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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23:4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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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幼军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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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草包

我不是草包试读:

一 一个神秘的女孩子

我正睡得晕晕乎乎,电话铃响了。我睁开眼看,早晨金红的阳光已经灌满房间。又闭上眼,心里数着:“二,三,四……”心想,要是那铃响到第六声就停下来,我准能马上睡着,接着做我的好梦。

可是那铃声没完没了,我只好爬起来,拿起话筒,是胖墩儿赵杰的声音:“怎么回事儿,还睡哪?这都什么时候啦!”

我哼哼唧唧地说:“暑假还不许人家多睡会儿……又是什么事儿啊?”

赵杰说:“九点半,还在老地方。今天我亲自当教练!”“‘狗刨儿’我会了,‘自由式’没门儿,别瞎耽误工夫了!我暑假作业还差好些呢,我得做作业了!”“得啦,草包,你是想接茬儿睡!我还不知道你?快来吧,瞧瞧我昨天买的橡皮艇,棒极了,你准是一整天都不想回去啦!陈亮和黄晓琪也来,咱们四个全坐上都没问题!我等着,看你们谁先到……”

没等我回答,电话挂断了。那意思是,不来也得来。

我不怕这一招儿。赵杰就能瞎咋呼,我硬不去,那小胖子也没辙。可是我忽然变得睡意全无,为橡皮艇,也为黄晓琪。自打放暑假,我就没见着黄晓琪,上回返校日,我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用眼睛在女生堆里搜寻,根本没看见她。

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剩的东西,叼了两口,我匆匆忙忙把唯一一张红色的大钞票塞进T恤衫的小袋子里,蹬上车就走。上岸休息的时候,要买些个冰激凌、雪糕什么的请客,有黄晓琪在,不能显着小气!

拐进第二条小胡同的时候,我差点儿跟迎面来的一辆自行车撞上。骑车的是个大我好几岁的黑大个儿,比我高出一头。下了车,黑大个儿挺和气地说:“慢着点儿,小伙子!”

我觉得,那人看见我拐过来,故意一拧车把,成心开我个玩笑。但我还是说:“对不起!”

说完,上车要走。黑大个儿扭头看看胡同口,用自己的自行车前轮挡住我的去路。“你……干什么呀?”我望望胡同两头儿,一个人影不见,不免心里打鼓,挺硬气的一句话也让我说软了。“没事儿!”黑大个儿一笑说,“跟你借点儿零花钱!”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黑大个儿已经一伸手从我T恤衫的小兜儿里捏出那张百元钞票,真够得上“稳、准、狠”!“滚吧。”黑大个儿把钱塞进自己裤袋,不动声色地说。

我二话没讲,蹬上自行车就走,连头都没敢回。“破财消灾!”路上,我重复着爸爸爱说的这句话,“我就当是请客了!”

可是这话并没给我多少安慰。请客怎么也花不掉一百块!再说,黄晓琪拿到一份“美登高”冰激凌,准会把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儿,我自己也会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这回可倒好,只能眼巴巴看着陈亮和赵杰露脸充大方了!

为了取得心理平衡,我又想:就当是衣服放在更衣室里,让小偷掏了。要是当场被掏走,陈亮和赵杰不定得说多少个“草包”呢,黄晓琪可能就更看不起我了,这么着更好!

我又想到了“这么着”的另一点好处:“正大光明的嘛,‘借点儿零花钱!’这总比偷偷摸摸强。说不定哪天跟老爸一起上街,又撞上那个黑大个儿:‘喂,哥们儿,借的那一百块钱该还了吧!’”

我好像看见那家伙向我赔笑点头,偷偷看我老爸一眼,乖乖地掏出张一百元的票子。

这么一想,我心里舒坦多了。

所谓“老地方”是通碧运河的一个大湾子。那儿游泳的人很多,可杏黄色的橡皮艇也很惹眼。我一走到岸边,就看见黄晓琪一把将胖墩儿推下橡皮艇,自己拍手大笑。赵杰笨手笨脚、四脚朝天折下去的样子也确实好笑。

傻瓜才在家里睡觉呢!我立刻奔向更衣室。

我们四个人玩得非常开心。我比哪一回都快活,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有橡皮艇,还是因为有黄晓琪。

橡皮艇玩腻了,赵杰挑头儿跑到水闸的高台子上去。紧接着黄晓琪和陈亮也跑上去了。

我独自坐在橡皮艇上打转转儿。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假装没注意他们,奋力摆动着两支不听话的小桨。赵杰偏偏站在高台子上喊:“草包——你敢上来吗?”

我往那边瞧一眼,黄晓琪站在高台子上面,正笑眯眯地望着我。那高台根本不让上去,赵杰偏爱从那上边往下跳,还硬拉着我一起干。我被他拉上去过一次,往下边一看,直眼晕,两腿也有些发软,赶紧转身跑下来。从那以后,我就死活不上去了。可今天不同,我不乐意让黄晓琪认为我真是个“草包”。

我把橡皮艇拖到岸上,也爬上高台子。

那儿的水真深,深得发蓝,但是十分清澈,连里边一根根的水草梢儿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抬头张望,离开岸也不过三十几米,实在不行,凭自己的“狗刨儿”,怎么也对付到岸边了!

头一个跳的是陈亮。那小子不光会武术,游泳也厉害。他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周,姿态优美地入水了。从水里冒出头来,他还一边踩水,一边笑着向高台上喊:“这儿水真凉!”

第二个是赵杰跳。别瞧他老爱瞎咋呼,不过是“跳冰棍儿”,就是两个脚丫子朝下,身体直挺挺地插进水里。饶这样,也还是“扑通”一声响,水花高高溅起。

水闸上就剩我和黄晓琪了。黄晓琪用细长的手指整理着黑地黄条儿的游泳衣,笑着对我说:“你先来!”

我丝毫没犹豫,答应一声“好”,就跳下去了。

我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下去的,横着还是竖着,头朝上还是头朝下。我先是听见夹杂着水泡声的“咕咚”一声闷响,接着就觉得一股强劲的水流直冲进我鼻孔里。我咳嗽起来。水里显然不是咳嗽的适当场所,水一下子灌进我的气管和肺里,使我登时感到自己完蛋了!

