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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1 17:5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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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俄罗斯)安德烈·普拉东诺夫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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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的小提琴

莫斯科的小提琴试读:

金色的“林中空地”(总序)

汪剑钊2014年2月7日至23日,第二十二届冬奥会在俄罗斯的索契落下帷幕,但其中一些场景却不断在我的脑海回旋。我不是一个体育迷,也无意对其中的各项赛事评头论足。不过,这次冬奥会的开幕式与闭幕式上出色的文艺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迄今仍然为之感叹不已。它们印证了一个民族对自身文化由衷的热爱和自觉的传承。前后两场典仪上所蕴含的丰厚的人文精髓是不能不让所有观者为之瞩目的。它们再次证明,俄罗斯人之所以能在世界上赢得足够的尊重,并不是凭借自己的快马与军刀,也不是凭借强大的海军或空军,更不是凭借所谓的先进核武器和航母,而是凭借他们在文化和科技上的卓越贡献。正是这些劳动成果擦亮了世界人民的眼睛,引燃了人们眸子里的惊奇。我们知道,武力带给人们的只有恐惧,而文化却值得给予永远的珍爱与敬重。众所周知,《战争与和平》是俄罗斯文学的巨擘托尔斯泰所著的一部史诗性小说。小说的开篇便是沙皇的宫廷女官安娜·帕夫洛夫娜家的舞会,这是介绍叙事艺术时经常被提到的一个经典性例子。借助这段描写,托尔斯泰以他的天才之笔将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一一拈出,为以后的宏大叙事嵌入了一根强劲的楔子。2014年2月7日晚,该届冬奥会开幕式的表演以芭蕾舞的形式再现了这一场景,令我们重温了“战争”前夜的“和平”魅力(我觉得,就一定程度上说,体育竞技堪称是一种和平方式的模拟性战争)。有意思的是,在各国健儿经过数十天的激烈争夺以后, 2月23日,闭幕式让体育与文化有了再一次的亲密拥抱。总导演康斯坦丁·恩斯特希望“挑选一些对于世界有影响力的俄罗斯文化,那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于是,他请出了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引以为傲的一部分重量级人物:伴随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演奏,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马雅可夫斯基、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布尔加科夫、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等经典作家和诗人在冰层上一一复活,与现代人进行了一场超越时空的精神对话。他们留下的文化遗产像雪片似的飘入了每个人的内心,滋润着后来者的灵魂。美裔英国诗人T. S.艾略特在《诗的作用和批评的作用》一文中说:“一个不再关心其文学传承的民族就会变得野蛮;一个民族如果停止了生产文学,它的思想和感受力就会止步不前。一个民族的诗歌代表了它的意识的最高点,代表了它最强大的力量,也代表了它最为纤细敏锐的感受力。”在世界各民族中,俄罗斯堪称最为关心自己“文学传承”的一个民族,而它辽阔的地理特征则为自己的文学生态提供了一大片培植经典的金色的“林中空地”。迄今,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并长成参天大树的作家与作品已不计其数。除上述提及的文学巨匠以外, 19世纪的茹科夫斯基、巴拉廷斯基、莱蒙托夫、丘特切夫、别林斯基、赫尔岑、费特等, 20世纪的高尔基、勃洛克、安德烈耶夫、什克洛夫斯基、普宁、索洛古勃、吉皮乌斯、苔菲、阿尔志跋绥夫、列米佐夫、什梅廖夫、波普拉夫斯基、哈尔姆斯等,均以自己的创造性劳动进入了经典的行列,向世界展示了俄罗斯奇异的美与力量。中国与俄罗斯是两个巨人式的邻国,相似的文化传统、相似的历史沿革、相似的地理特征、相似的社会结构和民族特性,为它们的交往搭建了一个开阔的平台。早在1932年,鲁迅先生就为这种友谊写下一篇“贺词”———《祝中俄文字之交》,指出中国新文学所受的“启发”,将其看作自己的“导师”和“朋友”。20世纪50年代,由于意识形态的接近,中国与俄国在文化交流上曾出现过一个“蜜月期”,在那个特定的时代,俄罗斯文学几乎就是外国文学的一个代名词。俄罗斯文学史上的一些名著,如《叶甫盖尼·奥涅金》《死魂灵》《贵族之家》《猎人笔记》《战争与和平》《复活》《罪与罚》《第六病室》《丽人吟》《日瓦戈医生》《安魂曲》《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静静的顿河》《带星星的火车票》《林中水滴》《金蔷薇》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都曾经是坊间耳熟能详的书名,有不少读者甚至能大段大段背诵其中精彩的章节。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翻译成中文的俄罗斯文学作品已构成了中国新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成为现代汉语中的经典文本,就像已广为流传的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喀秋莎》《山楂树》等一样,后者似乎已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的民歌。迄今,它们仍在闪烁金子般的光芒。不过,作为一座富矿,俄罗斯文学在中文中所显露的仅是冰山一角,大量的宝藏仍在我们有限的视域之外。其中,赫尔岑的人性,丘特切夫的智慧,费特的唯美,洛赫维茨卡娅的激情,索洛古勃与阿尔志跋绥夫在绝望中的希望,苔菲与阿维尔琴科的幽默,什克洛夫斯基的精致,波普拉夫斯基的超现实,哈尔姆斯的怪诞,等等,大多还停留在文学史上的地图式导游。为此,作为某种传承,也是出自传播和介绍的责任,我们编选和翻译了这套“金色俄罗斯丛书”,其目的是进一步挖掘那些依然静卧在俄罗斯文化沃土中的金锭。可以说,被选入本丛书的均是经过了淘洗和淬炼的经典文本,它们都配得上“金色”的荣誉。行文至此,我们有必要就“经典”的概念略做一点说明。在汉语中,“经典”一词最早出现于《汉书·孙宝传》:“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说,著于经典,两不相损。”汉朝是华夏民族展示凝聚力的重要朝代,当时的统治者不仅实现了政治上的统一,而且也希望在文化上设立标杆与范型,亟盼对前代思想交流上的混乱与文化积累上的泥沙俱下状态进行一番清理与厘定。客观地说,它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虽说也因此带来了“罢黜百家”的重大弊端。就文学而言,此前通称的“诗三百”也恰恰在那时完成了经典化的过程,被确定为后世一直崇奉的《诗经》。关于“经典”的含义,唐代的刘知幾在《史通·叙事》中有过一个初步的解释:“自圣贤述作,是曰经典。”这里,他将圣人与前贤的文字著述纳入经典的范畴,实际是一种互证的做法。因为,历史上那些圣人贤达恰恰是因为他们杰出的言说才获得自己的荣名的。那么,从现代的角度来看,什么是经典呢?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给出了这样的释义: 1.指传统的具有权威性的著作:博览经典。2.泛指各宗教宣扬教义的根本性著作。不同于词典的抽象与枯涩,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归纳出了十四条非常感性的定义,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其中两条:其一,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其二,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自己以遗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参照上述定义,我们觉得,经典就是经受住了历史与时间的考验而得以流传的文化结晶,表现为文字或其他传媒方式,在某个领域或范围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典范性,可以成为某个民族、甚或整个人类的精神生产的象征与标识。换一个说法,每一部经典都是对时间之流逝的一次成功阻击。经典的诞生与存在可以让时间静止下来,打开又一扇大门,带你进入崭新的世界,为虚幻的人生提供另一种真实。或许,我们所面临的时代确实如卡尔维诺所说:“读经典作品似乎与我们的生活步调不一致,我们的生活步调无法忍受把大段大段的时间或空间让给人本主义者的悠闲;也与我们文化中的精英主义不一致,这种精英主义永远也制定不出一份经典作品的目录来配合我们的时代。”那么,正如沙漠对水的渴望一样,在漠视经典的时代,我们还是要高举经典的大纛,并且以卡尔维诺的另一段话镌刻其上:“现在可以做的,就是让我们每个人都发明我们理想的经典藏书室;而我想说,其中一半应该包括我们读过并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另一些应该是我们打算读并假设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我们还应该把一部分空间让给意外之书和偶然发现之书。”愿“金色俄罗斯”能走进你的藏书室,走进你的精神生活,走进你的内心!

