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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2 21: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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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村裕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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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可归的中学生

无家可归的中学生试读:

令人震撼的解散剧

没有家了。

这是超乎我所能想象的事件,十三岁的我实在没有办法理解。

那是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结业典礼那天。

早上跟往常一样起床后,爸爸早就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比我大五岁、已经上大学一年级的哥哥,似乎已经习惯大学生活,正准备去上课;比我大四岁的姐姐即将参加大学入学考试,正准备去学校。

这是跟往常一样的早晨。

我已经准备好要出门去学校。七月底的那一天,从一大早就很热,光是走去学校就已经流了不少汗。到了学校见到同班同学,先是轻松悠闲地跟大家聊聊各自暑假的预定活动。

我是篮球社成员,于是把社团预定练习的时间腾出来,计划跟朋友去露营。虽然并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可是对我一个初中生来说,却代表一场大冒险,我雀跃不已,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久之后,为了举行结业典礼,全校学生全部都到体育馆集合。等校长那番相当乏味的训词结束后,结业典礼就算顺利完成,大家又都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我跟住在附近的朋友一起回家,炫耀着彼此的暑假预定活动,并且约好要买送给对方的伴手礼后就互道再见了。

回到家一看,很明显与早上出门时的样子不同。

当时还住在普通的大厦二楼,在上二楼的楼梯前面迎接我的,却是看来眼熟而且应该摆在家里才对的各式家具。

从外观看,虽然一眼就立刻知道那是自己家里的家具,可还是无意义地打开又关上衣橱门以确认触感,祈求出现虽然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却并不是我们家家具的奇迹。然而长年惯用家具的触感却无情地立刻显现合手好用,而且抽屉里面也的确放有我的运动服。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措辞,可当时就是只能一个劲地踌躇彷徨。彷徨踌躇再踌躇彷徨。就是那样的状态。

由于没有勇气爬上二楼,只能愣愣怔怔地瞧着这些暴露在外的各式家具,这时姐姐从学校回来了。

我向姐姐说明了这个不知道该说是状况还是状态的情况后,两个人一起爬上二楼。爬到二楼后,只见大门被打开后没有关上,门上面交叉贴着印有“查封”字样的、存在感异常强烈的黄色胶带——我们已经不能进入家里了。

看来田村家的搬家似乎已经结束了。就连已经住惯了的家的最后一眼都无法看到。

往身旁一看,姐姐正在哭。

我无法理解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所以哭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哥哥回来了。

哥哥看到这个状况后,只说了一句:“等爸爸回来吧!”由于个性坚强的哥哥回来了,所以姐姐也不再哭泣,我也被包围在一股奇妙的安心感中。实际上哥哥也没有办法掌握现在的状况,想必心中也十分不安;可是他没有露出焦急的模样,而是展现冷静沉稳的风范。

万一那个时候哥哥也慌了手脚的话,我想无论是姐姐还是我,一定都哭到昏天黑地无法遏止了吧!身为长子真是辛苦。

我们仨就依照哥哥的指示等待爸爸回来。

所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爸爸回家了,总之他回来了。他脸上露出的复杂表情不算是笑意,也不算是怒气,不过却也算不上是认真的神情。

爸爸把我们三个人一起带上二楼,让我们在贴成交叉状的胶带前面站成一列,简直就像是旅游巴士导游介绍风景名胜似的,掌心朝上伸手比向胶带,这样对我们说:“正如各位所看到的,虽然十分遗憾,可是已经无法再进家门了。我知道往后将会十分辛苦,但是请各自努力继续活下去……解散!!”

解——散?就是每次远足后老师会说的那句解散吗?这样说来,接下来只要回家去就好了吗?可是刚刚明明已经说了不可以再进那个家了啊。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爸爸只对我们这样说完之后,就三步并作两步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被留下来的兄妹三人于是讨论往后该怎么办。哥哥和姐姐说,总而言之三个人先共同行动,总会想出什么方法的。

虽然我依旧几乎没有办法理解这个状况,可是至少明白如果就这样跟哥哥姐姐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增添他们的麻烦。“我自己一个人不要紧,会想办法过日子的。”

虽然由于恐惧加上不安,极度想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但是却拼命忍住了。即使我是初中生,想要工作的话也可以工作,可是当时的我却压根没有那种念头。只不过我认为只有单独行动,才是我这个毫无生产力的资源消耗者唯一能够对哥哥姐姐表达的手足之情。

哥哥跟姐姐不知道对我说了多少次“那是办不到的”、“你自己一个人打算怎么办”、“跟我们一起走比较好”,我深深地感受到哥哥姐姐那股无法扔下小弟的手足之情。由于他们两个人都有很强的责任感,所以花了相当长时间才说服他们。

可是,就如同他们两人的语气越来越强烈一样,我的意志也越来越坚定。

我已经完全记不得当时他们两人脸上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如果看到他们两人的脸,意志就可能变软弱,所以我没有抬起头,而是一直低着头。

由于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两个人都不同意我的做法,所以我扯了谎:“我有一个任何时候都能去他家住的朋友,所以不要紧。”尽管如此,哥哥姐姐还是说:“这样会麻烦人家,而且万一发生什么事就不好了,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不久之后他们也就放弃了。想必是因为即使要我跟他们一起走,他们俩自己也没有任何目标,所以也只能放弃了吧!

我想,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人的思路也相当混乱。因为以他们两个人的个性来推测,如果没有失去哪怕一丝一毫的冷静的话,根本不可能同意丢下我一个人单独过。

就在我们讨论这件事之际,收东西的搬家公司来人了。爸爸似乎已经租好某地方的仓库存放家具等物品。三个人各自将最低限度的必备行李装进袋子里,剩下的就由搬家公司带走了。

将这些东西放在仓库中保管,也就表示留给我们有一天还能够跟这些家具与家人一起生活的安心感以及希望。

结果是根本不可能有付仓库租金的钱,所以那些东西马上就被处理掉了……

哥哥跟姐姐决定要一起行动。哥哥当时在便利店打工,深夜时段他多半会在便利店里,他交待我万一有什么事的话,要马上去那边找他。

我说了句“知道了”之后,就跟他们两人道别了。

开始公园生活

总而言之,先离开那个曾经是家的地方,再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

由于自己的个性从来就属于不太怕生的那种,所以朋友还挺多的;也曾想去朋友家借住,但是真的遇到朋友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告诉朋友“因为我没有家了,所以想去你家住”,可如果被问到为什么会没有家,我既没有办法说明,也会感到羞耻,同时也觉得可能会被看扁。

这对青春期的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漫无目标地走了一会儿。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将这段过往从记忆中抹去了,或是只不过因为笨所以不记得罢了,总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孩提时代常来玩耍的那座公园前面。

那是“螺旋大便公园”。

如果要问这座公园为什么被叫作“螺旋大便公园”,那是因为虽然公园里设置了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如单杠、沙坑、安置在地上的动物状水泥块、一座普通的滑滑梯,此外还有另一座与众不同的滑滑梯,公园名称的由来就是因为这座与众不同的滑滑梯。