我高呼“救命”。我的头还埋在水下两米深的地方,除了鱼,没有谁会听见我的呼叫。我徒然让肚子里灌进更多的水。

紧接着的事,是后来他们讲给我听的。

站在水闸上的黄晓琪看见水上“咕嘟咕嘟”冒大气泡,知道事情不妙。她跺着两只脚丫儿、挥舞着一双胳膊尖叫起来:“救人哪——救人哪——”

已经游上岸的陈亮怔了一下,紧接着纵身入水。可惜他离得太远了!赵杰吓蒙了,在水里胡乱兜着圈子,根本弄不清我在什么位置。

黄晓琪继续在高台子上蹦跳、呼叫,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就在我昏昏沉沉、断定自己已经淹死的时候,有一双轻柔的手把我托出水面。我抓了两把水草,此刻不要了,拼命想抓住那双手,但那东西(我糊里糊涂,实在也弄不清那是什么)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其实我纯粹是多此一举,我的头早给举到水面上,可以敞开地咳嗽了。

不但水里的赵杰和陈亮,就是居高临下的黄晓琪,一时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他们看见我突然仰面朝天地从水里浮出来,身体高出水面,竟气垫船一般向岸上冲去。“气垫船”到了岸边,大家才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泳装的女孩子,从“气垫船”旁的水里钻出来。她用细胳膊把溺水的我拦腰抱起,夹在腋下,像冲浪选手夹着自己的冲浪板走上海滩似的走到岸上来。那个看上去相当柔弱的女孩子,怎会有这么大力气!

游泳的那些人,包括胖墩儿他们三个,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我躺在地上,赵杰、陈亮、黄晓琪他们三个围在我周围,手足无措,只是蹲下来,高一声低一声地喊我的名字。那女孩儿笑笑,安慰他们说:“没事儿!”

她扶我坐起来,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我俯下身去,吐出许多水,终于大喘了几口气说:“黄晓琪,谢谢你……”

赵杰、黄晓琪和陈亮一齐笑起来。陈亮说:“还没醒过来哪!”

他们三个觉得无限轻松。刚才真把他们吓坏了!

瞧热闹儿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我们围得密不透风。赵杰生气了,扫了他们一眼说:“有什么好看的?刚才需要救人的时候,都跑到哪儿去啦?”

那些人还是厚着脸皮不走,一个两个的,显得兴致勃勃。有人差点儿淹死,这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事。再说,今天这事透着怪异,那个很美的女孩子怎么会举着个人还游得那么快?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邪啦!

穿墨绿色泳装的女孩子被那一大群人盯得不好意思,对赵杰说:“咱们走吧,要下雨啦!”

大伙儿抬头看,不由得哄笑起来。小姑娘这一招儿也太笨了点儿:大太阳当头照着,湛蓝的天空中连一丝云彩也没有,下什么雨呀!

我还没完全从惊悸中摆脱出来,反应更比别人慢了半拍。我抬头看的时候,见头顶上有个黑色的圆点子,像悬在空中的一口锅,又像个黑颜色的太阳。我怀疑自己让水灌得眼花了,可揉揉眼睛再看时,那口锅已经急坠下来,变作一大片黑云,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大雨点子“噼噼啪啪”直掉下来。

大伙儿先是怔住,接着一齐哇啦哇啦叫:“哎呀,真下啦!”“疼死了!这雨点子怎么这么大的劲儿,跟石头子儿似的?”“瞧这大包,跟牛虻叮了一口一样!”

“…………”

随着乱糟糟一片叫喊,那些看热闹儿的一哄而散。

赵杰扯住我一只胳膊把我拉起来:“快走,咱们到更衣室去!”

我感到不解地说:“这雨淋在身上好舒服,他们跑什么呀?”

赵杰叫嚷说:“你在这儿‘舒服’吧,我可受不了!”

说完,他跟在陈亮和黄晓琪后头猛跑,一边跑还一边冲着我喊:“别走远,回头我送你回家……”

岸上,在白茫茫的大雨里,只站着我和那个穿墨绿色泳装的女孩子。

我说:“谢谢你救了我!”接下来,我又有些难为情地说:“淹得稀里糊涂,我还当是我们班那个女同学呢……”“叫黄晓琪,对吧?”“你记性真好!你叫什么?”“龙小乔。”“像男生的名字。”“不好啊?”“好。我叫曹葆,草字头,下边是个保护的‘保’。我的名字才不好呢,同学都管我叫‘草包’。”

女孩子笑起来:“你爸爸也真是的,姓曹,就不要叫‘葆’了嘛!”

我说:“也不光因为这个。我有点儿笨,不管怎么努力,学习成绩老上不去。上体育课,动作也总是做不好,逗得大伙儿哈哈笑。我干什么都没人家那么快,同学还管我叫‘慢半拍’。”

女孩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你真老实。我们学校那些男生,都特爱充英雄。只要你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就使劲地吹!”

我叹了一口气说:“想吹也办不到啊!就说游泳吧,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学到现在,就会个‘狗刨儿’,‘蛙式’怎么也学不会,更不用说‘自由式’什么的了。只要呛一口水,连‘狗刨儿’也忘了。人家学一个星期,就比我学三年还强!”

龙小乔说:“想学,我教你。”

我摇摇头:“就算我暑假作业不做,每天从早学到晚泡在湖里,学到开学,也学不出什么来。”

龙小乔笑嘻嘻地说:“一大串‘学’!要是我能让你不学就会呢?”

我怀疑听错了:“不学就会?”

龙小乔说:“是呀!”

我又摇摇头:“天底下没那种事!”

龙小乔歪着头问:“要是天上头有呢?”

我看她那调皮的样子,自己也没正经话了:“那就是变成一条狗,我也愿意!”

龙小乔撇撇嘴:“说了半天,还是没离开‘狗刨儿’!干吗要变狗啊,变点儿别的不好?比方说,变成一条鱼……你淋够了没有?”

我说:“淋够了。”

龙小乔说:“那雨就不要下了!”

我乐了:“你说不下就不下呀?”

可是雨好像真听龙小乔的话,立刻停下来。我看着龙小乔说:“真奇怪!”

