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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1 05:5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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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范宁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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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成为居住之地:当代著名作家访谈录

写作成为居住之地:当代著名作家访谈录试读:

张炜:我们都需要一种自守的力量

艘文学的古船,至今仍静静地航行在叙事的大海。

不追随风的方向,也不任由海潮起起落落。漂浮与航行,只是船的本能。这与张炜的状态很像。

古船的这一站,停泊在武汉,华中科技大学一处僻静的寓所。

今年3月底到4月上旬,张炜作为“驻校作家”安顿在喻家山脚下。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武汉,但或许是最为忙碌的一次。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穿行在武汉各大高校,演讲、交流、研讨、沙龙,朋友、评论家、教授,还有那些或聪明或躁动的年轻人,出现在他的世界。喧哗与骚动,冥想与静思,跌宕不同的层次。

然而,窗外的春光,似乎也并没有打扰屋子里的静谧。从奔走的状态到停下脚步,张炜一脸淡然,他甚至关心寓所里支不起锅——这样就没有定居的感觉。

他依然是那个一年跑动两个月,然后用10个月去读书写作的张炜。也许芳心似火,但最热爱的,是融入文学的旷野。

在这旷野上,他游目骋怀,他放达如隐,如同春色里的秋声,仿佛一段沉思的九月寓言。一

华中科大喻园的寓所,一片青翠掩映,青藤缠绵在围墙上,作家的目光随藤而绕,透露思考的轨迹。

张炜把几件衣服洗了。屋子里再没有更多声音。奔忙都在外面,进门,就进入文学,而文学,是一片宁静的旷野。

动与静,半个月来,张炜在这两种状态中切换、互渗。讲座的时候,台下是安静的,而目光是沸腾的;研讨的时候,声音是碰撞的,而理性是缄默的;采访的时候,张炜是侃侃而谈的,但所有的思考是安静而深沉的。

范宁(以下简称“范”):“驻校作家”在武汉还是一个挺新鲜的事情。但对您而言,应该不会陌生?

张炜(以下简称“张”):国内一些大学有驻校作家的制度,比如中山大学、中国海洋大学。国外的驻校作家制比较常见,一般只要有文学专业的学校,都有驻校作家。他们的编制就在大学,讲课、参加讨论,成了一个职业。他们是学校里的一员,而不是过客。

驻校作家有活动就参加活动,没有活动也可以感受校园生活。美国爱荷华大学的驻校作家,一般呆两三个月;香港浸会大学则是举办一些小说坊、作家营,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台湾有“驻市作家”,我曾去过。住下来,可以做一些简单的烹调,做一些简单的菜,自己伺候自己吃饭。

在武汉,华中科大开了个好头,这个项目一年前就定下来了。我来了以后收获挺大,可以深入了解一下当代的大学生、教师员工和大学。我经常游走于大学之间,感受一下它的急剧的变化:哪些地方变了,哪些没变。这是我的一大收获。

范:在华中科大驻扎半个月,您感受如何?

张:当时我接受邀请,很快就把武汉这一站定下来了。因为还要去别的地方,围绕武汉的行程,再来确定我这次走一遍的大致路线。把这段确保之后,其他地方可以呆短一点。所以很安心。

在学校里,我尽可能多地跟校方、学生和老师交流,双向的。不过时间有点短,还不能完全松弛下来。

有时候是演讲,和老师、学生互相问答。讲两个小时以上的话很累的。演讲带有创作和写作性质。闲聊天倒不累,休息时间,我就在学校转悠,和一些老师交谈。身在校园,这个很重要。

在华中科大的交流活动,一场好过一场,一场比一场有内容,更深入,更别致,更见个性。从这个演变过程来看,驻校作家会收到好的成效。

范:毕竟是一种生活状态的改变,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张:没有锅啊(笑)。我在香港驻校三个月,可以把锅支起来。这支不支起来锅感觉不一样,所谓“揭锅走人”,里面蕴含的是一种归属感和稳定感。

范:一位作家走进一座大学,而且要呆这么长时间,做这么多活动,一定会给这里的环境带来变化。作家与大学相遇,您觉得都有哪些变化?

张:每一所大学都想做点事情,各有所长,但是探索一条成功的路径并不容易,就看谁做得更好。不仅作家会给大学带来影响,大学也给作家内在的收获。彼此作用,共同努力。

我觉得,一个好的驻校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很好学的人。大学里面不缺老师,所以你不是来教别人什么的。驻校作家需要有好奇心,朴实诚恳地与学校交流思想,而不是说我要给学校带来什么。收获是双方的。

现在社会风气追赶风潮,比较浮躁,这种气氛也会在校园弥漫,不必惊讶。大学不是乌托邦,也不是世外桃源。面对这样的生活,作家要一如既往地坚持个人的方式,包括创作方式和对价值观的认识。你的诉说和交流都是真诚流露,自然就会有价值。你的个人立场渗透在你的整个学校生活中,让人感觉到你不是装的,本人就是这样。那么,你的意义一定会打动和影响别人。

我在这里也有不少收获。我了解到一些当代学者所关注的当代问题。华中科大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有些思维角度是我以前没有想到或采用的,对我都有启发。我也领略了华中科大中青年学者的思想深度。对一个作家而言,生活是没有偏废的,都是有用的素材,帮助我形成思想。

范:点评一下驻校作家这个身份?

张:驻校作家的愿望和方式是好的。即便他可能只是一只候鸟,但有候鸟也比什么鸟都没有好。保护和培育大学这片沼泽,引来驻校作家这种候鸟,哪怕是怪鸟我们也不要怕,沼泽里的“生态”在多元化中可以取得平衡。

如果把大学比作一个文化人,那么诗性应该是右脑那部分。只有理工科技的左脑,那这个人不是偏瘫吗?对当代大学而言,右脑还要进一步发达。

作家走进象牙塔,当然不是一件坏事,但这片精英的聚集地,也不得不面对这位访客锐利的目光。

会思考的作家在融入环境的过程中,往往也在进行一台剖析环境的思想手术,而且会带来刺痛。痛感证明思想的存在,而有思想的大学,往往在痛感之后,得到新的领悟。

所以,张炜之行绝不仅仅只是一项“形象工程”。

范:游走于大学之间,您一定会和许多年轻人接触。您认为他们会有怎样的困惑?

张:一些学生普遍地受到家庭、大学环境和社会风气的影响,社会潮流里有一些让他们盲从、不加思考、赶时髦的影响。许多年轻人失去了独立的见解和思考的时间,人云亦云,寻找热点,跟着热点跑,不以个人为出发点去考虑问题。

我感觉大学生关注的领域中缺少学术经典。很多人对古典的东西谈得太少,喜欢就网上一些事情提问,甚至在严肃的学术探讨上,把这些问题作为学术问题很正经地提出来。有些学校的研究生都是这样,可想见其素质。

在大学,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阅读经典,这是构成学习、生活最主要的部分,但高校教育里这一部分恰恰是最欠缺的。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我并不特指某一所大学)。

范:在这种经典缺位的遗憾里面,大学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说,您心目中理想的大学,和您所看到的一些学校相比,有没有差距?