我想市政府原本的用意,是希望以卷贝为原型,将中间挖空,使成为可供玩耍用的滑滑梯;可是因为那褐色外观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一坨大便,所以才会被冠上“螺旋大便公园”这个实在是讨小孩子喜欢的昵称。

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可以到大阪吹田市一个叫作山田西的地方,去那家比较小的IZU MIYA(现在改成DAILY QANAT)超市旁边的公园看一下。遗憾的是,由于现在已经将颜色改涂成水蓝色,所以跟当时给人的印象已经不同了。尽管如此,那个形状依旧具有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悠然耸立在该处。

不知不觉走到公园里的我,精疲力竭地在长板凳上坐下。原本打算要好好思考往后该何去何从,可由于那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弄得人疲惫不堪,所以坐上长板凳的那一瞬间,紧绷的神经顿时绷断,睡魔扑面袭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明明处于不容松懈的紧迫状态,结果一坐下来就变得很想睡,想来自己也是个相当蠢的傻蛋,不过反正那时候很想睡就是了。既然已经想睡了,就去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吧。

毫不犹豫地,我钻进“便便”里面。“便便”滑滑梯里面分两种不同滑道,一种平缓,另一种一开始很平缓,可是到最后甚至会让人认为是设计错误那般急转弯。

前一种滑道从一开始到最后,都能够很和缓地慢慢往下滑;可是后一种滑道在设计错误的急转弯前方有一块也疑似设计错误的地方,几近平地。由于那块平坦部分的边缘相当高,除非是打横落下的大雨,否则不需要担心会被淋湿,所以我就往那里面倒头就睡。

便便白天酷热无比,到了夏夜里却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凉,躺在上面感觉十分舒服,就像欢迎没了家的我到来似的。

那一天其实也只有二十四小时,可是却让我怀疑是不是有超过一百小时,当真是发生了各种事情的漫长的一天。

于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件,也就成为比原定跟朋友一起去的两天一夜大冒险更为真实的真正大冒险的开端。

公园生活第一天的早晨。

实在太热,我热醒了。我一个初中生,根本就没有手表,拿带来的闹钟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十点了。

闹钟跟户外的景象真的一点也不搭调,感觉上比在家里看起来的还要大得不像话。

我带着仅有的一点点零用钱前往附近的超市,买了面包跟牛奶下肚。

想起大约从我幼儿园时期开始,妈妈曾经在那家超市工作过。在那之前,妈妈一直是专职家庭主妇,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到家,妈妈总是会在门口迎接我回来。

我以前就是一个说得好听一点是喜欢黏着妈妈的小孩,说得不好听一点是那种有恋母情结的家伙,甚至可以说到了异常的地步,根本忍受不了从幼儿园回到家妈妈却不在家的情况,因此常常去妈妈工作的超市接她回家。

从家到超市的路,只是很单调的一条直行路,而且也算不上很远,可由于那时候是从来就没有单独一个人走过那么长的路,所以极度恐惧并且惶惶不安。

但是妈妈不在身边的不安要比这个还要来得严重,所以我还是鼓起十分的勇气往前走。

当时年纪还小的我,根本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出去工作,只一个劲地怀恨将妈妈从我身边夺走的超市。不管是在里面工作的人,还是去那里买东西的人,甚至那超市本身,全部都要遭受我恶狠狠的瞪眼。

第一次去接妈妈的那一天,当我找到在收银台拼命工作的妈妈,并且对她说“我来接你了”之后,妈妈对我竟然一个人来到这里感到惊讶万分。她把我带到一个像是更衣室的地方,告诉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下班,要我在里面等她。

那里面有一位已经做完工作的阿姨在那里,她直到妈妈工作结束之前一直陪我等,可由于我一直死心眼地认定妈妈是被抢走的,再加上那位阿姨的口气非常臭,因此我不由分说地瞪着她。不管她对我说些什么,我都完全不理不睬。

对只是基于好意所以才这样和颜以待的阿姨来说,我想我的态度一定让她厌恶到了极点,可是她依旧没有生气,直到最后都一直陪在我身边,还真是个相当不错的家伙。

虽然妈妈在那里工作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却能在职场跟大家保持良好的沟通,想必那位阿姨一定也觉得妈妈做人很不错吧!

所以我想她才没有对态度恶劣的我生气,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对待我。当时没有察觉到,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由母亲的为人处世方式就可以推想得出来的啊。

接着就跟结束工作后的妈妈去买晚餐的食材,然后一起回家。

妈妈会瞒着哥哥跟姐姐,买我最喜欢的小泡芙给我。在回家的路上,我一面吃着小泡芙一面牵着妈妈的手一起走。

根本无法想象刚刚那样抱着不安的心情所走去的路,与现在让我满怀安心感的快乐回家之路,竟是同一条路。

知道了妈妈工作结束时刻的我,之后每逢妈妈去工作的日子,就必定前去迎接她回家。从学校回家后直到妈妈工作结束前,先在家里等着,到时间了就到超市去。对妈妈来说也许感到蛮困扰的。

可我还是每天都去。

只因为一心一意想要早一点见到妈妈。

我回想着这件事,走在同一条路上。

正值发育期的我,过去觉得那样漫长的路,现在只不过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了。而且,才刚刚回来而已,却已经觉得肚子又饿了。虽然犹豫过是不是再一次去超市买些什么来吃,可想到钱所剩不多,该省着点用,就作罢了。

尽管已经回到公园里,可是由于刚刚又走了一段路,实在耐不住这份酷热了,于是决定换个地方。这附近就有一间图书馆,就上那儿去吧。

图书馆真可谓天国呀!

空调够强,还可以在饮水机喝到冰水,如果再有食物可以填肚子的话,就无可挑剔了;但是,当然,就算找遍了图书馆也净是些书罢了,根本不会有食物。

虽然有食谱之类印有食物的书,可是看了那种书之后反而让饿扁了的肚子更饿。

我一直在图书馆里待到傍晚。

饿到不行了,就再次去超市买饭。到了这个时段,这家超市会将熟食以“促销品”方式打折,这是我去接妈妈一起回家那段时间学到的。记得当时买了炸鸡块跟饭团两样,剩下的钱已经不到一千日元了。

虽然吃了饭但却几乎没有饱足感,又没有别的事好做,就在街头徘徊,心里头一面忖度着如果能够遇到某位认识的人,就可以说明事情的经过,对方也许就能帮忙想想办法,因此时而走过朋友家前面,时而走过学校前面,甚至走过以前一家人常去的那家名叫“饺子王将”的餐厅前面,还走过朋友们常聚在一起搅和的便利店门前,等等,试着走过了各式各样的地方。

总而言之,我是在寻找着可以把我救上岸的船,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船,就连那种用泥土捏成的马上就快沉入水底的泥船也没有找到。