龙小乔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那么一小块云彩,都变成水落下来,雨可不就停了嘛!”

天上那一团黑云,确实一丝也不见了,好像用一把大笤帚猛扫了一通。太阳光直射到身上,皮肤马上发烫。

龙小乔说:“你不想请我吃一份冰激凌,慰劳慰劳啊?”

我脸上一阵发热,肯定红了:“我一分钱也没带……不是没带,是……”

我就把钱在路上被一个黑大个儿“借”去的事简略讲了一下。龙小乔说:“看来把你变成一条普通的鱼不行,得变成个厉害点儿的,比方说,鳄鱼!”

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由得哈哈地笑起来,我说:“你稍微等等,我马上就来!”

龙小乔扯住我:“找你同学借钱去呀?用不着,我请你!”

这女生真机灵!我被戳穿,犹豫起来。怎么反而让人家请客!

那女孩子就往前走,拉着我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我心里很愿意让这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儿拉着手,可我又紧张得要命,生怕被赵杰他们瞧见。那他们可有的说啦:“拉草包避雨他不肯去,敢情是想跟那个漂亮妞儿单独在一起,两个人手儿拉着手儿……哈哈!”

我见龙小乔往前面的树林里走,连忙用她拉着的那只手朝左边一指说:“小卖部在那边儿!”

她笑着说:“小卖部算什么,请客就该找个好地方嘛!”

我说:“那里头别说‘好地方’,就连个小卖部都没有!”

她说:“当然有!”

走进树林深处,我吃了一惊:树林里真有个很阔气的冷饮店,霓虹灯管儿里嵌着“露美斯”三个蓝字。我怔怔地说:“我前天和赵杰到这里头来玩儿,还没这个店呢!”

龙小乔说:“准是新开的呗!”

我惊讶地说:“和我们家旁边那条大街上的‘露美斯’一模一样!”

她说:“说不定是他们的分店。”

冷饮店里很清静,音乐声也幽幽的。我说:“这么近,怎么游泳的那些人都不来?”

龙小乔说:“你还想让他们围着咱们看哪?这地方下雨可淋不跑他们!”

我不想让他们看,他们就不来?你想要下雨,天就下雨?我不明白。

她点了两份叫外国名字的水果冰激凌。细高、晶莹的大玻璃杯里,上边是起尖的乳色冰激凌,底下是晶莹的果汁,果汁里浸着好些水果:金黄的海棠、通红的樱桃、翠绿的梅子……我有些不安,心想,这玩意儿肯定挺贵。还有,她说她请我,可她穿着游泳衣,钱在哪儿?

让我瞧得不好意思,龙小乔说:“你看什么呀!”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脸又热了。她还穿着泳装,赤裸着两条腿。幸好她明白了:“放心吧,我有钱!”

有钱?钱在哪里?

水果里有颗圆圆的像荔枝那么大的东西,可是表面闪着珍珠的光泽。我不知那是什么水果,偷眼看看她的杯子,没有看到这一种,或许在杯子另一面,或许已经被她吃掉了。我用小匙子把那颗水果送进嘴里。

不是荔枝,那玩意儿好像很硬,可是特别光滑,没等我咬,一下子溜进我的喉咙,顺顺当当地下去了。

我偷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俏丽女孩儿,正带着几分狡黠的微笑望着我:“好吃吗?”

天知道!可是我很怕被当成“老土”,也没敢问问那是什么水果,点着头说:“好吃,凉凉的……”

龙小乔嘻嘻地笑起来。

是不是她看见我囫囵个儿地把那枚果子吞下去的狼狈相了?为掩饰窘态,我问她:“你几年级?”

她说:“初一,开学就初二了,我在3班,你呢?”

我说:“我也初一。你在哪个学校?”

她说:“六龙街中学。”

服务员小姐走过的时候,她问我还要点儿什么。我说:“谢谢!这么一大杯,别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龙小乔就付了账。两张十元的票子是攥在她手里的,一定是她的游泳衣有个暗袋。可那两张纸币并没有湿,服务员小姐展开的时候,纸币还发出脆响。我心里纳闷儿,又不好问。

回到更衣室,赵杰和黄晓琪、陈亮都不见了。我们俩到堤岸上找,水里没有杏黄色的橡皮艇,也看不到他们三个。

陈亮是坐着奥迪来的,司机老刘来找他,说该去接他爸开会了,陈亮就喊黄晓琪上车,让赵杰把自行车放到车上,省着橡皮艇不好带。赵杰担心我灌了一通水,回去骑车困难,有些个犹豫。陈亮一笑说:“你瞧曹葆拉着那小妞儿的兴奋劲儿!我保证货架子捆上一头牛,他也能把自行车蹬回家去!”

这三个就上了车,一溜烟走了。

看见我还东张西望的,龙小乔说:“到水闸上去看看,那儿瞧得清楚。”

说着,她就往高台子上走。我只好随着。“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龙小乔说,“再游一会儿好不好?我教你。就从这儿下去!”

我心有余悸,一听这话,倒退了两步,使劲摇头说:“算啦!”

没想到龙小乔是个淘气大王。她抓住我的一只胳膊,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边把我扯回去,又就势往我肩上一推。

我“哎呀”一声大叫,从水闸的高台子上一头栽下去。

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又是“扑通”一声,我耳边又是“咕噜噜”的水泡响,但是并没有水冲进我鼻孔。我一直坠到河底,发现四周清澈透明,一根根绿色的水草随着水流摇曳不停,如同微风吹拂下柔软的柳枝。许多活泼可爱的小鱼在水草中间穿游,就像小鸟在林中飞来飞去。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正睁着眼睛。我在水里可从来就睁不开眼睛!让我吃惊的第二件事是,我在呼吸。原来人是可以在水里呼吸的!

还有让我吃惊的事:我自己竟像一条大鱼似的,下肢稍一摆动,就“噌”一下子蹿出去好远!

惊恐顿时变作好奇。

在我游近一群小鱼时,几十条小鱼动作整齐划一地倏然扭头游开。我竟动了淘气的念头,身体稍微一摆追上它们,伸手去抓……

这一伸手可吓坏了我!