张:大学教育是强调经典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学是精神和文化的堡垒,是激发自由思想的地方,它在对抗时尚和一般意义的潮流。如果大学成为时尚潮流的助力器,这社会就完了,大学生也完了。可悲的是,今天许多大学不同程度地在推动时尚和潮流,大学已经成为时尚潮流的唱和者、和声部。长此以往,大学生对中国的艺术和思想会相当地盲目,且不断走向更盲目。

大学应该有自己的个性。每所大学都需要有个性。这种个性包含在它的学术方向、学派的形成等领域。更重要的是,它培养的学生具有强大的个人性和自主性,这样的大学才有意义。

而现在许多大学是“崭新的大学”,没有这样的个性与传统。它们跟着最新的时尚去构筑自己,完成自己,这学校没有传统。甚至有些传统很深的大学,我们也感觉不到它的传统,因为那种传统已经流失了,它追时髦、时尚、潮流,跟从新的话语、新的强势。“崭新的大学”越来越多,越来越看不到历史悠久的秉承传统的相对古老的大学。

我倒渴望出现一系列“保守的大学”,保存传统,守住自己。我渴望看到保守的学生。如果大学校园里面不能培养保守的学生,而是培养一批假激进分子,那是一种可悲。这样的学生一批批地走向社会,对这个族群的核心文化价值而言,他们将是破坏者。长此以往,中国文化可能会进入崩溃期。

范:过去我们常常把“保守”看成一个贬义词,尤其是近代以来,变革的声音、激进的声音、时髦的声音,湮没了保守的声音。就像“破旧立新”这样的话语,背后其实是一种流失。

张:“保守”是一个中性偏褒义的词。但不光大学,大学生、作家,或其他的社会群体,都缺乏保守的能力。所以在急剧流动的商业物质的族群和区块,更好的东西可能都因为剧变而被带走了。语言也是,一些古老生动的具有表现力的语言,恰恰在一些偏僻的地方保存着。

问题在哪里呢?置身潮流里的这些人,没有保守的力量。保守是可贵的品质,大学的保守品质丧失了,学生和老师才慢慢丧失这种品质。大学丧失传统是让我最痛心的事情。

比如考生报考学校,应该看它的传统,你喜欢、认可这样的传统,你才去报考它。但现在选大学,就是看名气,并不在乎传统,以及究竟有没有承载这些传统的名师。

其实这样的大学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圈一块地,盲目求大,追求体量,盖起一座大幼儿园、大市场。年轻人像孩子一样吵闹,中年人则东张西望,既不如西南联大的铁皮棚子,也不如孔子在杏树下教书。大学让人感受不到应有的风貌,就会成为令人沮丧的风景。

作家方方曾感慨,张炜实在太能写了,约一篇散文,他一下子抛来8万字!

8万字,其实也不过是张炜一部作品的五十五分之一。2011年,张炜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这部小说包含十部作品,总篇幅达到440万字,书写了20多年。

张炜说,当别人在外面奔波时,他在书斋看书写作,时间都一样,只是分配不同,十个月看书写作,两个月奔忙,这就是现在的张炜。

范:结束这段行程之后,下一步您有什么计划?

张:准备到山东东部一个小村庄里看书写作。一年不能跑太多,最好就是开春跑一个月,或者是入冬之前跑一个月,这样一年有十个月的时间可以闭关自守。一个作家集中跑两个月——我是说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反过来。有些人跟我年纪差不多,以跑为主,我不太理解,时间够用吗?

你们这个年纪是一台新电脑,没有碎片,运行速度很快。我这个年纪想问题速度慢,慢慢想。碎片很多的计算机,却不敢格式化,格式化成傻子了,呵呵。我转得很慢。

范:所以您是一位可以沉静的作家。这种沉静有时候要对抗强大的浮躁,您的力量来自何处?

张:作家的力量来自“闭关自守”。没有这个功夫,作家是没有力量的。闭关自守比了解外面的生活意义还要大。现在传媒这么发达,作家要知道事情并不难,反而是闭关自守的能力,作家是最欠缺的。它实际上是一种对世界的责任感。责任感强烈的人,自守的能力就要大。文艺方面尤其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他简单地封锁自己,而是工作需要。

范:百年以来,西学东进,对抗这种西方语境,是不是也是您“自守”的要义之一?

张:中国的雅文学吸收西方文学的过程虽然短促,但是留下的痕迹很重。中国的雅文学主要是诗和散文,小说基础非常薄弱。《红楼梦》算雅文学;笔记体小说算雅文学。除此之外,也没有太多资源。所以中国小说雅文学受西方叙事的影响很大。中国文学研究面临双重蜕变。

中国小说家只有去自觉接受雅文学传统,从诗和诸子散文里继承,中国小说才能走得更远。不能因为中国小说、雅文学基础薄弱,就把西方的小说创作完全移植过来,这是走不远的。

但这不是最大的害处,简单地回到中国的话本小说,这个损害更大。一些写作者为了回到传统,结果回到话本那里去了。那个不是雅文学的源头,中国的作家最好还是阅读传统的诗歌和散文。虽然和小说形式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这是雅文学的归宿。

范:所以您的阅读以古典为主?

张:对。传统经典是读不完的。

范:阅读之外有什么爱好?不少作家有微博,您好像没有。

张:我从来没开过微博,我没上去看我也不会用。网络不是没用,但作家离它远一点比较好。我对网络主要用来购物,但我自己不会,主要是家人。家人网购上瘾了,一会收一堆(笑)。国外知识分子用网络是发邮件,购物,转账,缴费等。层次比较高的人很少用网络来讨论。范:的确有不少年轻作家写着微博却哀叹,碎片化的思维让他们很难集中精力写出连贯有力的文字。

张:热衷这些的人把自己损坏了,自以为走向了中心,其实离开了文明的核心,进入不了中国最高层次的思想文学艺术讨论,把自己边缘化了,时间也耗费了。他们去闹去吧,闹得没有时间了,不来打扰我们最好了。

作为茅奖得主,张炜绕不开得奖的话题。但是他很轻松,一边致谢,一边轻描淡写,这并非“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说:“如果一个作家把得奖当作创作的硬指标,那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范:茅盾文学奖对您而言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笑)。

张:奖不要过分重视,对每一个奖,我都感谢那些评委。来自他人的鼓励要怀有感激之情。但是奖不是一个标准,对于文学而言只有时间是标准,没有其他标准。在很长的时间里得到认识和鉴定,才是好作品。不过,时间也不是一个最终的标准,好作品无论读不读,它都是好作品。阅读就是一种打开宝藏的过程,但是不打开,宝藏依然存在。有些说法是没有阅读就没有名著,其实杰出的作品不因为阅读和评奖而改变。

范:那您怎么看待文学奖?