我那幸福的码头已经完全被封锁了。虽然非常遗憾,然而却是现实。

所付出的努力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而且还因为到处乱逛,结果让肚子饿得扁扁的。

在便利店买了便当跟芬达回到公园,吃了一顿比平常还要晚的晚餐。便当吃完了,考虑到明天,将芬达剩下一半左右,就爬进我的睡床。

由于到处趴趴走得疲惫不堪,所以我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隔天也同样是被热醒的。

阳光已经像接近中午时分那样直射在“便便”上,身上流了相当多的汗。

喉咙干得不行,我一面庆幸把芬达留剩一半实在再正确不过,一面一口气将芬达灌进嘴里,可是没想到将汽水剩下来却是大错特错。

放在枕头边的芬达就暴晒在直射的阳光下。

承受阳光恩典的芬达变得很烫,热的碳酸饮料就算再客套也绝对没办法说它很好喝。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没有冰箱的生活,以往一直以为冰凉的芬达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吓了一大跳。非常后悔。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种状况,还不如在昨天还很好喝的时候喝完,不知道多好。

这是了解到冰箱之伟大的一刹那。

这一天跟昨天没有太大差别,就这样度过了一整天。跟昨天不同的是,在吃完午餐后,所有的钱就已经花光,所以没有吃晚餐就睡觉了。

饿肚子的结局

隔天不是因为热,而是被饿醒的。成长期的肚子里,饿虫似乎异常暴烈,胃部隐隐抽痛。没有钱就无计可施,于是开始出去找钱。

很幸运地,就在公园附近的自动售货机下面,找到一枚五百日元硬币。这是非常令人感动的相逢,极度强烈的震撼电流从头顶一路往下直窜到脚尖。闪闪的金光就在眼前,我将手伸向那炫目的光芒。

我立刻冲去超市。那令人感动的相逢短暂又富于梦幻色彩,片刻之后,我向五百日元硬币道别。

这下终于让肚子里的饿虫龙心大悦了。

由于那一餐就把钱花光了,所以那一天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继续找钱。

因为刚刚那枚五百日元硬币是一下子就找到的,所以心想,说不定还挺容易捡到零钱的,这样就可以继续过活,然而这种天真的想法立刻就破灭了。

已经巡视过相当多的自动售货机下面了。

一开始虽然感到羞耻,可是无论掉在多么里面的零钱都绝对不放过。只要一想到万一找不到,胃部又要隐隐抽痛,就变得越来越拼命,羞耻感也逐渐消逝淡去。搜寻零钱的身影已经不再是瞧瞧看看瞥瞥而已,用钻进去来形容是最贴切的。

我把纤瘦的上半身缩成一团,钻到自动售货机下面。使出浑身解数才捡到几枚一日元与十日元硬币,还不足以打点一顿饭。

到了晚上,周边也暗了下来。自动售货机的正面虽然是亮的,可一旦钻进里面,深处却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很难再继续像这样钻了。

可是跟搜寻进度相反的,肚子却很顺利地越来越饿;到了放弃继续搜寻的时刻,正好饿到极点。我是打算就这样睡觉,可肚子里的饿虫却一点也没有那样的念头,只一个劲地暴动不已。

再也无计可施的我,虽然不知道哥哥在不在,可还是试着去哥哥打工的便利店找找看。

哥哥工作的便利店距离公园不到五分钟,我很想马上就去那里跟哥哥见面,可之前已经夸下海口说自己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因此,在一个初中生无药可救的自尊心的阻挠下,我并没有马上踏进店里。

远远地眺望店内,看到哥哥在。其实解散之后才不过三天而已,而且哥哥也理所当然地具有某种程度的生活能力,可当看到哥哥安然无恙,我还是顿时放下心来。

自尊心跟肚子里的饿虫进行了一场厮杀,结果饿虫获得压倒性胜利。

一踏进店里,原本以为当初撂下大话说自己一个人不要紧,结果只不过才过了三天,这下一定会被瞧不起,没想到哥哥却显得格外欢迎我的到来。

当他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买了便当请我吃。

我还记得当时身为店员的哥哥付钱买店里东西的那幕情景,那让我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相当异样的感觉。

哥哥问我在哪里怎么过日子,如果我说在公园里的话一定会害他担心,所以扯谎说“住朋友家”。看来似乎蛮有说服力,所以哥哥放下心来,说:“阿裕以前朋友就很多啊……”

哥哥又说:“我必须去向那位朋友的父母打声招呼道个谢。”我回答:“我已经好好向人家道过谢了,不用再去了。”但是哥哥还是说:“就算这样,也还是得去一趟。”

万一哥哥真的来的话也只能到便便里面,那就麻烦了,所以我就随口敷衍说找一天再带他去。

在吃哥哥买的便当时,哥哥也曾问到“朋友他家没有让你吃饭吗”,我回他说:“我说要去跟哥哥一起吃饭,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听说哥哥跟姐姐在从这家便利店往与螺旋大便公园相反的方向走大约五分钟的、一处叫作伊诺奘神社公园的地方过生活,虽然心想总有一天会在某处撞见,不过,知道哥哥姐姐就在附近,心中顿时油然而生安心感。

之后哥哥虽然跟我聊了很多诸如奇怪的客人以及大学里的事情等各种话题,可是却没有提起与往后生活相关的事。想必是因为他也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也没有办法跟我说些什么吧!

对哥哥说了句“我还会再来”,互相打气之后,我就离开了便利店。

回到公园,由于跟哥哥说过话,才得以感受着好久没感受的温馨亲情,安心入眠。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每天都在寻找零钱。

一家卖酒的店门前有一排自动售货机,有钱掉在下面的几率相当高,我将那里称为“宝岛”。可即便是宝岛,也并不是每天都有钱掉在下面,当然也有毫无斩获的日子,那就会几乎与死神为伍。

在毫无所获的日子,我一定会去哥哥打工的便利店找他,可是哥哥也不是每天都在那里工作。

既然不在便利店,那么想必就在公园里,于是我也去哥哥跟姐姐过生活的公园,可是却见不到半个人。捡不到钱、他们又不在的日子,老实说,根本是身陷地狱。

尽管如此,我仍然像是渴求着什么似的走着,结果大老远地发现有个像是黑色钱包的物体。

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于是冲刺上前,拼了命地以滑垒方式拾起那个物体,结果发现竟然只是一条污秽的烂抹布。

