山东去,从今以后再来我们村我砸断你的腿!”槐花却是铁了心要跟小侉子,她要跟小侉子私奔。小侉子说:“那不中,俺是手艺人,不能把坏名声留在你们这里。”小侉子请出村里几个有脸面的人,好说歹说做通了槐花爹的思想工作,但槐花爹有一个条件,必须让小侉子到我们村落户。小侉子答应了。就这样小侉子成了我们村里的一员。小侉子依然在我们村锻磨,一晃就是五六年。后来,槐花爹去世了。小侉子安葬了槐花爹,又为槐花爹守了三年孝,就领着槐花回山东老家了。这时候,小侉子和槐花已有两个孩子。临走那天,很多人都到村口送小侉子。小侉子的眼圈红了。他说:“不是俺不想留在这儿,只是俺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啊!”村里人跟着唏嘘一番,都说:“回去吧,回去吧,只要你对槐花好就行。”小侉子连声说:“会的,会的。”就挑起当初来时的担子,领着一家人在村里人的注目下远去了。

那天,妻子从宠物市场牵回一条可卡狗,对东林说,800元,不贵,正宗英国种呢。他愤怒了,真想一脚将狗踢滚,但忍住了。妻子是患难时跟上他的,受了多少苦和累才熬出今天的好日子,养一条宠物狗其实很正常。况且800元钱对今天的他们来说确实不是大数目。有时他也想,自己是不是心理变态,拼命挣钱还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有钱就该享受,干吗老想着辛酸的过去?父亲的形象又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东林的老家在乡下,母亲去世早,他们兄妹三个全靠父亲拉扯着。父亲像一头老牛一样整天累死累活地干活,依然没能摆脱贫穷的命。一家常是吃上顿没下顿。野菜、树皮、糠团,只要是能下咽的一家人几乎全吃过了。他忘不了那个黄昏。他挖野菜回来,踏进家门,顿时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他的唾液都流下了。弟妹们围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坐在灶膛口一口一口吸着烟袋。见他回来,父亲微微一笑,那笑好像不太自然,甚至有几分惶恐。父亲站起身,揭开锅盖,一股肉香——不用看,东林就知道锅中煮着肉,只有肉才会有这么好闻的香味——弥漫开来。父亲拿起勺子给每人盛了半碗,弟妹们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他接过碗,碗中有一些野菜和一些小块的肉。东林预感到了什么,心猛地往下一沉。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牙咬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把碗端到了屋外,扒了个小坑,将碗里的菜和肉倒了下去,埋了。他站在坟状的小土丘前,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小土丘里埋着东林心爱的小黑——他从同学家抱回的只有四个月的小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东林看到人家的狗就想到发生在自己家辛酸的一幕。他发誓,一辈子不再养狗!与同龄的乡村伙伴相比,东林算是幸运的。他不甘在那贫脊的黄土地上守一辈子穷,只身外出游荡,由打苦工、做小本生意到现在有了自己的一家公司,过上了上层人的生活。但他并不十分快乐,想起在贫病交加中死去的父亲,他就黯然神伤。妻对狗宠爱有加,为狗梳毛、洗澡、上虱药,牵着狗出去散步。喂食也很讲究:豆浆、面包、火腿肠、鱼汤泡饭等。每当妻子喂狗时,东林总有一种罪恶感,常想到父亲那双因饥饿而深陷的眼睛。今天中午,来了一个乞丐,尽管大家都说现在乞丐是假装的多,但东林对乞丐始终是怀有同情心的。见到乞丐,他就想起过去那段贫穷的日子。当他放下茶杯从口袋掏钱的时候,妻子竟对乞丐轻蔑地说,走开,到别人家要。还任着可卡狗对乞丐狂吠着。东林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妻子咆哮起来。饭后,妻子赌气地进房中午睡了。可卡狗也躺在门口甜甜地打着呼噜。东林又想起了小黑……生活真是太不公平了!东林猛吸着烟,大脑要崩裂似的。又吸了一支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用麻袋套住了狗头,接着把狗塞了进去,用绳子扎好袋口,不管狗在里面呜呜叫着挣扎。他快步向村外走去,他决定把它扔了,任凭谁捡了去。我这是干什么呀?我这是干什么呀?回来的路上,他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心如乱麻。

