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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18:3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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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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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宿(短篇快看)

一夜之宿(短篇快看)试读:

一夜之宿

(短篇快看)作者: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排版:HMM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10-01本书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一夜之宿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故事发生在1456年的11月末。来势汹汹的大雪持续不断地洒落在巴黎的每个角落;凛冽的寒风时而骤然加强,吹散如漩涡般飞舞的雪花;时而渐渐趋缓,一片又一片的雪花便静默着,盘旋着,无休止地从黑色的夜幕中飘落下来。可怜的人们抬起头来仰望天空,任雪花打湿了他们的眉毛。他们似乎觉得雪从天上落下是个奇迹。下午时分,在一家小旅馆的窗户旁,弗朗西斯·维永硕士提出了一种猜测:这场大雪的出现或许是由于异教徒朱庇特正在奥林匹斯山上给鹅拔毛,或者是那些圣洁天使们正在换羽毛。但他接着又说,由于他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文学硕士,而探讨这场雪的由来会或多或少地触及神威,因此他不敢断然下结论。与维永同伙的人中有个来自蒙塔日的愚蠢的老牧师,他用一瓶葡萄酒款待维永这个年轻的调皮鬼,以此表达对他所讲的笑话和所扮的鬼脸的赞赏。老牧师还以自己的白胡子发誓,当他在维永这个年纪时,他也同样是个对神灵大不敬的人。

空气湿冷刺骨,但是气温也不过略低于冰点,大而湿的雪片黏在一起。整座城市都被大雪覆盖了。即使一支军队从城市的一端穿行到另一端,他们的脚步声也不会被人听到。若是有来自天堂的迟来的飞鸟,它们会看到这个岛屿像一块宽大的白色补丁,也会看到镶嵌在河流这一黑色背景之中的细长白色桅杆似的桥梁。在高处,雪花遍布大教堂塔楼的窗格之上。许多壁龛中已积满了雪,还有许多雕像风格怪异或圣洁的头上被戴上了一顶长长的白色帽子。用来滴水的怪形雕塑被雪覆盖像是巨大而下垂的假鼻子。卷叶形花饰雕塑像一边鼓起来的直立着的枕头。风停时,还可以听到教堂周围隐隐约约的滴水声。

圣约翰的墓地也被积雪掩盖了。大雪完好地覆盖着所有的坟墓;墓地周围高高的白色屋顶庄严地排列着;安分守己的市民们早早就上了床,跟戴上雪帽的房屋一样,他们也戴上了睡帽;整个街道上没有亮光,只有一盏挂在教堂唱诗班席上摇摇晃晃的灯发出一丝微弱的光,灯影随着灯来回摆动。当时钟敲响十下的时候,巡逻队拿着戟和灯笼经过,他们不停地拍打着双手。巡逻队在圣约翰墓地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然而,当整条街的人们都在沉睡之时,在一座背靠墓地的小房子里,却有人依然清醒着,他们心里正打着坏主意。从外面来看,除了从烟囱顶部冒出的一股热气,一片积雪融化的屋顶,外加门前不太清晰的脚印之外,这座房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在窗户紧闭的屋内,诗人弗朗西斯·维永以及跟他一起厮混的偷摸成性的同伴们,却让夜晚变得不宁静,他们传递着酒瓶子喝酒。

一大堆余火未尽的木炭从拱形的壁炉里发出强烈的红光。在壁炉前边,多姆·尼古拉斯——来自皮卡第的僧侣,叉开双腿坐着。他把衣服卷起,让裸露的胖腿尽情享受宜人的炉火温暖。火光下他肥硕的影子把房间分成两部分,火光只能从他那宽大身体的一侧以及展开的双腿之间的一个小空隙里透出来。从他那醉意蒙胧和布满瘀伤的脸上看得出来他长期饮酒;他的面部充血严重,平时呈紫色,现在因为寒冷而变成了浅紫色。尽管他的后背紧靠着炉火,可是前胸仍感觉寒冷难耐。他的头巾向后滑落,堆在他粗壮的脖子上,在火光下看就像是脖子两侧各长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赘生物。他就这样跨坐着,嘴里嘟囔着,圆胖身体的影子把房间分成了两部分。

在僧侣的右边,维永和居伊·塔巴里披着一小块羊皮纸蜷缩在一起;维永正在创作一首押韵诗,他打算给它起名叫《烤鱼之歌》。塔巴里则在一旁唾沫四溅、语无伦次地赞赏着。诗人衣衫褴褛,皮肤黝黑,个头矮小,瘦骨嶙峋,双颊凹陷,黑发稀疏。二十四岁的他,一直极其不安分。贪婪的欲望使他的眼角布满褶皱,而他那皱起的嘴巴则透着邪恶的笑容。这是一副凶恶冷酷、贪得无厌的嘴脸。这是一张能说会道、尖刻丑陋、俗不可耐的面孔。他的手很小,手指如同打结的绳子般善于抓握。他的手指在他身前不停地狂乱挥动,极具表现力。至于塔巴里,他是个身材魁梧、骄傲自大、盲目崇拜的愚笨之人。他扁平的鼻子和流着口水的嘴巴正喘着气;他已经是个小偷了,不过倘若以呆和傻作为衡量标准,他可能会成为最风光的市民。

在僧侣的另一边,蒙蒂尼和泰弗南·彭塞特玩着一种靠运气取胜的游戏。蒙蒂尼有着不错的出身,也受过教育,有点儿像堕落的天使。他身材修长,轻盈,儒雅,面部神秘,似鹰一般可怕。泰弗南情绪高涨,他下午在圣雅克郊区成功地欺诈了一笔,并且整个晚上都在赢着蒙蒂尼。泰弗南脸上泛着笑容,他的秃顶在一圈红色鬈发围绕而成的花环中欢快地闪着光;他微微突起的肚子也在他获胜时默默地、暗自得意地晃动着。“是加倍下赌注还是退出?”泰弗南问道。

蒙蒂尼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有人喜欢饕餮盛宴,”维永写道,“用银盘子来享用面包和奶酪。或者,或者……快来帮帮我,吉多!”