空欢喜一场莫过于此。

什么食物都没有,正坐困愁城时,突然映入眼帘的是——公园的草。

虽然根本不知道那种草到底能不能吃,可是如果不塞些什么进嘴里的话,等着我的就只剩下死亡了。

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吃吃看再说。

草既苦涩又有腥臭,一点也不好吃。

明明应该跟青菜没有太大差别,没想到难吃至此,难怪大家都不吃草。

看来,以前的人是真的尝百草比较过后,只将好吃的草的信息流传了下来。

以前的人,谢谢你们。

也有些日子只有草可吃。

不管吃了多少草也不能填饱肚子,而且也马上就吃腻了,光是看到就受够了。

那样的时刻,赫然映入眼帘的是纸箱。心想说不定那是能吃的,所以我曾经吃过纸箱。

由于原本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办法直接吃,所以先用水浸湿。

虽然这个点子是从拌青菜那里得到的启发,可是味道却跟拌青菜相去甚远,难吃死了。臭得实在没有办法忍受。尽管实在没有办法咽下口,但多少还是能骗骗空肚子。

好想吃妈妈做的饭菜。不禁回想起妈妈亲手做的那热乎乎的饭菜。

我们家的晚餐菜式以汤豆腐占压倒性多数。几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小孩子喜欢的食物是汤豆腐。

我也毫不例外地不喜欢汤豆腐,光是听到菜式里有汤豆腐,心情就开始低落。

笨拙的我不太会用筷子,没办法夹起豆腐也是讨厌的原因之一。

妈妈见我夹不起豆腐,只要我的碗空了,就会很灵巧地捞起豆腐滑入我的碗里。尽管如此,我还是讨厌汤豆腐,耍性子闹别扭嚷着:“太烫了,没办法吃啦!”这时妈妈就会停下自己的筷子,帮我呼呼吹吹后喂我吃。

光是这样,很不可思议地,我就觉得豆腐变好吃了。

那是妈妈不可思议的、爱的调味料。

虽然妈妈通常都会顺着我的无理取闹,但是唯有菜式里的汤豆腐却从来没有去除过,因为那是爸爸最喜欢吃的东西。

爸爸通常总是沉默不语,可只要一开口就像是在生气,不过,有汤豆腐的日子,他的心情似乎就会很好。虽然我不喜欢汤豆腐,可是却喜欢看到很享受似的吃它的爸爸。

妈妈做的菜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咖喱。

我小时候,流行一种叫作“咖喱王子”的真空包装咖喱。一个个小孩都会赞美那种咖喱是“无与伦比的、最好吃的”,而且以自己曾吃过而感到自豪。

虽然我也曾吃过几次,可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妈妈做的咖喱,喜欢程度超过一百倍。

有种说法叫作最后的晚餐。如果神明在我死前问我只要是喜欢吃的东西什么都可以,让我任意选择三样的话,也许其中一样会有点犹豫,但是另外两样都可以毫不犹豫立刻回答:

妈妈的咖喱跟汤豆腐。

一回想起这两样,肚子就变得越来越饿。

草已经吃腻了,也知道纸箱是不能吃的,去找钱也找不到,肚子饿到极点的日子,虽然还是白天,距离哥哥工作的深夜还有相当长时间,但心想说不定哥哥会凑巧白天就出现在便利店里,于是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走到便利店去。

哥哥当然不在里面,里面有的是满满的我所渴望的食物。

走到面包架前,口水滴了下来。体力已经消耗到极限,于是就在面包架前蹲了下来,那里正好是店员的视线死角。

肚子都饿成这样了,就算偷一个应该也不会遭天谴吧——脑海浮现这个不该有的念头,内心天人交战不已。

完全没有考虑到这里是哥哥工作的店,只是对该不该犯罪感到迷惘。

肚子里的饿虫与理性在交战。

这时,妈妈的脸孔浮现在眼前。

万一妈妈正在看着我,而且知道了我正打算做那种事,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想到这里,就实在没办法下手。

饿虫输了。

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面包架前蹲了一个小时以上,于是脑际又浮现新的想法。

如果一个初中生在面包架前蹲了一个小时以上,不知道店员或其他客人会怎么想。

照一般来说,应该会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吧?

说不定会有人过来问一声“怎么了”。当我说明苦衷后,说不定会给我一两个面包。也想过说不定会有认识的人凑巧来这里买给我。

接下来就成为我跟周围人之间的持久战。

两小时、三小时过去了,不仅没有人问我一声,我也没有见到认识的人。

中间听到了吵着要爸爸买饼干的小孩子的声音。小孩子吵着:“买给我买给我!”爸爸顺着孩子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呀”,就买给他了。

我真想对那位爸爸怒吼:“不要宠小孩!!”

然后怒斥小孩子:“你也少撒娇了!!”

可是我却连大声说话的体力也没有。

结果,这场持久力对决只能让心情变得更糟,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我说不定真的会死掉,老天爷在做什么呀?一名好端端的初中生都已经饿成这样了!就这样,我带着对无情人生的恨意回到公园。

可是老天爷却真的在眷顾着我。

奇迹发生了。

在公园生活以来一次也没见过他,可他却在那一天、那个时刻,在公园里出现了。这位拿着吐司切边作饲料喂鸽子的伯伯!

我急忙赶到伯伯的身边并且对他说:“不好意思,那些饲料,只要一点点就好,可以分一些给我吗?”

伯伯应该以为我是想要拿饲料喂鸽子的温柔少年,很开心地分了些饲料给我。

随着满足的一声“享用了!!”在公园里响起,我以特快列车的速度将吐司切边塞进嘴里。

伯伯一时间无法理解是怎么回事,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正在喂鸽子吃饲料的伯伯,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鸽子被竹筒枪发射的豆子射到似的,看来他是真的被竹筒枪发射的豆子射到了。

我都能清楚地听到伯伯由于实在太过震惊而倒吸凉气的声音。

尽管是头一回那么清楚地听到人的吸气声,可我却毫不在意,只管狼吞虎咽吃下吐司切边。

吐司切边实在太美味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深深感受到了。

伯伯将剩下的几根吐司切边给了我,接着就不知去向了。

对鸽子来说,我实在是找了它们的麻烦。鸽子,对不起。

那一天是我公园生活中最饥饿的日子。

只要一想到那一天万一偷了面包,我的人生不知道将会变成什么样,就不禁毛骨悚然。

是妈妈阻止了我。

是妈妈在守护着我。

是妈妈在眷顾着我。

尽管我们相隔遥远,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与再次救了我的妈妈见一面。

老天爷虽然听到了我想要吃饭的愿望并且让它实现了,可是却没有帮我实现我想要见到妈妈的愿望。

被叫作便便妖怪

就在过着那种日子的某一天早晨,跟往常一样在便便里面睡觉时,突然,头部受到“咚”的一记撞击。

起来一看,我已经从原本睡的滑滑梯的中间部分,由“设计错误”的角度急速滑落到最下面了,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并不是因为睡相差才掉下去的,滑落的原因是头部受到撞击。

这个便便从里面可以往上攀爬,但由外面爬上来也很容易,所以从外面爬上来的小孩子不知道我睡在里面就溜下来了。我就像免削铅笔那样被小孩子从上面挤了出来。

虽然我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可是滑下来的小孩子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睡在这种地方,所以受到更大的惊吓。于是他瞪大眼睛放声大叫:“有妖怪啊!是便便妖怪呀!”

