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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11: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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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波

出版社: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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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研究

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研究试读:

前言

公民联合体理论是迈克尔·奥克肖特(Michael Oakeshott,1901—[1]1990)政治思想的内核,经验及其模式是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哲学基础。不同模式在经验中具有特定的前提和界限,它们是不可混淆的。个人总是追求经验的统一性,只是在不同时刻统一的具体程度不同而已。政治哲学与现实始终保持距离才能丰富思想源泉,规避利益驱使与诱惑。哲学追求从整体上理解经验,而政治活动的目标是改变短暂的条件。如果政治哲学仅限于思考政治问题,就会沦为政治的奴隶。

传统具有特定的内涵、珍贵的习俗和惯例等丰富资源。审视历史的偶发性构成奥克肖特的政治概念,即政治需要无限追求传统中的暗示。奥克肖特认为,人有历史,但没有本质。个性不能出现在高度一致的传统社会,因为传统社会的个人仅是社会成员,尚未意识到个人自由,个人的社会角色和思维方式都受限于时代环境。奥克肖特总结西方政治传统中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和当代欧洲四个时期的宝贵经验,丰富了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历史场景与传统资源。

公民联合体理论是奥克肖特政治哲学的主题。奥克肖特既反对政治目的论,也反对极端的个人主义。在公民联合体中的主权者依赖权威治理国家,公民必然要认同主权者的权威。企业联合体总是追求确定目标,将明确的利益带入政治进程,这是奥克肖特反对的典型的工具理性思维。当代欧洲国家基本上同时存在公民联合体和企业联合体这两种联合体。奥克肖特不遗余力地论证二者的区别以及与之相应的法治型政府与技术型政府的区别,认为两种联合体和两种类型的政府都是两个极端。所以,他更倾向于中间状态。

奥克肖特认为公民联合体是法治联合体,公民认可的权威其实就是法律的权威。自然权利学说容易强加无条件的义务,而且无政府不是产生强制政府的借口。认同国家与履行义务无关,仅仅是人类智慧的表现而已。法律无法强制规定代理人的实质表现,仅仅需要代理人在自我选择时注意特定条件。奥克肖特反对用立法关系代替所有道德关系,因为法律是众多道德实践中的一种而已。公民联合体本质上就是道德联合体,个性道德并不与公共规则冲突,反而道德关系让规则更加牢固。

奥克肖特指出当代欧洲政治几乎成为理性主义政治。他实质上不是批判理性主义,而是指明人们误解了理性主义的特质。他认为,自由主义就是理性主义。他所说的政治自由不是指冲破传统的激进自由,而是指培养某种自我理解。他坚决反对将自由与任何实质的目标结合起来。他反对将自我看作社会有机体的原子,因为这种看法是忽视传统的、来自共同意志的逻辑抽象。奥克肖特比他同时代的人更深刻地批判了自由主义传统和理性主义政治。

奥克肖特认为公民联合体理论在认识论上强调个性。无论参与政治与否,人类总要保持应有的个人空间。理性主义在人类条件中是以各种面目出现的,人们需要提高警惕和增强辨别能力。信仰的政治是理性主义政治,但是没有理由遏制信仰的力量和随之而来的无限可能性。哲学是理解上的冒险,而不是维持意识形态平衡的工具。人类的思想深处始终存在信仰的因素与怀疑的因素。信仰能为人类保持自我独有的思想平台,怀疑能为人类保留批判空间。

奥克肖特意识到代议制民主政体与社会发展中出现与个人对立的“反个人”的状况密不可分。事实上,奥克肖特认为可以将代议制归结为民主思想的堕落。个性因相互支持才能存留,体现人们之间相互适应的艺术,需要遏制社会权力集中的倾向。针对自由主义的衰落和集体主义的兴起,以及随之给传统带来的巨大冲击,奥克肖特希望澄清更加令人满意的个性与国家的概念。他认为首要任务就是协调国家权威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关系。奥克肖特在描绘现代个人的生活和习惯时暗示,良好生活唯独是在历史偶然情况下才能充分实现的,在文化上就形成公民联合体。作者2011年9月[1] 目前国内学界对“奥克肖特”有多种译法,如:欧克肖特、欧克夏、区克夏、欧克秀,等等。为论述方便,笔者在本书中均译为“奥克肖特”,但引文及注释中则一仍其旧,尊重原译。——作者注

第一章 公民联合体理论的研究缘起

第一节 选题依据

本选题研究当代英国政治哲学家迈克尔·奥克肖特(Michael Oakeshott)的公民联合体理论。保守主义是政治学领域不可忽视的势力,在西方历史上共有两次大的发展:第一次是法国大革命后,于1790-1810年在欧洲兴起;第二次是1945年后再次繁盛,英国是当代保守主义的重镇。奥克肖特是英国当代最著名的政治哲学家和世界最重要的政治哲学家之一,通常被视为保守主义者。他的公民联合体理论有机调和传统政治哲学框架内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对峙的局面,对传统政治学命题做出崭新阐释,开辟新颖视角,成为现代西方哲学和政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2004年出版的《迈克尔·奥克肖特:引言》(上左)和1990年出版的《奥克肖特的政治哲学》(上右),两书是研究奥克肖特生平和政治哲学的重要书籍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奥克肖特被英国《每日电讯报》称为“从密尔——甚至或柏克[1]以来——盎格鲁-撒克逊传统最伟大的政治哲学家”。但是,对于当今世界来说,奥克肖特的影响基本限于英语学术界,他的思想是相对受到忽视的。近年来对奥克肖特的研究逐渐深入,但是奥克肖特政治哲学的目的和基本假设仍旧难以把握。此外,奥克肖特十分低调,并不经常直接表达政治观点。他的观点不断成熟,有时候发生很多变化,这本身就难以解读。奥克肖特的哲学观点难以消化,而且当代的哲学家和政治思想家对奥克肖特30岁之前所处的英国思想环境并不熟悉。

笔者认为,奥克肖特对历史传统、政治理性主义、当代欧洲的道德与政治等领域的探讨丰富了政治理论,对政治思想史的解读概括了宝贵的政治经验,对自由主义的批判有助于深刻认识自由主义的本质。奥克肖特从哲学底蕴反思现代政治,抓住了现代政治的根本问题。这比仅仅对某些政治现象进行单纯价值判断式的批评要深刻得多,充满实践中的政治智慧。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对于思考民主政体、政治教育和政治对话等问题提供了良好视角,不仅对当代欧洲,而且对后发国家的政治发展都作出了贡献。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是其政治思想的精髓,提供了思考国家问题的良好思路。

奥克肖特是20世纪典型的书斋中的理论家,一直致力于对欧洲哲学和政治学的研究,并在对当代哲学问题进行深入思考的基础上作出理论建构。他尽管从不会像萨特(Sartre)那样走上街头领导切实的社会运动,却又积极对英国以及欧洲大陆的政治现状进行强烈批判,这些批判有着浓厚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情怀。奥克肖特秉承英国政治学、经验论哲学的部分思想,受德国古典哲学尤其是黑格尔哲学的深入影响,使他的哲学和政治学相对于通常的欧洲大陆哲学来讲,有了个人化的独特气质。

将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照观中国社会,可以获得一些启迪。奥克肖特对政治理性主义等问题的省思,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反思中国的政治问题,以及寻求传统中推动政治良性发展的因素。如奥克肖特所说的,中国所实践的、传统样式的社会主义实质上是“理性主义政治”。以毁坏传统为前提追求现代性目标,将使现代社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视支持现代社会成长的深厚社会条件,将使单纯仰仗技术知识的现代性进程处于不断顿挫状态。不健全的认知导致不合宜的行动,不合宜的行动便会完全背离行动者的预期。因此,走出政治理性主义的困境,对中国人来说并不是一个不关乎社会运行[2]状态的口号,而恰恰是关乎中国人认知健全、行为合宜的起码要求。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涉及对政治内涵的哲学思考、对政治理性主义的省思与对政治制度的传统诉求。

第二节 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研究概况

目前,国外相继出版奥克肖特的著作,研究奥克肖特的专著、文章等,涉及奥克肖特的生平、哲学主张、政治观点等内容,出现对奥克肖特向多视角与更深层次研究的趋势。国内对奥克肖特却感到陌生,对奥克肖特的研究在港台相对比大陆更加广泛与深入。大陆仅仅出现零星几篇关于奥克肖特的文章,还鲜有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也未有专门研究奥克肖特的专著问世。目前深刻把握奥克肖特思想主线的著作寥寥无几,重点把握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的作品更是如此。笔者下面概述国内外目前研究奥克肖特的状况,主要研究著作所侧重关注的要点。

一、传记

“奥克肖特协会(Oakeshott Association)”收录研究奥克肖特十分全面的资料,包括奥克肖特的求学经历、学习状况、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过程、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任职的情况,以及对奥克肖特研究的成果。▲学生时代的奥克肖特(1913-1918,图中间拿着橄榄球者)图片来源:http://www.michael-oakeshott-association.com/index.php/about-oakeshott

到目前为止,最全面而权威的奥克肖特研究的传记是由Efraim [3]Podoksik编辑的,随着新资料的出现,此传记在2003年与2004年分别再版的基础上,在2006年推出第二版。很多学者也为奥克肖特作[4]过传记,代表性的是Josiah Lee Aurpitz,他介绍奥克肖特的主要著作及其他人对奥克肖特以专著、评论等形式做出的研究。由于年限的原因,此传记仅限于1976年。▲1990年出版的《奥克肖特——我们时代的思想家》一书是研究奥克肖特生平的重要书籍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奥克肖特在剑桥的凯斯学院(作为学生,1919-1923;作为教师,1925-1940和1945-1949)图片来源:http://www.michael-oakeshott-association.com/index.php/about-oakeshott

国外对奥克肖特的研究包括以下形式:出版奥克肖特的著作与专门研究奥克肖特的著作,发表对奥克肖特评介的论文,将奥克肖特的相关研究译成多国语言传播等。笔者认为,印刷与编辑奥克肖特的成果本身就是推进对其研究深入的过程。国内翻译过奥克肖特的《经验[5][6]及其模式》、《哈佛讲演录:近代欧洲的道德与政治》、《政治中[7][8][9]的理性主义》、《〈利维坦〉导读》、《历史是什么》、《信念论[10][11]政治与怀疑论政治》、《论历史及其他论文》。其中,《政治中的理性主义》是以英文1962年版为原始版,只选取其中几篇文章翻译,其实英文1991年版又加入很多文章,当然目前国内译本没有涉及。奥克肖特的某些著作还被译成法语、葡萄牙语、德语、匈牙利语和俄语。随着奥克肖特的著作问世,出现对其著作的大量评论。由此可见,国外对奥克肖特的研究涉及其思想的多个角度,而且每一部研究著作问世,都有相当数量的争论文章出现。此外,国内外的数据库也提供大量研究奥克肖特的资料。▲二战时期奥克肖特(1940-1945)服役时的证件。二战期间,奥克肖特在法国和比利时的名为“幻象”的侦察队服役图片来源:http://www.michael-oakeshott-association.com/index.php/about-oakeshott

二、历史哲学

在《经验及其模式》一书中,奥克肖特系统阐述历史、科学和实[12]践三种经验模式的基本特征、相互关系以及它们各自与哲学的关系。奥克肖特认为,经验是“理解的平台”,从哲学视角来看所有人都应该理解经验。科学经验追求完全客观的世界,历史经验处理完全过去的事情,实践经验适用于人类社会中的代理机构的状况。将经验视为具体而统一的整体的独特理解,为出现不同方式的批判理念提供了源泉。奥克肖特将这些模式称为“人类的声音”。有的思想家认为,奥[13]克肖特的政治思想基本上源于他的哲学观点。

哲学在整个奥克肖特的后期作品中处于从属地位,奥克肖特主要研究实践经验,但是哲学的首要地位尚未在本质上动摇。奥克肖特坚[14]持长期思考哲学与实践生活之间的紧张关系。奥克肖特强调哲学与政治之间是分离的,他尝试表达哲学和政治属于不同领域,具有不同

[15]本质。

奥克肖特认为,历史无法囊括人类的全部经验,它是以特定而有限视角存在的经验。他关注历史传统的逻辑,而不是历史结论的真理性,实际上就是关注成为结论的条件。这种理解方式是历史的,能够[16]用来辨别具有模糊内容和偶发性的历史传统。有学者将奥克肖特一生对历史的论述与当时的历史背景结合起来,概括奥克肖特对历史与实践、历史与科学之间的关系的论证,基于对历史与整个社会科学的关联的考察,用历史哲学的观点解释信仰、理性等问题,透视德国等[17]国家的具体实践。奥克肖特在历史哲学方面相关的论文被编辑出版,[18]使对此问题的理解更加集中和深化。奥克肖特始终认为,哲学不能[19]指导具体的实践活动。

三、宗教

神话、政治与政治科学之间存在密切关系。人意识到经验的超越性价值,能够使政治行为不至于十分极端与过激,保守的个人便享有精神愉悦。承认除了现实的人类世界之外还存在一个精神世界,对提[20]高个人修养与品德具有重要价值。从人性、历史和宗教角度研究奥[21]克肖特的思想,能够表达奥克肖特思想中一脉相承的内容。