塔巴里一听便咯咯地笑了起来。“或者用金盘子来享用欧芹。”诗人随便地写了一句。

屋外的风更凛冽了;它驱散了积雪,还不时地发出胜利的呐喊,在烟囱里发出阴森的低语。随着夜的加深,寒冷愈发刺骨。维永撅起嘴,用一种介于口哨和呻吟的声音模仿着阵风发出的声响。这其实是诗人的一种怪诞的令人感觉别扭的才能,来自皮卡第的僧侣对此深恶痛绝。“绞刑架那儿好像有动静,你们听见没?”维永问道,“他们高悬的身体在风中飘荡就如同群魔乱舞一般。你也可以试试,我的朋友;不过那也不会让你更暖和。哟,起风了!刚刚有人掉下来了!喔,是一颗长在罕见的有三条根须的枸杞树上的枸杞!我说,多姆·尼古拉斯,今晚要是走在圣丹尼斯路上一定会觉得很冷吧?”维永说。

多姆·尼古拉斯眨了眨他的两只大眼睛,喉咙好像被东西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巴黎近郊著名而令人恐怖的蒙福孔绞刑架就坐落在圣丹尼斯路旁。维永的玩笑却恰恰触及了尼古拉斯的痛处。塔巴里一听到枸杞便夸张地大笑起来,他从没听过比这更令人轻松愉快的事,因此乐得合不拢嘴。维永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一下就把塔巴里的欢乐变成了一阵咳嗽。“行了,别闹了,”维永说道,“快想想跟‘鱼’押韵的词儿!”“赌双倍还是认输?”蒙蒂尼固执地问。“甘愿奉陪到底。”泰弗南回答。“瓶子里还有酒吗?”尼古拉斯问道。“再开一瓶儿吧,”维永回应道,“你不会指望用几小瓶酒来填满你这跟桶一样大的身体吧?另外你不会还指望能去天堂吧?你觉得要多少个天使才能搬动一个来自皮卡第的僧侣?或者你认为自己是第二个埃利亚斯——他们会派一辆马车来接你?”“那当然不可能。”尼古拉斯边说边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

听到这,塔巴里再次陷入了狂喜之中。

维永又弹了一下塔巴里的鼻子。“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嘲笑我的笑话。”维永说。

维永冲着塔巴里做了个鬼脸,说道:“快想想怎么押‘鱼’的韵,懂拉丁语又有什么用?在审判中,当驼背并长有火红滚烫指甲的魔鬼传唤牧师塔巴里时,你会希望你一点儿也听不懂拉丁语。说到魔鬼,”维永继续着,小声说道,“瞧瞧蒙蒂尼!”

维永、塔巴里和尼古拉斯三个人一齐偷偷地看着这个赌徒。蒙蒂尼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他的嘴角略微歪向一侧,一个鼻孔几乎紧闭而另一个却极度扩张。正如人们用的那个可怕的童谣隐喻:像是有一只黑狗趴在他的背上。他在可怕的重压之下困难地呼吸着。“蒙蒂尼好像会用匕首捅泰弗南呀。”塔巴里瞪圆了眼睛悄悄地说。

僧侣尼古拉斯身体发抖,他扭过头去,伸出双手靠近通红的炭火余烬。他发抖是因寒冷所致,并非因他的道德情感。“快点,”维永着急地说,“到现在为止,你们觉得这首叙事曲写得如何?”他一边用手打着节拍,一边大声地读给塔巴里听。

读到叙事曲的第四节时,他们被两个赌徒短暂却具有毁灭性的举动打断了。新一轮的游戏结束了,当泰弗南刚想开口宣布他再一次的胜利时,蒙蒂尼如同毒蛇般迅猛地跳起来,将匕首戳进了泰弗南的心脏。这一瞬间的动作甚至在泰弗南还未完全叫出来或者起身躲避前就完成了。泰弗南的身体晃动了一两下,双手张开后又合上,脚后跟磕着地板格格作响。泰弗南·彭塞特头一歪,双目圆睁,他的灵魂就这样回到了创造他的上帝那里。

大家都吓得跳了起来,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还活着的四个家伙带着一脸恐惧面面相觑,而死去的泰弗南用一只丑陋歪斜的眼睛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上帝啊!”塔巴里开始用拉丁语祈祷。

维永却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他走上前去,匆匆低下头,给泰弗南荒唐地鞠了一躬,而后笑得更加厉害了。接着,维永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继续苦笑着,笑到身体不停地摇动,就好像要把自己摇散了一样。

蒙蒂尼最先恢复了镇定。“咱们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蒙蒂尼提议。他熟练地翻开泰弗南的钱包并把里面的钱平分成四份放在了桌子上。“这份儿是你的。”蒙蒂尼说道。