这样大喊一声后,小孩子就边哭边三步并作两步跑走了。看来似乎只有一个小孩子而已。哭声渐行渐远。

我的皮肤颜色比一般人要深。

上小学时,我明明每天洗澡,老师却在全班同学面前说:“田村,你是每天好好洗澡吗?皮肤好像有点脏呢!”老师甚至曾经这样说过我。

皮肤颜色深到那种程度的家伙待在便便里面,自然要被看成是便便妖怪。而且时间才不过早上七点而已,想必小孩子根本没有想到这么早会有人在公园里吧!

暑假期间在小孩子玩耍的公园里睡觉是我的不对,所以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对小孩子做了不应该的事,一边回去继续睡。

由于事出突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无法再次入睡。这时,突然又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喂!便便妖怪!”

听到叫声,我探头出去看了看。“是真的!真的是便便妖怪呀!”

是刚刚跑开的小孩子带了朋友回来。“快逃啊——”随着这声号令,一伙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难道我的皮肤颜色真的有那么深吗?感觉有点受伤。

再次躺下来后,又被叫了。“给我出来!便便妖怪!”

这次小孩子变成五个。

小孩子一旦扎堆就变得勇敢起来。他们以小孩子特有的戏谑语气对我说:“喂!妖怪呀!你在干什么呀?”

我回他们:“你们管我在干什么!”“把我们的便便还给我们!”

虽说对方是小孩子,可我都被说成那样了,况且我自己也还是会被这种事惹得满肚子火的年龄。“这才不是你们的便便哩!这可是我的便便!”“少啰嗦!滚出去!”“就算我想要出去也没地方可以去嘛!”“少啰嗦!滚出去!”“要在哪里是我的自由吧!”“有你在里面的话便便会变臭的!滚出去!”“一点都不臭啦!你们这些家伙滚到别的地方去啦!”

用完全同等程度的语言跟小孩子吵架,这让我对自己感到悲哀……

小孩子更进一步说:“如果不滚去别的地方的话,就要修理你啰!”“敢就给我试试!”

我说着从便便里面飞奔出来。

孩子们一哄而散。

便便妖怪赶走孩子们后回到自己的城堡里。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咚”的一声,水泥做的便便发出被什么东西击中的声响。

小孩子们收集石头后折回来了。

小孩子是残酷的。

一旦知道空手没有胜算,就使出飞镖暗器。虽说是小孩子投掷的,却也相当恐怖。我藏身在里面好一会儿,想等他们把石头用光再说,可是小孩子们好像准备了相当的数量,等了很久都没有显现石头用光的样子。石头随着各式各样的恶言飞了过来。

就算一直按兵不动也还是没完没了,所以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这条命也要往外冲。

正当我打算从“设计错误”的急转弯处滑下来纵身飞出时,正巧有颗石头飞了过来,还好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实在佩服自己这不同凡响的反射神经啊!

二话不说,我立刻捡起那颗石头,一面留神着不要打中他们,一面带着恫吓之意扔了回去,并且一边呐喊一边跑向他们:“哇啊啊啊啊啊——如果被我抓到就完蛋了呀!如果被我抓到就完蛋了呀!如果被我抓到就完蛋了呀啊啊啊啊啊啊!!!”

一齐拔腿飞也似的逃跑的孩子们,脚程异常的快速。好不容易总算将他们赶走了。

对手的实力还挺强的。

虽然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初中生,也还算是个孩子,不过那个时候心里还是想,这些孩子也未免太小看大人了。

其实,小看对手的却是我。

隔天,他们又来袭击我了。

而且很明显的,他们收集了比昨天更大块的石头,人数也增加到七个。

这下子情势不妙了。

我想如果是昨天的石头的话,万一被扔中了应该也不会受什么严重的伤;可换成今天这种尺寸,恐怕会受不小的伤吧!

扔中城堡的声音明显与昨天不同,威力大到随着“嘭”的一声,水泥都剥落了一些。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被丢中。

要想办法以口头抗战到底。“快住手!这样很危险!”

小孩子们充耳不闻地依旧飞了过来。“真的快住手啦!想也知道,怎么可以对人丢石头呢!”

小孩子们充耳不闻地依旧飞了过来。“真的拜托啦!!快住手!对不起啦!”

小孩子们充耳不闻地依旧飞了过来。“是我错了,真的对不起。住手嘛!”

小孩子们充耳不闻地依旧飞了过来。“已经够了吧!!可以住手了吧!!好吗!”

小孩子们充耳不闻地依旧飞了过来。“跟你们讲了快住手啊!听不懂日本话吗!!!”

小孩子们充耳不闻地依旧飞了过来。“喂!到底有完没完啊——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小孩子们依旧充耳不闻。“我可不是便便妖怪!是便便之神!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原本以为仍旧会……不过看来似乎已经弹尽粮绝了。我逮住这个大好良机,叫嚷着从里面飞身跃出:“哇啊啊啊啊啊——如果被我抓到就完蛋了呀!如果被我抓到就完蛋了呀!如果被我抓到了就完蛋了呀!!!”

小孩子们发出近似哀嚎的声音逃窜开去。

昨天,追到这里我就打住了,可是今天的我却超过必要程度继续追赶。

而且也超过必要程度地放声呐喊:“哇啊啊啊啊啊——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通通都拉肚子呀!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通通都拉肚子呀!要让你们知道,忤逆神明会遭到什么下场呀!明天你们所有人绝对通通都会拉肚子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当中有两个人是负责帮大家运石头来,所以是骑着加装篮子的自行车。

其中一人因为太紧张而浪费了些时间,所以逃得慢,我跟他之间的距离一度缩短到伸手就能抓到他。

那个孩子由于太害怕,哭了起来,所以我就没有抓他,让他逃走了。

虽然总算取得了最后胜利,可是因为喊过了头,声音都沙哑了。

万一他们又折返就糟了,所以我将刚刚扔得散落一地的石头捡起来保管。

那些孩子花在这种事情上面的精力真不是盖的。不知道他们到底上哪儿捡来的,数量还真不少。我捡了一半,另一半就丢在草丛里。

我又观望了一阵子,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孩子们再也没来袭击。

隔一天,再隔一天,都没有来袭击。

说不定真的有些孩子拉肚子了。

过了几天,早上起床后发现有一张纸条放在我的枕头边。给便便之神我一直拉肚子拉不停。请问该怎么办才好呢?三年级二班山下真一

不知道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真的拉肚子拉不停,还是听到传闻的常常拉肚子的孩子来找我商量,不过,总之,我似乎真的已经从妖怪升格成神了。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吗!