奥克肖特的宗教观念涉及没有目的和强制指令的领域。个人拯救并不是通过学习与应用各种技术就能达到的,关键来源于道德条件[22]。《宗教、政治与道德生活》的开篇四章是关于宗教的一系列论文,写于20世纪20年代晚期。至今,宗教观在奥克肖特的研究中总是被忽视。宗教与上帝在奥克肖特政治哲学中的理解,从不同角度在文章[23]中表达出来。

四、教育

奥克肖特作为当代出色的政治哲学家,延续人文主义传统,其教育思想奠基于他对人类经验及行为的哲学探索。这表达奥克肖特对知识的来源形式、各种知识形态的定位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等问题的基本看法。在这些分析之后,就是奥克肖特对人类条件的某种理解。奥克肖特认为,教育即使个体成为一个人(being a human being),学习是人类对自我认识的探索。他理想的教育形态就是博雅教育。他抨击现代国家结合科学主义、透过社会教育训练人从而实现国家需求与繁荣的行为,提出知识多元论与博雅教育结合的必要性,一再强调教育[24]本质是使人成为自由人。

分析奥克肖特的人文教育理论,如同采取公民联合体和企业联合体这两个概念来阐述现代国家治理观念的方式一样,奥克肖特也倾向将西方教育思想区分为人文教育与社会教育两大范畴。当前大学教育出现严重危机的原因,莫过于诉诸理性主义以及其相应的企业联合体思维来界说大学的社会目标的现代性企图。为重建人文主义者对人本[25]体条件的探究兴趣,奥克肖特希望重建人文教育理念的主要特质。有学者详细论述大学遭受的危机涉及:课程设置、学者的传统价值、大学与外界的关系、以自由社会为特征的多元主义在何种程度上影响大学教育等。奥克肖特提出两类解决方案:澄清大学的特定本质,解释它在自由社会中的重要性。他认为,人不经过教育,就不能成为人[26]。

大学的独特本质在于它在学习做人、在实现和发展人的自由和自我批判能力方面、在帮助人们参与社会生活方面具有特定作用。大学教育潜在而有塑造能力的体验能极大促进人类的自由与解放,帮助个体为参与人类的思想交流做准备。大学教育目标在人,使人发展对人类世界意义的理解,意识到极端而过激的情感在自省的个体人格中没有存在的空间。奥克肖特强调的传统是指,大学教育向论证说服力的[27]思想开放,显然他不那么保守,反而是一个很开明的教育家。

五、保守主义

奥克肖特将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巧妙融合起来,认为保守主义的基本特征是怀疑性。个人无法确切知道拥有的特定权利,更不用说知晓真理。对于公共辩论中产生的确定性,个人都应质疑和怀疑,审慎判断,而不应立刻做出确定性的断言。奥克肖特认为,所有生活都是冒险,自我理解的关键在于知道自身的局限性。只有这样,才能唤醒[28]谦虚、免于羞耻、培养个人在社会中生活的能力。

保守主义有一套政治思想体系,探索18世纪及20世纪英国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柏克与奥克肖特的政治理念,能够领悟英国保守主义的政治哲学基础。二者皆认为,人的理性能力是有限的,人所面临的环境是变动和不确定的。人们为了求生存,通过珍视传统经验来面对不确定的外在环境;从远古留传至今的传统,便是基于人类理性能力不足及环境之间的内在逻辑,人类所持的态度应该是谨慎的。为使保守主义与其他意识形态建立对话基础,有学者将奥克肖特式的保守主义与霍布斯(Hobbes)式的自由主义、黑格尔(Hegel)式的传统主义相比较,以保守主义的哲学基础对自由主义与社群主义的论证及后[29]现代的理论思维提出意见。

奥克肖特是一个怀疑的保守主义者。他认为,政治哲学不能提供[30]指令性政策、原则与建议;科学看待人类事务是可能的,但不能以[31]赢利为目的,赢利与人类行为没有关系,与指定的代理人表现无关;无视传统暗示的是信仰的政治,而主张传统暗示与习俗结合的是怀疑[32]主义政治。从怀疑的视角看,民主仅仅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在政治生活中没有至高无上的位置。因为,奥克肖特的怀疑主义指向哲学[33]本身,哲学的理念是提供启发性的对话,而不是无条件的真理。从休谟(Hume)、柏克到奥克肖特,呈现了英国哲学怀疑主义的思考

[34]脉络。

奥克肖特不是一个教条的自由主义者,但是比一个教条的保守主义者还要多一些自由。他的政治哲学追求有限性,目标就是解释政治[35]问题,而不是提供具体建议。奥克肖特融合了黑格尔理念论与亚里士多德(Aristotle)伦理学,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哲学保守主义,不但开创性地转化古典自由主义“基于个人主义”立场而来的哲学启蒙困境,同时批判继承了古典自由主义一向推崇的、公民自由价值的政治[36]制度理想。

六、政治理性主义

奥克肖特对霍布斯的解读是理解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关键与媒介,体现奥克肖特是理智的历史学家,也表明哲学与政治的区分。奥克肖特吸纳霍布斯关于代理和权威的理论。对理想国家类型的探讨展现奥克肖特对权威的理解,体现公民联合体与霍布斯的利维坦(Leviathan)的相似之处。过分夸大关于人类事务中行动的理性角色,[37]将导致实质性教条与形而上学诉求,最终使文明遭受威胁。

奥克肖特眼中的霍布斯是一个哲学理性主义者,而不是一个政治理性主义者,理性主义植根于哲学推理概念。对推理来说,哲学可能是想象的,事实上局限于假设性条件的知识,结论通常是表面性的,不是本质性的。哲学是建立在这些名称之间逻辑关系的规范实践。奥克肖特嘲弄地使用“自力更生”这个词来描绘政治理性主义者,认为他们的思维更多是完美音调试的工具,武断宣称经过严格教育训练的[38]思维不会扎根任何历史传统,也不会致力于追求传统暗示。

在霍布斯看来,人类主要不是善于推理的生物。通常的假设是推理能力将人类与动物区分开来,但是人类基本上是情感生物,通过情感和不是很好的推理得以实现自身拯救。历史留给人们习惯,无论它是智慧的还是实践的,都形成当前的品质和行动。人是因勇气而不是因恐惧而实现和平,并使人拥有正义的感觉;审慎和温和的情感与友[39]谊的培养相一致,这有利于实现和平,也有助于个人形成良好品质。

作为整体存在的实践总是超过理性的认知范围。在日常生活中,人类按照对世界的经验采取行动,这是人们习惯了的方式。人类的知识本质上注重前后联系,这些联系源于与经验的关系。由于人们拥有[40]知识的有限性,所有组织都达不到“经验的统一”。因此,理性是很有限的,应该由习惯来补充。理性仅仅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或者在它设定的范围内才是有效的。奥克肖特对政治理性主义的批判是否[41]已经背离《经验及其模式》的结论?很多思想家对此争论不休。

七、公民联合体

公民联合体是奥克肖特思考近代欧洲国家时建构的理想模式。它是一种理论尝试和逻辑思考。对公民联合体的理解本身就是一种持续性、批判性事业。奥克肖特论证的公民联合体体现人类活动及其人类之间的相互关系。他只是论证参与者如果要在公民联合体中行动的话,[42]不得不赞成的条件。公民联合体提供参与者充分的选择空间。

奥克肖特认为,公民联合体是“理想”,不是从事物需要完善条件的意义上说的,而是指定它是从现实发生的偶发性与模糊性中抽象出来的。公民联合体一定不是指人类意识到的、以描述和经验的方式获得的、羽翼丰满的、现实制度中存在的“国家”,而是指国家“理[43]念”中渗透着可以理解的、传统唯心主义的政治哲学。

公民联合体不是处方,也不是暗指哪个城市和服从规则,而是强调指定条件。规则构成的联合体不是根据人们需求或期望构成的。公民联合体不禁止民主参与,但不以民主参与为前提,也不以指定特定的法律程序为前提。因此,甚至有人认为,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是[44]毫无价值的理想类型。很多学者就是根据奥克肖特关注的视角和词汇发生的变化研究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奥克肖特对公民联合体的论述为现代国家决策提供指导,虽然这不是它本身追求的目的。公民联合体是道德联合体,道德条件是公民联合体的前提。基于道德的联合体由于人们的共同接受形成,人们接受的不是共同的目的,而是共同实践的权威。不像企业联合体,道德联合体在本质上纯[45]粹是形式上的。

奥克肖特的研究路径与传统研究国家的途径,诸如多元主义、经验主义、理性主义和阶级主义都是不同的。他不是一位哲学基础主义者,不从绝对原则中发展对国家的理解,而是基于传统理解政治经验,强调人们只有理解传统才能领悟近代国家特征。实质上,国家理论是从人类行为及所结成的联合体开始的,国家是无目的的公民联合体。[46]从这个意义上看,国家与个人自由是不冲突的。

八、奥克肖特与其他思想家比较

有学者将奥克肖特与柏拉图(Plato)比较,透视政治理性主义[47]的错误与危害。此外,密尔与奥克肖特在社会政策与哲学理论上也[48]具有很多不同之处。有学者将奥克肖特与蒙田(Montaigne)、奥古斯汀(Augustine)、黑格尔、霍布斯、贡斯当(Constant)、卢梭和休谟等人比较,分别论述个人与实践、信仰、权威、公民条件、公[49]民义务的关系,以及抽象理性的有限性等问题。

奥克肖特与列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对现代主义的观点是不同的,比较研究有助于审视保守主义的本质和特征,以及在当代的[50]表现形式和发展状况。萨特的激进主义与奥克肖特的保守主义比较,[51]有助于理解各自存在的条件和本质,以及与人类自由的关系。柯林伍德(Collingwood)与奥克肖特对历史和社会科学的观点是不同的,有学者从哲学经验与政治生活、人类行为的关系入手,发现他们[52]都认为经验或现实都是不可分离的统一体。从阿伦特(Arendt)与奥克肖特对待经验和自由的视角来研究共和自由主义以及对现代性的[53]批判也具有重要价值。

第三节 方法论及框架安排

本项研究主要采用文献研究、历史研究和比较研究的方法。目前,笔者已经掌握研究奥克肖特比较全面的资料。在深入研究原始文献和相关资料的基础上,笔者概括和探讨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将其置于西方政治思想史的背景审视,同时涉及对哲学理念与政体理论的深刻解读。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与施特劳斯、罗尔斯和哈耶克等理论家的思想比较,更能彰显奥克肖特本人的思想观点、研究视角和在思想史中的地位。

奥克肖特的著作逻辑严密、思想深刻。笔者翻译奥克肖特的著作,深受学术背景与理解水平的限制。在处理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连贯性与前后变化方面,笔者在整理相关争论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视角和观点。将奥克肖特与和他同时代的思想家、思想史上的其他思想家进行比较研究,需要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寻求契合的切入点。笔者概括和吸收国内外目前研究奥克肖特的研究成果,把握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主线。在此基础上,重点透视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在实践中的政治智慧,包括理解人类政治的困境、代议制的本质、政治教育的局限、政治对话的艺术等,在思潮争论中审视奥克肖特思想的独特性。

本研究分为五章和一个结语,具体安排如下:

第一章 介绍选择研究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缘起,包括此项研究的理论意义与现实意义,概述国内外研究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现状,简要指出本研究的方法论、研究中遇到的难题与框架安排。

第二章 从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哲学背景入手,分析经验及其模式的本质,论证政治哲学的价值关怀,阐释奥克肖特独特的思维方式。

第三章 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强调历史视角中传统的偶发性,论证历史的过去和实践的过去之间的不同。笔者阐发奥克肖特的政治概念即对传统暗示的追求,概括奥克肖特从思想史汲取的经验与对传统的深刻领悟。

第四章 奥克肖特提出公民联合体与企业联合体、法治型政府与技术型政府、个人主义道德与集体主义道德的区分与本质内涵。公民联合体是奥克肖特的理想国度,主权者依赖权威治理国家,与企业联合体是不同的。基于对人类困境的深刻考察,笔者论证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形成的法治与道德等条件。

第五章 奥克肖特结合当代欧洲国家的现状,深刻理解政治理性主义的特征与危害。他不仅透视信仰的政治与怀疑主义政治、代议制民主政体、政治教育与政治对话的本质,而且提出对个性与自由的珍视。笔者结合20世纪的现状,论证公民联合体理论对政治制度与政治理念的诉求。

结论 判断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正误不是本研究的初衷,认识、分析和评价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是本研究的主题。在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各种质疑中,笔者提出自己的视角和观点。奥克肖特对政治感兴趣主要因为政治是便于追求传统暗示的手段,他本人思考的要比政治活动深刻得多。正如奥克肖特一样,笔者抛弃如今对奥克肖特的定性解读,还原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提出的历史语境,理解奥克肖特本人的思想发展,总结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基本观点,阐释奥克肖特在政治学领域的地位。[1] Josiah Lee Auspitz.“Michael Oakeshott,1901-1990”,American Scholar,60(1990-1991),pp.351-370.[2] 参见哈佛燕京学社:《理性主义及其限制》,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25页。[3] 参见研究奥克肖特的组织创办的网站:http://www.Michael-Oakeshott-Association.org中关于奥克肖特的传记。[4] Auspitz,J.L.“Bibliographical Note”,Political Theory,3 (1976),pp.295-300.[5] [英]迈克尔·奥克肖特:《经验及其模式》,吴玉军译,文津出版社2004年版。[6] [英]迈克尔·奥克肖特:《哈佛演讲录——近代欧洲的道德与政治》,顾玫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7] [英]迈克尔·欧克肖特:《政治中的理性主义》,张汝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8] 渠敬东:《现代政治与自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9] [英]迈克尔·奥克肖特:《历史是什么》,王加丰、周旭东译,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10] [英]迈克尔·欧克肖特:《信念论政治与怀疑论政治》,张铭、姚仁权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11] [英]迈克尔·欧克肖特:《论历史及其他论文》,张汝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12] Michael Oakesho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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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哲学理念