译序

池济敏安德烈·普拉东诺夫(Андрей Платонов, 1899-1951)是20世纪俄苏文学史上一位独特的作家,其作品在俄罗斯国内外都享有很高的评价。俄罗斯作家勃留索夫、高尔基、法捷耶夫等都不吝溢美之词,对其写作才华大为褒奖。美国作家海明威在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时也曾说,普拉东诺夫对自己的创作影响最大。从20世纪30年代后期起,普拉东诺夫的作品在苏联就少有出版。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去世多年后才得以问世。直到今天,研究者们还在整理他未曾出版的作品。随着20世纪80年代在苏联出现的文学回归潮,这位被称为“先知”的作家重新引起了关注。俄罗斯文学家维·什克洛夫斯基在自己90岁时评价道:“认识俄罗斯之路是一条艰难之路,而普拉东诺夫熟悉这条路上的每块石头和每个转弯。”俄罗斯当代作家,莫斯科大学语文系教授阿·瓦尔拉莫夫如是评价普拉东诺夫:“上世纪初俄罗斯蕴积的那种巨大能量在普拉东诺夫的作品中找到了出路。正是在普拉东诺夫的命运与创作中,俄罗斯道路的最深层次和悲剧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普拉东诺夫的作品中,孤儿主题是最具代表性的主题。如果把普拉东诺夫的创作看成是一种乌托邦的尝试,那么作家的主要作品可以划分为三种类型:将来的尝试、过去的尝试和现在的尝试。不同类型的孤儿们通过三种寻父路径实现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寻找精神之父,完成拯救人类的使命探索未来;寻找记忆之父,循着记忆之水追思过去;寻找全民之父,顺应当下潮流面对现实。作家创造了自己的家庭寓言,通过孤儿主题表达对现实的质疑,对过去的追思和对未来的思索,通过不完整的家庭折射出对国家发展道路的思考。普拉东诺夫的小说形成了“孤儿小说”系列。在普拉东诺夫那里,每个人都是孤儿———事实上的或心理上的。孤儿的感觉不仅是失去父母的无助,还是失去自我的迷茫,丧失信仰的惊慌,割裂历史记忆的虚空与绝望……孤儿主题构成了普拉东诺夫创作中最大的隐喻:俄罗斯(苏联)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孤儿,被困在东方与西方之间,过去与未来之间,理想与现实之间。普拉东诺夫的作品,犹如一部系列电视剧,有一个整体语境。人物、情节、象征在一部作品与另一部作品间徘徊,承载着原型的记忆,在每部新作品中又被赋予新的意义。从自传体小说《谢苗》中,我们清楚地看见了作家个人生活的影子:多子女家庭、艰难的生活、操劳的母亲、忙碌的父亲、能干的长子、并不和睦的兄弟(妹)关系……从这篇小说中,我们能找到普拉东诺夫作品中几乎所有的人物和主题:孤儿、早熟的孩子、无助的成人;生与死、父与子……熟悉普拉东诺夫作品的读者一眼就能发现,谢苗就是那个典型的孤儿,他以不同的名字,或者根本就没有名字地反复出现在不同的作品中。《谢苗》就像一篇元小说,统领了作家的其他作品。它好似莫斯科红场外俄罗斯公路的原点,其他的所有作品都由此发散开。小主人公谢苗就是其他作品中成年孤儿们的童年记忆。他们都是从谢苗长大,他们的必然与偶然的不幸、痛苦、欢乐、创伤等都是由此开始。《波图丹河》里的尼基塔、《驿镇》里的菲拉特、《莫斯科的小提琴》里的萨尔托利乌斯就是长大了的谢苗。普拉东诺夫的主人公们是思索者,可是他们却无言表达变革的力量;他们是受难者,却也在同大自然的交往中、与同为孤儿的兄弟们的交往中收集着快乐的残片。他们“爱”着,不幸地怯懦地“爱”着,却从未体验过爱的幸福。他们为了生存而劳碌,爱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普拉东诺夫笔下的世界,是一个无爱的世界。这一点与现代主义文学非常相似。在这个世界里,孤儿们的“爱”显得苍白、无奈,甚至是病态、畸形。《波图丹河》里的尼基塔、《驿镇》里的菲拉特、《莫斯科的小提琴》里的萨尔托利乌斯莫不是如此。或者准确地说,他们是没有“个人之爱”,而追求着“人类之爱”。他们无法接受现实却又无力抵抗,就只能退缩到母亲的怀抱中,在对美好童年的回忆中欺骗自己。孤儿们最大的梦想就是重回母腹———那是他们人生的巅峰。普拉东诺夫沿袭了俄罗斯文学的漫游主题。正如果戈理借着乞乞科夫的三套马车发出“俄罗斯要向何处去”之问一样,普拉东诺夫也让自己的孤儿们在行走中寻觅与思考。《内向的人》中的普霍夫、《充满疑虑的马卡尔》中的同名主人公、《莫斯科的小提琴》中的萨尔托利乌斯都在为追求理想而漂泊。正如作家在代表作《切文古尔镇》中所写的那样:“俄罗斯的流浪者和朝圣者常常流浪,是因为他们的每一步都播下了人民沉重的灵魂。”而漂泊,恰是对心灵的保护。作家创作鼎盛期的20世纪20年代初—30年代末是俄罗斯历史发展进程中非常重要的一段时期。有血雨腥风,有沧海桑田,更有千百万普通人无可选择地被卷入这场社会变革的洪流和旋涡中。普拉东诺夫带着改造自然、造福人类的豪情踏入文学界,用他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反思历史,剖析现实,预言未来。可他却常常感受到和《乌利亚》中那位同名小女孩同样的折磨:他能看见一切丑恶,这让他痛苦。在一个人人都不需要真相的国度,说真话的人总是显得那么异类。因为“人们不需要看见真相,他们全都明白。而那些不明白的人,即使看见了也不会相信”。在《尤什卡》中,作家仿佛预言了自己的身后事。与作家在世时的寂寥无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众多哀悼者出现在了他的葬礼上,包括各个派别的作家,以及对他及其作品发表过尖锐批评的人。这仿佛是重现了尤什卡葬礼的情形。作家的葬礼上,众人心情复杂。作家科瓦列夫斯基更是扑到墓前放声大哭:“请原谅我们,原谅这些深爱着你,却又没能表现出对你的爱的朋友们。请原谅我们,在你困难的时候没能帮助你。”普拉东诺夫曾这样评价普希金:“普希金作品的秘密何在?就在于,在他的作品之外———在清楚的形式和深刻透彻的思想背后,还留下了更多言之未尽的东西。我们看见的是一片大海,而透过它,我们还将看见整个海洋。”这也正是我们今天阅读普拉东诺夫的意义。别尔嘉耶夫曾说过:“俄罗斯文学是世界上最有预见性的文学。它充满了预感和预言,它具备大难临头的惊恐。”近百年后的今天,我们重读普拉东诺夫,与作家对话,不仅更深刻地了解了他所处的时代,他书中反映的历史,更可以帮助我们思考今天的时代与命运。