我的胳膊又粗又长,还布满银白色的大鳞片!我的手也变成鸡爪子的形状,不,比鸡爪子可怕得多——那是只骨节突出、长满碎鳞、指端锐利如同几把尖刀的巨爪!

我惊慌失措地伸出另一只胳膊,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和双腿。

糟啦!我身上同样布满银白色的大鳞片,双腿和双臂一样,是长着两只巨爪的怪腿。最可怕的是,我的身体后边还拖着一条长着硬鳞和一道背鳍的大尾巴!“鳄鱼!”我惊叫,霎时想起那女孩子刚才开玩笑的话——“得变成个厉害点儿的,比方说,鳄鱼!”

活脱是一条鳄鱼。我,曹葆,变成了一条鳄鱼!

我被自己这种变化惊得魂飞魄散。我大叫了一声:“不!我不要变成鳄鱼!”

我狂叫着向水面冲去。

我一下子就冲出水面,紧接着,张皇失措地朝岸边游去。

水里那些游泳的人,谁也没理睬我这条“鳄鱼”。

我游的好像是“自由式”,因为我看见自己有规律地交替着摆动两臂,和“自由式”没什么两样。我的双脚正频频地打水,那也是“自由式”的泳姿。

突然会游“自由式”丝毫没让我惊奇,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那就是:我交替摆动的两只手臂,完全不是什么“鳄鱼腿”、“鳄鱼爪子”。我跃出水面后就发现,根本就没有“变成鳄鱼”那回事!

我游到岸边,爬上堤岸,又仔细地查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肚皮和脚丫子,甚至摸摸自己的屁股,寻找尾巴。然后,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爪子,什么鳞片、长尾巴,都不过是自己给推进深水里,一时恐惧生出的幻觉!

可是自由式呢?自由式是怎么回事?我得好好问问,看龙小乔到底搞了什么鬼!

龙小乔不见了。

水闸上没有,大湾子里没有,更衣室里也没有。

我冲着树林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应。我跑进树林。

让我惊骇万分的是:我跑遍了树林,也没找到刚才那座大房子——她请我吃水果冰激凌的“露美斯”!

终于,我认定我是在梦里。就是说,从赵杰给我打电话,我就开始进入梦乡,直到现在我还没醒过来。

我站在树林里,使劲拍自己的脑袋,好让自己醒过来,回到电话铃响之前。

二 草包初露锋芒

我回到家,独自一个坐在屋子里发呆。

电话铃响了,把我吓一跳。我拿起话筒。“怎么回事啊?”赵杰在电话里哇哇叫,“我给你挂了三回电话,都急死啦!——你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回家睡着了,还是根本没回去?我到处找你,哪儿都没有,当是你回家了!你干吗去了呀?陪着那个漂亮小妞儿逛公园去了吧?”“别胡扯……”“真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她救了你一条小命!我都感谢她。你想啊,是我死乞白赖把你拉去的,又是我把你喊到水闸上去跳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惨啦!你爸你妈回来,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呀?”“别跟个人儿似的!我爸我妈把我交给你啦?”“当然是啦!你妈临走之前跟我说过:‘小杰,我们就去两周,你好好照看一下曹葆,那孩子缺心眼儿,老爱犯傻!’”

我乐了:“一边儿待着去!”“那女孩儿也真神了!你没瞧见她游得有多快,准是国家游泳队的!还有,细胳膊细腿儿的,会有那么大的劲儿——把你夹在胳肢窝,就像夹着个鸭绒枕头!”

我心说,“神”的你还没瞧见呢!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把那些事说出来,虽然我对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从来不隐瞒什么,虽然我满腹疑团,此刻非常需要朋友帮着分析一下。别瞧赵杰看上去傻乎乎的,鬼点子多着呢!他准能把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然后帮我找出解决的办法。

我总觉得这里头有点儿神秘的东西,不能张扬出去。我得先自己好好想想,观察一下,然后到六龙街中学找那女孩子,让她讲清楚。我对她有一种信任感,觉得她一定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傍晚我出去买了两个馒头,把冰箱里的剩菜热一热,坐下来吃饭。我很听话,热菜是按妈妈贴在她房间墙上的“注意事项”办的。那“注意事项”总共有二十三条之多。不过里边有些条款倒像是“锦囊妙计”,例如,要是钱没了怎么办。我刚刚看过,上面说到明光胡同22号找徐阿姨。看过之后我把几个抽屉里的零钱搜罗一下,凑到一起竟有六十多块,都是我换洗衣服的时候随便丢放的——“注意事项”让我“衣服勤换洗”,没说兜儿里的钱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吃饭的时候我还想着白天的事,在脑子里“过电影”。这电影在我脑海中已经自动放映过不知多少遍了。我决定明天上午还到通碧运河去。说不定那女孩子又到那儿去游泳,此外,我想试试我到底会不会自由式。要是我下了水还是半通的“狗刨儿”,那就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我一反常态,第二天太阳刚露出个火红的边儿我就爬起来了。我觉得肚子非常饿,在胡同口的早点摊子上竟一口气儿吃了八根大油条,喝了三碗豆腐脑。

河湾子还没几个人。我换上游泳裤到了岸边,一见那一大片清澄的水,突然生出钻进去的强烈欲望。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这时候还是个只会笨拙的“狗刨儿”、对水存在某种畏惧感的笨蛋,一纵身就从很深的地方跃了进去。

这一跃,我身体贴着河底蹿出去好远,只见身下的鹅卵石飞掠而过,瞬间消失,变成淤泥,又变成水草。我知道,近岸处的鹅卵石是专为游泳的人铺在水下的,扩展出去至少有四十米远才是淤泥。而水草,只有河心最深处才有,因为善泳的人总在两岸间往返横渡,浅处根本不容它们长高。

飞快的这一潜,让我感到说不出的惬意。可是我突然间又惊恐起来:就在我潜入水草中那一刻,我发现面前摆动的是两只可怖的巨爪,我又变成了昨天水草里的那个大怪物!

我心慌意乱,急向水面蹿去。

情形也同昨天一样,一到水面,我的体态立刻恢复了正常。我不敢再潜入水里,赶紧掉头游回去。

游到近岸处,我看见一个胖小子顶着个很大的杏黄色橡皮艇站在岸上。“赵杰!”我浑身滴着水走上去,跟他打招呼。

赵杰不回答,直瞪瞪地看着我,大橡皮艇依旧顶在他头上。

我问:“你怎么啦?”