奥克肖特对人类行为的思考与观察贯穿公民联合体理论始终,即人类的行为有很多局限,但是人类总是期望冲破局限的束缚。现实情况更多是个人在各种局限中生存,意识到自身有限的人类开始追求经验暗示。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以对基本人类条件的哲学理解为前提。奥克肖特主张理解经验模式与本质,领悟哲学的价值与关怀。

第一节 从哲学到现实

哲学不直接指导现实,哲学与现实是不同的。奥克肖特在论证公民联合体时确实留心当时所处时代发生的事件,强调对个人来说理解人类行为的条件是至关重要的。事实上,他提出了改革当代欧洲政治生活的条件。然而,奥克肖特坚决否认他的哲学著作具有这些现实思考。实证认识论是这些思考的前提,而不是“理由”。奥克肖特认为,哲学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使人类从行为危机中逃离或解放出来。

一、经验与哲学

经验是抽象的、有缺陷的,哲学为经验提供发展空间。哲学有助于实现统一性经验,提供审视经验的视角,但实际上从来都不能实现令人满意的经验模式。奥克肖特认为,绝对一致是真理的最终标准,事实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完全实现。奥克肖特所谓的经验蕴涵唯心主义和怀疑主义成分。哲学总是致力于协调经验中各种抽象之间的关系,探讨每种经验模式无法达成完全一致的原因,然而哲学不能矫正不同模式的内部活动。每种经验模式都不能批判或者告知其他模式尚未处于不连贯状态。所以,哲学与经验都分别代表自主领域。▲1986年出版的奥克肖特的《经验及其模式》一书是奥克肖特哲学思想的奠基之作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奥克肖特的哲学思考需要对经验保持适当冷漠。无论是道德与宗教、善与恶、信仰与自由、肉体与灵魂,还是经验本身与经验渴望之[1]间,只要保持适当冷漠,在奥克肖特看来就有希望实现哲学观点。奥克肖特认为,哲学与经验的区分不是根源于灵魂与肉体的区分。事实上,没有任何现实能够从经验中脱离,因此奥克肖特反对真理脱离经验的理念。柏拉图与奥克肖特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认为人类从事哲学活动的目标就是实现确定的理解,根据永恒善的标准,所有事情都能够被理解;后者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可行之处,规避这个矛盾,将注意力转向柏拉图哲学最有价值的方面,即对各种条件的批判性研究[2]。奥克肖特认为,柏拉图低估了日常生活中的观点和信仰的价值,一味谋求哲学理解优于通常的社会理解,还力求用哲学代替意见,这是不恰当的。

人类除了感知具体事物之外,还会根据理想特征建构和区分特定条件和特定理解。随着从初期认知到后来认同,人类的思想变得越来越抽象。于是,人类开始将注意力从个人想象转移到研究想象之间的

[3]关系。这样就使很多特征发展为普遍特性。日常理解对奥克肖特来说既不是虚假的,也不是错误的,只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自身条件才变得不充分而已。哲学思考如果以是否获得真理作为标准,就会排除质[4]疑的可能性,成为本质上破坏性的活动。当然,哲学理解超越意见,不意味着要摧毁所有意见。

哲学与经验属于不同的活动领域,哲学不能也不应该被理解为对经验的指导。奥克肖特认为,应该极力避免走向任何极端。经验关注行动和意志,与现实中的人类生活密切相关,因此以变化和相互适应性为前提。相反,哲学是没有准备和界限的,不受偏见和抽象的阻止与诱导。除了作为经验世界的部分,奥克肖特认为哲学必然需要超越[5]经验,在某种程度上,“哲学不是生活的提高,而是生活的否定。”当然,在奥克肖特看来,仅仅有一种具体而绝对的真理,就是经验。哲学没有权威(至少没有有效权威)决定或者干涉经验模式的内部活动。哲学的任务就是完全摧毁抽象,因为经验模式绝对不是抽象。

二、相对自主的经验模式

奥克肖特认为,经验模式是非哲学的。虽然人类的各种追求使经验产生一致性,但是每个模式对于整体来说都不符合要求,各自都有自己的前提。之所以称为经验模式,就是因为在追求经验一致方面,它们总是受限于自己的前提。每个经验都是一种“理念”,既然经验总是需要意识某些东西,意识事实上也就无法与经验内容最终区分开来。

每个经验模式内部的前提对于自身来说都是绝对的,即本身就是经验。奥克肖特认为,历史经验指的是历史处置过去的事情,而不是解决当前现实是否具有历史证据的问题;个人被视为固定实体,而不是从单一存在中抽象出来的暂时性实体。科学经验指的是科学以纯粹量化的方式思考世界,科学将会普遍传播,这完全无视经验的性质和经验中不可传达的方面;科学不能认识真理,因为它固守所谓的假说,将其作为首要原理来理解人类行为。实践经验指的是,实践以实然与应然的区分为前提,这种区分从来都是无法克服的,并随着世界不断更新发生相应变化。科学可以被视为人们面对难以置信的困境,寻求确定的、可以明证的、经验世界的可悲努力,这个世界独立于具体观察者的特性,是一个绝对非个人的、稳定的世界。科学方法重视积累、实验和发现,这些都是进一步获得崭新知识的基础。但是,奥克肖特认为,这种方法不适合历史研究。因为,每次发现仅仅是不同个人的经验对历史做出反应,具有不同内容的思想不可能代替其他人的思[6]考,这种思考包括先前的、之后的个人思考。实践是日常生活的世界,也是行为和变化的世界;更准确地说,它是把实然转化为应然的变化世界。奥克肖特认为,三个经验模式之间是毫无干涉的,如果相互作用必然产生荒唐的结果。

经验模式本能地产生侵袭其他模式的倾向,总是超出本身的能力范围。实践中的科学家和历史学家都情不自禁地根据喜好解释事情。可能就是在这个意义上,奥克肖特不断主张每种模式都是经验整体,从排外而有限的观点来看似乎是合理的。但是,超越不同模式的领域思考问题就会导致范畴错误。奥克肖特认为,所有思想本身都不应包含任何外在目的。一位历史学家不需要哲学家告诉他有些事情不能说出来,而应该仍旧保持历史学家的适当角色。如果他关于历史的论证道德化,他就成为一个道德学家,从属于实践的利益。历史经验和科学经验是不可能同实践经验对立的,尽管实践包容历史和科学的特点,但是科学和历史仍旧不具备实践特征,这就进一步突出了历史和科学的局限,强调实践作为实现人类知识的根本意义。奥克肖特认为,实践是最能直接反映经验本质的模式,也只有通过实践,人才能完成经验理解。虽然人类理解难以用语言表达,但是人类领会的结果就是人生存的最基本前提。

三、哲学与现实

奥克肖特确实不否认哲学与现实之间对立的可能性,也承认哲学将会面临很多潜在危险。然而,他不认为这种对立是固有的。在他看来,哲学与现实之间的冲突仅仅与哲学本质相关。哲学尝试超越或者代替现实理解时就会出现问题,期望通过纯粹抽象的哲学理解推演对[7]偶然情况的正确反映也会产生问题。哲学对现实带来危险时,也在摧毁自身。与柏拉图不同,奥克肖特否认哲学沉思的生活是最高级或最尊贵的状态,也否认哲学沉思代表最高的经验模式。这种观点是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基础,所以他在法律框架内谨慎地为个人追求的选择保留空间。也就是说,奥克肖特不认为人类活动是分等级的,[8]也不存在某些人类优越性的问题。

奥克肖特认为,哲学对现实具有某种价值,但是这种价值不是以领导或指导的方式产生的。有用性是道德、宗教和政治行为需要思考的问题,但是哲学不是一种对思想研究的激进批判模式,它并不受当前有用性的限制。其实,奥克肖特是从现实生活的有限性角度指明哲学生活的价值的。哲学在人类活动中占有重要的位置,然而现实对人类来说也是必要的。现实生活暗示人类的条件,导致人们总是发现自己处于永无完善和持续不满的状态。至少从这个角度,人类的哲学生活是必要的。奥克肖特对柏拉图的《理想国》十分钦佩,因为柏拉图哲学在本质上是对人类困境的想象性解释。哲学家——国王的理念包含从哲学到现实的理解,奥克肖特一直反对这种观点。奥克肖特没有指明柏拉图要为当代理性主义的错误负责,但是他确实从柏拉图找[9]到理性主义错误的种子,即哲学理解直接指导人类行为。哲学从来不能超越现实,将哲学目的和标准强加于非哲学活动,就会误解人类活动的本质。奥克肖特甚至认为,这种误解能够腐蚀人类活动,威胁维持人类活动平衡的基础。

奥克肖特指出,人类活动确实需要信仰、需求和对未来的想象。它包含各种各样的理解,不仅是对自身和世界的理解,还有对自己在世界中位置的理解。理解的前提就是拥有审慎、选择和做出决定的自[10]由,并且假设理解、程序、惯例等都有助于形成人类的能动力量。人类行为是由智慧反映构成的,这当然不是说所有人类的反映都必然需要理解。事实上,奥克肖特所说的“智慧”是指人类要具有想象、选择和追求需求的能力,而不是像动物一样服从各种各样的自然需求。人类活动不是始于人类对想象的追求和对满意的渴望,而是始于与自我相关的想象活动。想象没有脱离自我,始终都是自我的活动。奥克肖特钦佩和尊重哲学生活,但并不将其视为最高等级的生活。从这个角度,奥克肖特扭转支配欧洲的思维定式——理念指导现实生活。

人类对持久的渴望与非持久的现实之间总是产生矛盾。从历史角度看,奥克肖特对此问题的理解不是谋求解决之道,而是暗示很多理解都是偶然的,它们仅是对历史上令人失望的理解做出某种补偿而[11]已。所谓永恒不变的追求就是对人类困境始终保持敏感。人类一方面要极力避免追求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也要免于将现在的行为视为对直接目的的追求。哲学生活不再是欲望和意志,而是乐趣所在。奥克肖特认为,“科学工程让我们从梦境中醒来,结果摧毁神话;如果这样的工程实现了的话,人类就会患上恐怖的不眠症,这才是让人无法[12]宽容的噩梦。”奥克肖特在梦境和真实之间没有做出明显区分,反而认为想象世界就是现实世界。哲学还在一定程度上创造和再创造社会的价值,推动文明的发展,而且哲学家确实从幕后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哲学家与世俗社会保持距离是必要的,不是因为他们不会促进人类的共同利益,而是因为脱离世俗社会是他们做出贡献的条件。

第二节 从经验到实践

奥克肖特认为,经验体现统一性与多样性之间的关系。17世纪出现经验论与唯理论对峙,哲学在知识论上似乎回到机械的形而上学论时代,人本身被忽略,成为自然界中被动接收信息的因子。从《经验及其模式》到《论人类行为》,奥克肖特从未认为哲学是毫无条件的真理。

一、具体的经验整体

在《论人类行为》中,奥克肖特认为,所谓无条件只能是不断认知人类条件的条件性。谈到思想与行动的关系,他主张保留对问题最终解决办法的研究和希望。理论家的职责不是裁断行为,也不是证明行为表现正误;理论家应该根据前提和假设、而不是根据特征理解发生的事情。像柏拉图一样,奥克肖特主张哲学应该与大多数社会活动保持距离。他赞同柏拉图对哲学家的活动提供限制的说法。哲学家并不完全认为现实的说法是无用的,哲学既不应无视,也不应轻蔑现实价值。

从范畴上讲,奥克肖特并不认可英国经验论和大陆唯理论划分知识的标准。因为前者往往倾向于承认经验感知性,后者则更倾向于强调理性的先验地位。二者的共同点在于,都承认世界被划分为主体和客体两个部分,把认识活动看作发现真理的活动。这是对世界范畴的错误理解,对世界做出的范畴划分遮盖了经验的统一性。奥克肖特因此强调,不能牺牲统一性谈论认识。就是因为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或主体间关系出现破裂,才会扭曲人类认识和破坏人类生活。

奥克肖特认为,世界范畴不应当是主体和客体对立,也不应当是发现和认识某种外在于人的客观存在,这一切都是在破坏经验的统一性。既然一方是被另一方认识,那么两者之间就存在地位上的不平等,人和认识对象便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层次。真正的世界是一个经验世界,实际上还是一个观念世界。可能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有学者认为[13]“奥克肖特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不过,笔者并不认为其言中的。奥克肖特的知识论在很大意义上来源于对17世纪英国经验哲学的延续和解读。因此他的哲学从一开始就没有致力于去解决世界本质问题,而是去探寻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和认识问题。奥克肖特所谓的经验世界是一个观念世界,这就是他所理解的现实,因为对人而言这便是感知的全部。