在《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开篇,陀思妥耶夫斯基引用了《圣经》里的一段话:“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若不落在地里死了,仍然是一粒。若是落在地里死了,就结出许多籽粒来。”(约翰福音12: 24)。这句话被写在了圣彼得堡陀思妥耶夫斯基故居博物馆的墙上。对于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诸多对话的普拉东诺夫来说,这段话也是一个很好的纪念。遗憾的是,这样一位创作风格独特,思想深刻的作家,在中国普通读者中的知名度还不高。无论是其作品被译介成汉语的数量,还是现有研究成果的深度,研究范围的广度都与普拉东诺夫在世界文学界的地位和我国的俄罗斯文学研究水平不相符合。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作家叙事方式奇特,语言风格怪异。对他来说,小说中重要的是思想,而不是情节。所以作品中几乎没有什么连贯的情节和引人入胜的故事,而是偏重于沉重的理性思考。这虽能让人掩卷沉思,心有戚戚焉,可对于初次阅读的读者来说,太过艰涩。作家独特的语言风格,以及太多的自造词也曾让世界各国的译者发出“普拉东诺夫不可译”的感叹。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影响了其作品被介绍到中国。出于对普拉东诺夫的热爱,本书的译者迎难而上。但由于水平所限,书中的误译之处,还望各位不吝指正。[1]内向的人1福马·普霍夫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家里没了女主人之后,他饿了就在妻子的棺材上切香肠吃。“大自然各取所需!”普霍夫这样总结这个问题。安葬完妻子,普霍夫躺下睡觉。紧张忙碌之后他累得精疲力竭。醒来,他想喝点格瓦斯,可是妻子还在病中的时候格瓦斯就喝完了,现在家里又没了采买食品的人。于是普霍夫抽起了烟———为了不口渴。一支烟还没抽完,就有人用一只绝对服从的手咚咚敲响了他家房门。“谁啊?”普霍夫大声问,深吸了一大口烟,“都不让人伤会儿心,混蛋!”门开了,可能来人找他有事。车辆段段长办公室的看门人走了进来。“福马·叶戈雷奇,———派工单!请在表上签字!又刮起了暴风雪———要出车!”福马·叶戈雷奇签完字看了看窗外:的确,暴风雪已经刮了起来,风在炉子的风门上方呼呼作响。看门人走了,福马·叶戈雷奇听着呼啸的暴风雪难过起来———既是因为寂寞,也是因为失去妻子后的无依无靠。“一切都依照自然法则行事!”他这样说服自己,稍微平静了些。可是暴风雪在普霍夫头顶上,在烟囱里肆虐。这种情况下多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不说妻子,哪怕是个小动物也好啊。派工单上要求16点到火车站,现在是12点———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福马·叶戈雷奇没有理会屋外暴风雪的歌唱,这样做了。普霍夫挣扎着醒来,感到身子绵软无力浑身冒汗。他不由自主地按照过去的习惯喊了一声:“格拉莎!”他在喊妻子。木屋挺住了风雪的打击,吱嘎作响。两个房间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听见福马·叶戈雷奇的话。若是平时马上就能传来妻子关切的回答:[2]“你怎么啦,福姆什卡?”“没什么,”平时福马·叶戈雷奇会回答说,“我就是叫你一声,你没事儿吧?”而现在没有任何人回答,参与对话:这就是自然法则!“给我的老太婆做一次大修吧———就算她活着,还不是既没钱,又吃不上好饭!”普霍夫自言自语地说,系紧了奥地利皮靴的鞋带。“哪怕能发明出一种自动化装置也好:要不然劳动人民会嫌弃我!”福马·叶戈雷奇一边往包里装食品:面包和黍米,一边想。走到外面,暴风雪呼啸着扑面而来。“不明事理的坏蛋!”普霍夫对着移动的空间大声说。他指的是整个大自然。走过火车站旁边空无一人的小镇时,普霍夫激动地嘟哝着———不是愤怒,而是忧愁,还夹杂着一些情绪,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车站里停着一辆重型大功率火车头,冒着蒸汽,后面挂着一辆除雪车。除雪车上写着“Э·布尔科夫斯基工程师系统”。“这个布尔科夫斯基是谁?他现在在哪儿?还活着吗?谁知道?!”普霍夫忧郁地想着,不知怎么突然很想见见这个布尔科夫斯基。段长走到普霍夫身边:“普霍夫,看看,签上字就出发!”说着递给他一纸命令:此令,从科兹洛夫到利斯基路段右侧第一道须随时保持无积雪。所有除雪车无间断工作。除满足军列牵引之外,所有车头均挂除雪车。紧急情况下,启用车站值班机车。如遇暴雪,每辆军列均由除雪车开道,保障红军的行进与安全不受丝毫影响。东南铁路革命委员会主席卢金,东南铁路交通政委杜巴宁普霍夫签了字———在那个年代,你不签试试?“又是一星期睡不了觉!”火车司机也签完了字,说道。“又是!”普霍夫说。即将到来的繁重工作反倒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样一来,日子就能在不知不觉间过得快些。段长是个工程师,一个高傲的人。他不慌不忙地听着暴风雪的声音,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火车头上方。他两次被判枪毙,一下子就白了头,对所有人都言听计从,任劳任怨。可是他永远地闭了嘴,只有下指令的时候才开口说话。车站值班员走了出来,递给段长一张派车单,并祝他一路顺利。“到格拉夫之前不停站!”段长对司机说,“40俄里!如果一直旺火燃烧,水够吗?”“够!”司机回答,“水多得很———烧不干!”于是段长和普霍夫上了除雪车。里面已经躺了8个工人,公家的柴火把铁炉烧得发红,窗户大开着,把新鲜空气放进来。“又臭烘烘的,鬼家伙!”普霍夫感觉到也猜到了,“你们刚来,油荤应该还没吃多吧!蠢货!”段长在窗边的圆形椅子上坐下,这是他操作机车和除雪车的位置。普霍夫站在平衡杆旁边。工人们也站起来各就各位,站到了大摇柄旁边,操作摇柄让平衡杆快速移动物体———平衡杆把除雪板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暴风雪在东南草原上蓄积了巨大的张力,顽强平稳地怒号着。车厢里并不干净,可是暖和,安静。