张:我一共写了19部长篇,得到茅盾文学奖的是这一部(其实是十部合一),对我个人而言都不差。但是有个机缘问题,不可能全部得奖嘛。

得奖,在文学上而言,是一件意义极小的事情,但是从文学情理而言,得奖要心怀感谢,它对市场销售和提高作品关注力还是有帮助的。外界很容易被一些假象蒙蔽,把文学奖和摸彩、体育比赛混同在一起。

文学评奖一方面可以激活文学局面,另一方面却容易让一些读者背离理性。文学是一项心灵的事业,是相对晦涩和深邃的,不要把它庸俗化,表面化。文学不可以量化,不是100米跑多少秒的事情。

得奖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文学的节令。热闹热闹,激活一下,引起读者的注意,尽可能让好作品得到更多阅读的机会。但评委要是看走眼了怎么办?所以文学是一个人造的节令,是资助写作者的一个途径。

范:有说法认为国内的文学奖是不是有点多?

张:恰恰相反。国外有很多文学奖,可以让作家有时间,有生活保障,可以安心写作。从这个意义上,中国的奖项太少。应该有不同层次、不同机构的文学奖。

一个省里有十来个像样的文学奖不为多,全国达到四五百个奖,就会好一点,可以大大增加写作者得奖的机会,可以帮助和鼓励他们。我们国家的奖太少,不足发达国家的十分之一。

但是,对于得不得奖一定要理性。中国人往往把奖当成文学质量的极其重要的指标,个别地方还当作唯一指标,这简直就是“艺盲”。

奖在作家这里从来就不是标准。对于一个多年的写作者而言,他知道写作和文学对他意味着什么,而不是奖不奖的问题。这似乎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不能因为得了奖就把得奖和文学的意义混淆了啊。有些人把得奖当作硬性指标,岂不是荒唐?指标不在那里。

白先勇:父亲白崇禧是时代的挽诗

古稀之年的白先勇,依然清晰记得,当年在武汉宽阔的长江江面,那艘风浪里摇曳的小火轮,还有扶轮伫立,横渡长江的自己,

个11岁的少年。

1948年的这一幕定格。直到64年之后光影续播,白先生再赴江城,像一个文字的渡客,来来往往,此岸彼岸。

他的小说如风,从海峡对面吹来,吹动《孽子》的发梢,吹拂《台北人》的眼眸,吹散《纽约客》的低吟;他的戏剧如梦,惊起青春版《牡丹亭》一阕悠悠的昆腔。而如今,他又沉潜历史江涛,将历史影像著作《白崇禧将军身影集》带到武汉,还原父亲一个深邃的旧影。

古稀之年的白先勇,为回忆、为父亲、为文化,奔走南北,精神熠熠。一

乘车经过武汉长江大桥的时候,白先勇望着脚下的长江,恍若隔世。

64年前,在父亲白崇禧的带领下,白先勇和家人抵达武汉。当时渡长江还没有轮渡,更没有大桥和隧道,只有一艘艘小火轮,“突突突”地拨开起伏的江浪。

那时候,长江里面还常常可以看见江豚。武汉人习惯把它们叫做江猪。一时兴起,江猪会跃出水面,再“扑腾”一声潜入水里。

11岁的白先勇,看着这一幕,甚是有趣。

不曾想,当年那么宽阔的江面,如今也只需要几分钟就过去了。就像60多年,弹指一挥间。

范宁(以下简称“范”):您曾经有过两个多月的武汉生活记忆,这段记忆给您现在留下了什么?

白先勇(以下简称“白”):那次我们从南京过来(这次我也是从南京过来的,坐火车过来),沿途我大概记得“大龟山”“小龟山”——船进来之后,浮出来两座不是很高的小山,然后到了武汉,我就记得这么一个印象。

这里的食物不会忘记,有珍珠丸子、武昌鱼,还有砂锅大鱼头。对湖北菜印象很深。

我们在武汉住了两个多月,那段时间兵荒马乱的,但父亲对我们要求极严格,必须继续读书。那时候不能去学校,父亲找了一个部属的美国太太,教我们英文。

武汉够冷,那时候汉口更是冷得要命,据说一年下雪,老鹰都冻得从树上掉下来了。

范:武汉的生活,是不是写到了您的小说里?

白:其实没有太多。不过在《台北人》里,有一篇《梁父吟》,与辛亥革命、武昌首义脉络暗牵,如果我父亲没有时常提起武汉,我也不会写这样一篇小说。

范:武汉和您父亲的关系非同寻常,这里应该是您父亲军事生涯中的一处重镇吧?

白:1911年,武昌首义的枪声响起,我父亲那时候在广西临桂县,18岁。他与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组成敢死队,北上支援辛亥革命。家人在桂林的北门拦阻他,他却从西门而出,踏出桂林的大门,他从此加入民国史的洪流。

武汉对我父亲而言非常重要。北伐期间,他打入武昌城,击溃吴佩孚军,威名大振;抗战期间,武汉保卫战由父亲坐镇;解放战争期间,武汉对白崇禧也意义非凡。武汉是父亲戎马生涯非常重要的地点。

我父亲看着民国诞生,看着国民党在大陆的政权结束。他最后撤退时,就是从武汉退的。以武汉为起,以武汉为终。这次到武汉,我替父亲演述他的历史,意义非凡,等于重述了他与武汉的关系。

范:您父亲有没有跟您讲过驻守武汉的往事?

白:讲过,讲过。那时候打打打,打到最后,我父亲大病一场。他本来就染上了疟疾,老在吃药也不好,后来就到了东湖边的武汉疗养院,现在好像变成了东湖宾馆,我还跑去看过。东湖宾馆那时是个教会医院,他在那里治疗。

那个医生叫米勒,据说打了那时候最厉害的消炎针,打了好几针才治好。1963年米勒夫妇还到台湾去看我父亲。他是很有名的医生,如果我没记错,他还在武汉帮张学良戒过大烟。

范:虽然您时隔64年,才第二次来到武汉,但其实2008年您已经“来”过了——青春版《牡丹亭》在武汉演出过。

白:是的。我制作的昆曲青春版《牡丹亭》,在武汉大获成功。这是一出大戏,在武汉大学演了三天,九个小时,每天都满满的。很高兴武汉的观众看到那次的表演。后来我到北京、杭州讲学,席间都有观众说,曾在武汉看过《牡丹亭》,可见这出戏在武汉留下多深的印象。二

2012年4月28日晚,白先勇在江汉路一栋租界老楼前留影。据说这是父亲白崇禧留影地。大半个世纪恍惚,父子俩在影像中重叠。曾自认“和父亲一点都不像”的白先勇,现在却发现,行事做人都有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是白先勇说不完的历史,说不完的故事。

范:白崇禧将军被称为“小诸葛”,是著名的儒将。他自己很好学吗?