赵杰直瞪瞪盯着我,惊呼说:“真是你!你搞了什么鬼?”

我说:“把那玩意儿放下行不行?你练‘脖子功’啊?”

赵杰这才意识到脑袋上还顶着东西,把橡皮艇撂下:“你刚才游‘自由式’来着?”他仍旧大惊小怪。“怎么了?”“你再游一个!”“你不是瞧见了?”“我瞧见鬼啦!要么是你装了三年蒜;要么是你昨儿晚上做了个梦学会的,这两条儿都不可能!”“告诉你吧,是昨天你们走了以后,那个救我的女生教的。她教我,一直教到你打第四次电话……”“谁信哪?就算一夜不睡觉学到今天,也不可能学成这样!——别说你,就连陈亮也办不到!”“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草包,笨蛋?”我跟他胡搅蛮缠。“反正……”赵杰却有些气馁了,“反正谁也没法儿用半天儿学到这程度……”

他气馁,是由于事实摆在那儿。这又不是听谁说的,是他亲眼看见的!

他划橡皮艇,让我跟在他后面,慢慢地游。他又站在岸上,让我游一个来回:“要快着点儿。”

整个上午,胖墩儿一直神经兮兮的,他一会儿自言自语说:“真是奇怪,太奇怪啦,世间怎么会有这种怪事!”一会儿又对我说:“那丫头是有点儿邪,没准儿她还真有绝招儿!赶明儿也让她教教我……”看样子,他是在尽量说服自己,免得弄出精神病来。

我自己心里也不轻松。我故意跟赵杰一起跑到树林里玩儿,眼光向四处搜索,还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家“露美斯”。是龙小乔把公共汽车三站路之外的冷饮店搬运到这儿来了?还是我们仅用两分钟就走了三站多路,腾云驾雾一般?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中午,陈亮来个电话,劈头就是一句:“听说你一夜之间成了个游泳健将!怎么回事啊?”

赵杰的嘴好快!

我哼哼唧唧解释了好半天。紧接着,电话铃又响了,是黄晓琪。她在电话里嘻嘻笑:“赵杰真神,大惊小怪,说你一下子把会游泳的那些人全镇了!我不信,他就赌咒发誓,说骗我就把他拿到集市上当猪肉卖喽……”

我是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长大的,从来没这么露过脸!惊讶、羡慕的还不是别人,而是陈亮和黄晓琪,班上的两个尖子!

下午两点,门铃响起来。我猜想,准又是赵杰跑来发神经。我心里暗自好笑,一边开门一边说:“你是不是想给我登报啊?”

没想到门一打开,一连串闯进四个人来。除了一个女的,其他都是身材高大、动作敏捷的成年男人。我让这阵势吓呆了。我后悔没按妈妈的“注意事项”办。那上面,光是防止坏人闯进家里来的办法就写了三条,包括防盗门出去进来时都必须锁上,有人敲门,先开门看看是谁,然后再开防盗门。要是照办了,这四个家伙就绝不会闯进来!

最后进来的那人随手把门锁上,转身冲我一乐说:“别害怕!没别的意思,借你们家地方玩玩儿。都是熟人嘛!”

这一个确实是“熟人”,他正是昨天跟我“借”走一百块的那个黑大个儿!

我仍旧十分惊恐,那家伙见我还在害怕,又一龇牙:“放心,大哥今儿个一分钱不要你的,过会儿赢了钱,没准儿还分给你三百二百的呢!——花儿,让他瞧瞧!”

那个叫“花儿”的女人从肩上的挎包里取出一个匣子,往我的鼻子前头一晃说:“连麻将牌都不用你们家的,我们自己带着呢!”

几个人也不问问我是不是欢迎他们,一拥而入,到了客厅里。那女的一伸手,“啪”!打开了客厅天花板上的大吊扇。一个肌肉发达的大光头和一个留着大背头的小黑胡子往沙发上一仰,各自点燃起一支香烟,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黑大个儿更是一头钻进我爸爸妈妈的卧室。我跟了进去,黑大个儿拍拍我肩膀,笑着说:“没事儿,熟悉一下环境。您甭客气,不用陪着,忙您的去!”

说着,他转身去拉五屉橱的抽屉。我说:“那里头都是衣服,没钱……”

黑大个儿说:“跟你说了,我不要钱!”

我心中叫苦不迭,我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我偷眼看客厅,那个叫“花儿”的女人支起折叠桌,正往上铺毯子;留着长发的小黑胡子却在那儿翻写字台的抽屉。大光头不见了,准是跑到我的房间去搜寻。我那六十几块钱算是完蛋了!

我更担心的是妈妈的小木头盒子,那个小盒子里装着妈妈的宝贝:金项链、珍珠项链、结婚戒指什么的。我不知道妈妈把它收在哪儿了,但肯定是在这间屋子里。要是黑大个儿把小盒子搜出来,那就惨了!

还好,那个“花儿”忽然在客厅发起脾气来:“怎么回事儿,你们到底玩儿不玩儿?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你们玩儿完了,输家才有资格‘找本儿’吗?”

黑大个儿哈哈地笑起来:“你才‘玩儿完了’呢!”

小黑胡子却使劲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

大光头也回到客厅。四个家伙围着桌子坐下,哗啦哗啦洗起牌来。大光头喊:“小子哎,把冰箱里的啤酒给我拿一罐来!”

我不敢违拗,心想:“连我爸那几罐啤酒都没逃过他们的眼睛!”我取来一个易拉罐,摆在麻将桌角上。黑大个儿亲昵地说:“傻小子,没瞧见我们是四个人嘛!”

我只好又去拿来三罐。

小黑胡子拿起一条香烟,很熟练地拆开来,依次丢给黑大个儿、大光头和那个“花儿”,每人一盒。大光头把一张牌往桌上一拍说:“红中!”接着拿起那盒烟,瞟了我一眼说:“嚯,‘七星’,日本货。你爸爸够阔的!”

黑大个儿得意地说:“我怎么跟你说来着!”