车站屋顶的铁皮被风撕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这声音时而还与远处的炮声交织在一起。前线在60俄里之外。骑着瘦马在雪中草原疲于奔命的白军总是紧贴铁路线,在车站和车厢里寻找舒服的地方。而红军从装甲列车中用破旧的机枪射出铅弹,扬起地上的雪,驱赶着白军。每到黑灯瞎火的夜里,白军就悄悄地,蹑手蹑脚地在装甲列车四周查看,试着通过火车头来探知道路状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远处草原上一棵矮树对着列车挥了挥手———它迟早也会被机枪子弹消灭:动一动也无妨。“准备好了吗?”段长问道,看了看普霍夫。“准备好了!”普霍夫回答,双手抓住了手柄。段长拽了一下与火车头的连接绳———火车头像一艘轮船似的,温柔地鸣起笛,笨拙地拖动了除雪车。离开车站之后,段长用一只手猛烈而短促地拽火车头汽笛的绳子,另一只手向普霍夫挥动。意思是:干活了!火车头嘶吼着,司机将蒸汽开到最大,普霍夫扳动着两个手柄,放下除雪板,打开侧翼。除雪车立刻降低了速度,开始陷入雪中,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粘在了铁轨上。段长又拽了一下与车头的连接绳,意思是:加大牵引力!可是车头不堪重负地战栗着,烟管冒着粗气。车轮在雪地里空转,就像陷进了土里。由于高转速和劣质润滑油的缘故,轴承发烫。司炉冒着零下22度的寒风跑到煤水车里取柴火,却是挥汗如雨,浑身湿透。除雪车和车头陷入了深深的雪坑。只有段长一个人没说话———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无所谓。车头和除雪车上的其他人纷纷用自创的语言粗鲁地发表着意见。“蒸汽不足!通通炉子送送风,[3]让平衡器叫起来———这样就行了!”“抽支烟吧!”普霍夫对工人们喊道。他已经猜到了机车的问题。段长也掏出烟袋,把自制的马合烟倒在一小块报纸上。大家已经忘记了暴风雪的存在,对之如同寻常空气一般视而不见。抽完烟,普霍夫爬出车厢才感觉到风暴的咆哮、刺骨的寒冷和子弹一样的雪粒。“下流胚!”普霍夫勉强做完了需要做的事后说道。突然,机车平衡器狂叫起来,这是在排出多余的蒸汽。普霍夫跳上车,这时机车一下子把除雪车从雪堆里拖了出来,打滑的车轮在铁轨上擦出火花。普霍夫还看见,由于蒸汽开得太大,水从蒸汽管里溅了出来。他对勇敢的火车司机夸道:“你们机车上的小伙子真棒!”“啊?”老工人舒加耶夫问。“啊什么?”普霍夫回答,“有什么好啊的?遇到困难了,你却在这儿说闲话!”舒加耶夫闭了嘴。机车鸣笛两声,段长喊道:“结束作业!”普霍夫猛拉手柄,抬起除雪板。机车驶近道口,这里无法作业:除雪车的除雪板在轨道头下方铲雪,如果轨道旁边有护轨,扫雪车就无法作业———容易翻车。驶过道口,除雪车行驶在开阔的草原上。铁路被皑皑白雪覆盖。这广阔的空间总是让普霍夫惊叹,安抚他的伤痛,增加他原本不多的快乐。现在也是这样———普霍夫从车窗看出去,那里苍茫一片,却让人愉悦。带有硬质弹簧的除雪车轰鸣着,就像颠簸的马车。它颤动着伸出翼展,抓起积雪,乌云一般堆到铁路右侧。翼展的作用就是把积雪抛到路边———它也正是在这样做。在格拉夫站做了长时间停靠,给机车加水,副司机清理了烟道、燃烧室等燃烧装置。冻僵了的司机什么也没做,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这样的生活。停留在格拉夫站的水兵司令部给他送来一些烈性酒,普霍夫也得到一份,段长没有要。“喝吧,工程师。”水手长对他说。“感谢!我什么也不喝。”段长-工程师躲开了。“好吧,随你便!”水手长说,“喝了暖暖身子!我再给你拿点鱼过来,你吃吗?”工程师还是拒绝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你这个人,不知好歹!”感觉受到侮辱的水手长说,“人家真心实意地给你———我们都不吝惜,你还不要!请吃吧!”司机和普霍夫不管不顾地吃完喝完了,乐呵呵地看着段长。“你别管他,”另一个水兵插话道,“他想吃,可是意志又不允许!”段长没有说话。他的确是没有胃口。一个月前他刚出差回来———在察里津附近参与了一座桥梁的维修。昨天他接到急电,桥被军列压垮了:桥梁铆接进行得太匆忙,技术不熟练的工人们把铆钉钉入了活动处。现在一辆载重并不大的货运列车就使桥的桁架开裂了。两天前启动了对桥梁事故的调查,段长家里还放着铁路革命法庭侦查员发出的传票。由于工程师被派遣参加此次紧急任务,他无法去革命法院出庭,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才饮食难安。可他并不害怕,折磨着他的是十足的麻木。他感到,也许麻木比怯懦更可怕———如同文火将水烧干一样,麻木会把人的灵魂蒸发掉。当你清醒过来,心灵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位置。到那时候,一个人即使每天被判处枪决,他都不会再要烟抽:这可是死刑犯最后的享受。“你们现在去哪里?”水手长问普霍夫。“应该是去戈利亚则!”“对,在乌斯曼附近有2列军列和1辆装甲列车陷在雪堆里了!”水手长想了起来,“听说哥萨克们占领了达维多夫卡,而炮弹却被堵在科兹洛夫城外。”“我们会清理干净。我们连钢铁都可以切割,积雪———小事一桩!”普霍夫信心满满地说。他急急忙忙地喝下了最后一滴酒。这年头,任何东西都不能浪费。列车开到了戈利亚则。一个老头死乞白赖地要搭车———好像是从儿子家去利斯基———可是谁认识他啊!开车了,平衡杆发出轰鸣,把除雪板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没有吃上水手长给的鱼的工人们肚子开始咕咕叫。“我现在想吃腌渍苹果,”普霍夫在全速前进的除雪车上说,“嗯,能吃得下一桶!”“我想吃鲱鱼!”搭车的老人说,[4]“听说,在阿斯特拉罕有数百万普特的鲱鱼都烂掉了。可惜没有去那儿的车!”“让你上车了,你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普霍夫厉声警告他,“他想吃鲱鱼!好像除了他,就没人爱吃似的!”“而我,”普霍夫的助手,钳工兹沃雷奇内插话说,“在乌斯曼参加过一场婚礼,吃下了好大一只公鸡!肥得很呢!”“桌上一共几只鸡?”普霍夫也感觉到了那只公鸡的香味,问道。“就一只———现在上哪儿搞公鸡?”“怎么着,你没被赶出来?”普霍夫幸灾乐祸地打听。“没有,我自己提前走了。我从桌上下来,装作去解手———庄稼汉常这样———就溜了。”“你,老头,还不下车?