僧侣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他的那份钱,还偷偷瞄了一眼死去的泰弗南。泰弗南的身体逐渐下沉并从椅子上翻倒下来。“咱们都脱不了干系,”维永哭喊道,之前的欢乐消失殆尽,“在场的人都会被绞死,不在场的就不好说了。”维永举起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吓人的手势,他还吐出舌头,脑袋歪向一侧,模仿一个被吊死的状态。然后他把自己的那份钱放进了口袋里,双脚还来回摩擦着好像为了帮助恢复血液循环。

塔巴里是最后一个回过神来的,他飞速冲上前拿到自己的那份钱,然后退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蒙蒂尼将泰弗南直挺挺地按在椅子上并拔出了匕首,鲜血顺势飞溅出来。“你们最好躲远点儿。”蒙蒂尼边说边在泰弗南的衣服上擦拭刀口的血迹。“我也这么觉得,”维永喘了口气说,“他那令人厌恶的肥脑袋!”维永的抱怨脱口而出,“它就像一口痰卡在我的喉咙里了。一个死人还有什么资格长红头发?”接着他又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蒙蒂尼和多姆·尼古拉斯大声笑了起来,甚至连塔巴里也随着他们轻声低笑。“爱哭鬼!”尼古拉斯对着维永抱怨道。“我一直都说他就是个娘儿们!”蒙蒂尼冷笑了一声表示赞同。“你就不能坐直点儿吗?”蒙蒂尼说着再次晃动泰弗南的尸体,“尼克,快去把火踩灭!”

但是尼古拉斯正忙着干更重要的事情;他趁浑身发抖的维永坐在他那几分钟前还进行叙事曲创作的椅子上六神无主之时,偷偷拿走了他的钱包。蒙蒂尼和塔巴里目睹了一切却默不作声,他们用眼神示意要分一杯羹。尼古拉斯一边悄悄地把维永的小钱包揣进了长袍里,一边用眼神默许。在很多情况下,艺术家的性情是不适合在现实中生存的。

维永的钱包刚被偷走,他就摇晃着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帮着熄灭余烬。与此同时,蒙蒂尼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街道。河岸上没有人,也看不到爱管闲事的巡逻队。分散撤退更加明智,大家一致同意维永第一个上街。一方面是由于维永急着逃离死在自己身旁的泰弗南,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剩下的人们都急切地想在维永发现钱包被偷之前赶紧甩掉他。

疾风成功地吹散了天空中所有的云彩。唯独剩下几股水汽,它们轻薄如月光,穿梭于群星之间。天气寒冷,由于常见的光学效应,一切事物似乎比在最明亮的日光下看起来更为清晰。这座沉睡中的城市一片寂静,闪烁的星空下,可见一个个白色的屋顶和一片凹凸不平的雪地。维永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要不然雪怎么会一直下个不停呢!现在不管他走到哪儿,身后因积雪而闪闪发光的道路上总会留下一串擦不去的脚印;不管他走到哪儿,他总感觉仍被拴在圣约翰墓地旁的房子那儿;不管他走到哪儿,他都需迈着沉重的步伐,而他走过的路线则像是一条绳索,把他和那场罪行绑在一起,最终会把他送上绞刑架。死去的泰弗南斜睨的眼神对他而言意义开始变得不同。维永打着响指从而让自己精神起来,之后随便挑了一条路便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风雪之中。

走在路上时,维永满脑子只想着两样东西:一是在这个寒风凛冽明亮夜晚蒙福孔的那些绞刑架;另一样则是那个秃顶并长有一圈红鬈发的死人泰弗南的神情。这两样东西都冰冷地敲打着他的心。维永不停地加快步伐,好像只要走得快些就能逃离那令人沮丧的念头。有时他会突然侧脸看一下身后,但是,除了阵风突袭街角时卷起的飞雪和他自己,街上再没有其他移动的东西了。晶莹的雪花不停地落下来,积雪开始结冰。

忽然,维永发现前面远远的地方出现一团黑影和两盏灯。黑影在移动着,灯来回摇晃,好像是走路的人提在手中。是巡逻队!虽然巡逻队只是例行公事走了这条路,但维永还是认为尽快远离他们的视线更为明智。他可不想被巡逻队盘来问去,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在雪地上留下了非常明显的脚印。

就在他的左手边有一间豪华旅馆,旅馆门前有几座塔楼和一个大门廊。门廊的一半都损毁了,维永记得这里一直是空着的,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跃进门廊躲了起来。布满积雪的街道熠熠闪光,而回廊里却是一片漆黑。维永伸出手来摸索着前行,走着走着,他被一种有着莫名阻力的障碍物给绊了一下,这障碍物给人的感觉是僵硬中带着几分柔软,坚实却又松散。维永吓了一大跳,他迅速向后退了两步,恐惧地盯着这个障碍物看了看。随后他释怀地笑了。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一个死了的女人。