大光头哼了一声:“也就那么回事儿——连个空调都没有!”

黑大个儿笑了:“瞧把你美的!那玩意儿拿得走吗?”

我的心“咚咚”乱跳。看来这几个家伙绝不仅仅是“借地方玩玩儿”。刚才“花儿”说输家有资格“找本儿”,肯定是他们商量好,赌完之后再洗劫我家;现在黑大个儿又说这话,听那意思,能“拿得走”的东西,全拿走!

黑大个儿一边兴致勃勃地打牌,一边对我说:“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着!想看电视,把电视打开……碰!……着什么急呀?你爸你妈去北戴河,少说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我说的没错儿吧?”

好家伙,不但知道我爸我妈去北戴河了,还知道哪天回来!看来是早有预谋,今天吃定我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我真把电视机打开了,想稳住他们,坐在那儿盘算一下对策。

阳台的门敞着,只一层纱门。我可以往前跑几步,冲着外头大叫一声:“快来人哪,有小偷!”对面的楼房很近,说不定有人听见,跑来抓小偷。

可我又没信心。要是听不见呢?要是听见了不来呢?现在的人,谁肯管这种闲事啊!这几个家伙绝不会容我喊出第二声来,肯定会上来掐住我脖子,没准儿一怒之下就把我掐死!

这大概就是我之所以成为“草包”的原因。我就没想想,我铆足了劲来那么一嗓子,他们还待得住?就算不来人,他们也得立马逃之夭夭。难道他们就不怕万一来了人,把他们堵在屋子里?

我又想出第二个办法。这几位的牌越打越来情绪,等他们打得忘乎所以了,我就可以溜出客厅,然后猛地穿厅出门。只要我一跑下楼梯,那几个家伙就得赶紧逃命!

打着打着,小黑胡子骂起来,说大光头偷牌。黑大个儿和那个“花儿”也冲着大光头去了,四个人吵成一团。我一看机会来了,就想溜出去。可是我刚站起来,小黑胡子就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想干什么?老老实实给我坐下!”

我说:“我去小便!小便都不行啊?”

大光头输了,正没好气儿,冲我一瞪眼说:“不行!有尿就往裤子里撒!”

我嘟哝一句:“真不讲理!”

大光头跳起来,一把将我的胳膊拧到背后,又往高一抬,低吼一声:“小崽子敢顶嘴!”

即使是条大汉,让他这么一拧、一抬,也得当场跪下。不但他没料到,我也没料到——那只胳膊软得像根面条,抬起来老高我也没动。

不过我觉得胳膊不舒服,为了挣脱,向侧面一甩。万没想到,这么一甩,竟把大光头甩得飞了起来,“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那个大光头长得也真瓷实,墙上一撞,又狠狠倒撞回来,摔在地板上,竟没有折胳膊断腿、脑袋开花。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溜歪斜扑向我,兜胸就是一拳。

大光头虎背熊腰、一身疙瘩肉,看这架势,一拳下来,我仰面朝天倒下不算,恐怕还要在地上打两个滚儿才收得住。我看见自己一甩手把人家摔得那么狠,又意外又害怕,见大光头一双怪眼圆睁、满脸横肉突起,凶神恶煞一般扑上来,早惊得呆若木鸡,哪里还想得到躲闪?只听“咚”的一声,那一拳打个正着。

不想一拳击中,我依然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纹丝没动。大光头反而摇晃一下。他发怔的工夫,黑大个儿早跑上来拉架:“算了算了!你撂他个跟头,他打你一拳,算是扯平了!看我的面子,就此罢手!”说着,把头转向他的伙伴,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我当然盼着大光头罢手。大光头呢,此刻却好像右手疼得要命,脑袋上冒出黄豆粒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就算黑大个儿不使那个眼色,他大概也没法儿再打下去了!小黑胡子和那个“花儿”赌兴正浓,也跟着黑大个儿劝架,说些“和气生财”之类,然后四个人坐下来,接着打牌。

我不敢再提小便的要求,坐在那儿继续苦思冥想,寻找退敌之策。

要是我知道刚才那场小接触并非什么扯平,而是自己大获全胜,事情可能就变得很简单。此刻的大光头苦不堪言:他那只手腕子已经肿得同胳膊一样粗,又红又亮,只疼得他面皮焦黄,浑身发颤。为了掩饰,他拼命不让自己哼出声来,还点上一支香烟捏在手里,把那只手放在桌子底下,免得别人会问他为什么用一只手打牌。

小黑胡子输得冒火,随手把烟蒂丢在地毯上。我瞧见烟蒂在地毯上冒着烟,连忙跑上去拾起来,放进烟灰缸,小心地说:“我在这儿放了个烟灰缸……”

小黑胡子两道细眉毛一竖:“少废话!想挨揍是怎么着?”

说着,他把桌上的烟灰缸拿起来,往地毯上一摔,烟头儿烟灰撒了满地。

泥人儿还有个土脾气呢!我气得要命。可是我一见那四个家伙全盯着我,只好把地毯收拾干净,自己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我心想:“要是我能变成水底下那模样就好了,准能把这帮子坏蛋全吓死!”

我那会儿还不知道,我吞下龙小乔请我吃的水果冰激凌里一颗珠子,有的事情可以想,有的事情可就不能随便想了!

我现在想的,正是我不可以随便想的事。

那个“花儿”正赢得高兴,忽然发现桌子底下冒出一团团的浓烟来。她站起来尖声喊:“不让你们满地扔烟屁股,非扔不可,瞧瞧!”

小黑胡子使劲用鼻子嗅嗅说:“不像烟,是汽!楼底下蒸馒头呢吧?”

不管是烟还是汽,那团白雾似的东西迅速扩散开来,而且马上浓得连四面的墙壁都不见了。紧接着发生的事更加可怕:浓雾中隐约闪现出一个怪兽的长脑袋,还有两只布满鳞片的尖爪子。那颗脑袋上有两只支棱八翘的犄角,瞪着两只凸出的、网球大小的眼珠子,张开满是尖牙齿的血盆大口,一双大爪子则渐渐收拢,明摆着是要攫住他们,把他们连同那张牌桌一起吞下去!

墙上有一面大镜子,我在大镜子里看见了升腾在半空的自己!