白:他小时候家里贫穷,家道中落,但是勤奋好学。我讲一个小故事给你们听,这可能影响我父亲一生。他家里面穷啊,念不起书,就去开当铺的八舅公的私塾打馆。他从小就聪明,我奶奶就特别要培养他,要他念书。八舅公有点势利,当着他面就讲,去当学徒算了,念什么书。我父亲那时是年纪小志气高,听到这句话以后,记得一辈子,后来他回去之后,拼命念书,书念得很好,古文有根基。

他也盯着我们念书,常常说,你们现在环境这么好,不念书还得了。他也非常注重教育,他在很多地方建学校。在他的家乡——临桂县,在四川,都建了小学。

他非常乐于帮助清寒子弟,有时候非亲非故也帮。他爱才若渴。有才的部下,尤其清寒子弟,努力向上这种人,他会极力去帮助他。我大姐中山中学的同学,叫李崇桂,属于天才型的女学生,跟我们非亲非故,因为她功课太好,家境贫寒,我父亲把她从桂林带到重庆,住在我们家,后来供她到北京考了清华物理系,就在清华当教授。

我书里有张照片,是他送林海峰到日本去拜棋王吴清源为师的。我父亲喜欢下围棋,是围棋协会的理事。他跟林海峰下,被杀得大败。他笑说,这还了得,这个小孩是神童!后来果然变成棋王。我父亲很高兴。后来林回来,还来拜访我父亲。

可见他爱才。部下有才,聪明的重用,如果是庸才,笨一点,在他手下就惨了。他自我要求高,人又聪明,有时候我看到在他手下,一些不是那么灵敏的人,整天紧张。(笑)

范:家里的氛围如何?

白:我们家孩子的家庭地位,是根据成绩单来排的。(那您的成绩很优秀?)我要争取家庭地位嘛,拼命念书常常考第一,所以也就取得我父亲的信任。他对我比较宽容,对我两个弟弟就不是了,他们要挨打的。

大概因为我小时候生病,病得很重,养了四五年才好,所以他对我宽容一点。我又会念书,可以瞒过他,他以为我很乖,其实不一定。他很尊重我的意愿。我学文学是转的行,也不跟他商量,先斩后奏,按理讲挺任性的,他也理解了,这个我非常感激他。后来有人说,好在你父亲原来没有阻碍你学文学,要不然今天没有人给他做传了。我说,也对,也对。现在他应该觉得蛮好了。

范:您觉得自己继承了父亲吗?

白:我年轻的时候学文学,是比较浪漫的,感性的。我父亲是军人,我觉得跟他一点都不像,躲他远远的,觉得自己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后来慢慢地大了,老了,渐渐地觉得我行事作风越来越像他,有点潜移默化。可能DNA的关系,那种做事一做到底的劲儿,还有我也爱才的情愫——拼命培养人家,比如我弄的那个青春版《牡丹亭》,把他们几个小孩子一把拉上来——我觉得这些地方跟我父亲很相近。

范:您的成长中,别人会因为您是白崇禧的儿子,而对您的看法产生影响吗?

白:我想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们在这方面很注意,都会不好意思,不会在外多提家里的事情。我记得,我父母的教育,都是最怕我们做纨绔子弟,不许有特权。我们心里也蛮忌讳的。我父亲的车子,我们平常都是不坐的,上学就是骑脚踏车。有时候大风雨天,坐一下父亲的车子,不敢在学校门口停,在拐角的地方停,跑进去,不好意思说自己坐车子来的。

其实我父母,我蛮欣赏他们的一点是,没阶级观念。我爸爸自己出身贫苦,不会有什么。我妈妈虽然是官宦出身,也没有这种阶级观念。他们喜欢对人很温暖,雪中送炭的那种。三

白先勇自幼随父出入国民党高官府邸,还参加过宋美龄为马歇尔举办的安抚派对。何应钦、于右任等一干风云人物,“我都见过的。”被问及如何看待所谓“民国范”,白先勇笑:“怀旧嘛,总觉得过去是好的。”

而与之恩怨纠葛40年的蒋介石,更是白崇禧政坛生涯的重要人物。“我祖母过90大寿,蒋介石还派何应钦来祝寿,写来寿联自称愚侄。”但赴台之后,白、蒋二人嫌隙加大,白崇禧去世,外界曾盛传为蒋介石授意暗杀,白先勇大笑辟谣:“这是一个中下级的特务为谋生编造的,怎么可能。”

范:宋美龄开的派对是怎么一回事?

白:我的书里有一张宋美龄在家里切蛋糕的照片,应该是蒋介石59岁生日。宋美龄的人脉很好,很会搞这种party,我觉得很有意思。

有一张更有意思,跟马歇尔的,1946年圣诞节,南京。宋美龄开了一个圣诞party,她还要求国民党将领的夫人们,都穿上礼服出席。

我母亲带了我和我四哥到了美龄宫。我们小孩当然很开心了,有圣诞老人跑出来,给我们很多糖果,看上去很开心的一个party。马歇尔也在其中,他那时在中国调停国共内战,调停得不顺遂,脸上气呼呼的,宋美龄就开个Party来安抚他一下。我们去吃糖果的小孩,都不知道。所以那张照片看上去平常,其实背后有那么长的故事。

范:您父亲和蒋介石的关系,分分合合,扑朔迷离。

白:我曾经听我父亲讲过,他那声长叹我是记得的,“‘总统’是重用我的,但是可惜我的很多话他没听。”蒋介石跟我父亲的关系,大陆、台湾都喜欢讲,他们斗得很厉害,比如白崇禧三次逼蒋介石下野啦。

其实他们的关系远远复杂于此,不是恩怨二字可以讲清。40年的分分合合,关系着国民党的命运。在非嫡系的将领中,白跟蒋走得最近,但是二雄不能并立,这是历史的道理。我父亲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人,他跟蒋介石一起打天下,他自己感觉是跟蒋介石平起平坐。

蒋介石的部下去见蒋介石都毕恭毕敬,尤其是黄埔出身的,先要敬礼叫一声“校长”。而我父亲一去就坐下来,跟他说话也不太顾忌,真话一定要讲。蒋介石呢,用得着的时候,对我父亲也很礼遇。我祖母90大寿,蒋介石派何应钦去祝寿,亲自写寿屏,自称愚侄,很礼遇的。

范:您家到了台湾后,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呢?

白:整个国民党败退到台湾之后,我父亲的处境也很艰难,他来往的都是一些老朋友,但是那些官场的场合,他也都去的。我想,这就是他保持的尊严,没事,照样来。有些像他那样的人,像阎锡山他们,根本不出来。我父亲没有,照样该来就来。他有他的雍容,他的尊严,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周恩来评价说,白崇禧很自负。我想有一点。他可能觉得自己功在党国,你们这些,我都没放在眼里,因为他的辈分高嘛。在国民党军队里,除了何应钦就是他,何应钦的战功还不如他。

范:关于您父亲的去世好像有很多传闻?

白:(笑)多得很。你们这里不是常有谍战片吗,我觉得可以拍一个了。讲我父亲被蒋介石下毒,还有一个女间谍扮成护士,到我家下毒,还有铁轨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呢?