经验世界是统一的整体。奥克肖特认为,哲学追求从整体上理解经验,通过具体与整体协调,发展成为单一而具体的整体。在这个条件下,存在三种互不干涉、相互独立的模式,即历史、科学和实践。这三个模式绝非新出现的经验形态,而是对已有经验整体的观察维度,它们在根本上仍旧是附着于经验世界的内在统一性之上的。奥克肖特所谓的经验现实是一个内在、统一的观念现实。只有在观念世界当中,经验才能实现内在统一性。统一的经验世界是认识论最稳定的根基,除此之外,任何一种经验模式都无法达到完全一致的经验整体。

奥克肖特的观念论是在自我意识之内的经验世界的统一,这种统一性保证人类自我意识实现理解的共通感。这是奥克肖特观念论中最确实、最真实的东西,也是他的政治哲学的缘起。奥克肖特认为,经验可能是以整体形式出现的,但它不是一致的整体;由于人们关注特定事情,经验被分为不同模式。在通常情况下,人们的经验领域是由独立观念构成的。个人需要意识到经验多样性,然后针对每一种绝对性主张提供怀疑根据;确切地说,这种怀疑保护每一个人不受他人侵犯。

不同经验模式都存在特定范畴和局限,目前为止已经提及的模式都专属于某一种类。奥克肖特认为,模式其实就是经验的表达方式,哲学理解并不是权威性的,当然不能囊括所有的经验模式。而且,个人通常都不只熟悉一种模式,模式不完全是彼此隔离的,仅仅在个人身上膨胀,“在多样性的对话领域碰撞”。正如奥克肖特所说的,即使发现模式是“有点非连续性的”,个人仍旧会保持某些稳定认同。

二、毫无目的的理解

哲学理解本身并无目的。奥克肖特认为,现实从不是静止不变的,理解不是被决定的,而是通过学习获得的。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需要在思想和行动中体现实践规范。个人依靠经验,意识到权威判断、裁决、有权威的活动就是统治活动。所谓的善不是共同体拥有的共善,而是所有个人共同拥有的善。奥克肖特意识到,个人视角与公共裁决[14]之间存在一定冲突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个人在实践中需要知道:个人不在法律上服从他人,除非个人同意;代理人仅仅是代表大多数而已,本身并不是大多数。

奥克肖特在两种意义上使用“实践”(practice)这个词。在《经验及其模式》中,实践就是众多模式中的一种;在奥克肖特后来的著作中,尤其在《论人类行为》一书中他更清楚地指出,经验丧失逻辑统一性,将会被各种“实践”中较松散的对话(conversation)代替。这些“实践”在原初意义上说或者在日常意义上说就是模式,只不过赋予了崭新的名称而已。实践是由个人从事的,通过不同主体追求不同目标的过程得以实现。然而,奥克肖特认为,哲学理解与利己主义是不同的,它不追求任何目的。

显而易见,实践不可能是无所不包的,因此不能成为任何模式普遍解决方法的根据。奥克肖特认为,实践对人类来说可能存在某种优先性,但绝不是逻辑优先性。因此,实践不可能与经验一致。奥克肖特将经验看作模式的“逻辑根据”,但不意味经验能够保持独立性。经验是由人类才能理解的领域,为人类提供解释空间。确切地说,后来奥克肖特倾向于表达一种非实践性价值,以至于道德已被包括在实践中来。实践本质上固有的人类个性出现在文艺复兴时期,不是历史意义的道德词汇或道德风格,奥克肖特在后期著作中极力推崇个性。奥克肖特认为,“自我”或者实践中的“个体”就如实践本身一样古老,就是最原始的模式。

奥克肖特认为,个人总是追求经验统一性,只是在不同时刻统一的具体程度不同而已。实践模式最终走向抽象,自我当然也成为抽象的。自由是实践中的个人自我决定的特质,它让位于绝对经验时就会成为虚幻内容。实践就是个人表现的结果,也是使表现成为可能的思想或活动的语言。奥克肖特认为,实践仅仅是由表现构成的,这些表现不断重现、解释传统。特定个人及其个人行为构成思想和行动,实践只有根据人类条件行事,而不能通过某些逻辑统一设置特定目标。将某种逻辑抽象作为行为目的和准则,就会与奥克肖特对哲学与实践的理解背道而驰。

第三节 从哲学到政治哲学

经验模式是奥克肖特概括的、理解经验的非哲学方式。不同模式在经验中具有特定前提和界限,而哲学本身没有这些限制。各种模式并不是经验的部分,而是从有限、思考的角度看待经验,它们都在某种程度上实现经验统一性。奥克肖特不仅解释历史、科学和实践这三个有代表性模式的特征,而且还论证各个模式都有缺陷的原因。事实上,政治哲学具有特定本质与价值关怀。

一、政治哲学的本质

哲学仅仅作为政治哲学的条件存在。政治哲学是哲学的,仅仅因为它以哲学为基础。政治哲学应该协调普遍经验与特殊经验,本身也有能力超越特殊经验。用奥克肖特的话说,哲学提供“来自于经验整体的、关于政治生活的解释视角”。这种能力使政治哲学成为哲学。政治哲学分析政治概念,使其成为真正的哲学,结果却事与愿违。奥克肖特认为,理论与现实之间存在差距。政治哲学转向通常的哲学理论的时候,也就是转向它起源的时候,就再也不与政治生活和政治活[15]动产生任何关联。奥克肖特反对僵死的哲学理念,认为哲学理念与具体目的无关,哲学仅是人类的一种理解方式而已。政治哲学如果指导理性与现实,并且否认不同认知的话,就会丧失哲学本质。真正的政治哲学不是关于任何完善目的的道德判断,而仅仅是基于分析的逻辑判断。

另一方面,政治哲学也是政治的。与其他哲学思考不同的就是,政治哲学的起点和持续关联的都是政治知识领域。奥克肖特认为,“哲学事业就是传播思考性的冲动,在政治哲学中哲学是从政治经验[16]开始的。”政治哲学事实上无法增强个人在政治活动中获得成功的能力,不能帮助个人判断政治规划的善恶,在追求传统暗示的事业中它也没有能力引导或指导个人。但是,耐心分析普遍理念(包含自然、人造物、理性、意志、法律、权威和义务等)已经逐渐与政治活动建立关联。迄今为止,政治哲学已经成功地从个人思维中剔除不正当因素,指导个人更加经济地使用这些概念。奥克肖特认为,这个过程既不应过高估计,也不应受到鄙视。政治哲学是一种解释活动,而不是实践活动;如果追求这样的活动,个人希望不要经常为模棱两可的陈[17]述与毫不相关的论证所欺骗。

二、政治哲学的关怀

哲学思考就是理解通常的想象和认同,发生变化的就是观察视角。奥克肖特的政治哲学不存在从观点到真理和从社会信仰到哲学理解的突然转移,仅仅存在视角变换而已。虽然视角变化可能在某个时刻不被人们发觉,或者没能发挥巨大作用,但是不存在谬误与真理的区分。奥克肖特的政治哲学因此从不强调知识等级,因为真正哲学家的目标就是使清晰论证成为可能。奥克肖特将政治哲学比喻为建造塔的过程,而不是超越柏拉图洞穴的理解。他认为,政治哲学不存在天然与人造的区分。建造塔是推理上的假设,也是人类建构的目标。然而,塔是要建立在自然土地之上的,这也是人类活动的根基。哲学和日常生活的区分就是人类的建构,即使哲学粗心大意,日常生活也不会消失。虽然哲学与日常生活是分离的,但是这种区分并不束缚哲学发展。人类认识哲学就像登塔一样,塔的高度与人类是否完成攀登没[18]有关系。这座塔没有顶端,至少哲学家无法知道是否他已到达顶端。[19]奥克肖特认为,即使存在真理,也来源经验和现实。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数据和论证不与人类判断有关。一味追求持久真理就会与奥克肖特的观点背道而驰。

奥克肖特认为,哲学天赋并不是谁都拥有的,它是与生俱来的,不是后天根据需要产生的;它是天生的产物而不是艺术品的建构。相比之下,政治活动成为比较低等的活动,观点的有限性与政治活动是密不可分的。政治活动包含精神鄙俗,不仅仅因为它需要精神上低俗事情的支持,而且因为在它制定的目标中暗含人类生活的虚假简化。[20]奥克肖特认为,从事政治活动就是要个人拥有受过训练的想象。事实上,从事政治活动需要忽视某些在思想角度更加令人感兴趣、比较深刻的问题。在否认哲学是最高等级的人类活动时,奥克肖特更像霍布斯,而不像柏拉图。霍布斯认为,无论治理家庭还是王国,只不过是不同程度的艺术而已;政治理论家的适当角色应该既不是技工,也不是政治建造者。事实上,理解奥克肖特对理论家的定位,能理解奥克肖特如何将自己定位。

奥克肖特集中关注哲学与政治之间的微妙平衡。政治哲学在本质上是有限而谨慎的,尤其适合政治哲学的思考层面。如果低于这个层面,就不是政治“哲学”;如果太高于这个层面,就丧失政治洞察力,也就是停留在“政治”哲学层面。如果说政治哲学的首要任务就是超越思考起点,那么第二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持追溯发展源流的能力。因[21]此,哲学经验应该描述为持续状态和发展脉络。奥克肖特在政治哲学的起源与作用之间提出独特的研究视角。他认为,在普遍性与特殊性之间,最终协调是不存在的;虽然最终协调是政治哲学的任务,但是一旦追求这个任务,就会违背政治哲学的本质。

奥克肖特认为,理解政治哲学就是要认真解读政治哲学著作,理解在特定环境之下关注的内容。这种观点的优势在于:防止政治思想忽视过去的成就,也防止政治思想沦为对成就进行持久而不加辨别地注释的工具;这种观点的局限在于:如果有人将其看作局限的话,就是它不能让政治思想变得“有用”。无论如何,当代理论对这个问题或明或暗已经给出答案,但是对于像马克思一样主张哲学任务不仅要认识世界还要改变世界的人来说,这就是完全起到扰乱作用的观点。有些人可能会说,当前理论与实践的距离不断扩大,因为理论已经丧失适当的目标。奥克肖特认为,政治哲学尝试与实践接轨就是一种理性化倾向。因为他认为,即使最笨拙的政治哲学家,也会知道如何教授个人爬出柏拉图式洞穴的道路。对个人来说,最好的状态只不过就是向政治哲学家学习如何爬出来而已。政治哲学最重要的特征就是传[22]授判断和智慧的能力,而不是以指导方式理解现实。奥克肖特认为,政治哲学教授个人如何思考,而不是提供思考内容;政治哲学天赋应该是间接的,而不是直接的;它是苏格拉底式的,而不是加尔文式的。充满冒险精神和意识到个性的个人,自愿从熟悉的内容超脱出来。奥克肖特强调,勇敢思考可能就是政治哲学的主要特征。

政治哲学从哲学上思考政治,没有固定或熟悉的东西,没有固定的决定方式,关键就是了解与掌握事件发生的环境。奥克肖特认为,任何事件的特征都是曾经发生的,而不是事先决定的。政治是有限的活动,政治哲学不能为现实生活提供直接指导。现存的活动和制度体现政治特征,但是哲学转向政治现象时,追求从经验整体角度解释政治生活,理解持久的政治特征。奥克肖特用登塔的类比解释,每个人都通过登塔追求从更广阔的视角理解经验。实践中政治活动的目标是改变短暂条件,哲学仅仅关注政治生活中的持久真理。奥克肖特认为,政治哲学是行为的理性形式,但是当它追求与公意妥协、告诉政治家如何行动、或者与短暂的实践活动相妥协时,它就变得非理性了。如果期望政治哲学结论与政治发展相关联,政治哲学仅限于思考政治问题,它就会成为政治的奴隶。

三、奥克肖特与施特劳斯

施特劳斯认为,哲学知识本身不能揭示粗俗内容,但能够暗示公[23]民生活的形式。施特劳斯认为最好的政体是以哲学家为后盾的,奥克肖特并不赞同这一点。奥克肖特认为,哲学与政治属于不同的范畴,即政治充其量是二流的活动,本质上体现鄙俗精神、愚昧忠诚、迷惑目标、虚假宣传,等等;虽然有些方面无法推动哲学发展,但是哲学并没有遮蔽特定政治计划的价值;事实上,如果哲学干涉特定的政治活动,可能会背离传统,不可避免地产生更加糟糕的实践错觉。奥克肖特公然反对施特劳斯关于哲学与政治的理念,认为尝试善治和审慎思考已经成为从苏格拉底(Socrates)到西塞罗(Cicero)以来的目标,他称之为古典政治理性主义。奥克肖特认为,城邦、中世纪国家与现代政府是不同的,而施特劳斯认为现代政府就是中世纪的缩影。笔者认为,二者在历史视野上出现分歧有很多当代的原因。奥克肖特坚决反对任何“社会工程”的理念,因为无论多么零碎、多么致命的梦想都可能是强迫性的,最终都将失败。

奥克肖特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典型的表现就是他对已有的成就应该获得官方荣誉持不屑态度。毋庸置疑,这是一个人拥有魅力的特征,让人们将他看作一位思想家。奥克肖特深刻领悟欧洲历史,主张国家的规范理论与现实应该保持距离,从而国家成为历史性的结构,比任何其他人曾经提出的国家类型更加彻底。因为,人们稍微观察历史就知道,欧洲国家处于交战状态是集体活动具有管理性和工具性的表现。奥克肖特从来没有为国家建构提供军事竞争式的逻辑,他关于公共权威的视角纯粹是本国的。他认为,战争仅仅是个例外。事实上,奥克肖特从政府理念中排除任何追求共同目的的痕迹,他甚至致力于否认所有民族国家的存在。他认为,民族与国家的结合导致出现令人无法接受的集体代理机构,民族国家一定会因为不协调而崩溃。