还没看见你的村子?”普霍夫问搭车的人,“看着点儿,别说话间就错过了!”老头跳到窗边,往窗户上哈了口气,擦了擦。“这地方好像我认识———开阔的高地上好像是哈莫夫斯基村。”“如果是哈莫夫斯基村———你就到了。”普霍夫内行地说,“趁我们在爬坡,你下车吧。”老头提着口袋磨磨蹭蹭,温顺地说:“火车开得快,空气都呼呼作响———摔死了多吓人啊,司机先生!要不然您给我停一分钟———我很快。”“我考虑好了!”普霍夫生气了,“在战时用公家的机车给他停车?现在到戈利亚则之前都不停车了!”老头不说话了,然后用特别恭敬的声音说:“听说现在的刹车很厉害———任何速度都可以立刻停下来!”“下去,下去,老头!”普霍夫生气地说,“还给你停下来!不是让你往石山上跳,是雪地!地面软得很,躺下去还可以再伸个懒腰!”老头走到外面的小平台上,仔细检查了口袋上的绳子———当然不是为了检查是否结实,而是为了拖延时间来下定决心———然后他就消失了,应该是扑通一声跳了下去。离开戈利亚则之后,除雪车接到命令:清通道路,把一列装甲列车和一列人民委员会的列车牵引到利斯基。给除雪车派出了双重牵引车:负责牵引人民委员会列车的是另一个火车头———普提洛夫工厂生产的大功率机车。大块头的人民委员会军列总是由两个最好的火车头牵引。可是现在这两个火车头在积雪面前也无能为力,积雪的路面比沙地更难走。正因如此,在这种暴风雪肆虐的严冬,荣耀不属于火车头,而是属于除雪车。位于达维多夫卡和利斯基之间的装甲车上的炮兵之所以能捣毁白军,正是因为火车头和除雪车编队清除了积雪,他们才不至于滞留数周啃干粮。对于普霍夫·福马·叶戈雷奇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平凡小事。他只担心自由市场上买不到马合烟,因此在家里储存了1普特,还用弹簧秤称过了。还没有到达科洛杰兹站,除雪车就停了下来:两个大功率牵引火车头撞进了雪堆,雪没到了排烟管。由于车头被雪堆瞬间撞停,人民委员会列车牵引车头上的彼得格勒司机从座位上被撞下来,飞到了煤水车上。而他驾驶的车仍然在原地,车身因凶猛的动力无处施展而抖动着,猛烈地用胸膛向前撞击着雪山。司机跳到雪地上打滚,头上满是鲜血,口里喃喃地骂着。普霍夫手里攥着自己的四颗牙走到他面前———他的下颌撞到了手柄,从嘴里掏出了四颗松动的多余的牙齿。另一只手里拿着自己装干粮的小袋子———装着面包和黍米。他没有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司机,而是入迷地欣赏着他那还在撞击雪堆的精美的火车头。“机车真棒,狗日的!”然后又对副司机喊道:“关上蒸汽,蠢货,会弄断传动臂!”机车上没有人应声。普霍夫把干粮放在雪地上,扔掉了牙齿,自己爬上火车头去关操纵杆和送风器。驾驶室里躺着死去的副司机。他被甩出去时头撞到了螺栓,铜件嵌进了他开裂的头颅里。他就这样被挂住死去了,鲜血流了一地。副司机跪在地上,无助地摊开乌青的双手,头卡在了螺栓上。“他怎么会撞到螺栓上?这个傻瓜!还正好是头顶,撞上了囟门!”普霍夫道出了问题所在。普霍夫把在原地疯狂往前冲的车头停了下来。他环视了一遍所有装置,重新想起了副司机:“可怜的傻瓜,他把蒸汽控制得很好!”压力表工作正常,显示30个气压,几乎已是极限———这可是在深雪中开行了10个小时之后!暴风雪停息了,变成了湿雪。远处,装甲车和人民委员会的列车停在清理过的铁路上冒着烟。普霍夫从车头上下来。除雪车上的工人们和段长正在雪地里往火车头跟前爬。第二个火车头上的人们也下了车,用脏兮兮的擦机布包扎着受伤的脑袋。普霍夫走到彼得格勒司机跟前。他正坐在雪地里,把普霍夫拉近自己那血淋淋的脑袋。“怎么样?”他问普霍夫,“机器怎么样?送风器关了吗?”“一切正常,司机!”普霍夫一本正经地回答,“只是你的副司机死了。我把兹沃雷奇内派给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就是太能吃!”“行!”司机说,“放点面包在我伤口上,用布缠住!见鬼,血怎么都止不住!”除雪车后面出现了一张可爱又疲惫的马脸。两分钟后,一队哥萨克共15人来到机车前。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普霍夫和兹沃雷奇内抽着烟。兹沃雷奇内建议普霍夫一定要去镶上牙,必须要钢质镀镍的那种———在沃罗涅日可以做:哪怕吃最硬的东西都一辈子磨不坏。“怕是又被撞掉!”普霍夫反驳道。“我们给你做上100颗,”兹沃雷奇内安慰他说,“剩下的就装在兜里备用。”“你说得对!”普霍夫同意。他也认为钢铁比骨头和牙齿更结实,可以在铣床上多做一些。哥萨克军官看见平静的司机们,紧张得嗓子都哑了。“工人公民们!”军官眨巴着近似呆傻的眼睛,故意说道,“我以伟大的人民俄罗斯之名,命令你们把火车头和除雪车开到波德戈尔诺站。若是拒绝———就地枪决!”火车头轻轻发出嘶嘶声。雪停了。刮着风,消融冰雪,带来遥远的春意。司机头上的血凝固了没有再流。他挠了挠脓疮的硬壳,艰难吃力地走向车头。去摇摇水箱,铺上柴———机车不想挨冻!哥萨克们掏出左轮手枪,把司机们围了起来。普霍夫生气了:“这些混蛋,不懂技术,却要瞎指挥!”“什么?”军官沙哑着声音说,“向火车头走!否则后脑勺就要挨枪子儿!”“说什么鬼话!用枪子儿来吓唬人!”普霍夫满不在乎地叫了起来,“我倒要给你一螺帽!你没看见,大家都受了伤坐在这儿吗!流氓,见鬼了!”军官听见了装甲车短促微弱的汽笛声,转过身,等着向普霍夫开枪。段长穿着大衣躺在雪地上,望着阴沉却在转暖的天空,面色忧郁地想着心事。突然,车上传来一个人的惨叫。可能是司机把自己的副司机从螺栓上放了下来。哥萨克们下了马,在机车周围走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上马!”军官发现了脱出弯道的装甲车,对哥萨克们喊了一声,“不用管火车头,我开枪了!”他对着段长的头开了一枪。段长甚至没有抖动一下,只是蜷起疲惫的双腿,脸朝下,离开了人世。普霍夫跳上车,吓得放声大哭。机智的司机打开了蒸汽阀门,整个机车笼罩在蒸汽中。哥萨克们开始野蛮地对工人们开枪,工人们躲到了火车头下面,或是藏到了雪堆里———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紧紧挨着除雪车的装甲车上, 3英寸炮和机枪向哥萨克们发起了密集的打击。哥萨克们骑着马跑了大约20俄丈[5],陷入了雪堆,全部被装甲车里的火力击中。只有一匹马逃脱了,在草原上奔跑。它绷紧了瘦弱敏捷的身体,哀怨地嘶鸣着。普霍夫一直注视着它,同情地阴沉着脸。人们把装甲车从火车头上卸下,推到了除雪车后面。