维永在她身旁跪下身来,确认了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断了气。女人的身体冰冷,同棍子一般僵直。她头发上系着的质地粗糙的发带随风飘动,她的双颊在死去的这天下午已被冻得通红。她的口袋空空如也,但是维永在她长袜的吊袜带下翻出了两枚银色的小硬币。这点钱的确微不足道,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维永很有些替这个女人感到悲哀,她居然在还没花完自己的钱之前就死去了。这对维永而言似乎是个值得怜悯却又永远无法知道真相的谜。维永的目光从手中的钱币转移到死去的女人身上,然后又移回到钱币上。他因为无法参透人类生命的玄妙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英格兰的亨利五世,在他刚刚征服法国之后就在万塞讷奄奄一息。而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她还没花掉她那几枚银币之前就被冷气流阻挡在了旅馆的大门之外——这个世界的现实似乎很残酷。两枚银币一眨眼的工夫就能花掉,但总可以在临死之前买点儿吃的解解馋。死后魔鬼会把灵魂带走,而尸体则成为被鸟儿和害虫们啃食的美味佳肴。就维永而言,他要在死前花掉所有的钱财。

正当这些想法从维永的脑海里闪过时,他有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钱包。他感觉心脏霎时停止了跳动,一阵寒气顺着他的腿肚子向后背袭来,头皮上像是挨了一冷棍。片刻的呆滞之后,他又感到一股热流上涌。巨大的损失沉重地打击了他,顷刻间让他汗流浃背。

就在刚才,挥霍钱财还是那么真实可行——花钱享乐是近在眼前的事。财富只受限于一样东西——时间。一个挥霍者,即使拥有几个克朗,也会在短时间内过着像罗马皇帝一样的奢侈生活。对这种人而言,丢了钱就等于是在喘一口气儿的瞬间里经历人生最糟糕的逆转:从天堂坠入地狱,从应有尽有变为一无所有。如果为了这好不容易赚到手却一不留神就丢了的钱包他明天被施以绞刑,他就更痛苦不堪了!维永站起身来,嘴里咒骂着;他把那两枚银币扔到了街上,并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拳头;他愤怒地跺着脚,即使发现自己跺在了女人尸体上也丝毫没有感到惊恐。

接着,维永便迅速踏上了返回墓地旁房子的路。他把对巡逻队的畏惧都抛到脑后——毕竟,巡逻队早就走远了,心里挂着的只有他那丢失的钱包。他在雪地里到处寻找,但是毫无收获。他的钱包没有掉在街上。那会是掉在了房子里吗?维永很想回去找一找,可是一想到里面凶悍的房客,他就有些退缩了。并且,当他慢慢接近墓地旁的房子时,他发现他们之前并没有踩灭炭火,相反,炭火此时熊熊燃烧起来,从门和窗户的裂缝间可以透出闪烁的火光。这唤起了维永心底对当局和巴黎绞刑架的恐惧感。

维永回到了带有门廊的那间旅馆,并在雪地中摸索着寻找刚才一时耍小孩子脾气而丢掉的钱币。可是他只找到了一枚,另一枚可能竖着落地并深深地陷进了雪里。现在口袋里仅剩一枚银币,这让他预备在这个令人兴奋的夜晚,在这个荒郊野外小旅馆里实施的所有计划都泡了汤。这一下子,不光是快到手的欢乐弃他而去,而且,强烈的失落感和痛苦袭扰着他,他只得悔恨地站在回廊的前面。之前的汗水已经干了,虽然风缓和了一些,但是霜冻却愈发厉害,维永从心底感到麻木和痛苦。该怎么办呢?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不太可行,但他还是想去养父的房子那儿看一看。他的养父是圣伯努瓦教堂的牧师。

维永一路小跑到了养父处,他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一遍又一遍地敲着门,每敲一下都鼓起勇气。最后,终于听到了屋内缓缓走近的脚步声。装饰着铁钉的大门上上了闩的小边门被打开了,从里面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把脸贴到小边门这儿来。”屋内的牧师说。“就我自己。”维永不满地说。“哦,就你自己,是吗?”牧师用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污秽语言咒骂维永居然在这个时间打扰他。他告诉维永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我的手从手指到手腕都冻紫了,”维永恳求道,“我的脚又麻又痛;外面太冷了,我的鼻子也冻得难受;我的心都冰凉。明早之前我可能就被冻死了。就收留我这一次吧,爸爸,我对上帝发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你该早点来,”牧师冷冰冰地说道,“年轻人总是要得到点儿教训才行。”牧师关上了小边门,然后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屋里。

维永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牧师回屋后,维永对着门拳打脚踢,还声嘶力竭地喊叫。“你这只浑身蛀虫的老狐狸!”维永喊道,“要是有一天你落在我的手里,我会把你扔进一个无底洞里,让你头朝下摔个狗吃屎!”

维永站在长长的过道里隐约听见了屋内的关门声。他用手捂住嘴起誓。这一窘况让维永感到好笑,他大笑了起来,然后轻松地抬起头仰望天空,空中的繁星似乎也因为他的窘境而冲他眨着眼睛。

这可怎么办呢?恐怕要在寒冷的街道上过夜了。那个死去的女人突然浮现在维永的脑海里,着实把他给吓着了。昨天傍晚发生在那个女人身上的一切很有可能在早晨来临之前同样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还这么年轻!居然就要面对命运如此无情的戏谑!维永顿时可怜起自己来,就好像是可怜另一个人。他开始想象明天早上人们发现他尸体时的情景。

他不停地用大拇指和食指翻转着自己拥有的唯一的银币,脑子里琢磨着怎样才能躲过这场厄运。很不幸,他与几个老朋友都闹掰了,不然,他们可以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的。他曾经用诗歌嘲笑过他们,打伤过他们,还欺骗过他们。现在,在他如此困窘的时候,他想最起码他们中的一个会同情他的。有这种可能,至少值得试一下。于是,维永决定去试试。