剑桥学派(Cambridge School)的学者总是抱怨施特劳斯追求古典语境的路径,但是他们却总是很少评论奥克肖特,因为奥克肖特本身就具有哲学忠诚。奥克肖特针对当代欧洲政治指出,在个人范围内存在两种相反的指向,一种指向在冒险生活中精神上的自我实现,另一种指向为获取利益找寻精神伙伴。这些是形成政府的源泉,并且二者无法协调。在人的矫揉造作中,奥克肖特强行剔除了目的。他认为,法律规则正是在西方历史上权力和财产积累的社会现实,但是已经被遗忘;关于个人的理想习惯,奥克肖特将罗马人和诺曼底人的热情看作形成欧洲政治的伟大荣誉之源。

奥克肖特一直在形式上忠于霍布斯,围绕他展开论证。《利维坦》中的个人构成联合体,个人订立契约就是要获得共同目标——安全、繁荣、相互和平与便利生活的工具。因此,联合体形成的主权权力能够凌驾在任何私人目标之上,在保障具体利益名义下存在。在对社会的保护中,统治者特权不可避免地侵蚀个人权利。事实上,霍布斯断然宣布国家开始时一定在规则上毫无限制。主张政治决策而不是政治对话的理论家,总是推崇现实主义的司法审慎。所以,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引发很多实践方面的思考。奥克肖特赞成施特劳斯伟大的主张,即霍布斯是在政治哲学中新传统的开拓者,现代政治哲学的奠基人,霍布斯的政治哲学代表自然法传统的中断。但是奥克肖特认为,施特劳斯并没有看到这种发展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而且施特劳斯忽视霍布斯与伊壁鸠鲁之间重要的亲缘关系。除此之外,奥克[24]肖特认为,霍布斯对现代政治思想来说缺乏令人满意的意志理论。

施特劳斯与奥克肖特在希特勒(Hitler)掌权之前就批判自由主[25]义,在战争之后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他们总是提醒人们警惕民主危险——通过法律理论的棱镜观察个人因恐惧无知带来的困境,透视人性的本质和没有法律的困苦。每个人都提出,通过避免危险对策来监督大众主权。施特劳斯认为,政治哲学的准则在他所处的时代并不[26]是平等的。奥克肖特是具有文学气质的艺术家,他的著作本质上发生很大变化,在某时极其古怪,在其他时候又令人好奇地感到粗糙,充其量能够产生文体上的美丽。尽管存在这些特征,它们至少都有对话的特征。实际上,奥克肖特反对在修辞上诱惑个人的艺术。社会现实被权力和利益驱使,容易成为理性主义的工具,这种思维确实影响了欧洲政治。他认为,对这样的政治形势做出判断需要政治勇气。奥克肖特理解的这些状况伴随社会秩序发展,虽然通常看起来微妙,甚至对他们的同伴来说有点古怪,但是他们的声音已经传到法官的耳朵[27]。这就为理解政治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奥克肖特主张有限的传统与实践。当其他的自由理论家在忙于澄清各类哲学判断的时候,奥克肖特却在习俗中找寻可以有效发挥作用的道德实践,认为这才是无限大海中坚实的铁锚。自然法传统与自由哲学的结合体现现代政治哲学最深刻的发展。霍布斯提到,任何东西所付出的代价都不像西方学习希腊文或拉丁文著述所付出的代价那么大。因为希腊文像亚里士多德,拉丁文像西塞罗,都对自由有一种过高的评价。希腊人与雅典人总是觉得他们是在自由的制度下生活,为论证这个合理性,他们就区分自由政体和不自由政体。罗马时期的西塞罗在混合政体下区分自由政体和非自由政体,霍布斯说这些著作都是非常危险的,学习这些著作所付出的代价比所有其他代价都大,所以读希腊文和拉丁文著作的时候要仔细。虽然奥克肖特从来没有认为古代优于现代,也从来没有呼吁回到古代,但是他确实暗示在古代向现代的转变过程中某些东西已经丧失了,这一点与施特劳斯不同。奥克肖特认为:

真正的社会生活清晰地根据友谊和善的规则表达,但是这种方式一度中断,现在关于政府和组织的思考占据政治哲学的主导地位。我[28]们也能够从中看到当代政治哲学已经保留适当主体特征的程度。[1] See Michael Oakeshott. Experience and its Modes,p.310.[2] See Michael Oakeshott. On Human Conduct,p.29.[3] See Michael Oakeshott. Rationalism in Politics and Other Essays (new and expanded edition; ed. T. Fuller).Indianapolis: Liberty Press,1991,p.513.[4] See Michael Oakeshott. Religion,Politics,and the Moral Life (ed. and with introduction by T. Fuller).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3,p.141.[5] Michael Oakeshott. Experience and its Modes,p.355.[6] See Michael Oakeshott. What Is History? And Other Essays (ed. and with introduction by L.D. O’Sullivan).Thorverton: Imprint Academic,2004,pp.39-40.[7] See Michael Oakeshott. On Human Conduct,p.26.[8] See Michael Oakeshott. Rationalism in Politics and Other Essays,p.512.[9] See Candreva,Debra. The Enemies of Perfection: Oakeshott,Plato,and the Critique of Rationalism. Lanham: Lexington Books,2005,p.81.[10] See Michael Oakeshott. On Human Conduct,p.73.[11] Tbid.,p.84.[12] Michael Oakeshott. Hobbes on Civil Association. Oxford: Basil Blackwell,1975,p.151.[13] 参见[英]迈克尔·H.莱斯诺夫:《20世纪的政治哲学家》,冯克利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14] See Michael Oakeshott. Morality and Politics in Modern Europe: The Harvard Lectures (ed. S. Letwin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K. Minogue).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3,p.56.[15] See Michael Oakeshott. Religion,Politics,and the Moral Life,p.119.[16] Michael Oakeshott. Religion,Politics,and the Moral Life,pp.152-153.[17] See Michael Oakeshott.The Politics of Faith and the Politics of Skepticism (ed. and with introduction by T. Fuller).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6,Introduction.[18] See Michael Oakeshott.The Politics of Faith and the Politics of Skepticism (ed. and with introduction by T. Fuller).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6, p.143.[19] See Michael Oakeshott. Experience and its Modes,pp.67-69.[20] See Michael Oakeshott. On Human Conduct,p.164.[21] See Grant,Robert. Oakeshott. London: The Claridge Press,1990,p.114.[22] See Michael Oakeshott. The Voice of Liberal Learning: Michael Oakeshott on Education (ed. T. Fuller).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89,pp.43-62.[23] 参见[美]列奥·施特劳斯:《霍布斯的政治哲学》,申彤译,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95页。[24] See Michael Oakeshott. Hobbes on Civil Association. p.ix.[25] 哈耶克(Hayek)在战争期间将自己视为古典自由主义者;施米特(Schmitt)从未与自由主义有任何联系,他的理论观点从天主教权威主义转向国家社会主义,在战后成为令人尊敬的制度主义的代表者。[26] 施米特的道德不稳定性从来没有损害非凡的能量,他将概念上的洞察力和比喻性的想象融合起来思考国家。哈耶克在策略上很直率,但是他的理论构建超出他的认识论和经济学,导致范围和强度都需要补充。[27] See Perry Anderson. Spectrum: from right to left in the world of ideas. London: New York: Verso,2005,pp.1-9.[28] See Michael Oakeshott. Religion,Politics,and the Moral Life,p.58.

第三章 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历史场景与传统暗示

历史场景与传统暗示奥克肖特公民联合体理论的理解背景既是哲学的又是历史的,涉及对经验的哲学思考、对不同经验模式与政治之间关系的理解,提供了思考政治的崭新视角。奥克肖特认为,历史仅仅是人类的一种理解方式而已。奥克肖特的传统是柏克式的,但不强调传统的自然法渊源,而关注历史视角中传统的偶发性。奥克肖特对观念、事件和所处时代环境的解释,可以说是全面领悟公民联合体理论的关键。

第一节 传统的内涵

奥克肖特反对根据目的思考传统、历史与实践问题。17世纪的认识论对当代欧洲国家产生深刻影响,奥克肖特十分恐惧和平时代的极权主义,提醒人们时刻警惕计划性思维方式对政治造成的不良后果。历史并不遵守自然科学的逻辑,它不同于自然科学中的主客观区分,因此不能用科学思维套用历史研究。

一、传统与历史

奥克肖特以历史研究作为学术生涯的开始。他研究欧洲历史,从历史学家发展到政治思想家。奥克肖特认为,历史是具有特定背景、偶发性、变化和寻求持续证据的状态。历史变化通常是可以理解的持续性思想变化,历史认同必然要适应变化,人们当然没有必要因为历史转化已有的各种认同。不可否认,研究历史至少能够从思想上免于困境和澄清普遍概念,然而所有这些都需要关注背景文本与持续的思[1]想变化。历史既非艺术,也非科学,无法避免怀疑主义。但是,奥克肖特意识到历史研究虽然是困难的,但不是不可能的。他总是关注历史经验存在的可能性条件,强调不能脱离时代本质对待历史,因为思想史不单单是由某个人的思想构成的。例如,社会契约理论不是一种思想发明,而是思考人类生活的产物。

奥克肖特关注历史上发生的事情,而不仅仅关注事情的某种表现形式,认为历史发展是延续性的。他指出,政治就是一些人将机会和选择联合起来参与共同安排的活动。这样的活动在共同体或者世袭的合作组织中是显著的,它们大多数都与古代密切相关,而且都意识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这种活动通常不是对即刻要求的简单反应,也不仅仅源于对预先思考的普遍原理的推断,而应是源于现存的行为[2]传统。政治活动需要解释和追求行为传统中的暗示。▲2004年出版的奥克肖特的《历史是什么及其他论文》和1999年出版的奥克肖特的《论历史和其他论文》两书,是从历史角度研究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重要著作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历史上著名的运动并没有创造历史,而抽象思维容易忽略具体事实。历史学家应该关注历史事实,因为大多数人类事件都有特定地点和时间,只是沉积在历史长河中而已。抽象思维其实就是改变过去发生的事实,并将其演绎为一般法则。奥克肖特反对思想为现实服务,主张还原思想的具体环境。这种“历史的过去(historical past)”的说法是推论式的建构,它的本质就是人有历史,没有本质,理解人类行为是把握历史的前提;过去是由历史学家建构的,然而“历史的过去”是无人经验的;自发而独立存在的历史知识是着重领悟“历史的过去”的关键。人们认识到历史思想与其他思想的区别,就是理解历史的前提,在此过程中人们也在解释人类价值。总之,奥克肖特对过去的理解其实是需要理性与想象的。他反对科学主义与理性主义的强[3]势思维,关注历史发展的过程,认同历史研究的可能性。这也是在反对培根与人文主义者主张的关注过去就是思想冒险的说法。政治活动是历史的,所以总是发展、矛盾和变化的。当代欧洲的政治活动就是在特定历史的可能性范畴之内的运动,具有特定的发展过程和特征。

人类活动是发生在特定范围内的活动。定义有限性属于历史范畴,也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奥克肖特认为,没有哪种天生限制像历史有限性一样明显。因为,归于人类本质的有限性是历史的,源于人类活动决定的条件;甚至个人身体的发育都是由历史和人类发明决定的,没有任何联合体能够摆脱历史。虽然历史已经形成了,但是历史不是绝对的,在很多场合都是很有局限的。在某种程度上,现实中的人类计划与事业都在应用人类生活传统提供的暗示。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活动拥有特定的有限性和更大的回旋余地,这也是文明与野蛮的本质区别之一。

二、传统与实践

学术界一直惯用的思维就是:如果是无用的,就是无价值的,通常重结果而轻事实。奥克肖特认为,历史不是具有充分智慧和价值的[4]经验,他没有看到历史的内在动力。历史无价值判断,而且任何判断都无法囊括真正发生的事情。奥克肖特论证个人与国家关系的前提,就是基于“历史的过去”与“实践的过去(practical past)”的区分。“历史的过去”的说法强调历史的自发形式,而“实践的过去”的说法将历史视为解读现实的工具。奥克肖特强调历史的自发形式,不认为历史具有工具性的价值和功能。他关于历史的论证总是想要表明:从实然与应然的紧张中提炼规范性政策是不可能的,反对现实主义的科学方法论与科学主义。因此,奥克肖特摒弃“实践的过去”,着重追溯“历史的过去”,反对传统与实践的关联;他反对功利性地为历史理解设置各种障碍,也反对各种形式的实用主义。奥克肖特想要探求的是事件之间的情境关系,坚决反对技术与有机的理解方式。