春天寓言

迎接春天一阵春风吹绿了树,一场春雨摧开了花。牛走出栅栏,伸了个懒腰说:“春天来了,我得活动活动筋骨,准备拉犁耕地。”驴走出草棚跺跺脚说:“春天来了,我得练练腿脚,好运种拉粪。”小燕子忙着到河边去衔泥:“春天来了,我得抓紧垒窝,准备捉虫。”鸭子一摇一摆地拍拍翅膀:“春天来了,我得理理羽毛,下河去游泳喽——”这时,猪从猪圈伸出头来,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是吗?春天来了,春光无限,春色满园,春天好啊!我得美美地睡一觉。”牛走过来,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猪说:“你本来就只知道躺在圈里,吃过睡,睡过吃,春天来与不来,对你来说,不都是一样吗?”生活中不泛像猪这样面对大好形势,发表一些空洞赞美词的人。功绩春来了,小草发芽了。春风对小草说:“没有我,你就不会钻出地面。”春雨对小草说:“没有我,你就不能发芽。”太阳对小草说:“没有我,你就不会长得那么绿。”这时候,在泥土下面的草根,伸了个懒腰说:“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可是,如果没有我这个草根,任你们有多大能耐,也长不出一片草叶来。”风、雨、太阳都被说得愣在了那儿。

最高学位

澳星电视台招聘节目主持人已接近尾声了,录取名额4个,有10名入围者进行最后角逐,已有3人入选,5人被淘汰。还有2名选手,实力大体相当,只是一个是研究生学历,一个是普通本科。9名评委已有4名同意选那位高学历的。另有近半数人倾向于低学历的选手,认为他表现得更自信。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原教授说话了。原教授德高望重,年轻时是著名节目主持人,这种情况他倾向于谁将起决定性作用。原教授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出人意料地讲了一个故事。暑假时,原教授去一个小镇的朋友那里度假。那天他和朋友到镇上溜达,恰好碰到一个小艺术团来这里演出,地点就在镇中心的小广场上。朋友以为原教授见惯了大场面,对这样的演出是不会驻足的。没想到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边看边说,别小看民间演出,很多艺术都是从民间萌生的。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一个女歌手正在唱歌,一个傻子跑到台上,捧着一朵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脏兮兮的塑料花。观众轰地大笑起来。这个女歌手没有舞台经验,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往一边闪了闪,自顾自地唱着。傻子站在舞台上,呵呵地笑着。此时,主持人就站在舞台的一角。在这尴尬的时候,他走了过来,微笑着接过了塑料花,握着傻子的手说:“谢谢这位朋友,谢谢这位朋友!”原教授由衷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应变能力。傻子得到夸奖,得意地跑下台来。没想到的是,当那个女歌手再次上台的时候,傻子又跑了上去,捧着一大束刚采来的野指甲花、鸡冠花。观众又一次轰地大笑起来,傻子则在台上手舞足蹈。有人打起了唿哨。主持人上前来,示意歌手接过鲜花,他则面对观众说:“这是真正的铁杆粉丝,他将给我们的歌手很大的鼓励!”他还拥抱了一下傻子,似乎对傻子耳语了一句什么。傻子乐呵呵地跑下台来。演出继续进行。傻子再没有上台去,安静地在台下看着。只至演出结束。原教授感觉这是个有智慧有休养的主持人,对傻子以常人一样的尊重,没有一点讥笑的成分。但如果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台,会严重影响演出效果,使演出变成一场闹剧。他很想知道主持人是如何使傻子不再上台献花的。于是他向后台走去,想解开这个谜。这时主持人和他擦肩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他已走到傻子身边,牵着傻子的手,向马路对面走去。原教授更加好奇了,就跟在后面。只见他们进了一家小餐馆。原教授顾不上冒昧,作了自我介绍,对他的主持表示嘉许,年轻人的脸微微泛红了。他说自己今年刚大学毕业,主持节目还不成熟。当原教授问他,他用什么方法使傻子没有再上台时,他说,我在他的耳边说:“送花只送一次就够了,送多了会被人笑。听我的话在台下听歌,结束了我请你去吃好东西。”原教授震惊了。因为他完全可以骗过傻子,保证正常演出就行了,演出一结束也就没事了。他说:“人要守信,一个主持人,要对观众负责,尽管他是傻子,我还是要兑现我的承诺,否则就是欺骗。”原教授讲完了,大家都对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主持人表示赞许。原教授说,这个学历低的选手就是我在小镇上遇到的主持人。大家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热烈讨论,最后竟一致通过这位学历低的选手入选。两年多后,年轻的主持人偶尔得知自己被录取的内幕,专程到原教授家去拜谢。原教授说:“对人生来说,爱是最高的学位!你自己做出了最好的答案,不用谢我。”