有个特务叫谷正文,他写过回忆录。他是中下层特务,不是高层。老了,没事干了,就乱写。他自己称,是监控我父亲小组的成员,其实没听过这号人物。他就去编了,什么蒋介石命令他,他还见到蒋介石。我在想,他怎么能见到蒋介石呢?蒋介石要毒杀白崇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随便跟你们讲,恐怕连阶层最高的毛人凤都不会讲,泄露出去还了得。这个的确是他乱讲。蒋介石不会下这个令。

他还讲了,一次我父亲去花莲打猎,就坐了铁路上的板车,同行的还有副官和一个乡长。后来板车出来后,讯息错误,火车对开过来了。我父亲跟他们就跳车,那个乡长晚了一步,撞死了。这个是有的。他写的好像是有埋伏,预谋,这也是乱说。

可想而之,要弄死我父亲,容易得不得了,何必大张旗鼓?而且那时候,我父亲根本不构成威胁,蒋介石没有理由要暗杀我父亲。那时候传得沸沸扬扬,我们也不想出来回应,免得他越发乱讲。

你们看看我父亲的葬礼就知道了。蒋介石那天是第一个去的,面露哀容,我想他那时的感慨是真的。他们两个很复杂,不是爱、恨可以讲清的。我想蒋介石对我父亲的军事才能是很认同的,否则不会让他做最高军事幕僚长,但是爱其才,忌其能。

范:您父亲有没有提过,共产党的将领有没有他的对手?

林彪和刘伯承,两个。有评价过,林彪很厉害,战术很难捉摸。他们两个是对手,从头打到尾,纠缠不清。刘伯承也打得凶,大别山,这两个是他在共军中的对手。

我父亲从未低估过解放军,在国民党将领中,可能我父亲是对共产党认识最清楚的。他晓得解放军的厉害,有一些意识形态、思想上的引导,还有游击战的灵活,我父亲是有清楚认识的,他绝没有掉以轻心。他算是反共的鹰派,他觉得国民党战败的一大原因就是轻敌。我父亲训练民团,他会打游击战,所以他在抗日战争的战略就是游击战辅助正规战。他完全反对战后裁军,把民兵裁掉,后来统统跑去解放军那边了。

我父亲有很多远见,看得比较透彻,可惜很多时候由不得他。

范:所以白崇禧的一生,见证了滚滚的历史洪流。

白:后来他在台湾的生活相当寂寞,我父母无论经过多少患难,都互相扶助地过了一生,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一个忧患重重的时代。他们的过世,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我的短篇小说集《台北人》,就是为纪念父母和那个时代而写,是他们两个人的一首挽诗。其中《国葬》一篇是全书尾声,也是挽诗的最后一句。四

近年来,由于青春版《牡丹亭》,白先勇以传统文化推广者的身份受到关注。对于当代中国传统文化的流失,白先勇慨叹不已:“五四破旧立新反传统,可以理解;五四过去快100年了,还在原地,我不理解。”

白先勇建议,“要编一套中华文明的大书,每所大学开设中华文明课,专家、学者应该坐下来反省研讨,如何保持我们的传统文化。”

除了推广传统文化,写作仍是白先勇的灵魂,“我打算以南京、上海和台北三座城市为背景,写成故事。写作永远是我追求的东西。”

范:您有看过比较贴近真实民国的影视剧作品吗?

现在有很多影视剧作品,是加诸了很多想象的,在整理我父亲照片和些他的传记的过程中,我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真是多灾多难。战争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内忧外患没停过,我父亲打了一辈子仗,我们是一个在苦难中成长的民族。

范:您作品里的那种悲悯,是否与这种苦难有关系?

白:自己家里,周围的,一般的人民,我们都看到的。当然自己觉得自己很幸运,家境还好,没有受到什么饥寒。百姓抗战完了之后,战胜的时候,这些将领毫无喜色,脸色那么沉重,打仗打的。抗战结束后,整个民族残破不堪。

我想说,人,不管哪一面,抛开了政治,都是人性,人有他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我写《台北人》不是引了刘禹锡的诗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从晋朝到现在,历史一直在重复。我们真是个忧患重重的国家。我看到的,经历到的,当然有所感。写《台北人》,都是写到台湾的大陆人,大家都是离乡背井的。

范:这种悲悯是否是您转入文学的原因?

白:我想我本来就有这种心理倾向。文学、哲学、宗教,慢慢地我敬佛,佛教的教义,也有影响的。看看我们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能不油然而生哀悯之心吗?这几十年,你们算是最幸运的一代,没有经历过动乱。

范:您致力于推广昆曲,您把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传统文化推广给年轻人,我们想听听您这方面的心得。

白:广西桂林是我的原乡,而中国传统文化是我真正的归属之地。我在其中找到安身立命的感受。推广昆曲,是挽救我们了不起的成就。昆曲是代表明朝文化的一个指标。在中国文化最成熟的时候,产生这样的美学境界最高的艺术。它应该放到宋瓷器、青铜器、秦俑这样的等级上,像保护文物一样保护它。

范:您与三毛关系很好?与大美人林黛是同学?

白:三毛是我的邻居,她曾有自闭症,所以在家里画画。有一天,三毛的老师拿她的画和小说给我看,我当时在编一本杂志。我觉得她在画画上不是天才,但文字功底很好,16岁写出《珍妮的画像》。当时我发表了,也打开三毛人生的另一个窗户。林黛不是我同学,是我大姐的同班同学。

范:电影《最后的贵族》改编自您的小说《谪仙记》,本来是要请林青霞主演?

白:是的,但她最后没有接。不过潘虹演得很好。

易中天:传统文化不能当励志书看

易中天已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但江湖仍然流传着他的传说。

正如他几年前对我说过的那样,将来可能不会再过多“曝光”——除了此前答应过的“文债”“稿债”或“讲座债”。现在,年逾花甲的易中天,自然还是有许多的讲座、座谈和活动;自然还是要登上各个地方的文化讲坛;自然还是会出现在央视,被人视为“救视(救市)”的灵魂人物。但他家中也多了外孙女的牵绊,要开始做

个外公。

现在还在看《百家讲坛》的观众,还会啧啧称奇地回味起2006年。随着《易中天品三国》的播出,不仅《百家讲坛》收视率攀升,主讲人易中天也炙手可热。五六年时间,从大学教授到畅销书作者,从电视文化节目主讲人到博客和微博上的“公知”,易中天并不高调地推进一个知识分子的现代化转型。

这条轨迹看似喧嚣而复杂,其实静谧而简单,那就是一个获得话语权的知识分子,以自己的方式发出声音。无论是推广传统文化,还是提升公共意识,在现代传媒的平台上,“易中天”成为了一个注脚,一种方式。一

走上央视《百家讲坛》的主讲人,大多会被贴上“传统文化”的标签。易中天也不外如此。他与于丹、王立群、钱文忠等一批学者,以大众传媒为平台,掀起了重读传统文化典籍的热潮。

如何解读这种热潮?如何领会传播者在推动其发展时,背后的苦心?还有如何逾越“普及”层面而进入“深读”和“精读”?在文化讲坛节目火爆过后,主讲人们不得不面临这样的问题。其实在几年前,易中天已经在思考。毕竟,传统文化解读本成为畅销书,不应成为传统文化热的最后结果,终极目标依然是国学大师们常常提倡的那个——回到典籍,回到经典。

范宁(以下简称“范”):无论是《品三国》,还是《读论语》,在“三国”和“论语”之前,都有一个动词,“品”或者“读”,这是后人在对前人经典咀嚼之后提供的读本,并非经典本身。那么,如何破解这样一个命题——读者究竟是要读一个解读本,还是原作典籍本身?