因为传统是不确定的,所以奥克肖特在后期著作中批判传统的概念,转向支持实践的概念。但是无论如何,整个传统知识理念和行为传统都是奥克肖特对政治活动理解的核心。行为传统涉及与行为有关的习俗、制度、法律,甚至外交政策,因此基本上需要个人意识到行为的历史经验和传统知识的地位。奥克肖特认为,传统或者行为的传统模式从来都不是固定的,也不会呈现最终形式;它没有核心或者特征来定义其本质,因为在传统中的每个特征都仅仅是暂时的;它没有指向具体目的,也没有朝着单一方向发展;它从来都不排斥变化,但是所有部分都不同时发生变化,这确保传统总是保留持续性要素。需要权威支持的持续性规则不是在现在、过去或者未来都存在的特定状[5]态,而只是排除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总会存在的危险。

个人从来都不是传统的被动接受者,也不会机械地被传统决定,[6]因为通过个人贡献,传统才得以发展。奥克肖特所谓的传统从不会束缚人性,他将传统视为前提条件。因为,思想从未与思考的客体分离,传统清晰地以活动形式应用于政治。行为的传统模式不对政治提供指导,也不为政治活动偏离国家提供支持,而是囊括全部的政治活动。无论人们将政治看作经验活动,还是事先存在的意识形态活动,政治都不完全是活动的具体方式。奥克肖特强调,不应该将政治传统或者其他活动方式的抽象形式与政治活动混淆起来。他意识到,将政治从简单的经验指导中提升出来是极其重要的,将政治摆脱纯粹超验的指导也是必要的。总之,人们应该将政治、人类行为和理解传统牢固地联系起来。

奥克肖特认为,所谓实践世界不过就是现在世界,而每一个现在世界都是由过去世界而来的,并且又因为将会变为未来世界而重新变为过去世界。经验世界的每一个变动都是一个整体变动,因此,不断被经历的过去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由经验论的观点看来,没有被人经历过的显然是不可靠的,只有根据对过去的理解才能使心灵得到足够安慰。奥克肖特致力于认识过去的经验,并将之凝聚为传统和习惯,以作为人们透视正义和自由的经验观念总体。变化经历就是人所经历的变化,是在人的意识当中的历史逻辑变化,也是人赋予实践的范畴形式。奥克肖特认为,人们只有以如此方式理解历史和经验,才能进一步认识自己。

奥克肖特思考欧洲政治的时候关注政治发展的自发形式,反对任何外在、强加的理念与实践。他认为,通过删节具体的传统与实践,强行灌输欧洲政治的理念将会产生意想不到的问题和危害,而且还涉及本土传统与外来传统的关系问题。例如,曾经作为欧洲殖民地的非洲几乎没有建构现代意义上国家的经验。由于殖民的原因,国家与社会之间关系极其微弱,具体表现为:没有国家从社会中产生的认识,没有国家从权威与规则构成的地方传统中产生的经验,也没有国家为民众服务的意识。而且,殖民时期的非洲包含不同的传统因素:部落传统强调连续性,而不是变化;保持尊严的传统谋求非洲种族的尊严;民族主义传统强调集体团结,反对外来统治和控制;自由资本主义传统强调的重点在于财产、生产和个人主义;社会主义传统强调平等的[7]道德,反对基于阶层的利益;民主传统关注责任、参与和公开性。非洲领导者指导政治道德与政治实践,积极解释当前世界,但是部落或国家内部的冲突总是颠覆国家权威。在发展的时代背景之下,非洲国家在本土化的过程中逐渐吸收外来文化传统的精髓,寻求致力于民众生活的改善和国家的发展。虽然可能面临各种危机,但是解决特定情况下发生的问题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奥克肖特认为,在特定条件之下任何国家都可能悬置公民条件,寻求解决特殊情况的方法,就是因为意识到危机存在的条件之后,企图在艰难状态下幸存下来,谋[8]求进一步发展。

建国初期的美国就是基于欧洲经验和背离本国传统的例证。当时,美国理念就是呼吁政治创建并不必然要与自身政治传统相一致,事实上也一定程度上背离了欧洲传统。奥克肖特认为,杰斐逊(Jefferson)和洛克(Locke)的政治思想源于英国传统,但是根基是脱离英国传统的理性原理。像建国初期的美国那样对政治采取理性主义或意识形态式的理解,奥克肖特认为并不是对政治来源的、行为传统的直接思[9]考,而是将某种理解强加在不同传统之上。

事实上,政治致力于追求传统暗示,能为国家的建立和发展提供宝贵的经验资源。实践知识是传统知识,只是从字面意义上说的,并不是误导。事实上如果没有传统,个体就可能没有表达自我的条件。激进主义者或者所谓的“进步”主义者通常认为,传统束缚个性,但是奥克肖特认为传统不仅不会束缚个性,而且为个性提供前提条件。

三、偶发性与政治

历史中充满的偶发性(contingency)不仅包括历史和想象,而且包含日常生活的发展。就像故事中的各种要素之间的关系一样,历[10]史不仅是必要的,对历史的解释与分析同样是不可避免的。奥克肖特强调,不可忽视偶然事件在历史中的作用。他对现代政治的这种解读方式仅仅提出假说而已。他从不认为这是唯一假说,仅仅暗示这是值得研究的假说。它有助于探求在过去五个世纪中欧洲政治思维发生的扭曲。然而,这是关于历史变化的研究,但是从不调节变化。奥克肖特认为,可能在研究中发现很多偶然发生的事情,但是研究期望达到的结果应该更加接近对政治暗示的表达。奥克肖特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对政治困境保持深刻同情,即任何目前看似崭新的视角仅仅是在特定情况下发生的而已,而且能够在政治形势中存在很长时期,绝对不可能突然消失或者容易平息。▲2005年出版的《从必要的恶到偶发性的艺术:迈克尔·奥克肖特关于政治活动的概念》,是研究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重要书籍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奥克肖特所谓的偶发性是指,国家有时遭到破坏或解体的威胁,公民居无定所或社会秩序出现紊乱状态。非洲国家面临的危机和特定环境等都是偶然性的,理所当然促成国家追求共同目标。当然,非洲国家确实缺乏奥克肖特所谓的公民条件。所以,它只能在治理国家时充分利用国家资源和民众能力,把握国家面临的偶然性特征,关注国家模式和培养对国家的具体理解。奥克肖特之所以反对柏拉图,其中关键的原因就是后者认为政治中达到一致不仅是可能的,而且还是基本目标。对奥克肖特来说,所谓的政治建议应该致力于诊断形势和分析政治活动。“合理”或者“最好”的方式不能作为提出建议的根据,反而建议应该基于可能性和偶发性,而不是确定性;建议应该基于可能结果,而不是客观真理。奥克肖特强调,适当地理解政治,应该“关注偶然情况,而不是必然情况;关注可能性和相应期望,而不[11]是显而易见的确定性;关注推测结果,而不是验证过程。”

奥克肖特认为,强调抽象和毫无变化的理念在哲学中是可行的,但是在政治事务中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政治中充满不确定性和变化性。在人类事务中,根本不存在绝对真理,如果一味追求真理的话,就会误导人类的行为。从本质上来说,政治活动就是对偶发的政治情况反映后的行为表现。从两个意义上说政治活动是与政治有关的:从最简单意义上说,政治形势是公共的而不是私人的,因此需要来自政府或者统治者的反应;从更深层次的意义上说,政治活动之所以是政治的,就是因为它源于人们的选择,而不是源于存在的必要,并且可[12]能以不止一种形式被反映出来。奥克肖特没有公开提出具体的政治目标,因此他没有遭受后现代主义带来的困境。反而,他的目标就是将政治视为一种活动和决策的方式,强调在决策过程中政治稳定是关键因素。稳定的目标就是政治本来的面目,稳定与完全的僵化或者彻底的灵活是截然不同的。对奥克肖特来说,适当地理解政治意味着转向传统与惯例,而不是转向天堂中想象的模式。[13]

在《理想国》的第六卷,柏拉图将国家比喻为船只,但是与奥克肖特相比,他更多关注船上各种各样人物扮演的角色。但是,奥克肖特将政治活动比喻为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这样的船只没有舵手,甚至理想形式和超人式领导者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奥克肖特没有对政治做出民主还是极权的标签式定性,仅仅回归历史的情境和提供解释的可能性。人类环境中的偶发性是无法克服的,研究历史中偶发性的价值就在于让人们获得某种同情。政治不是人类设计的结果,但是在政治领域中没有任何东西不是源于人类活动的;任何语言无论看似多么必要或有效,都无法与人类活动绝对适应,所以植根于人类的行为传统思考问题是极其重要的。人类思维中根深蒂固的东西是相对难以改变的,也是很难矫治的,所以人们应该思考传统中不带价值偏好的偶发性内容。奥克肖特认为,在这个层次上,不卷入当前选择是适当的。他还提醒人们,不要因为获得短暂的优势就产生某种优越感。▲2006年出版的《迈克尔·奥克肖特论宗教、审美和政治》是研究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重要著作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第二节 西方政治传统的宝贵资源

奥克肖特始终主张西方政治思想史应该从文本研究转向背景研究,从历史和哲学角度理解政治本质。他认为,政治思想史要集中关注情境与方法,选择研究西方政治思想史上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与当代欧洲四个时期并不是指重要性而言。他事实上定位思想史研究为历史研究,关注历史及其存在条件的关系,反对割裂传统来研究历史。历史研究的目标是研究,而不是为适合自己论证。奥克肖特反对为迎合现代世界的倾向和因果来看待历史。很多人重读历史是为了解因果关系,事实上历史否定自然科学逻辑。奥克肖特总是以怀疑基调、以非科学性逻辑看待历史。政治思想史是可以理解的历史,研究历史就是要掌握可以理解的背景条件,还原历史上真正发生的情况,展现历史上已经发生的变化。奥克肖特尤其重视代理行为与偶发性的作用,认为所谓历史性思考就是要解释条件与制度。

一、古希腊的经验

奥克肖特从研究人类条件角度研究古希腊政治经验,不仅研究历史场景、思想和行动,而且认为政治具有劝说性和模糊性。希腊城邦共同体体现人为的平等,人们通过劝说而非暴力方式达成联合。希腊人基于劝说方式实践政治,懂得代理人仅仅是少数而已,这都体现了现代民主的精髓。希腊不仅让人们知道各种各样的政府形式,而且人们逐步意识到统治权威。不同的政治体制具有迥异的统治权威,推行权力政治需要拥有政治治理的权力资源。奥克肖特用更多笔墨论证亚里士多德,而不是柏拉图。因为他认为亚里士多德是西方政治思想史的主流,通过这一点能够透视奥克肖特的思想。奥克肖特本人的生活偏向伊壁鸠鲁主义的状态,他认为伊壁鸠鲁主义反映希腊城邦日益遭受外部权力干涉的状况。▲2007年出版的奥克肖特的《政治思想史演讲集》一书是研究奥克肖特政治思想的重要著作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奥克肖特认为,政治不一定是一致性的,高度的政治一致将会抹杀人类个性,而且个性不能出现在高度一致的传统社会。在传统社会中每个人的自我知识都是本身作为社会成员的知识。具体表现为:由于道德或审慎,他们选择在某些方面或者所有方面为某种权威服务;他们不是独立的个人,其实不是一个完全能够享受私人判断的乐趣和责任的人;个人判断仅仅可能在实现某种既定社会角色时才能表现出来,而且个人的自我意识没有任何来源,他们甚至无法想象从更宽泛的视角和角色为自己选择的状态。而且,在城邦中生活的公民缺乏联[14]合起来和解决分歧的艺术。随着多元主义占据优势,人们才逐渐意识到人是自由的,个人的社会角色和思维方式都受限于时代环境。奥克肖特眼中的政治必然要追求传统暗示,以及现存社会中更加连贯的安排。他所谓的政治应该关注政治传统,不强调指导政治活动。

奥克肖特关注法律与正义的理念。从部落到城邦的发展过程体现人们对自然的信仰,而且适合城邦的法律都与自然有关。法律体现神圣智慧,而上帝的声音将启示现实政治需要法律过程。共同法体现多样性的部落法则,当时的法律理念源于不同部落,法律与司法活动都是为确保正义才出现的。城邦出现之后,劝说方式是政治惯用的手段。奥克肖特强调,人类的联合体形式离不开法律变化;法律混乱就会导致人们误解法律,因此法律应该授予值得信任的个人执行。希腊人为实现和平与统一,需要在政治生活中实现公正判断。他们的法律理念基本上接近于法律能够被制造的状态,以及相信人类要对法律负有义务的说法。希腊法律的优势就是:法律是人造的、立法的产物,人们应该因此赞同统治;理性对待法律是必要的,因为法律是对统治行动的理性解决;从此,世俗法律代替宗教法律,例如,波利比阿(Polybius)的理性预见使自然正当发展为人类行为正当;立法者要熟悉城邦,包括理解城邦中人的特性和本质、城邦的地理和经济、法律与当地环境。希腊法律的劣势就是:它削弱对法律的尊重,埋下了古希腊理解法律的模糊性;它提出法律价值与事实之间存在差距的问题。不过,奥克肖特认为希腊人自信自己能够理解法律。

希腊人所谓的正义就是公正行动,目的在于实现秩序与和平。奥克肖特强调,适合人类本质的就是正义的。正义体现为行为是否表现出审视与思考,从特定案例和行动辨别思考与判断是否具有理性。奥克肖特认为,希腊人判断正义的标准是法律,由此产生的分歧被视为非正义,伴随惩罚措施的法律才能维持秩序。实现正义需要城邦的建立者作为裁判,城邦从多样性发展为统一性将逐渐摆脱无秩序状态。正义是城邦生活的经验,即政治生活就是确保正义的过程,体现公民的政治安排与公民生活之间的密切关系。