寻找

植小花是在去菜场买菜时看到小溪的照片的。植小花是个理发的姑娘。她本是在镇里的丝织厂上班的,那时她正和镇上的小溪恋爱着。他们是中学同学,在校时就好上了。小溪是那种长得帅脾气坏的男孩,植小花心甘情愿爱他的坏脾气。他们都没有考上大学。植小花进了镇里的丝织厂,小溪则东游西荡,继续做些让人头痛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从水果摊捏个梨不付钱啦,在小店赊烟赖账不还啦,把人家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故意撞翻啦等等。后来,他终于闹了个大事,和镇上一个青年打架,把人家的一只眼睛打瞎了。出事后他吓得跑了。他跑了,植小花可急坏了。他们虽然还没结婚,可是植小花怀孕了。家人都劝植小花把胎打掉,植小花不情愿,固执地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儿,很可爱,有着植小花的眼睛,小溪的面容。这期间,小溪也一直没有和植小花联系。孩子一岁多后,植小花辞掉了丝织厂的工作,决定外出打工。她先是来到省城,在理发店边做小工边学手艺。后来她自己开了个理发店。眼下理发店一家接一家,竞争激烈可想而知。植小花如何求得生存之地?老人和学生来她的店,一律半费。有的老人行动不变,家人推着轮椅来,她让他们留下地址,以后定期上门服务。有这么好的声誉,来她这里理发的越来越多。她招了小工和学徒,双休日常组织他们到周边校园去义务理发。电视台的记者得到线索,来她的店拍了专题片,称赞她是个优秀的打工妹。令人疑惑的是,植小花的店总是在一个城市开了一年左右就关了,然后到另一个城市去开。其实,植小花出来打工主要是为了寻找小溪。每次上街,她都期望在某个街角、某处人群突然看到小溪的身影。她甚至想,有一天小溪恰巧来她的店理发,她惊喜得一边笑一边流泪。事实上奇迹并没有出现。没想到这天她去菜场时真的看了小溪——只不过是一张照片,一张印在通缉令上的照片,贴在一面墙上!上面说得明白,本市某路段发生一起抢劫案。犯罪嫌疑人遭到抢劫对象反抗,持刀行凶,致死人命。刹那间,植小花脸都白了,她几乎是恍惚着回到理发店的。在为一个顾客刮胡子时刮伤了顾客的下巴,惹得顾客大为恼火。这个顾客刚走,进来一个人,植小花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是小溪,留着和以前一样的长发。小溪似乎没认出她来,他径自坐到椅子上,说理发。植小花给他围上围布,然后开始上洗发水。就在这时候,植小花从镜子里看到了片警小梁向这边走来。她飞快地把洗发水揉开,泡沫一直涂到小溪的脸上。小梁在店门口递进来一张和植小花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通缉令,说,看到这个人,请立即报警。植小花忙说,好的,一定。小梁似乎还瞥了小溪一眼,走了。小溪说,给我理光头。植小花机械地动着发剪。小溪走时低声对植小花说:“我会来找你的。”原来他并不是没认出植小花。第二天,植小花就关了店。植小花回了家乡的小镇,后来再也没出来开过店。镇上的人有时问植小花,小溪找到了吗?植小花恼火地说:“谁说我去找他了?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爱情大厦