易中天(以下简称“易”):正如我的《我山之石:儒墨道法的救世之策》,不是讲儒墨道法留下的结论,而是他们的思维方式。我们在遇到困难,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们可以回过头去想一想,我们民族历史上最伟大的那些思想家,他们当年是怎么想问题的。

我在书中采取了问答的方式,把读者在阅读中可能想到的问题先替他想到了,然后用辩论的方式讲出来。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把经典变得好读。解读经典有三道工序,首先,梳理它,提供所有相关注释;然后,把它转换成大家可以接受的话语;第三,融入自己的看法,不做简单翻译。

范:传统文化走上电视荧屏之后,变得生动有趣,这是否意味着传统文化开发出了娱乐的功能?

易:追求传统文化的娱乐化、实用性,恰是传统文化的误区。大众现在容易把传统文化当成励志、培优、成功学的工具。其实诸子百家是什么呢?除了法家提倡实用,其余都是当归、枸杞、六味地黄丸,养生可以,救不了命。

范:您数次登上《百家讲坛》,甚至被称为收视率的“救视主”。从文学名著讲到诸子百家,除了讲故事之外,相信您不仅仅只是为了对名著和经典进行解读,如此劳心劳力,其中深意何在?

易:我们始终扮演的是一个传统文化普及者的角色,做的是普及推广的工作。

比如我讲诸子百家,是因为我渴望寻找到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观。我发现诸子百家各有自己理论,从不同角度看,它们都是成立的,都是我们的精神遗产。墨家关注社会,强调“平等、互利、博爱”;道家关注人生,强调“真实、自由、宽容”;法家关注国家,强调“以法治国”(韩非子语),追求“公开、公平、公正”;儒家关注文化,强调“仁爱(孔子)、正义(孟子)、自强(荀子)”。我们现在的所谓“国学热”“传统文化”,不自觉地局限于儒家文化的孔子思想中。其实中华文化不等于儒家文化,儒家文化不等于孔夫子,我想提醒观众和读者,应该取不同学派的精华。

范:央视《百家讲坛》达到最巅峰的时候,有人曾认为,电视将是学习国学的现代化手段之一;但是也有观点认为,电视这一传播手段的特性,对于真正触及国学精髓是不利的。现在回头再来看《百家讲坛》,我们到底该如何评价它?

易:《百家讲坛》并不是一个学术论坛。喜欢听,听得懂,记得住,用得上,这是这个节目的宗旨所在。这是一个文化传播当仁不让的平台,是以老百姓为对象的学术讲坛,而不是以专家、学界为对象。《百家讲坛》并不要求主讲人是该专业的顶级专家,达到一定水平就行,但他们必须适合上电视,口音浓重到听不懂,演讲不吸引人缺少表现力,都不适合上电视。所以,主讲人的观点并不见得是学术权威意见,他们重在推动文化传播,明白这一点,不同意见的反弹可能会缓和许多。

我们遇到的沟通不畅,是文化传播在发展和前进中的问题,只能继续摸索着解决,大家应有这个耐心。

范:您所提到的耐心问题,曾经演变成一个比较激烈的事件,那就是阎崇年被掌掴。作为普及推广文化学术的平台,主讲人遭到不同意见者的掌掴,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我认为掌掴这种冲动且不文明的行为,的确会带来负面影响。毕竟学术论争应该在一个理性的范畴,“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易:当时的确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那时通过电视交流学术的经验还很匮乏,大家都没想到它的传播效果能被如此放大。学术研究本应有不同意见,没有反倒不正常;但这种“不同意见”也要分析,有的是学术论争,有的可能只是“抬杠”。二

除了教授和学者,易中天一个重要的身份就是公共知识分子。在今天的微博时代,扮演“公知”角色似乎并不难。困难的,是在线下依然能够以公共知识分子的思想和立场,去做出判断并发挥影响。离开数量庞大的粉丝群体,离开虚拟世界提供的匿名保护,“公知”还能不能秉义直言,其实是一个重要的价值判断标准。

易中天保持了自己的犀利。作为一位教授,一位老师,他尤其关注教育问题。在许多教育问题上,他风趣幽默又毫不留情,比如那一个“要求发论文才能毕业就是逼良为娼”的观点,至今振聋发聩。

范:您有一次到华中师大来演讲,提到硕士研究生必须发多少篇论文才能毕业,指出这种要求无异于“逼良为娼”。当时您的观点得到了许多学生的热烈回应,他们有强烈的共鸣。

易:我的确非常奇怪,为什么要规定硕士研究生必须发表多少篇论文才能毕业?本应是做研究有了心得,才会写成论文发表。现在为了毕业,为了评职称,研究生、青年教师不得不买版面,找关系发表论文,甚至是抄袭,这简直是荒唐!

全国的学术刊物总共就那么多,教师评职称,要发表论文;完成课题,要发表论文;博士生毕业要发表论文;硕士毕业也要发表论文。且不说学生们能不能写出这么多高质量的论文,就算写出来了,上哪儿发表去?最后的局面无外乎三种:要么抄袭造假,要么想办法花钱买版面,要么就是走后门,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学术腐败。这种环境就是不折不扣地逼良为娼。

范:由于您的教师身份,对于学生,对于教育总是最关注的。

易:是的。学习谋生,读书谋心,谋生是第一位的,但如果只谋生不谋心就和动物没有区别了。人应该全面、自由地发展,不能把我们的学生教成书呆子,不要把大学变成培养工匠和账房先生的地方。

只有一种办法、一条道路的制度,只会扼杀人才。春秋战国为何会出现百家争鸣的盛况?因为当时读书人有很多出路,“朝秦暮楚”,在秦国不受重用可以去楚国,可以“跳槽”。人才的选择是多元的,而多元才能最终实现和谐。

在懂得如何做学问前,先要明白为什么要做学问。做学问是为了让每个人都幸福,把做学问的部分成果转化成人们能接受的内容,传承下去,这才是做学问的真谛。

范:这几年大师逐渐远去,我们如何认识“大师”?

易:孔子提倡“学而优则仕”,“优”不是优秀而是优裕,这句话的意思是学习的精力有富余就可以去做官,而不是学习好就做官。现在的人才分很多种,但大师一定是有全面修养的。不仅理工科人才需有人文修养,文科人才也需有自然科学的修养。而唯一的办法是读书,读好书,读适合自己的书。

范:教育离不开读书。现在励志书仍然非常火,不过我记得,您也曾说过对这类作品深恶痛绝?

易:我最反对给孩子培优,以及依靠外在力量进行“励志”。首先,一个人有没有“志”是自己的事情,不是强迫出来的;其次,一个人感到幸福是一生最重要的,而拥有平常心才是幸福。这不是靠外力强加得来的。美国孩子要成为科学家或者家庭妇女,大家都会鼓励他(她)。不像我们,凡事喜欢一窝蜂,培养出来的都是“人造森林”。所以,我根本就不看什么励志书。三

1978年,在新疆教高中的易中天,白天执教鞭,晚上复习研究生考试。仅三个月时间,他就成为恢复研招后,武汉大学招收的第一批硕士研究生。用他的话说,考研就是要改变“工资没别人高”的现状。

武汉,由此成为易中天人生中最重要的站点之一。易中天回武汉的次数,恐怕比回家乡长沙的次数还要多。武汉的求学生涯,武汉的恩师好友,武汉的历历人生,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范:您能成为一位学者,家庭教育在其中有什么影响?