法律和正义是与城邦密切相关的。古希腊创造政治共同体,随环境变化产生不同的治理与被治理关系,包含寡头政治、民主政治和专制政治,等等。当时的政治制度不稳定,而且城邦遭受入侵。但是,奥克肖特认为不可否认希腊是政治的发明者。事实上,古希腊更关心政治,而非政府;它更关注政治辩论与对话,而不是持久的安排与制度。希腊人关注政府变化,而不是政治稳定。虽然他们不关注政府,但是对政府很感兴趣。他们认为,专制者就是掌管者,反对从家庭中找到治国方略;拥有财产和奴隶的人不是城邦统治者,这样的人产生力量但不是统治;希腊人首次将权力与权威做出区别,认为不同体制体现不同领导方式;希腊人否认通过至高权力实行无所不能的统治。希腊的各种体制丰富了政府概念,即政府本质不仅是政治的,而且是劝说性的。

希腊人否定自然权利,因为所谓的民主只不过就是谈话自由和进入政治的自由而已。人们需要遵守城邦法律,所以,统治者权威与城邦法律密切相关。自由的原意就是不受阻止,从政治理念上看就是在某种解放过程中实现自由条件。奥克肖特认为,自由不是天生的,而是需要实现的条件。奴隶没有自由,因为他们没有土地和人身自由;农民和手工业者在家庭中是自由的,所以自由对他们来说是很有限的;一个人是自由的,不是因为他是工人,而是因为他是公民。亚里士多德认为,人既属于自然领域,也属于公共领域,民主的城邦是自由的条件,被治理与自由是不矛盾的,私人生活与公共生活都涉及自由问题。希腊的公民关系是平等式的朋友关系,平等指的是在法律上的平等。政治生活体现平等与劝说,统治者是为聚集民意而存在的,平等还体现在平等的法律和平等的发言权。奥克肖特认为,希腊的政治经验不是来源于部落生活和家庭生活,而是来源于对人类品质的思考;政治经验是偶然环境的产物,关键在于公民之间的关系,他因此论证很多体现政治意义词汇的内涵;城邦的协调作用是很有限的,公民忠诚、城邦正义、和平和自由都与城邦生活密切相关;城邦不仅为保障与和平存在,而且还要追求善的生活,为人类生活提供条件,建立人类联合体的条件很多都源于人类选择;政府能够维持统一的功能[15]绝对不是天生就具有的。

二、古罗马的经验

奥克肖特崇尚罗马精神,认为从罗马、中世纪到现代,其实就是罗马法权威性传统的发展过程。古罗马为人类发展提供宝贵的政治经验:罗马人重视维持国家的艺术,他们就是注重从经验中学习的保守人群;罗马强调技巧、政策、家庭和宗教的特征,出现公民社群,产生私人与公共的区分;法律既是实证的,又是历史的,实质上让人们遵循规则;罗马政治中出现行政权、政府体制、立法权、职能部门,以及关于参与的论述;罗马传统肯定是非专制传统,频繁使用拉丁语体现罗马的公民哲学。

奥克肖特关注罗马人如何看待自己的问题。罗马家长具有无限的绝对权利,在法律之下却拥有有限权威。法律不仅尊重人,而且对谋杀父母的人判重罪。奥克肖特看到家庭政治是基于观点,而不仅仅基于利益;罗马人能够达成盟约,但是不同参与者之间保持各自的信仰。罗马成员国之间是伙伴关系,而不是朋友关系,他们只是为追求目的而形成同志般的关系。可以说,罗马史事实上不是关于罗马的历史,而是罗马人的历史。具体表现为:罗马的宗教体现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与联系;罗马人与先辈的联系成为义务来源,他们最珍视家庭、爱与忠诚;罗马人对家庭的真挚情感能够转变为对统治者的忠诚。奥克肖特意识到,国王与其他成员国之间、牧师与国王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上帝,进行自由膜拜。上帝与人们之间订立契约,具体表现为:制定政治决策的过程吸取宗教发展的精髓,人们能够从宗教追溯公民国家的建立;立法安排在上帝关照下进行,牧师与国王是一体的;罗马区分私人上帝与公共上帝,宗教使人们与对上帝和对祖先的义务联系起来。

罗马城市成为人们的公共家园。罗马政治追求权威的神圣基础,祖先崇拜体现为从自然宗教到历史宗教的演变过程,可以说实践了信仰与社会政治变化同步发展。奥克肖特认为,这就是关乎感觉与行为的宗教。信仰与宗教的关系,东正教、天主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关系,导致罗马政治引入宗教与政治的紧张关系,主教权限是值得思考的问题。罗马政治驱散选民,终结宗教与政府绝对统一的状态。奥克肖特认为,罗马政治最重要的变化不是传播基督教道德情感,也不是违背罗马政治文明,而是宗教组织与国家的公民组织潜在的相互独立。

奥克肖特从政治经验和宗教信仰角度,理解政府以及治理活动与被治理经验之间的关系。在共和国中,关注公共事务就是关注统一。罗马出现公私之分,具体表现为:公共所有与私人所有、公共关注与私人关注之间是不同的;罗马出现公共领域与公共政策,也出现截然不同的公法与私法。奥克肖特认为,罗马不仅是政治社群,而且是公民社群,在法律上确切定义权力、领导与行政管理的内涵。罗马的政治权威与建立者、原创发明者有关,而且对公共关系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而家庭拥有自然权威。此外,祖先在罗马政治中处于重要地位,具体表现为:祖先提供指导建议,体现国家传统与根基;他们只是老师,而不是命令者。奥克肖特强调在历史发展中传统因素的价值。例如,长老接近直接与祖先联系起来,与罗马创建者的关系体现在参议会中长老的角色;他们提供建议和指导,但从未诉诸权力;他们具有表达建议和不容忽视的权威,一直到现在,在参议会中都是必要因素;他们不是判断者和决策者,而是在法律中具有广博知识的人。总之,奥克肖特认为,长老是指导者和建议者,而不是立法者,更不是统治者。

奥克肖特思考公共事务总是追求传统暗示,认为传统与历史的关联是不可事先决断的。古代风俗的价值在于不问政治与法律的结果,人们想要成功制定政策就应该诉诸传统。奥克肖特总结罗马理念包括:权威不是根据行为特质定义的,而是根据权威的程序定义的;诉诸认同过去无法获得统治源泉,而是统治者治理国家需要思考的问题;权力概念源于罗马人,它就是指合法统治,而且权利与义务都是从法律上定义的。在奥克肖特看来,罗马人的思维方式表现为:权力与职能部门是不同的;执行权力的人自己执掌部门;权力通常不授予一个人,应该是分散的;超出原有环境的权力是无效的;罗马帝国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秩序与文明都是罗马人强加于他人的;帝国和军事权力导致罗马灭亡;特定的等级限制候选人,对参议院形式上的赞同是必要的,这样有利于达成良好秩序;代理人的权力是被授予的。奥克肖特认为,罗马的民主因素体现为:罗马人认为,没有代理人根本无法统治,有了法律才可能有权力;长老与权力分离,体现罗马的共和制度,要是忽视这种分离的话容易走向独裁;罗马人不赞同家长制的权力,他们认为领主的领主不是他们的领主,从未以期望领主成为最终统治者的思维主导政治;臣民不是奴隶,统治者不拥有财产和奴隶;主人通常被用于描述比罗马落后的波斯和埃及;权力具有绝对性,认可个[16]人之间制定的契约;罗马的土地所有制与专制是不同的。

法律规定臣民权利与统治者权威,这里涉及统治的合法性问题。罗马法律具有重要价值,法律理念与立法过程都体现罗马文明。奥克肖特认为,法律允许与法律禁止是不同的概念,法律重视程序与规则,所谓正当法律一定要体现上帝意志。判断人们行为正误的标准就是,上帝与人们之间订立的契约是否得到有效执行。个人与上帝之间是契约关系,社会风俗同样体现正义标准。罗马政治中权利与义务的主体是人,而不是上帝,人们之间因相互信任构成契约关系、立法关系、公民与非公民之间的关系。罗马法体现与上帝和人相关的习俗,很多都没有被记载下来。然而,制定法律的过程体现民众意愿,罗马法极其重视法律源泉。一旦法律得到民众认同,法律就具有某种权威,法律规则体现传统的价值更能强化这种权威。在制定法律的过程中,讨价还价的各方最终因为信任达成契约,而且制定出来的法律是有期限的,这些都有助于维持秩序。罗马政治中宝贵的经验还体现为,制定法律的过程不是秘密的,而是公开的,体现法律之下平等的力量。奥克肖特认为,法律之源就是民众判断,制定法律的过程使民众从习俗中解脱出来。所以,奥克肖特强调人们应该深刻领悟传统的发展,思考法律权威和价值及其与主权权威的密切关系。

奥克肖特指出,否认立法权力就是非正义。法律承认的非正义也是存在的,不公正的法律可能被制造出来。因此,程序正义需要公民遵守,但是本身未必是正义的。自然法的理念涉及法律与自然正义冲突时对法律与正义的哲学思考,这使执行法律变得较为理性。例如,律师有时候用自然法辩论,因为自然法通常被视为法律产生的源泉。从家庭到社群形成公民联合体之后,虽然联合体的法律体现自然法,但是未必就是正义的。奥克肖特认为,自由与限制是同时存在的。自由是人的天赋,也是个人发展需要的条件;奴隶是不自由的,自由还与人类行为的能力有关。罗马在产生之初就出现了自由理念,具体表现为:罗马人探索、解释和传播至高无上的自由,追求获得幸福和不受命令的自由;自由是罗马的遗产,罗马给雅典人的自由仅仅是自由的名义而已,而不是真正的自由;自由的逻辑与体制有关,如自由与专制之间就是根本对立的;罗马的自由涉及大众参与的权利、自由领域、原因和授予自由之间的关系,实质上罗马自由的标志就是对法律权威的认知。

三、中世纪的经验

中世纪的出现与罗马帝国的衰败相关。奥克肖特认为,中世纪继承罗马的多样性状态,具体表现为:罗马的范围发生变化,外来移民带来很多因素,各种人群在罗马出现,充分体现罗马的多样性;从个人领域到公共领域,从血缘关系到契约关系,中世纪进一步呈现罗马状态;基督教有不同分支,而且很多移民带来新宗教,这使中世纪具有多样的社会因素。中世纪形成的各个社群都有自己的法律,国王兼有地主的角色。而且,中世纪的政治毫无经验,只能致力于协调差异。此外,中世纪思想强调语言与思想的继承关系,即拉丁语与基督教之间的关系是很明显的,拉丁语与罗马的关系也证明这种继承关系。事实上,罗马思想的遗迹就是拉丁语,体现当时政治文化的特征,中世纪的政治思想对此有所继承。中世纪的政治思想体现神的治理与公民联合体的结合,个人与神话的关系在这个时期明显表现出来。奥克肖特认为,中世纪的政治不仅体现适应性,也体现多元性。

基督教思想家论证自然法的意蕴,肯定公民秩序中的美德。例如,奥古斯汀强调亚里士多德与基督教之间的协调关系。事实上,很多宗教思想家都强调政治生活要免于压迫。例如,阿奎那强调自然法与公民法之间的否定关系,重视法律与道德的关系。当时很多思想家都主张,人们面对罪过要忍耐,法律不是拯救方式,而是生存条件。奥克肖特认为,在中世纪人们相信如果没有信任和慈爱,将会破坏公民联合体和法治。罗马的立法理念依旧影响中世纪,统治者在某种程度上建构法律权威。

土地与宗教是权威的来源,这种观点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为权力唱赞歌。征服者与被征服者都与土地有关联,土地所有权成为权力资源。自由人与有权力的人不同,国王要拥有统治源泉。国王要保护疆域,权威源于土地关系。国王通过将土地分配给后代,再次延续权力。有组织的宗教提供神圣信仰,通过典礼等仪式提高国王权威,从此国王与基督教联盟。奥克肖特意识到,中世纪政治追求行政与司法权威,权力分化与重组都需要权威介入,这都源于当时统治格局发生的变故。

奥克肖特认为,中世纪政治中出现多元权力,具体表现为:国王是永久统治者,也是统一的维护者;教会既是组织生活和信仰的机构,也是最大的政治权力来源,成为精神生活和世俗生活的中介;议会支持神圣权威,也成为国家必不可少的成分。中世纪的政治发展提供从各类地方统治者到君主、从罗马帝国到共和政府、从基督教王国到帝国的政治经验。例如,德国发展体现地方权力过大和过于分散带来的后果,英国发展体现贵族、自由人与国王之间的矛盾。

制度就是行为的模式,中世纪出现贵族制与议会等级制等形式;[17]治理的权力来自上帝,所以直到近代才有绝对君主。奥克肖特认为,中世纪十分重视议会的角色,出现同意和代表的概念,但是中世纪并[18]不比希腊与罗马更民主。中世纪政治的主题是:公民统治者的权利与职责,从地主到政治领导的立法权威,从佃户到臣民的角色转变带来的臣民职责与自由;教会、法律、财产与所有关系、帝国理念与制度本质。事实上,帝国发展与初衷相悖,制度与思想对立,通过理解人的行为能够对此做出解释。奥克肖特认为,中世纪政治提出永恒的问题:政府的本质和必要性。