那怪物就是我!

四个流氓同时发出尖叫,夺门而出。他们在门框当中挤住了,误以为已被一只巨爪攫住,叫得更加凄惨,简直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了。幸亏大光头和小黑胡子突然跌倒,门框一松,他们才得以逃出。闯出外厅跑进走廊,他们忘了楼道不是平地,“扑通扑通”,直滚了下去。

我没有思想准备,但这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我的头脑很快恢复清醒。

楼道里传来“扑通扑通”一通响之后,接着平静下来。

我仍旧心情紧张。两次在大河里发生这种怪事,我都是靠蹿到水面解决的,现在我该怎么办?赵杰随时都可能闯进来,要是他看见我这么一副模样,不吓死也得当场晕过去!

只这么一想,我发现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烟雾一丝不见了,我正站在麻将桌前。桌上凌乱地丢着麻将牌和钞票。这帮家伙真阔,钞票最小的面额是十元的,还有一沓沓的百元大钞。

为这些钱和麻将牌,那帮家伙肯定还要来捣乱!眼下最要紧的是阻止那帮家伙再次登门。我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推翻好几种方案,终于想出个好办法。

看来把情况如实报告派出所,把麻将牌和钱都送到派出所,并不是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比方说,讲出实情,说我变成了一条会飞的大鳄鱼,把那帮流氓全吓跑了,派出所肯定不相信,会说我胡说八道,没完没了地盘问,最后连龙小乔也会被牵连进去。

我决定按我苦思冥想筹划出的办法做。

我拿出毛笔、墨汁和几张大白纸,坐下,开始涂涂改改地写起来,最后写成这样子:失物招领

本人拾得麻将牌一副,人民币若干,已交派出所。

失者请到香椿路派出所领取!拾者启

写完,我又整整齐齐抄了三份,然后把麻将牌装进盒子,找了一个塑料袋,将盒子和钱都塞进去。

就算钱是黑大个儿他们几个偷来、抢来的,他们不敢到派出所去领取,那也活该。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不在我手里,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三 两个龙小乔

把那一塑料袋东西交到派出所,我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想起刚才跟大光头的那场小接触,我有些纳闷。陈亮武艺高强,但他最喜欢用那一招儿对付我——抽冷子把我胳膊拧到身后,再往上一抬。那一抬疼得要命,为减轻疼痛,我只好拼命弓下腰去。陈亮没我高,又比我瘦,动手打架未必是我对手,是他那一招儿太绝!今天大光头也来这一手儿。大光头比我高出能有半头,又虎背熊腰,一身疙瘩肉,站在面前一座铁塔似的,怎么我一甩手就挣脱了,还把他甩了个大跟头,摔得几乎爬不起来?莫非我不仅会了“自由式”,连力气也倍增了?

我一时很想再试试。我进了客厅环视一眼,走到29英寸大彩电前边。春节前买来这台大彩电的时候,送货的那位叔叔一到楼下就发表声明,宣称“管送不管抬”。是他和爸爸妈妈合力把那重东西弄上四楼的,进了屋子,三个人累得力竭腿软,这一通喘!

就搬搬这家伙怎么样?

我舒展双臂,抠住大彩电两端的底边,用足力气往上一抬。

这一抬,我猛往后一仰,差点儿摔个四脚朝天——要是你铆足了劲去搬一个空纸箱子,你也会跟我一样。不错,以我的感觉,那台大彩电正是一个空纸箱子!

我又惊又喜,抱着大彩电走进我自己屋子,又走回来。要不是怕谁碰见,说我有毛病,我准得抱到楼下去走一通,再抱上来!

放下大彩电,我瞧瞧自己的胳膊,又瞧瞧手。没看出来跟原先有什么不同啊!

我走到满满的大书柜前,蹲下来,双手抠住柜底,用力一端。大书柜十分听话,贴着墙壁滑上去,离开地面足有一米!看见地板上有纷纷坠下的白色碎粉末、碎片,我怕把墙蹭坏,这才将大书柜轻轻放下。这书柜又非彩电可比!刚刚买来时,爸爸把书摆进一半去,发现柜顶的一角略向外倾斜,就削了个木片儿打算垫在书柜的一条短腿下。结果动员了全家三口,也塞不进那个木片儿,只好把书又都捣腾出来,这才将空书柜垫稳。

我乐不可支,独自一个在屋子里发起疯来。我一边大踏步走来走去,一边挥舞着右拳喃喃自语:“好小子,让你再拧我胳膊!好小子,让你再叫我‘草包’!好小子,让你再抢我一百块钱……”

我闹腾够了,觉得口渴,跑进厨房提起不锈钢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儿。放下水壶时,我瞧见破纸箱子里那些妈妈临走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废品,最上面丢着个笨重的铁卡子,就随手抓起来。这东西是还没安装煤气管道那会儿,爸爸往自行车上挂煤气罐子用的,是拇指粗细的一段钢筋打制而成的。正因为试力气的兴致未尽,我抓起这玩意儿,自然一到手就用力一扳。这一扳不要紧,一个弯处竟让我扳直了,这可是用机器弄弯的!我忽然对铁卡子的质量有些怀疑,铝制的呀?我举到眼睛前头看看,又在手里掂掂。没错儿,这就是我念小学的时候,爸爸往自行车后架子上挂煤气罐子用的那个沉重的家伙。反正已经成了废品,好好玩玩吧!我三扳两扳,把那玩意儿扳成一根直棍棍儿,又试着把它弄成原来的样子。我扳来扳去,最后攥住两段用力一拧,竟把那根钢筋拧成麻花儿!我又弯曲两次,那东西断成两截,还很烫手,这才丢下。我哈哈大笑起来。下回黑大个儿再问我“借”钱,也不必跟他打架,只消一把将他自行车的车把拧成麻花儿,就足以把他吓跑!

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又发起呆来。

问题在于,伴随力气增大而来的,还有十分糟糕的一面。看来并不仅仅是在潜入深水中的时候,就是在陆地上,只要我想一想,我也会立刻变成个大怪物!要是我走在大街上,胡思乱想起来怎么办?谁能保证自己不胡思乱想啊!最可怕的是,我最爱在上课的时候想入非非,那可怎么办?要是我在课堂上突然间变成个大鳄鱼,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还有让人忧虑的是,这种病会不会越发展越严重?昨天是一次,今天就变了两次,明摆着是发展了。谁能担保我不会在一个早晨变成那个大怪物,永远也变不回来了?