易:很重要。我很感谢我的母亲,家教成功十有八九是因为有位好母亲。同样,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很重要。要为孩子创造自由发展的条件。我提倡自由选择、宽松环境和民主氛围。

范:考研对您也是一个重要的人生转折。

易:考试是门技术活。那时动荡年代刚刚结束,题目不可能出得太偏太难,只能是加大题量,让你没有时间思考。我当那么久的老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三个月之内,我就把所有教材弄得一清二楚,我还以考试教材为蓝本,自编了一套“古代汉语辞典”和“中国文学史大纲”,将知识点分门别类。

现在的学生读书条件太好,没有书可以复印,上课可以录音,实在不行还能从网上下载。可是下载来的书,看十遍不如抄一遍。前人有云,不动笔墨不读书嘛。

范:说说您那时候上课和求学的情景?

易:我上课从不迟到,也从不翘课。好不容易进来读书,谁会这么浪费光阴?当时研究生享有进入书库查书的特权,我拿着图书证冲进武大的图书馆,顿时兴奋得傻了眼:这么多书,从哪看起?

学生是“熏”出来的,也是“训”出来的。当时吴林伯老师教我学《文心雕龙》,讲究“通一经”,即“打通”一本经典典籍,作为安身立命的基本。吴老师先要我用毛笔将《文心雕龙》50篇抄写一遍,然后手把手教我点断古文,最后是作注。《文心雕龙》成为我的“童子功”。

范:2007年,您在上海以拍卖文集的方式为胡老师筹集教育基金,后来又在武大设立了恩师名义的奖学金,当年的老师们对您的影响非常深远。

易:我记得有一次,我向胡国瑞报告读书情况,我说我读了《唐诗选》《宋词选》《诗经选》,胡老师眯眼一笑说:“原来你读的都是‘选’啊?”他立刻给我开了几本原著,读书要读原著,就这样成为我的习惯。

吴林伯先生是另一位名师,他规定学生每天都要上他家去读书,自己却挤在小桌子上做学问。我的论文草稿出来之后,不光是指导老师看,有很多老师也在看。当时学生少,我们研究生像是独生子女,老师待学生比待子女还要好。

范:今天的学生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非常迷惘。您那时候会有这种窘迫感吗?

易:我当时是带薪求学,一个月有50多元的工资补贴,学校还发放两到三元的书报费,算下来比大学讲师收入还高,整个中文系数我收入最高,成了“首富”。

我们那个时代不可能有迷茫、郁闷、纠结和焦虑,我们很单纯,从一个痛苦的年代走过来,都觉得赶上了好时代。寝室的大师哥丁忱曾写过一首小诗,“到处浓阴环绕/最宜相亲拥抱/可是我们的学子啊/却投向了一个更为远大的目标”,这就是我们那时生活的写照。

严歌苓:翻手浮华覆手苍凉

美丽的女人在优雅地写作,笔底却是波澜万千,心绪缠绵。

严歌苓完成了这样

个画面。她的作品往往如此,收纳琐碎的生活,然后用一种精雕细刻的语气,平静地叙述出来。新作《补玉山居》就是如此。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严歌苓陆续拿出三部小说:《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和《补玉山居》,令人惊叹其创作力。

没有一个人物是宁静的。在命运的漩涡中,在时代的磨砺中,在自身性格的撕扯中,严歌苓觅到人性中的复杂一面,然后赋予笔下的女人们——她并不在乎她们要承受多少坎坷的命运,或者只是在为一部击溃人心的作品而献身。

那些脆弱的灵魂,被她捏在手心里,不动声色地亮出来。初见时,满目繁华,细腻温婉;乍然,银瓶竟破,碎光一地,弹起如许尖叫;紧接着是怒放后的苍凉。她笔下每一个女子似乎都要走这一遭,浮光掠过,走进暗影,化成跌宕的传奇。

严歌苓的手,在纸上字间翻覆。而她自己,却实践一种悦目的生活。她是很少的有自带摄影师的作家,她在家里喜欢摆上烛光和鲜花。也许在严歌苓那里,命运,并不等于生活。一

了解严歌苓,可以从她的作品开始。不过就像所有的具有个性的作家一样,一部作品,只是严歌苓的一个侧面。你读《少女小渔》的隐忍,不会明白《扶桑》的平和;你读《小姨多鹤》的认真,未必知道《金陵十三钗》的风流。

不过你可以知道她们的一个共性,那就是“女人”。严歌苓的笔下,极少有男性角色超过女性的光芒。那些风韵各具的女人们,或者一曲苏州评弹;或者一声京韵大鼓;或者一段咿呀昆腔。但总归是纠结而美丽的——酷爱纠结与美丽,大概是女性作家欲罢不能的热望。尽管严歌苓并不喜欢被称为“女作家”,更不喜欢被称为“海外华人女作家”。

范宁(以下简称“范”):似乎没有女作家愿意自己被局限在“女性作家”这样一个标签里,您也不例外。但是您笔下的女性的确光芒耀眼,个性斐然。这与您自身有关吗?或者说是一种创作的偏好?

严歌苓(以下简称“严”):岂只是我爱写女性!不说国外的和中国的古典文学作家,光看国内当代的男作家,包括苏童、莫言、毕飞宇等等,他们笔下的女人比男人更难忘。尤其是苏童。其实我写过男性为主角的小说。比方我的中篇小说《倒淌河》《拉斯维加斯的谜语》,英语小说《赴宴者》等等。但是因为自己是女人,写女人对于我更加自然。另外就是我的女朋友很多,女朋友告诉我她们的女朋友的故事,有写不尽的题材。我觉得有趣的是:女人们似乎更愿意谈论女人,而不是男性。这样我得到有关女人的素材就比得到男人的要多。不过我冷不防就会写一本以男性为主人公的小说也说不定呢。

我并不是有意只写女性,也不是说你们都说我是女性作家。写男性,写女性对我来说一样。只是相对来讲,我更喜欢写女性。因为女性在社会里较为边缘,较为边缘的人物身上一定有变数,变数大就容易产生戏剧性。而且女性的一生往往是以情感为主,小说都是情感越丰富的人越好作为主人公。比如,《安娜·卡列琳娜》,这么厚一本书写的就是女性的情史。这就是我为什么以女性作为主人公的原因。

范:小说《扶桑》里,扶桑让所有男人心生怜悯。克里斯一直都有要拯救扶桑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看上去那么幼稚。她不需要拯救。您小说中的女性看上去都很柔弱,但其实特有女性的那种坚韧。您一直在着力表现这个?