路上发生的两件小事以非常不同的方式影响了维永的心绪。第一件是维永顺着巡逻队踩出的脚印走了几百码,尽管这与他要去的地方并不在同一个方向。这让维永振作了一些,因为这样至少掩饰了他的行踪。他此时仍然害怕人们会在巴黎的雪地里满世界追踪他,并在第二天早上他醒来之前抓住他。另一件意外对他造成的影响截然相反。他经过了一个街角,不久前,就是在那个街角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被狼群活活地吞噬了。维永琢磨着,事发时也是这种天气,也就是说,狼群很可能再次袭扰巴黎。而一个形单影只走在这些空寂街道上的人,很有可能遭受比单单是害怕更为糟糕的事情。维永停下了脚步,无精打采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处在多条小路的交会处。他低下头一条一条地观察脚下的路,屏住呼吸,用耳朵仔细捕捉周围的一切声响。他担心会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在雪中奔腾,或者在他和河流之间发出嗥叫声。他记起孩童时妈妈给他讲的故事并指给他故事发生的地方。他还有妈妈!如果他知道妈妈住在哪里的话,起码可以确保今晚能有个容身之处。他决定明天就去打听打听,然后去看看她这个可怜的老女人!这么想着想着,维永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今晚他最后的希望。

同周围的房屋一样,这栋房子内一片漆黑,维永敲了几下门之后,听到上面有了动静。门开了,一个谨慎的声音询问敲门的是谁。维永用大声讲明了身份,然后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回应。没过多久,一扇窗户忽然开了,一桶泔水从窗口倒了下来,溅到门口的台阶上。维永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毫无防备,他以最快的速度逃到了旁边的门廊里躲避,但下半身还是被泔水悲惨地浸透了。他的裤子瞬间冻住了。死神盯着他的脸,他完全有可能冻死在街头。他记起自己很容易患肺结核,想到这儿便开始试探着咳嗽起来。这种潜在危险的严重性使他保持高度警惕。离开了那扇让他遭受了如此粗鲁对待的门大约几百码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用手捂着鼻子开始思考。

他只能想到最后一个找到留宿之处的方法了,他决定奋力一搏。维永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栋房子,它看起来很容易闯入。他敏捷地向房子进发了,一路上幻想着那栋房子里有一个依然温暖的房间,有一张桌子摆放着吃剩的晚餐,他将会在这栋房子里度过余下的夜晚,翌晨离开时,他还能从房子里拿走一堆值钱的盘子。他甚至琢磨着他应该选择吃点儿什么佳肴,喝点儿什么美酒。他在脑子里盘点着自己最喜欢的美味佳肴。正想着呢,脑子中出现了烤鱼的模样,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混合着开心和恐惧的奇怪感受。“我大概永远也写不完那首‘鱼’的叙事曲了。”维永在心里感慨着,随之而来的回忆让他不禁瑟瑟发抖。“啊,他那令人厌恶的大肥脑袋!”维永情绪强烈地重复着自己之前曾说过的话,还冲着雪地吐了口水。

乍一看去,眼前的房子十分昏暗。但是当维永为了寻找最方便的潜入点而展开初步的观察之后,他看到在一扇拉着窗帘的窗户后面有闪烁不定的光。“一定是魔鬼!”维永暗自想着,“或许有人还没睡!也可能是学生或者圣徒!该死的!他们怎么就不能跟他们的邻居一样喝醉之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宵禁有什么用?可怜的敲钟人拼命去拉钟楼上的钟绳有什么用?如果人们整夜醒着那么白天还有什么意义?我真是看不惯这些!”顺着自己的逻辑想下去,他咧开嘴笑了。“人各有志啊!”他自言自语道,“要是谢天谢地屋里的人还醒着,那我就先诚实地恳求一顿晚餐,然后再耍点伎俩骗骗他们。”

维永鼓起勇气走到门前,坚定地敲了敲门。上两次他都是胆怯地敲门并用充满畏惧的声音恳求;而这次,在他打消了像盗贼一样溜进房子里的念头之后,他像一个非常朴实又清白的普通人一样敲着门。房子里空荡荡的,因为维永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产生的微弱缥缈的回声;然而随着一阵均匀脚步声的逼近,回声立刻消失了,几道门闩被打开了,门的一侧开出一块宽阔的空间。房子里的人似乎不知道世界上有骗子的存在或者对骗子感到惧怕。一个身形高挑、瘦而结实、略微驼背的男人出现在了维永面前。男人的头部宽大却凹凸有形;鼻头圆润,鼻梁却笔挺地连着一对浓郁诚恳的眉毛;嘴巴和眼睛周围布满细小的斑点;整张脸的最下面是醒目的白胡子,浓密且修剪齐整。在手提灯摇曳的灯光下,男人的脸看上去很高贵。这个人的确相貌端正,睿智而更显可敬、坚定和朴实,并且充满正义感。“时间已经很晚了,先生。”老人用洪亮的声音谦恭有礼地说道。