很遗憾,山下同学,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包括山下同学在内,全国拉肚子拉个不停的各位少男少女,请务必小心,不要喝太多冰饮料或者让肚子受凉。

跟野狗单挑

一天,下雨了。

待在便便里面的我,确认了风力并不是很强之后,莫名地趾高气扬起来。就因为我特地选了便便边缘比较高的地方待,雨势不太大的话,这里还是个能够挡风遮雨的所在。

可最终却让我深切体会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虽然雨水的确不会从旁边打进来,可便便是架滑滑梯,当然没有天花板,所以雨水从上方毫无遮拦地长驱直入,轻轻松松就从滑滑梯上面流下来,让滑滑梯里面湿成一片。

虽然这是按常理就能推断出来的,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这一步。我想不到这一步。真希望能够想到这一步。

急急忙忙带着行李一起去避难。

就在旁边有遮雨棚的长板凳上眺望雨景时,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从容地把衣服脱个精光,冲进雨中。

好一阵子没有洗澡了,这正是个洗澡的好机会。虽然没有洗发精也没有肥皂,不过也算是清爽多了。

那次之后,每逢下雨就洗澡。

由于下雨的时间不定,所以洗澡的时间也不定。我甚至曾经半夜慌慌张张起床让雨水把身体打湿。

小雨飘在身上时实在痒得叫人受不了,我不知道朝天空呐喊了多少次:“要下就下大点啊!不想下干脆别下!”

之后才听说,哥哥跟姐姐都是到离这里一小段路之外的市民体育馆的淋浴间洗的。

他们两个人以为我住在朋友家,根本就没有告诉我那种事。

虽然螺旋大便公园是座相当大的公园,可是却没有设置厕所。

因为是男生,所以小号就随便在草丛或什么地方解决;但如果要问大号是怎么处理的……就在草丛里解决。

虽然一开始都乖乖地去超市借厕所,或是去便利店上,可是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就在草丛里解决了。

从那次之后,我就认定在草丛里上也OK。

一开始,由于没有卫生纸,就用叶子擦拭,那不知名的叶子相当硬,屁股被摩擦得又刺又痛。

从那次之后就捡掉在地上的报纸来用。原本以为如果是报纸的话,应该跟厕纸没什么两样,没想到却是跟叶子没什么差别。

从来都不知道报纸竟然是那么硬的东西。

比印在上面的艰涩内容还要硬得多。能在公园里随手取得的东西,是不会有厕纸的那种柔软的。

曾有一次,我正在草丛里上大号时,一条狗靠了过来。

光是平常出现的野狗就已经够恐怖的了,更不用说在现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

万一它真的扑上来袭击怎么办?我心里焦急得不得了。

以前曾经听说过有人把眼神从野狗脸上移开后就遭到袭击的事,所以我不敢移开眼神,保持蹲姿恫吓它。

野狗已经靠近到距离我两三米了。

我将全副精神通通集中在双眉之间,以拼了老命的表情狠狠地瞪着野狗。

我并不是像不良少年那种嚣张的、双膝大张的大便蹲姿,而是保持双膝并拢的认真蹲姿,尽己所能地瞪着野狗。

野狗就停在那里不动。

四目相视的紧张状态持续下去……

打破均势的是野狗。

应该是败于我的眼神之下了吧,它跟我保持眼神互瞪,一步一步往后退,只以很小的声量“汪”地叫了一声之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就在我庆幸得救、精神松懈下来的一刹那,我“噗”地放了个屁。

从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仿佛是在回应那个屁声似的,传来“汪”的一声。

我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与T恤哀伤诀别

要问洗衣服是怎么解决的,由于带了换洗衣服出来,公园也有自来水,所以衣服还算洗得挺勤的。因为没有洗衣粉,只能用双手用力搓洗,脏污自然洗不干净。

我感到洗衣粉实在了不起,同时也体会到了洗衣机的辛劳。

洗完的衣服,就晾在单杠上面。

乍看之下跟晒衣竿没什么太大差异,可正因为那是单杠,棒子是用铁做的,再加上在露天下暴晒,所以当我伸手想要把晒干的衣服收回来时,发现上面接触的部分已经沾满铁锈。

虽然远看也算像是横条纹镶边设计,可凑近一瞧,铁锈还是铁锈。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却又弄脏了。

太让我伤心了。我最喜欢的T恤毁了。

再没有其他看来可以晾衣服的地方,只好用那件已经毁了的T恤把单杠上的铁锈擦掉。那之后,就算衣服上多少沾到些铁锈,也不至于到连衣服上的设计图案都改变的程度。原本成为牺牲品的应该只有这一件而已……

此外还有另一项麻烦事,那就是风。

如果有晒衣夹就好了,可是理所当然的,在公园里是找不到的。

由于洗完的衣服就只能这样挂在单杠上,所以常常发生早晨起床后发现衣服已经被风吹到地上的情况。而地面上铺有沙子,所以T恤上沾满了沙子。

如果是晾干了以后才掉下来的,只要拍一拍就还可以补救;可如果是还没干之前就掉下来的,上面就会让人无法置信地沾满沙子,简(1)直就像个藤壶似的。

接着又发生了一出更严重的悲剧。

因为风力太强,T恤被吹不见了。

原本上面披有一件T恤的单杠变得光溜溜的。我不可能带那么多衣服过来,所以如果衣服数量再减少的话,实在令人心痛。

稍微找了找,没想到竟然在草丛中发现了。

找到的那一瞬间,实在欣喜极了,开心得几乎要高举双手三呼万岁。

然而定睛一瞧,竟然掉在我上过厕所的地方,就这样任意着陆在我昨晚解决的大号上面,沾上了比铁锈还要严重的大便,让我想捡也没法捡回来。

这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自作自受。上厕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可以晾衣服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处。

总不能不上厕所,而衣服也总不能不洗。

虽然很后悔,早知道就改天再洗衣服,可是那天睡觉的时候几乎没吹什么风,而我又不具备诸葛孔明那种可以预测半夜突然刮风的能力,而且说不定是风以外的什么因素让衣服掉下来的。

那件T恤之所以会掉在那个地方,一定是基于无法事前防范的命运吧!

只能跟它诀别了。这就是我跟T恤的哀伤故事。

只要洗衣服,就会想起妈妈。

我很喜欢去外面玩,总是把衣服跟袜子弄得泥泞不堪之后才回家。

妈妈虽然嘴里念着“真是的,弄得这么脏”,可是脸上却露出蛮开心的表情。

然后,那些衣服跟袜子总会恢复成像是全新的纯白色。

不过虽然如此,妈妈却不是非常勤于洗衣服的人。

妈妈的个性可以说是比较嫌麻烦,所以有凡事都往后拖延的习惯。

妈妈常常因为拖着,该洗没洗,衣服或碗盘堆得像山一样高而惹爸爸生气。

电灯泡寿命到了也会忘记买新的回来,又惹爸爸生气。

虽然是这样的妈妈,可是唯独冰箱里的牛奶却从来没有缺过,总是会摆在里面。

唯独我最喜欢的牛奶从来没有忘了买回来过。

多亏那充满慈爱的牛奶,我才有办法长这么大。(1) 甲壳纲藤壶科节肢动物的总称。

打不通的电话

已经习惯了公园生活的某一天,当我走在街头找钱时,偶然间遇见了当时很喜欢的一个女生。突如其来的相逢让我兴奋不已。

几个月前已经从别的女生那里听说,她对我颇有特殊的感觉;而且她也跟我一样,从别的朋友那里知道了我对她也有好感。

我因为很内向,所以没办法主动约她,而那女孩却是个挺积极的女孩,每次在学校遇到,她都会邀我跟她约会,说“我们去看电影嘛”或是“我们去吃饭嘛”;然而,由于都跟我的社团练习撞在一起,时间一直兜不起来,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实现过两人的约会。