严:扶桑的生命很强大,能以那样的平常心来对待仇恨、苦难,使得所有要解救她,给她自由的人都显得那么可笑。扶桑身上沉积着世世代代的女性对于男性的悲悯。这和我的家世也有点关系。我父母的家里,他们的父亲,或因为战争,或因为疾病、内在的心理状态,早早过世。这两个家都是由女性支撑起来的。靠的是从容和想得开,靠女子胸中无大事的平常心,一直过渡到孩子们都成人。所以我对我的外婆和奶奶很崇拜。

范:《小姨多鹤》中的日本女人多鹤,大概可以算您一系列与历史和时代有关的小说的代表。潜回时光深处,您如何去还原那样一个时代?对于这样一位异国女性,您又如何解读?

严:在写《小姨多鹤》之前,我还有点畏惧。当时我们那儿有个日本的女制片人,我想不如就以她为原型吧,因为她就是那种地道的日本人。但是真的写,我从她身上找不到感觉。后来去日本,在我住的那家民宿里,70多岁的老板娘给我很大的启发。她是那种传统的日本女人,每天忙于家务,有客人来就深深鞠躬,再也找不到那种宁静了。

范:《金陵十三钗》写南京大屠杀,您把最孱弱的、年轻的女孩子与那个最残酷的、时刻游走着死神的城市并置在一起,让她们的人性从普通到升华。这是您笔下的大屠杀故事。那么十三钗代表了您心目中怎样的女性形象?

严:美丽、坚忍而娇媚,拥有宽广的情怀,这是我心目中的女性。在《金陵十三钗》中,我写了三个比较重要的妓女人物,她们代表了那13个。二

严歌苓站在历史的前面。

和许多年轻的作家不一样的是,尽管笔下笔墨最重的是女性,但严歌苓并没有让作品失于小情调或小情怀。家国天下这样的主题,人性复杂这样的剖析,依然出现在她的字里行间。

范:《少女小渔》里面的移民主题有点沉重,您也写了一大批移民的故事。

严:这个故事的原型就是一个留学生,但是真正的故事比这个更加阴暗邪恶。移民是一次战争,非常悲壮,一切既成的道德准则都要受到考验。生命在移植的时候,在存亡大前提下,很多东西都应该重新审度。人在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故事,爱情的,仇恨的,一夜间暴富的,一夜间破产的……所以我写了一大批移民的故事。

范:《金陵十三钗》从历史的细处切入,却往往触碰到历史最疼痛的部位,这似乎是您作品的风格。这本书里藏着怎样的战争和历史的寓言?

严:《金陵十三钗》中的“十三”是个不祥的数字,预示着主人公、南京城和中华民族的悲惨命运。战争会把一种人变成另外一种人,一些人会去当叛徒汉奸,一些人突然变成了烈士。也就是说在每个人内心里,你的善恶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直到最后一个极端事件发生了,你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你从来没有想象的这么一个人。这是我想通过《金陵十三钗》这样一个讲述战争的故事来表达的东西。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各种人物完成了他们人格的成长、转变,最后达到升华。

范:您之前提到过,会有一部以男性为主角的长篇?

严:是的,叫《无期》,是我从去年写到今年大概花的时间最长、篇幅最大的作品,一共30多万字。它是写一个男主人公的,而且是用电脑写的,这都是我的两个突破。

用电脑写作非常累,它要求集中双重精力,不如我拿铅笔更“绿色”。所以这部作品我写得很吃力,但回头一看,还是为它骄傲。有时候出现了一些不愉快,家里的小小的事情不顺利,我就跟自己说,你是写出这样一部作品的作家,你不应该为那样的事情不愉快,因为你考虑的都是非常大的命题:人类的、人性的,这样想马上就好了。还是让大家看吧,我也不能说我喜欢的就是你们喜欢的。

范:《补玉山居》出版后,依然是一位老板娘当主角,我们期待的严氏男性角色千呼万唤不出来,缘何?

严:其实这个小说写了有好几年了,大概是09年左右吧。一次朋友带我去京郊平谷的一个农家院,就是这个山居,当时的老板娘身上就有曾补玉的影子,也就以她为原型创作了这部作品。我个人的写作习惯是写完之后都会把稿子放一段时间,因为心底里总还是觉得有一点不自信,所以还要沉淀一下,直到编辑催得厉害了,才会拿出来出版。我想出一个史诗性的、长的、当代的作品,就是所谓的我眼中的中国吧。不断地对中国熟悉起来,但是我记忆当中的中国也必须要写。因为我有这么一种愿望,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出版节奏和策略。

范:是什么原因促使您把关注的目光放到了当下的现实社会?

严:我常年生活在国外,始终是一个边缘人的身份。在国外,我是使用中文写作的作家,不是主流的写作;而在中国——我的故乡,我又是一个旅居国外的人,我也是一个边缘人的身份。所以,这就决定了我会用自己的时间去书写我记忆中的中国。同时,因为我每年都会有几次回国的机会,也就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和审视当下的中国社会。我很庆幸,我是一个使用中文——这种占全世界近四分之一人口在使用的语言进行创作的作家。我的作品也可以被这么多读者阅读,所以我也感到很幸运。关注当下飞速转型的中国,但是也有很多事情我无法理解和明白。

范:纷纭世相,您用一个小店老板娘的视角串起来,《补玉山居》就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补玉这个人物,您赋予怎样的内涵?

严:我当时就是对山居的老板娘印象很深刻,觉得她身上的个性和形象都很有文学价值。后来就觉得这个形象始终忘不了,萦绕脑海中,所以我又一次回去那个农家乐找到她,在她那住了一阵子。她还笑说:“您要写小说一定得把我名字写上。”但是我告诉她,因为是文学创作,所以不能用真名字。山居里的人物都是想象的。在曾补玉的身上,体现的比较突出的性格就是她的乾纲独断,她有自己的道德评判标准。所以,在她的身上有一种“义”的成分在里面。

问:现在社会上有种观点叫做“男人没了”,您认同这种说法吗?您心目中的男性应该是怎样的?

严:我不太认同这个观点。我心目中的男性,最起码外表应该具有男性应有的特质和气质,应该有责任心,有担当。三

与严歌苓聊生活和时尚,是一个比较愉快的话题。在这个领域,作家小女人的一面流露出来,像她在家里点亮的星星烛火。

创作是严歌苓每天必须做的事情,生命有新陈代谢,脑子和精神也是如此。她如果不写,就会扰乱新陈代谢的节奏。这是她高产的原因所在。但写作之余,她也在经营自己的年华,“非作家”的严歌苓,是“严歌苓”本身。这种感觉挺好。

范:今天社会有一系列女性被消费的形象,凤姐、干露露、范冰冰、“宝马女”马诺,您认为这些女性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严:非常抱歉,你说的这几个人我不太了解,没听说过。但是,对于目前的一些现象,我觉得还是比较不可理解的。我觉得现在的中国人之所以缺乏幸福感,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于物欲的过分追求。你不要把邻居的幸福强加到自己身上,人家买了一台大电视,我也必须要有,否则我就是不幸福。尤其是在追求的这个过程中,是很痛苦的。但是,对物质的这种追求,我觉得可能也是中华文明之所以生生不息的一个原因。就是太爱物质了,这是他的一个生命的动力,但得不到的时候就是不幸福。

范:您曾经有段言论关于女人应该保持美丽,让丈夫感到魅力和快乐,后来被洪晃调侃,您觉得自己是否说错了?如何看待洪晃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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