一小时后,三个火车头开足蒸汽,压平了铁路上的雪,开到了平坦的路上。2所有人在利斯基休整了三天。普霍夫用润滑油换到了10普特马合烟,心满意足。在火车站,他看完了所有标语招贴,又从宣传点拿了些报纸来看。火车站墙上贴着宣传画:我们工人要手握书本,学习吧,无产阶级,学习让你变聪明!“还是不合适!”普霍夫叫道,“应该这样写,才能让所有傻瓜一下子变聪明!”我们生活的每一天———都是资产阶级脑袋里的钉子。———我们要永久地活着———让他们的脑袋忍受折磨!“这是严肃的事!”普霍夫评价道,“这些话掷地有声!”有一次,利斯基站开来一列火车———挂着舒适的客车车厢,红军战士们站在门边迎候,看不见一个背袋贩子。这时普霍夫也站在月台上,在车门旁边想事情。列车停了下来。没有人下车。“这趟军列运送的什么人?”普霍夫向一个加油工打听。“谁知道?听说是总司令———他一个人坐了整整一列火车!”从前面的车厢里下来一些乐手,走到列车中部,列队奏起了欢迎曲。稍过了一会儿,从中部的软卧车厢里走出一个胖胖的军人,向乐手们挥手致意,表示满意。乐手们散开了。部队首长不慌不忙地沿着台阶走进了车站。后面跟着一些军人———有的拿着炸弹,有的拿着手枪,有的带着马刀,还有的骂骂咧咧———保安严密。普霍夫跟在后面不知不觉走到了宣传点附近。这里已经站着一些红军战士,各色铁路员工和没文化的农民。刚到来的部队首长走上讲台———所有人都向他鼓掌,其实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可是首长看起来很严厉,斩钉截铁地说:“同志们,公民们!第一次我可以原谅,可是我宣布,以后再不准搞这样的排场!这里不是马戏团,我也不是小丑———这里用不着鼓掌!”人们马上安静了下来,讨好地盯着讲话人———尤其是那些背袋贩子:据说,他记住了谁的样子就会让谁上车。可是,当首长讲完话,说资产阶级全部都是彻彻底底的流氓之后,就坐车离开了,没有记住任何一张谄媚的脸。没有一个贩子坐上了这列空空荡荡的长长的列车。保安说,老百姓不能乘坐军用专列。“车厢是空的呀!一个人坐一列车,得多贵啊!”瘦骨嶙峋的农民们争辩着。“按规定,集团军司令员有资格乘坐专列。”保安中的红军战士们说。“既然有规定,我们就不争了!”贩子们顺从地说,“只是我们不进车厢,我们坐在连接器上!”“坐哪儿都不行!”保安们说,“只能坐车轮子上!”终于,列车开走了,还不时对着空中开几枪———吓唬那些吝惜交通费的贩子们。“真当回事儿!”普霍夫对一个车辆段的钳工说,“一个小小的身子还需要40根轴运输!”“负载量很小———高射炮打蚊子!”车辆段的钳工用眼睛估量着。“给他一节铁道车就行了!”普霍夫认为,“白白浪费美国的火车头!”普霍夫去工棚里吃饭时,仔细看了路边所有的标语和布告———他喜欢阅读,珍惜一切人类思想。工棚里贴着一个告示,普霍夫接连读了三遍:工人同志们!第9工农红军司令部成立了技术人员志愿大队,为在北高加索、库班和黑海沿岸作战的前线红军提供服务。被毁的铁路桥、沿岸防御设施、通讯服务、枪炮维修、流动机械基地———这一切都亟待无产阶级的能工巧匠加入南方作战红军。换个角度讲,没有技术手段就无法保证对敌人制胜。工农强大的技术力量,是从帝国主义协约国那里白白得到的。工人同志们,号召大家参加技术力量大队!请向第9军驻铁路枢纽站革命军事委员会特派员报名。参加条件请咨询特派员同志。红军万岁!工农阶级万岁!普霍夫撕下用面粉贴在墙上的传单,带上它去找兹沃雷奇内。“咱们去吧,彼得!”普霍夫对兹沃雷奇内说,“干吗在这儿混日子?至少咱们可以看看南方,到海里游游泳!”兹沃雷奇内没说话。他在想自己的家人。普霍夫的老婆已经死了,他可以浪迹天涯。[6]“你想想吧,彼得鲁哈!事实上,哪家军队离得了钳工?在除雪车上已经没事可干———春风都吹过来了!”兹沃雷奇内还是没说话,他舍不得妻子阿妮霞和儿子。儿子也叫彼得,是母亲口中的小心肝儿。[7]“走吧,彼得鲁什!”普霍夫劝他说,“咱们去看看大山,心胸会更坦荡!要不然看见的都是坐在军列里的伤寒病人,我们也只能坐吃等死!革命总会过去,我们却什么都得不到!别人会问你,你都干了什么?你怎么回答?”“我就说,我清理了轨道上的积雪!”兹沃雷奇内回答,“没有交通保障一样打不赢仗!”“这算什么?”普霍夫说,“他们会说,你凭什么领面包,这是很平凡的工作!还会问你,你付出了什么?你心里同情什么?这才不好回答!在沃罗涅日,过去的将军们都要铲雪———凭这个每天领1磅面包!咱们也可以这样!”“可是我想,”兹沃雷奇内没有让步,“这里更需要咱们!”“谁也说不清楚,咱们在哪里用处更大!”普霍夫说,“如果只是想想,还是办不成大事,还需要有感情!”“我不和你胡扯了!”兹沃雷奇内抱怨道,“谁来统计———谁在干什么,做了些什么事?这种生活让人不得安宁!对于你来说怎么都行———反正就你一个人———所以你才想去,傻瓜!难道你还想在那儿找个漂亮老婆———你还懂感情!你还不是个老男人———离了女人很快就受不了了!你就赶快一溜小跑地去吧!”“彼得,你这个傻瓜!”普霍夫失望了,“你懂技术,可是你太固执!”伤心的普霍夫没有吃午饭,而是直接去找了特派员报名,好尽快把此事定下来。可他去了那儿之后,吃了两顿饭:因为他给锅上了锡以及他那充满智慧的聊天,炊事员赏了饭给他吃。“等内战结束后,我要当个红色贵族!”普霍夫告诉他在利斯基的所有朋友。“为什么?”工匠们问他,“就是说,像以前那样?会给你土地吗?”“我拿土地来干什么?”普霍夫幸福地回答,“我拿来种螺丝帽吗?那只是一种荣誉和称号,不是剥削压迫。”“那我们,还是红色笨蛋?”工匠们问。“你们上前线吧,别老在自己家里磨磨叽叽了!”普霍夫说着就出了门,等着出发去南方。一周后,普霍夫和特派员招收的另外五名钳工一起去了新罗斯斯克港。旅途漫长艰难,可比这更难的事不胜枚举,所以后来普霍夫淡忘了这段旅程。路上,给他们每人发了五磅鲤鱼,一个大圆面包。因此大家都吃得很饱,只是到站的时候去喝点水。普霍夫在叶卡捷琳诺达尔待了一周———某地的战役阻断了前往新罗斯斯克的道路。可是这个绿意盎然的小城里,人们对战争早已习以为常,都尽可能开心地生活。“混蛋!”对于这些人,普霍夫认为,“难道他们觉察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在新罗斯斯克,普霍夫去了一个似乎是测试专业人员知识水平的委员会。他的考题是,蒸汽是如何产生的。“什么蒸汽?”普霍夫问,“普通的还是过热的?”“总之就是……蒸汽!”考官说。“通过水和火产生的!”普霍夫干脆利落地回答。“对!”考官肯定地说,“彗星是什么?”“就是溜达的星星!”普霍夫解释。“正确!