要说用电话聊天的话,那倒是聊过几次了,我没有勇气主动打给她,总是她打给我的。

这一天遇见时,她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电话打不通呢?”似乎自从进入暑假以后,她已经打了很多次电话给我。“而且你也都不打给我……”她说着说着,显露出很不高兴的样子。

根本已经没有电话机了,怎么可能打得通?况且无论我再怎么鼓起勇气,都已经没有办法打电话给她了。

对她来说,我们明明彼此喜欢,可是却一直停留在普通朋友那样的关系,始终没有进展,这让她焦躁不耐。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邀我跟她约会的热情:“暑假期间社团总该有放假的时候吧?我们找个地方去玩嘛!”

就我来说,当然也很想约会。

可是在这种就连每天的吃饭钱都没法确保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准备多余的钱用在约会上,所以只能拒绝她了。“为什么不行呢?”她执拗地追问,我实在羞于说出理由,只能很笨拙地说:“不行就是不行啦!”

接着,她压抑着已经濒临临界点的怒气对我说:“我知道了。那么就放弃要上哪儿玩的念头吧!这样的话,我要去你家玩!总可以吧!”

就算我想说OK也已经没有家了。

总不能招待她到便便,然后告诉她“这里就是我家”,于是只能再次拒绝。

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想必在她的脑袋瓜里,压根都没有想过我已经没有家了吧!

就算是一直不屈不挠邀我约会的她,也终究死心了。“那么,就算了。我再也不会拜托你了!”

这样说完后,她就离开了。

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跟她在街头偶然相遇;就算在学校里擦身而过,她也再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我那淡淡的恋情就这样断了。

改变人生的奇迹式相逢

公园生活过了一个月后的某天傍晚,当我在路上找钱时,我遇到了一位朋友。

在那个当下,我压根都没有想过,这次相逢将成为拯救田村三兄妹的奇迹式相逢。

那位朋友就是同班同学川井良也。

虽然我跟良也小学不同校,直到初中二年级同班前完全不认识,可是同班之后聊天时发现臭味相投。二年级第一学期,除了这个良也,还有另一个同样臭味相投的小铁,我跟他俩除社团活动时间以外,几乎都混在一起。

结业典礼那天,我们也在一起,而且也已经约好暑假要三个人一起去玩。

他们好像曾经打了很多次电话到我家,可是,别说是电话了,就连家都没有了,所以当然不可能接通。再加上我也完全没有跟他们联系,所以他跟小铁很担心我。“对不起,因为有点事情,所以没办法跟你们联系。”

原本想要稍微寒暄几句就跟他道别,可是那个时候,还没解决肚皮问题,所以心想至少让他请顿饭,于是就稍微透露了一点苦衷。“要说那有点事情是什么……就是我没有家了,所以现在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可不可以让我吃顿饭?”

良也果然大吃一惊:“真的假的?!没有家了?为啥啊?”“这……我也搞不太清楚。”

良也没有穷追不舍继续追问。“那就到我家吧!我让我妈做饭给你吃。”“真的吗?!没关系吗?太好了!谢谢你!!”

那个时候,因为跟良也是进入中学后才交的朋友,那次是第一次到他家,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良也的家人,因此心想,应该不会被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只会请我吃顿饭而已。

这种想法太天真了。

幸好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就这样跟着良也到了他家。

到家时阿姨正好在做饭。良也没有向阿姨说明任何缘由,只是理所当然似的直接说道:“我回来了——啊!老妈,也帮小田(朋友通常都叫我这个昵称)做一份吧!”

我打招呼说:“初次见面!您好,我是田村。”

阿姨好像曾经听良也提过我这个同班同学的事情,她应我说:“哦,是小田吗?你好。要一起吃饭吗?”

就这样,就像是问一个已经见过无数次面、住附近的、儿子的发好似的。“可以让我在这里吃饭吗?”我这样询问道。“知道啦——”阿姨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似的应道。

这让我非常吃惊。

过去我曾经去过很多朋友的家,也曾经在很多朋友的家里让人家请吃过饭,虽然大家都很欢迎,可还是会把我就只当作客人。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像是理所当然似的把我当成一家人接待的人。

倒不是因为良也总共有四个兄弟姐妹,就算增加一人份也没什么差别;良也的“多做一份”这个措辞,让我觉得他们家平常就有家人以外的什么人常常来玩,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客人会留在这里吃饭。

接着,良也邀我到客厅旁边的房间,他的两个弟弟跟一个妹妹正在这间有双层床的房间里玩耍。

良也摆出老大的威风,从正在用Play Station玩动作游戏的老二拓也与老三里也手中夺走遥控说:“小田,来玩来玩!”并将第二遥控递给我。“你弟弟很可怜呢!”“没关系啦!这两个家伙反正在我回来以前都一直在玩啦!”

拓也在遥控被抢走的刹那很生气,可是立刻就死了心,开始玩GAME BOY。里也则缠着良也问“我可以一起玩吗”,于是良也问我了:“没关系吧?”

我回答他:“我当然没关系啊!”

他妹妹美也原本一个人在玩洋娃娃,看到里也跟我讲话,也开始跟我说话了。

在轮流玩游戏的空当,我就跟美也聊天。

在遇到良也之前,我的肚子就已经饿扁了,所以从激烈程度来说,与良也里也在游戏上厮杀,是怎么也比不过我与空肚子的战争。

我们还在玩游戏,阿姨就来催良也吃饭前先去洗个澡,要我也去洗。“小田也去洗!反正你已经在外面玩得全身黏糊糊了吧!我拿良也的内裤给你。”阿姨这样对我说。

不知道是第一眼看到我的皮肤就下了判断,还是每当孩子有朋友来时总是这么做的,总之,阿姨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一直非常想洗澡。

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在初次造访的朋友家这样麻烦人家,可是在阿姨跟良也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的催促之下,我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良也要我先进去洗,可我认为再怎么样都不能那么做,就决定等在良也后面洗。

正当我准备进浴室时,良也的爸爸回来了。伯父顶着一头烫得卷卷的短发,第一眼见到他,我心头一惊,不过总算还是顺利地打了招呼。“初次见面!您好,我是田村。”

伯父双眉微微蹙起,问我:“什么啊,是良也的朋友吗?”