那天下班,高远像往常一样搭乘公交车回家。这个沿海城市的公交车永远是很挤的。中途上来一个姑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淡蓝色吊带连衣裙,不施粉黛,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高远不禁心动了一下。他的心动是男人的正常审美。另外,他还单身。因而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他的心动都属正常。车过了一站又一站,姑娘被人流挤着不时挪动身子。高远站起来,对姑娘说:“小妞,你请坐。”姑娘以为高远到站了呢,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一连过了几站,高远也没下车,姑娘这才明白高远是让坐,她感激地说:“不好意思啊。”高远说:“不用客气,我快下了。”事实上是,高远直至快到终点的流花湖站才下车。巧的是,姑娘也是到这个站下。他们都是外地来的“淘金者”。高远在一家建筑企业当绘图员,小灿在一家合资企业当翻译。虽然两个人职业似乎都体面,但在这个人满为患的沿海城市收入并不高。小灿说:“其实我没什么远大志向。我真正的梦想是,在一个长满大树的山坡,搭一个小木屋,没事的时候,就看蓝天,白云,听林子里的鸟叫。”高远说:“傻丫头,真的住小木屋,怕就没那么美了。没有电,得点油灯,装不了空调,冬天冰冷,夏天酷热,还有蚊子,各种虫子。还是让我们好好奋斗,在这个城市买个大房子吧。”小灿小嘴一蹶:“不嘛,我喜欢小木屋,我要住小木屋,小木屋也可以装空调嘛。”高远抱着撒娇的小灿亲了一下:“好,我们住小木屋,你就是小木屋里的小公主。”高远尽管想法实际点,但对小灿的这种心态挺欣赏的。记得他们相爱不久,小灿问高远:“那天你在公交车上为什么要为我让坐?老实交代,是不是别有用心?”小灿本是玩笑,高远却双眉紧锁,一脸严肃地回答:“我当时是被你的美丽吸引了,但我由此想到的是,这么一个出众的女孩子,仍坐公交车,人品肯定也出众。”小灿似乎被他说糊涂了,问:“为什么?”高远说:“出色的女孩都去想法坐小车了。”不幸的婚姻有无数模式,美好的爱情却只有一种模式。高远和小灿在一起耳鬓斯磨,卿卿我我,下班一起做饭,一起洗衣服,拖地板,假日一起出去逛游玩,过着激情如火的生活。然而激情不可能是永久的,婚后的日子渐趋平淡。高远的理想是当一名杰出的建筑设计师,他要么是在工地,要么回家扎在房间看资料,绘图表,无意中冷落了小灿。小灿有时撒娇地说:“我要你天天回家吃饭,天天给我买花,天天带我去玩……”他说:“不行,我得乘年轻,拼一拼。”高远正为踏实的日子心满意足,殊不知平静的家庭正酝酿着一场火山。一个和小灿所在公司有业务往来的老板被小灿的美貌所征服,小灿当初当然是不予理睬,但老板并不罢休,下班开着车等在她下班的大门口,上班时不时给她打电话送玫瑰。她本想不理就没事的,没想到还是这么麻烦。她决定和他面谈一次,让其彻底死心。于是,有了小灿和这个老板的第一次晚餐,小灿没想到,老板还是颇有风度和教养的。于是答应和他以朋友相处,绝不谈感情。老板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最终打动不了你,我就放弃。”小灿以为只要自己有尺子,就不会有事。殊不知局势的发展并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老板向她的攻势越来越猛。令她震惊的是老板在市中心买了一块昂贵的地皮,盖了一栋本市最高的大楼,并用她的名字命名:小灿大厦尽管是有钱人的俗气,但也是俗气的传奇;尽管小灿本质上不是受物俗驱使,但没有力量抗拒这种征服。她最终没听高远的苦苦挽留,搬出和高远租的小屋,和老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住进了富丽堂皇的爱情大厦。一年多后,小灿生了个儿子。小灿过着既富足又有爱情滋润的生活,天天心情灿烂。日子如云一般飘走。有一天,小灿从外面回来,竟碰到老公和另一个女人在他们的爱情大厦里偷欢。小灿傻了,尽管当初也有这种担心,但担心既成事实时,她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小灿本质上是个信奉爱情的人,她选择老板,相信也是爱情的力量。爱已烟灭,她毫不犹豫地领着儿子离开了。她向老板提出的惟一要求是——把大厦顶端她的名字除掉。和小灿分手后,高远抛开爱的创痛,一心打理自己的事业,他所设计的一个时尚住宅区获得了行业最高奖——鲁班奖,他成了一名杰出的建筑设计师,有多家公司高薪聘他。现在,他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高远找到了小灿,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小灿说:“可我……你真的不在乎吗?我们还能有爱情吗?”高远说:“尽管我的心很痛,但我一直在爱着你。”小灿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高远说:“大部分时间在忙我的事业,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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