请问,雾月政变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考官转向了政治知识。“布柳斯历法1928年10月18日,也就是在解放了全世界无产阶级和人民的十月革命前一周!”普霍夫不慌不忙地回答。他的妻子在世时,他读过一些书。“基本正确!”考试委员会主席说道,“关于航运,您知道些什么?”“航运有比水重的和比水轻的。”普霍夫的回答很生硬。“您知道哪些发动机?”“复式、道依茨、研磨机、土壤车轮以及各种永动机。”“什么是马力?”“就是取代机器的马。”“为什么它要取代机器?”“因为我们国家技术落后———用木桩耕地,用指甲收割!”“宗教是什么?”考官还在追问。“卡尔·马克思的偏见和人民的家酿酒。”“资产阶级宗教的用处是什么?”“为了让人民不伤心。”“普霍夫同志,您热爱全体无产阶级并愿意为其献出生命吗?”“热爱,政委同志!”为了通过考试,普霍夫回答道,“我愿意抛洒热血,只要不是白干蛮干!”“清晰明了!”考官说完,任命他在港口担任安装工,修理一艘船。这是一艘快艇,名为“火星”号。船上的柴油发电机不愿运转———它就被交给了普霍夫修理。新罗斯斯克是一座有风的城市。不知为什么,这里的风刮得毫无用处:风不停地吹啊吹,旁边的东西都被吹热了,可风还是冰冷的。那时,弗兰格尔蹲守克里米亚。布尔什维克急于修好“火星”号———听说弗兰格尔想从海上突袭,需要有所防御。“他的可是英国巡洋舰,”普霍夫解释说,“而咱们的‘火星’号就是一艘海船,一匹砖都能击沉!”“红军无所不能!”水兵们对普霍夫说,“我们乘坐着破木片到了察里津,用拳头就搅动了整个城市!”“那是打架,不是打仗!”普霍夫怀疑地说,“炮弹可不长眼睛———什么都能击沉!”“火星”号上的柴油发动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运转。“你要是蒸汽机,”普霍夫一个人坐在底舱里想,“我早就揍你了!是哪个下流胚想出来的:你瞧这些管子,还是铜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普霍夫对大海早已见惯不惊———它摇来晃去地影响工作。“我们草原上地更宽,风也更清爽,不像这儿的风不守规矩,白天刮,晚上停。而这里是不停地刮呀,刮呀———你拿它怎么办?”普霍夫抽着烟自言自语,摆弄着不工作的发动机。他把发动机拆装了三次,再试———马达发出嘶嘶的声响,可还是固执地不肯转动。夜里,普霍夫还在想着发动机的事儿。他躺在空荡荡的底舱里,有理有据地和它争吵。有一次,海军政委上了“火星”号来找普霍夫。他说:“如果你明天还发不动这机器,我就把你直接扔海里去!慢腾腾的家伙!”“行,我明天发动这破玩意儿。不过你要是在船上,我就待在海里。你自己慢慢弄吧,蠢货!”普霍夫认真地回答。虽然政委恨不得立刻毙了普霍夫,可是又觉得,离开机械师就打不了胜仗。普霍夫奋战了一整晚。他重新思考了关于这台机器的所有想法,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它重新装成了一台新机器,拆掉了有问题的部件,装上了正常的———早上,马达疯狂地喘息起来。普霍夫打开螺旋桨———马达带动了螺旋桨,可是它艰难地气喘吁吁。“瞧,”普霍夫说,“就像小鬼登上了阿索斯山!”白天海军政委又来了。“怎么样?机器发动了吗?”他问。“你以为我弄不好吗?”普霍夫回答,“只有你们才会从叶卡捷琳诺达尔逃跑。而我,只要需要,从来就不会放弃!”“好吧,好吧,”政委满意地说,“你知道我们没有多少煤油———省着点儿用!”“我又不会喝它———有多少,就会剩多少!”普霍夫宣称。“马达用水就能开?”政委问。“哦对,烧煤油,用水来冷却!”“你尽量少放点儿煤油,多兑点儿水。”政委做出了一项发明。这时,沉默寡言的普霍夫少有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傻瓜笑什么?”政委悻悻地问。普霍夫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你不应建设苏维埃政权,你应该创立整个大自然!———你轻而易举地就安排好了!你这个皮货贩子!”政委听完就走了,内心失去了某种荣耀。新罗斯斯克正在进行逮捕和打击富人的运动。“他们为什么要让那些人不得安宁?”普霍夫想,“这些跳梁小丑会引发什么样的危害呢?就这样他们以后都不敢出来了。”除了进行大逮捕,全城还贴满了告示:“由于演讲人严重的医学疲劳,本周将不举行任何集会。”“现在我们会过得没意思了。”普霍夫看着告示,很是不好受。这期间,港口来了一艘小型驱逐舰“星”,过来填补弹孔,维修卷扬机。普霍夫也想去看看,可是被拦住了。“怎么回事?”普霍夫生气地说,“我看见一群走狗在那儿干活。我想帮帮忙,要不然到海里会出问题!”“任何人都不得放行!”站岗的红军战士说。“去你妈的,折腾去吧!”普霍夫说着,忧心忡忡地走开了。那天晚上,一艘土耳其运输船“沙尼亚”驶入港口。俱乐部里有人说,这是土耳其领导人穆斯塔法·凯末尔的礼物,可是普霍夫不相信。“我看见,”他对红军战士们说,“船是完好的!你们觉得土耳其苏丹会在战争时期送这样的礼物吗———他自己都不够用!”“他是我们的朋友,穆斯塔法·凯末尔!”红军战士们解释说,“普霍夫,你对政治不懂!”“刚取下裹脚布,就以为自己是根葱了!”普霍夫生气地走到墙角看标语。可是他特别不相信这些标语。夜里,红军司令部的通信员叫醒了普霍夫。普霍夫吓了一跳。“可能是海军政委使的坏!”司令部外面站着一队红军战士,做好了行军准备。还有三个工匠,也穿着军大衣,挎着水壶。“普霍夫同志,”队长注意到他,“你为什么没穿军装?”“我这样自在些,背个水壶干吗?”普霍夫说着就往边上走。正值深夜,一片漆黑。山里风声水声沙沙作响。红军战士们默默地站着,穿着崭新的军大衣,一言不发。也许他们是有所担心,也许是在相互保守秘密。在山里和远处的郊外,偶尔有人开枪消灭陌生的生命。一个红军战士把步枪弄出很大的声响,马上有人让他安静。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羞愧。普霍夫也有点激动,可是没有表现出来,以免发出声响。马厩顶上的灯照亮了院子里的污物,灯影在战士们苍白的脸上晃动。不经意从山间吹来的风,诉说着他们在一无抵挡的空间内肆虐的勇气。它也在给人们出主意———人们都听见了。狗在城里横行霸道,人却在悄悄地繁殖。而在这里,在这个僻静的院子里,另一些人却充满着不安和特殊的勇气———这是因为,有人企图要减少他们的数量。团长走到队伍中间,就像面对一个人似的,开始小声说话:“亲爱的同志们!现在我们不是在集会,我不会讲太多……共和国最高指挥部命令我军革命军事委员会,对正在克里米亚苟延残喘的弗兰格尔的后方施行打击。