维永心里一紧,立马吐出一大堆阿谀奉承的话来表示歉意。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表现得像个乞丐一样,这也是一个有才之士掩饰疑惑的方式。“你一定觉得很冷,”老人继续说着,“也很饿,请进来吧。”老人做了一个很优雅的手势示意维永进屋。“他一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贵族,”维永心里猜想着,老人把灯放在门口的石板路上,又插上了门闩。“请允许我来带路。”老人说着走到了维永的前面。他带着维永上了楼梯,来到了一个大房间,房间靠木炭取暖,房顶上还悬挂着一盏精致的吊灯。房间内几乎没什么家具,只有餐具柜上的几只金盘子,几册对开本的书以及一副立在两扇窗户间的盔甲。墙上还挂着漂亮的挂毯,其中一幅是耶稣受难像,还有一幅是溪水边的牧羊人和牧羊女。壁炉上方是一个带有兵器的盾牌。“请坐吧,”老人示意,“请原谅,我要先离开一下。今晚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你需要食物,我得亲自为你去找一找。”

老人一走,维永就从刚才坐着的椅子上跳了下来,他开始像猫一样兴高采烈却小心翼翼地巡视整个房间。他用手掂了掂金色的酒壶,打开了对开本的书,摸了摸盾牌上的武器,还有跟椅子排在一起的所有物品。他拉开窗帘,发现窗户是由浓艳彩色玻璃组成的图案构成的。据维永所知,这应该是进口的军事用品。之后,他站到房子中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鼓起腮帮憋住气。他一遍又一遍地环顾四周,身体转来转去,像是要把房间内的每样东西都印在脑海里一样。“一共七个盘子,”维永嘟囔着,“要是有十个,我就敢冒把险了。房子这么豪华,主人上了年纪人又好,拜托各路神明帮帮我吧!”

就在这时,维永听见老人穿过通道回到房间的脚步声,他悄悄地坐回椅子上,并谦逊地在炭火旁烘烤湿漉漉的双腿。

老人一手端着一盘肉,一手拿着一瓶酒。他将肉放在桌子上并示意维永拉近椅子,然后从餐具柜里取出两只高脚杯,并倒满了酒。“为你以后能有更好的运气而干杯。”老人郑重地说着,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维永的。“为了我们进一步的情谊干杯。”维永胆子放开了些。一般人可能会对一个老贵族的谦恭感到敬畏,但是维永却丝毫不会。他曾经为那些贵族们制造过很多欢乐,并且发现他们其实跟自己一样,都是卑鄙无耻的流氓。所以饿极了的他将精力全部集中在了食物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此时老人身体向后靠着座位,充满好奇的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维永。“你的肩上有血迹,我的朋友。”老人说道。

一定是在离开公墓旁的房子时,蒙蒂尼把他带血的右手搁在了自己身上。维永打心底咒骂着蒙蒂尼。“那不是我的血。”维永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也没认为是你的血,”老人平静地答道,“是因为争吵吗?”“嗯,算是吧。”维永声音颤抖地承认。“或许有人被谋杀了?”“哦不,不是谋杀,”维永赶忙解释道,并且觉得越来越糊涂,“一切都是公平的——他只不过是意外被杀。跟我可没关系,我要是撒谎的话就遭天打雷劈!”维永异常激动。“我敢说是个流氓干的。”老人说道。“可以这么说,”维永释然地表示肯定,“他是个块头儿很大的混球,大得跟从这儿到耶路撒冷似的。他脚指头跟小羊羔一样卷起,不过很难看。我敢打赌,阁下,您一定见过死人,对吧?”维永说着,眼睛瞥了一下那副盔甲。“见过许多,”老人回答,“我参加过战争,你可想而知。”

维永放下了刚刚再次拿起的刀叉。“那些死人里有秃顶的吗?”维永问道。“哦有,还有跟我一样头发花白的。”“我觉得头发白倒没什么稀奇,”维永说道,“他的头发是红色的。”紧接着维永回到了之前发抖的状态,还有陷入狂笑的趋势,而喝了几口酒就把这一切都遏制住了。“我一想到这里就有点难以自控,”维永继续说着,“我了解他——该死的!寒冷让人产生幻觉——或者幻觉让人感到寒冷,我也不知道是哪种。”“你身上有钱吗?”老人问道。“我有一枚银币,”维永笑着回答,“我从一个死在门廊里的女人的丝袜里拿到的。可怜的女人已经冻僵了,身体像教堂一般冰冷,她的头发上还系着发带。这个冬天对于野狼、女人还有跟我一样可怜的流氓而言实在是太难熬了。”“我是昂盖朗·弗耶,布里斯托的贵族,帕达图的市政官。”老人说,“请问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呀?”