四、当代欧洲国家的经验

奥克肖特重视罗马时期是极其明智和敏锐的,因为罗马时期确实非常重要。希腊注重理性、追求真善美、非常张扬。希腊人是城里人,但除了发明所谓的民主制度之外,政治上没有太大的成就。而罗马在意大利兴起,罗马的风格和希腊是完全不同的。罗马人平时是农民,战时就是士兵,罗马的风格是坚毅质朴、不善言辞。但是,奥克肖特认为,罗马精神是非常了不起的。基督教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承继的是希腊的理性主义,而罗马的精神到后来经过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很快传播到英国。实际上,西方历史上罗马、英国、美国是一个传统,希腊、基督教、德国、欧洲大陆是另一个传统,他们的政治、法律的格局是大不一样的。

主权与主权权威体现当代欧洲国家的特征,这涉及如何维持法律与秩序的永久话题。与权威相关的法律应该说是罗马的发明,主权构成和当代统治者身份中体现中世纪与当代国家的关联。权威是国家存在的合理基础,政府行为仰仗权威与权力因素。奥克肖特认为,政府拥有权威是极其重要的,权力与权威是不可混淆的,权威才是政府的权力来源。一般情况下,权力使权威看似危险,权威与权力之间的紧张关系贯穿国家合理性的形成过程。奥克肖特认为,有条件的、负责任的国家既不是上帝创造的,也不是没有政府的骚乱状态。以往的国家构成诉诸原始契约与权力授予,这种解释对奥克肖特来说是不充分的。奥克肖特并不过多关注政府规模与行政效率,而主张政府形成中立性的法律秩序。

对奥克肖特来说,主权国家中政府与信任之间的关系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权威与权力是不同的,这涉及公民认可政府执行权力的权威问题。奥克肖特一再强调信仰与学说不是政治经验的起源,尤其要注意主权权限问题,应该关注理解政治经验和产生政府的原因。权威和权力都与人们的思维方式密切相关,奥克肖特因此阐释个人的行为及其思维方式。权威问题是政治思想中不可否认的重要问题,自由主义模糊了权威问题,而奥克肖特从自由主义中驱逐了模糊性。权威源于民众的心理认同,但是拥有权威也无法阻止专制出现。个人为了和平而承认政府,政府仅仅为个人提供选择的条件而已,这也是公民联合体存在的条件。奥克肖特注意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具体表现为:他从经验出发理解国家,从欧洲与整个历史的角度质疑当代欧洲国家的本质;他强调,理解国家与制度的视角是尤其重要的;政治信仰是可以接受的,尤其对于多样性的个人而言;他提出革命、自由和战争之间的关系体现政府制度与权威。

奥克肖特思考当代欧洲国家的统一性与多样性,为维护主权而论证法治型政府。政府摧毁还是包容多样性,对奥克肖特来说具有很深刻的思想价值,因为压迫与专制国家的理念密切相关。例如,当时出现放逐贵族状况的原因在于他们妨碍统一。此外,战争通常使形成同质国家的手段成为实现正义的表现。奥克肖特认为,国家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也不是人造物,而是经过无数选择的历史产物。他注重人类经验与历史偶发性、非自然性国家建构和联合体的价值。人类情感与欲望都在发生变化,而且历史特征限制当代政治想象。政治中的可能性与潜力提供选择与解释空间,所以奥克肖特认为永远不能放弃对政治的思考。政治思考就是解释和理解政治经验,在情境中思考政治。信仰是变化的,也是多样性的,合理信仰与政治制度相关。政治经验发生变化伴随人类理解相应发生转变。例如,神学消失和进化论出现,都推动人类思维方式要与多样变化相适应。

奥克肖特思考当代欧洲政治时,区分不同论证者观点的表达方式,注意假设和想象的地位。持久的政治特征是不可忽视的,奥克肖特因此不过多关注思想家,而是关注观念等发生的场景。真伪是无法论证的,人为设计的政治规则是需要审视的。从这个角度看,奥克肖特的思想很少冒险,更多是保守的,着重解释人们对政治的理解和态度。相比之下,洛克强调作为人而不是作为公民的权利与义务,对政府的态度是自信而不是解释;卢梭强调个人的情感和自信;奥克肖特解释政治推理的逻辑设计,以及个人对政治结论做出反映的方式。

奥克肖特认为,政治实践和理论理解的方法是不同的。政治不是人天生就有的倾向,也不是原初就存在的,而是逐渐形成的。实际上,政治在本质上追求可选择的行为与制度变化。人不是从出世就具有人的特质的,通过教育,人的本性才得以呈现,这构成人类联合的条件。奥克肖特很少注意历史上单个的思想家,而是关注思想,而且认为形成政治对话的语言得到人们认可是需要时间的。奥克肖特强调不可从有效性角度,而要从历史与哲学角度看待政治理论。政治不是治理活[19]动,而是决定政府的方式与事务的活动。奥克肖特着力追求政府与政治中可以理解的背景,认为人们应该以同情的眼光看待历史,以宽容的态度认识历史中发生的偶然状况。

第三节 西方政治传统的三个分支

奥克肖特提出,西方政治思想中有三种传统,其中第一种传统的基本理念是理性与自然(Reason and Nature),以柏拉图为代表,后来施特劳斯实际上也赞成这种传统。第二个传统的基本理念是意志与人造物(Will and Artifice),代表人物主要是霍布斯。第三种传统是在18世纪才出现的,基本理念就是理性的意志(Rational Will),代表[20]人物是黑格尔。

一、理性与自然

自然是非常有价值的,希腊存在关于自然与习俗的观点,判断是否是自然的成为人们思维的习惯。奥克肖特认为,理性与自然传统在政治哲学中更多归功于柏拉图,他对不同社会的政治安排做出基本对比,认为正义理想是基于人类本质做出的,正义成为评估所有现存政治共同体的政治安排的标准。对此,柏拉图认为,合理的政治分工将会指导后来对自然法规则的思考。在完美的国家中,具有美德的公民能够呈现完善的理性,因为他们能够借此获得至善。柏拉图将完善作为政治哲学的规范理念,根据理想国建构国家权威的判断标准。柏拉图暗示,权威应该完全成为人类联合的基础,它需要完善不可或缺的道德因素。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类本质上具有内在目的,人类理性能够辨识目标,这是构建人类至善的伦理理想必不可少的内容。道德、智慧与美德应该根据个人特征的完善做出解释,这也是具有理性的代理人达到至善的过程。理性的个人通过履行作为公民的职责,最终充实理性本质。事实上,亚里士多德支持有机的政治社会概念,即国家被理解为体现至善与美德的有机体,并且国家目标总是优先于个人目标。▲2000年出版的奥克肖特的《霍布斯论公民联合体》一书是研究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的重要书籍图片来源:http://www.amazon.com

阿奎那(Aquinas)尝试协调亚里士多德哲学与基督教信仰的关系。他认同亚里士多德将国家视为完美共同体的观念,主张在社会中建构、恰当执行实证法律体系,必然需要根基于自然法的政治道德。自然法其实与特定社会的不同历史条件密切相关,实证法就是自然法原则指向特定目标的理想表达。阿奎那意识到,实证法在实质和程序上都可能是不公正的,因此在道德上并不与公民结合在一起。基督教对于西方文明的影响,特别是对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方面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基督教的导向则大体是个体主义的。

黑格尔意识到,亚里士多德与阿奎那已经在普遍的实践理性中奠定了人类道德的基础,根据理性与自然的理念解释政治社会。他们尝试将自然视为判断政治的标准,将法律看作理性的产品,将所有政治统治权威基于理性优越性。奥克肖特还原历史语境,理解历史上的经典著作。笔者认为,这种方式对理解传统是非常有价值的,对中国人思考古今中西问题,思考中华民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具有重要性。

笔者认为,奥克肖特对理性与自然传统的划分与西方人文主义传统的发展密切相关。运用各种知识培养人,全面发展人的品格,以此作为构建理想社会的基础,就是理性与自然传统的表现。这种理念与个人的培养结合起来,其核心是培养人,特别是培养人的道德情操,培养方法是通过全面的知识灌输,特别是培养人阅读一些伟大、经典、人文主义的专著。笔者认为,理性与自然传统的总体导向实质是集体主义。

二、意志与人造物

纵观西方政治传统,霍布斯是非常优秀的人文主义者,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欧洲人文主义思潮就广泛传播,人文主义开始借助复兴罗马、包括希腊的一些伟大著作,挑战基督教神学在思想界中的主导地位。人文主义最初是充满活力的,但是到后来就导致传统主义。因为人文主义强调阅读古典,所以就比较少地具有探索精神。人文主义发展到后来,就兴起了新人文主义。新人文主义利用人文主义研究古典的方法观察客观事件,研究客观现象,最后导致现代的科学思潮出现。

奥克肖特评价霍布斯时认为,在以英文写成的政治哲学著作中,[21]《利维坦》是最伟大的杰作,也许是唯一的杰作。人类文明史中仅有少量的著作能够在广度与成就方面与《利维坦》相提并论。《利维坦》出版之后,在英国受到诸多批评,原因在于霍布斯对绝对王权提出质疑,表现出比较强烈的无神论和反宗教色彩。因为英国内战是与宗教紧密联系的,所以霍布斯的观点在英国受到许多批判。然而,奥克肖特的观察是非常精准的,对霍布斯的评价也是非常有价值的。霍布斯的整个政治哲学有两个基本理念:一个是意志,一个是人造物。个人代表意志,意志是绝对的,既不以任何标准、规则、理性为条件,也不受它们的制约,意志也不受任何计划或目标的左右。霍布斯将这种不存在任何义务的状态称为“自然权利”。与个人意志的绝对性形成对比的是,人类社会是人创造的,是个人绝对意志自由创造的结果,正如自然是上帝绝对意志自由创造的结果一样。

霍布斯以这种方法颠覆了西方古典政治哲学的基本传统和理念。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类自然是趋向于城邦生活的动物(人类在本性上,也正是一个政治动物)。凡人由于本性或由于偶然而不归属于任[22]何城邦的,他如果不是一个鄙夫,那就是一位超人。”也就是说,所有的人只能在城邦中生活,人生下来就有一个合群的愿望,从家庭到村落最后到城邦,人是城邦的一分子,个人的特性是由城邦的特性决定的。这是西方传统中一种很强烈的整体主义有机体论的观点,但是从霍布斯开始这个观点就发生了改变。在霍布斯看来,个人绝对的意志就是自然权利。这种自然权利是与生俱来的,是人作为人的一个基本的、绝对的权利。当然,人为了能够过上良好生活,避免战争和追求和平,所以人造出某种东西,那就是社会和国家。从这个意义上,奥克肖特对霍布斯的评价为,尽管霍布斯本人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他的哲学比大多数自由主义的公开倡导者的学说包含更多的自由主[23]义成分。

霍布斯意识到哲学的功利性价值,根据意志与人造物理念解释社会现实。因此,他所谓联合体的基本条件不是源于以往法律与义务规则,而是源于自然权利的哲学前提。他将自然法传统与自然权利区分开来,认为自然权利并不意味着正义权利。自然权利是最终的哲学前提,也是原始而绝对的权利,在这个意义上自然权利源于意志,并不[24]源于任何高等法律或理性标准。霍布斯其实摆脱了在他之前的自然法理论家对人类至善的追求。自然法不是一系列预设所有人都得接受的国家规则,通常的联合体规则总会确保社会中私人利益的安全。作为理性规则,霍布斯式的自然权利论证没有产生真正的义务。强加所谓真正的道德义务或立法义务的法律,从来都不能形成合理的政治程序,因为义务仅仅是所有人某些自愿行为的结果。

施特劳斯学派对霍布斯的解读是很独特的,关键点就是古今之争。古代哲学是政治哲学,也追求善的生活。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基督教政治哲学,都追求善的生活。罗马的自然法是指导人们行为的法则,也是高于现实法律的法则。但是,自然法传统到近代开始发生变化,最早就是霍布斯。到霍布斯这里主要的概念不是自然法,而是自然权利。施特劳斯以其对个人主义独特的批评的眼光,审视霍布斯在从传统思想向现代思想过渡中所扮演的角色,传统自然法学说与现代自然法学说是不同的,传统自然法所关心的主要是客观的“法则与尺度”,它是一种先于人类意志并独立于人类意志的、具有约束力的秩序,以自然法为起点思考政治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施特劳斯称古代西方传统为大传统,而近代自然法则主要倾向于一系列来源于人类意志的“权利”。这种自然权利是绝对合理的,它不但不依赖任何事先存在的法律、秩序或义务,而且其本身就是所有法律、秩序或义务的渊源。然而,霍布斯尚未在实践中赋予 “人的权利” 以重要性。但是,近代自然法的实质及其基本含义,在霍布斯的原理中比在任何[25]其他学说中都表现得更为清楚。奥克肖特同样看到霍布斯的自然法和自然权利的区别和本质,但是认为二者都产生集体主义倾向,也都影响了自由主义发展。

三、理性的意志

黑格尔属于哲学上的唯心主义,他反对天主教将自我看作被动经验主体的理念。与培根(Bacon)和笛卡尔(Descartes)不同,黑格尔主张经验主体是由个人通过动态的自我实现过程构成的,即主体通过在客观世界之中和之外的实践活动,理解自然秩序与构成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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