我们的任务是,乘坐现有船只渡过刻赤海峡,在克里米亚登岸。在那里,联合正在弗兰格尔后方作战的红绿游击队,趁北方红军突破别列科普之际,切断弗兰格尔坐船逃走的去路。我们应当摧毁弗兰格尔的桥梁和道路,破坏他的老巢,堵住他的入海口,迅速烧掉这颗毒瘤!“红军战士们!我们去克里米亚的征程充满艰难险阻。如果被巡逻艇发现,我们会被击沉。这一点我必须向你们说明。如果登岸,将会同穷凶极恶的敌人决一死战。我们会伤亡惨重,甚至,当克里米亚成为苏联领土的时候,我们中将无人生还———红军战士们,这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话!“接下来,我想问你们:同志们,你们愿意为此冲锋陷阵吗?“你们是否感觉到了内心的勇气和大无畏精神,愿意为了革命和苏维埃共和国牺牲生命?如果有人害怕或者动摇,有人挂念家室———请出列并说明情况。我们会放过这位同志!“我们的中央政府对我们的行动寄予厚望,希望尽快结束战争,在劳动前线开始和平建设!“红军同志们,我等待你们的回答!我要立刻向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汇报!”政委结束了讲话,皱着眉站在一边———他感觉很好,又有些尴尬。战士们也一言不发。而普霍夫的内心激动地战栗着。“就是这样,”他想,“这就是布尔什维克的战争,———没什么磨磨叽叽的!”所有人都已经听不见风声,也看不见夜色中的山峦。在所有人眼中,世界模糊不清,如同下一步的事态发展,每个人都过着共同的生活。院子里的灯煤油耗尽,也熄灭了,可是没有人发现。突然队列中走出来一个红军战士,斩钉截铁地说:“政委同志!请转告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和指挥部,我们等待出征命令!交给我们消灭弗兰格尔的重任,我们无上光荣!我要说,我们心怀感激,誓为苏维埃政府献出自己的鲜血、力量和生命。我坚信,我的话代表了全体红军战士的心声!我们还在这里等待什么,苏维埃俄罗斯人民在忍饥挨饿,可敌人却在克里米亚干涉我们!”红军战士们激动起来,兴奋地发出嗡嗡的声音。虽然按照常人思维,他们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又走出一个红军战士说道:“司令部成立登陆队是正确的。从别列科普方向给弗兰格尔正脸来一下,我们又迅速从后面来一下———他就翘辫子啦!英国人的船也救不了他!”这时政委又走了过来:“红军战士们!我们在司令部里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们期待的正是你们此刻表现出的崇高的觉悟和为革命牺牲的精神!我代表革命军事委员会和红军指挥部对你们表示感谢。请将我的讲话视为军事秘密。你们知道,在新罗斯斯克有很多白军间谍。如果秘密泄露,我们将有生命危险!进攻命令将另行发布。谢谢,同志们!”政委匆忙离开了,战士们还站在原地。普霍夫走到他们跟前听他们说话。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害臊,脸红到了脖子根。原来,这世界上有好人,优秀的人们不怕牺牲自己。暴风雪的夜晚更加寒冷,孤单的人们感到惆怅和残酷。可是在这样的夜晚,街上空无一人,孤单的人们也待在家里,听大风把门拍得啪啪作响。如果是去朋友家打发这不安的时光,他们也不会回家,而是在朋友家过夜。每个人都知道,在大街上等待他的将是逮捕、连夜审讯、检查证件、长时间待在臭烘烘的地窖里,直到他们确信,这个人当了一辈子乞丐,或者确信红军暂时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来自北方的农民,穿上军装就变成了不同寻常的人———不怕牺牲生命,不怜惜自己和亲人,对敌人怀着深仇大恨。这些全副武装的人们做好准备承受双重折磨,只要能与敌人同归于尽,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夜里,普霍夫一边和战士们下跳棋,一边给他们讲一位自己从没见过的指挥员。新成立的登陆队共有50人———所有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因此,第二天50封信寄到了50个俄罗斯乡村。战士们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好半天,同自己的母亲、妻子、父亲和更远的亲人告别。普霍夫给那些不太会写字的人帮忙,还帮他们出主意,战士们都夸他:“福马·叶戈雷奇,你写得真好———我的家人会看哭的!”“那还能怎么样!”普霍夫说,“咱们这儿没什么好笑的,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你真是个怪人!”吃完饭普霍夫去找政委:“政委同志,登陆队要我吗?”“要!普霍夫同志!所以昨天晚上才把你也叫来开会。”政委回答。“政委同志,只是我请求把我安排在‘沙尼亚’上当驾驶员———我听说那上面是用蒸汽机,而‘火星’号是用柴油发动机,我干起来不顺手:太小了!”“‘沙尼亚’上有自己的驾驶员———土耳其人!”政委说,“好吧,我们让你给他当助手。‘火星’号我们再找一个司机!你怎么,搞不好柴油发动机?”“发动机是小菜一碟,蒸汽机才是大家伙。政委同志,我不愿意在英勇的征程中开着这破玩意儿!这就是个煤油炉子,不是机器———你自己也看见的!”“好吧,”政委同意了,“既然这样,你就去‘沙尼亚’吧。大家都是志愿参加登陆队,都各尽其用!在打仗的时候,兄弟,别自作聪明!”普霍夫拿到通行证,上了“沙尼亚”———看看机器。只要有机器的地方,他就感觉像在家里一样。他和土耳其驾驶员很快就达成了一致。他说,重要的是要上润滑油———这样任何工作都不会损伤机器。“正确!”土耳其人用不错的俄语说,“油———就是善心,它保护机器。经常给机器上油的人,就是爱机器的人,那人就是驾驶员!”“对,明白!”普霍夫高兴地说,“机器喜欢侍弄它的人,而不是乘坐的人,它也是有生命的!”这样他们交上了朋友。夜里,顶着越来越大的风,登陆队去港口上船。普霍夫不知道自己应该跟着谁,就从侧面上了船,把领到的公家的水壶弄得叮当响。可是战士们马上就拉住了他:“要求秘密行动,你怎么弄得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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