维永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我叫弗朗西斯·维永,”他说,“是一所大学卑微的文学硕士。我懂一点拉丁语,还作恶多端。我能创作香颂、叙事曲、吟歌、双韵短诗和回旋体诗,我还嗜酒成性。我出生在阁楼里,很有可能会死在绞刑架上。阁下,请允许我表达一下我的意愿。从今晚起,我愿成为您最顺从的仆人,任您差遣。”“不是成为我的仆人,”老人更正道,“仅仅是我今晚的客人。”“一个内心充满感激之情的客人。”维永礼貌地回应着,并安静地喝着敬给老人的酒。“你很精明,”老人开口说道,用手轻拍着自己的额头,“非常精明;你受过教育还懂文学;但是你却偷了路边死去女人的钱。这难道不算是一种盗窃行为吗?”“阁下,这种行为在战争时期经常发生。”“战场是荣耀之地,”老人自豪地回答道,“人们在战场上为自己的荣誉,为自己的君主,为上帝,为所有的圣人和天使们而拼死奋战。”“假设,”维永说道,“我真的是个小偷,难道我不该摆脱逆境享受生活吗?”“你是为了获得好处而非荣耀。”“好处?”维永不屑一顾地耸了耸肩重复道。“好处!一个想要有顿晚饭吃的人去吃了顿晚饭。就跟士兵参加战斗一样。为什么老听到这么多的要求呢?如果需要的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对别人也是损失。士兵在烧得正旺的火堆旁喝酒,而市民却为了给他们买酒和柴火饿得啃手指甲。我在乡下见到过在树上吊着许多农民,我见过一棵榆树上吊着三十个,多么令人感慨的数字。我问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被吊死,人们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凑不足钱来交纳军费。”“这些在战争时期是不可避免的,出身低下的人应当尽忠尽责。有些军官的确是过分了些,但在每个阶层都有靠同情解决不了的事情。另外,很多士兵的确跟盗贼差不多。”“你看,”维永说道,“你无法把士兵和盗贼区分开来。小偷不过是行事很慎重的单独行事的盗贼。我偷了几块羊排但是没怎么打扰到农民睡觉;农民们可能会抱怨两句,但是依然吃了剩下的食物。你们倒是荣耀地吹响了号角,却拿走了一整只羊,还要用暴力逼迫农民加入这样的交易。我没有号角,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我是个流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我也许会被荣幸地施以绞刑。但你去问问农民,他们更喜欢你还是我,你只需要知道当他们在寒冷的夜晚躺在床上睡不着时诅咒的是谁,就能知道答案了。”“看看我们俩,”老人说道,“我年事已高,强壮并且德高望重。如果我明天变得无家可归,数以百计的人将会乐意收留我,并以此为傲。如果我表示想独处,人们将会主动带着孩子到街上过夜。而你,无处可去地游荡着,还偷了一个路边死去的女人的钱!我无所畏惧;而我看到你听到那话后浑身发抖,面容失色。我心满意足地在自己的房子里等待上帝的召唤,或者君主再次任命我去战场拼杀,而你却可能死在绞刑架上。这是一种多么残忍而迅速的死法,不带一丝希望或尊严。这两者之间难道没有差距吗?”“差距大得跟去月球一样,”维永承认道,“但是如果我生下来就是布里斯托的贵族,而你是穷学者弗朗西斯,这样一来差距会不会小一点呢?那不就该是我在炭火盆边暖着膝盖,而你在雪地里踅摸钱财?我曾是士兵,而你是小偷?”“小偷?”老人激动地喊道,“我是个小偷?如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维永伸出双手做了一个难以比拟的无礼手势。“您是否还允许我继续辩解!”维永说道。“我太纵容你的行为了。”老人回答,“当你跟长者或者可敬的人说话时应该学会约束你的舌头,否则比我急躁的人一定会用更尖刻的话责骂你。”老人站起身来,竭力控制住愤怒和反感,在公寓的下首踱来踱去。维永悄悄地又往杯子里倒了点酒,并舒服地坐在椅子里,他跷着二郎腿,一只手托着脑袋,胳膊肘抵着椅背。他酒足饭饱也暖和过来了,并且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的主人,尽管他尽可能公正地评价了差别如此之大的两个人。维永总归还是舒服地度过了大半个夜晚,他心里已经确定明早能够安全地离开。“就告诉我一件事,”老人停住脚步问道,“你真的是个小偷吗?”“看在您对我如此热情款待的分上,我郑重地告诉您,”维永说道,“阁下,我的确是个小偷。”“你还这么年轻。”老人继续说道。“要不是我靠这十个天才帮我自己,我差点儿都活不到现在。”维永伸出手指回答说,“它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你可以悔过自新。”“我每天都在忏悔,”维永说,“很少有人能比可怜的弗朗西斯忏悔更多了。至于改变嘛,还是让人们改变一下我的境况吧。一个人活着必须要吃饭,如果能有饭吃他就能继续忏悔。”“改变要始自内心。”老人严肃地说道。“尊敬的阁下,”维永回应,“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找乐子才偷东西吗?我讨厌偷窃,就跟讨厌任何工作或危险一样。我一看到绞刑架牙齿都会打战。但是我必须得吃得喝啊,我必须要融入这个社会。太残酷了!人不是能单独存活的动物——cui Deus foeminam tradit(神女庇佑)。让我成为国王的总管,或者圣丹尼斯的修道院院长,或者帕达图的市政官,那我就会彻头彻尾地改变。但是如果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学者弗朗西斯·维永,那我当然不会作出改变。”“仁慈的上帝是无所不能的。”“作为一个异教徒我对此持有怀疑,”维永说道,“上帝让你成为了布里斯托的贵族和帕达图的市政官,却只给了我一脑袋的智慧和十根手指。我能再喝点酒吗?我全心全意地感激你。多亏宅心仁厚的上帝,你这真是上乘佳酿。”