能够解答我这些问题的,只有龙小乔。事情已经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她刻意安排的。吃那种叫一个洋名字的水果冰激凌时,我误吃的那个荔枝大小的硬果子,肯定是龙小乔趁我不注意的当儿丢进我杯子的。不然,她为什么会偷偷地看着我笑?为什么会问我“好吃吗”?正是那颗闪耀着珍珠光芒的硬果子,把我变成“比鱼厉害点儿”的东西了,本来我还以为那话纯粹是开玩笑呢!

我必须马上找到龙小乔!

我跳起来,拨问讯台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半天,总算有位阿姨答话了:“请讲!”

我说:“请问六龙街中学的电话号……”

对方回答:“请稍等!”

我赶紧拿起一支铅笔,将爸爸的台历移到面前。可是对方却说:“没有注册登记!”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我不明白“没有注册登记”是什么意思。一个中学居然没有电话!我怔了一会儿,又拨赵杰的电话。赵杰在家,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说:“怎么着,游泳健将还想露一手儿啊?这都什么时候啦!”

我说:“不是。我是跟你打听个地方——知道六龙街在哪儿吗?”“没听说过,我知道有个二龙路。”“二龙路那么近,我也知道。是六、龙、街,差两个字呢!”“你去三趟,就是‘六龙路’,只差一个字了!”我好像看见胖墩儿嬉皮笑脸的鬼样子。“别跟我穷逗,我有正经事!那‘六龙街中学’呢?”“准在六龙街上!你找着六龙街,也就找着‘六龙街中学’了!”“不会名字叫‘六龙街中学’,在一个别的地方吧?”“我看不会!先告诉我,你找六龙街干吗?”“找个人……”“不用说,是那个漂亮妞儿!找她干吗?”“我……我想……”我没料到赵杰会来了这么一句,一时口吃起来,“那天钱让个流氓抢走了,人家救了我,还让人家花钱,挺不好意思的……”“噢,想请她吃饭哪!”“不是,我想把钱还给她。”“你没那么小家子气呀!想交朋友吧?至少也是想跟她见上一面儿,说说话儿——撒谎也不会撒。其实刚才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六龙街找谁,一诈就诈出来啦——行啊,算你讲实话了。你等等!”“当”一声响,赵杰撂下话筒。我听见赵杰在跟谁说话,是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看样子,他爸爸下班回来了。“这‘六龙街’还真不大好找,”赵杰又在电话里说,“你放心,交给我啦!不论——哎,你等等!”

他又“当”一声把话筒撂下,走了。这回他跑得远,一点儿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好半天,他才跑回来说:“压根儿就没个‘六龙街’!正好齐爷爷来收水电费,我问他了。见过齐爷爷吧?就是那个挺瘦的白胡子老头儿。齐爷爷退休以前是邮递员,没他不知道的地儿。要是他说没有,那就准没有!”

为什么要编出个“六龙街”来?看来龙小乔是不想让我找到她……这么一想,我又发起呆来。赵杰好像看见我的模样了,大声说:“别泄气,这事交给我啦!现在请你提供一下有关此人的线索!”

赵杰一定是侦探电影看多了,老摆出个私家侦探的架势。我“病急乱投医”,心想,有枣儿没枣儿打一竿子吧,便将姓龙名小乔、六龙街中学、初二(3)什么的说了一遍。赵杰说:“就别提什么‘六龙街’啦!线索太简单!幸好此人我还有一面之交……好,你等消息吧!”

见过一面又怎么样?到一千二百万人里去寻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这天夜里我做了许多梦,一个接一个。我忽然看见穿着墨绿色游泳衣的龙小乔在前面走,我赶紧追,可是不管我怎么拼命跑,龙小乔总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我怎么也追不上!追了一段路,出现好多好多人,像是在大街上,龙小乔消失在人群里了。我拨开人群,一迈步,却“咕咚”一声掉进很深的水里。我游上水面,正看见她迎面游过来。笑着说:“咱们俩比比,看谁游得快!”说着,她转身朝前游。我紧蹬了几下腿就追上她,一把抓住她肩膀。她回过头来,紧紧抱住我,亲我的脸。我也抱紧她不松手,不想忽然她一把推开我,叫道:“干吗呀你?死草包!”

原来这个女孩子不是龙小乔,是黄晓琪!这一下子,坐在前面的同学都扭过头来看我,陈亮还大声说:“草包真够可以的,上课时间也老拿眼睛偷偷瞄着人家黄晓琪!喜欢上了吧?”

教室里那些同学放声大笑……

幸好这是个梦!

第二天早上,我决定到大湾子去等。既然她喜欢游泳,大暑假的,就不会只去一次。到那儿去等,比满世界胡转悠希望大得多。

我觉得自己应该躲在一棵大树后头,万一龙小乔真不想让我看见呢?可是我一到了大湾子,就再也抵挡不住那一大片清澈湖水的诱惑,换了衣服就跳下去了。

让我感到安慰的是,这一次我潜进最深处时,也没变成什么“鳄鱼”。是不是由于我心里念诵着“可别变……可别变”?

我尽量让自己隐蔽一些,不断地用眼睛往岸上、水中搜寻。

可是直等到夕阳西坠,我也没看到龙小乔的影子。

啊,龙小乔,你在哪里啊?

回到家,我胡乱地填饱了肚子,正坐在饭桌前出神时,电话铃响了。“目标出现!”是赵杰神秘兮兮的声音,“你赶快来,我先缠住她!”

什么意思?他真找到了龙小乔了?这样快,这怎么可能!“怎么回事?”赵杰在电话里叫,“你就别慢半拍啦!骑车,蹬快一点儿!”“到你家呀?”我犹犹豫豫地问。“噢,”赵杰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急糊涂了!是在我们街口那家麦当劳,就是上礼拜咱们俩吃‘巨无霸’那地方,快!”

看样子不像假的。我关上门,下了楼,蹬上自行车就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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