我害怕得连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总算挤出一句:“是的。”

结果伯父换上非常温柔的笑容,对我说:“要去洗澡吗?要好好洗干净哦!”

这种说法也显示出家人的氛围。

川井家的每一位都像对待家人般待我,这真是温馨的一家人。

好久没进浴室洗澡了,我开心极了。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碰到热水了,心情高兴到最高点。

也许在这个现代社会里,人们很难因为有热水而产生感恩心理,但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各位能够体会我在那一刻的感动。热水!热水!热水!不是雨水,而是热水!

就是那样,纯粹为热水而感动。

在洗澡的时候,我忘了肚子的饿。

等我洗完出来后,还有更令我感动的事等着我。

当然就是——饭。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的像样的——饭。跟大家一起吃的——饭。跟家人在一起的氛围。

这样很棒吗?再棒不过了!

好久没吃过的饭实在太棒了!

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阿姨的做菜功夫也很厉害,热热的米饭香甜得几乎让人误认成蛋糕,而菜肴也当然都非常美味可口。

原来,我讨厌的鱼竟然是这么好吃的。

从这一天之后,我就变得喜欢吃鱼了。阿姨亲手做的饭菜给了第一次见面的我满满的温情,甚至连我的偏食毛病都给治好了。

当时的酱汤真的太好喝了。我想,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喝到比当时更好喝的酱汤了。“最后的晚餐”的最后一道,就是那碗酱汤了。“我吃饱了,谢谢款待。”我很有礼貌地道了谢。饭后的谈笑聊天也告一段落了,已经到了大家开始计划明天的时刻了。跟最棒的时光也将告别了。

我现在的家是公园。就是那座以“便便”为特色标志的公园。与短暂的安逸、短暂的奇迹也都将要道别。

正当我站起身准备告辞的那一瞬间,良也开口了:“小田,今天就住下来别回去了。不光今天,以后都一直待在这个家吧!干脆直接住下来算啦!”

实在让我无法置信。

光是让我在这里打扰一餐就已经给人家添了相当大的麻烦,而他现在竟然还说出要我往后每天都继续添麻烦的话。

虽然我对良也的心意十分感激,但总不能就这样顺水推舟地答应,况且阿姨跟伯父一点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他们不可能允许的。

听到良也的话后,阿姨开口说:“当然是不可以的呀!”

有那么一瞬间,我讨厌满怀期待的自己。阿姨和伯父毕竟不可能同意的呀。“那是当然。晚餐真的好好吃,非常感谢你们。”我这样说。

阿姨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似的接下去说:“小田,如果要住在这个家里的话,就把事情好好说清楚。如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阿姨也不能照顾你。可是如果你的确是因为没有了家而伤脑筋的话,能够做的事我就会尽量做。你就通通说出来吧。”

这是另一个奇迹。

在我进去洗澡的时候,良也已经把事情都跟阿姨说了。

我立刻说了。

失去家的事。跟爸爸完全联系不上的事。哥哥跟姐姐一起行动,我偶尔会去哥哥工作的便利店露个脸的事。在便便里面生活的事。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我想对阿姨来说,我对我失去家的解释应该是不够明确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对我表示了理解。

总之阿姨告诉我,在生活有着落之前,就在这里生活。

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让我住在这个家里了。他们的热心程度让我都觉得几近异常。我对哥哥与姐姐所说的谎言竟然成真了。

心中满满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

真希望有人能够教教我表达谢意的最棒方法。那个时候,唯有口头道谢是我所能做到所能想到的,也是最诚心诚意的表达谢意的方式。

行李还放在公园里,所以就先去拿行李。

在路上,我因为还是很想表达感谢之意,所以不知道向良也说了多少次“谢谢你”。

良也真的是个好家伙,他对我说:“有小田一起住在家里比较好玩,我也很高兴呀!”

我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公园。

到达公园后,我又生出一股复杂的心情。

尽管短暂,却也发生过许多的事情。

跟这个公园也要道别了。

既开心,又有点依依不舍。

当遭到小孩子们袭击时,便便成为盾牌守护着我;在燥热得睡不着的夜里,便便像是温柔的摇篮曲般让我感到凉意而能入眠;当我因为不安而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便便温柔地拥着我。

便便既是母亲,也是父亲。

便便呀,谢谢你!便便呀,永别了!还有,便便呀,珍重!再见!

如果有一天我又没了家,请让我再次回到你的里面。

哥哥姐姐各自所吃的苦头

后来,我开始了在川井家的生活。

开心或是高兴自不必说,与之前的生活的最大不同,还在于安心。

不用为吃饭问题而烦恼,不用担心洗完的衣服会被风吹走,也不用再跟野狗对峙,更不用担心那种生活会被谁撞见。

川井家的父母照顾我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让我吃饭洗澡不用说,就连我不够的内衣也买给我,还让我继续参加一直请假没去的篮球社练习。

由于一直请假,没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我一去就向老师解释苦衷。

社员们一开始纷纷问我为什么之前没有来,我都随口敷衍了过去,大家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好久没打篮球了,实在很开心。打球的时候不必多想其他事情,运动真可以成为镇静剂的替代品。

虽说坚持参加社团活动,不过说到底,现在还是暑假期间。

不用练习的时候,我就跟良也和小铁一起玩。

小铁也是个不输于良也的好家伙,他把我的事情告诉了他阿姨,他阿姨让我在剩下的暑假时间里到她的送报行打工。

于是我就跟良也和小铁三个人一大早起床去送报纸。

小铁的阿姨对我说:“谢谢你来帮忙!”同时给了我酬劳。我想她很可能多给了我很多。

多亏了这笔零用钱,我才能在社团活动结束后跟大家一起绕去糕点店。

跟朋友一起玩,打打篮球,真的很开心,各种惶惶不安因而逐渐烟消云散。

那是一段让我忘却了没有了家、而且一家人四分五裂的宝贵时间。

后来,川井先生也担心起我的哥哥姐姐来。

虽然他曾经详细问过我他们两人是怎么样过生活的,可是老实说,由于我光是张罗自己的生活就已经无力应付,所以从来没有详细问过哥哥他们是如何过生活的。

川井先生为了以防万一,要我还是去跟哥哥姐姐讲一下川井家的联系方式。

那天晚上,我去了哥哥的便利店。

我说了川井家让我住的事情经过,并且告诉了他联系方式。

我这时才详细地了解到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方式。

他们一开始好像是在螺旋大便公园附近某间神社旁的公园里生活,可由于在那里遇到熟人的危险性太高,所以就转移到世博会场馆附近一处叫作章鱼公园的地方,将那里当作生活据点。

难怪不管我去了多少趟神社旁的公园,他们都不在那里。章鱼公园附近民宅稀少,遇到熟人的危险性应该比较低。

当时移动电话还没那么普及,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那种东西,所以也就没办法保持联系。哥哥跟姐姐好像只是待在同一处据点而已,却并非总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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