老人背着手踱来踱去。或许他还没想明白小偷和士兵之间有什么相同之处;或许同情怜悯激起了他对维永的兴趣;或许他的逻辑被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理由搞得乱七八糟;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试着往更好的方向转变维永的想法,而且他也下不了再次将维永驱逐到街上的狠心。“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老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满嘴荒唐的说法,魔鬼已经让你迷失了方向;但在上帝面前魔鬼不堪一击。所有的阴险在真正的荣耀面前将烟消云散,就好像破晓前的黑暗一般。听我一次劝吧。我很久前就认为一个正人君子应当尊敬并热爱上帝和君主,还有他的妻子。尽管我见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始终坚持以此为原则约束我的行为。这并不仅仅记载于崇高的历史之中,只要人们愿意去了解,它就存在于每个人心中。你总谈吃喝,我很清楚饥饿是多么难以忍受。你从没提过你的其他需求,不谈荣耀,不谈对上帝和其他人的忠诚,不谈礼仪,不谈无责备的爱。或许我并不睿智,虽然我觉得自己还算有智慧,但是在我看来你已经迷失了方向,并在人生中犯了大错。你只关注小欲小求,却完全忽视了真正伟大的需要,就好像一个在世界末日给人治疗牙齿的医生一样。因为尊严、爱和信仰这些东西不仅仅比吃的喝的更高尚,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它们,并且失去它们会让我们经受更多折磨。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肯定能听明白我的意思。难道你打算只顾填饱肚子而忽略心灵的其他需求,从而毁掉生活的快乐,永远都穷困潦倒吗?”

这番冗长的说教让维永觉得心烦意乱。“你觉得我没有自尊吗,”维永吼道,“我够惨的了,这一点上帝清楚得很!看着有钱人戴着手套,而我只能往手心里哈着气取暖是多么残酷的事情!饿肚子是非常痛苦的,而你却如此轻描淡写。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经历了这么多,或许你就会改变说话的语气了。我是个小偷——基本算是——但我不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否则我不得好死!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也是有尊严的,并且跟你一样高贵,虽然我不愿意弄得跟上帝创造奇迹一样成天唠叨个不停。在我看来这很自然,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可是现在,看看你,你跟我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多久了?不是你告诉我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再看看你的金盘子!你很了不起,如果你喜欢我这么说的话,但是你却上了年纪,还没有武器防身,而我有把匕首。我需要做的不过是猛地伸出手,然后你的身体内就会插着一截冰凉的钢刀;而我将会捧着一怀抱的金餐具走在路上。你以为我没有聪明到能想出这些吗?我只是看不起这种行为罢了。你那些该死的高脚杯,跟在教堂里一样安全;而你,心脏跟年轻人的一样健康;而我,打算拿着那枚你所不齿的银币,跟来的时候一样,再悲惨地离去。你却以为我没有尊严——上帝啊,杀了我吧!”

老人伸出右臂。“让我告诉你你是谁,”他说道,“你是个流氓,我的朋友,是个厚颜无耻、黑心的歹徒和流浪者。我和你在一起过了一个小时。哦,相信我,我觉得自己都被玷污了!你还在我的桌子上吃吃喝喝。我现在连看到你都觉得难受。天快亮了,夜莺也要回巢了,你打算天亮前走还是天亮后?”“悉听尊便,”维永站起来说道,“我相信你绝对是个高尚的人。”他若有所思地喝光了剩下的酒。“我倒是真想说你很有智慧,可你没有。”维永边说边用指节敲打自己的头,“老喽!老喽!脑袋僵化不说,还有风湿病。”

出于自尊,老人在前面领路。维永跟在后面,吹着口哨,大拇指卡在腰带上。“上帝可怜你。”老人在门口感慨道。“再见喽,老爸,”维永打着哈欠回应道,“十分感谢你的冷羊排。”

维永身后的门关上了。白色屋顶上方,破晓正近。新的一天始于这个寒冷难耐的清晨。维永站在路中央,尽情地舒展着筋骨。“真是个没劲的老绅士,”他心里想着,“不知道他那些高脚杯到底值多少钱。”

A lodging for the Night

Robert Louis Stevenson

It was late in November, 1456. The snow fell over Paris with rigorous, relentless persistence; sometimes the wind made a sally and scattered it in flying vortices; sometimes there was a lull, and flake after flake descended out of the black night air, silent, circuitous, interminable. To poor people, looking up under moist eyebrows, it seemed a wonder where it all came from. Master Francis Villon had propounded an alternative that afternoon, at a tavern window: was it only pagan Jupiter plucking geese upon Olympus? or were the holy angels moulting? He was only a poor Master of Arts, he went on; and as the question somewhat touched upon divinity, he durst not venture to conclude. A silly old priest from Montargis, who was among the company, treated the young rascal to a bottle of wine in honour of the jest and grimaces with which it was accompanied, and swore on his own white beard that he had been just such another irreverent dog when he was Villon's age.

The air was raw and pointed, but not far below freezing; and the flakes were large, damp, and adhesive. The whole city was sheeted up. An army might have marched from end to end and not a footfall given the alarm. If there were any belated birds in heaven, they saw the island like a large white patch, and the bridges like slim white spars on the black ground of the river. High up overhead the snow settled among the tracery of the cathedral towers. Many a niche was drifted full; many a statue wore a long white bonnet on its grotesque or sainted head. The gargoyles had been transformed into great false noses, drooping toward the point. The crockets were like upright pillows swollen on one side. In the intervals of the wind there was a dull sound dripping about the precincts of the church.

The cemetery of St. John had taken its own share of the snow. All the graves were decently covered; tall white housetops stood around in grave array; worthy burghers were long ago in bed, be-nightcapped like their domiciles; there was no light in all the neighbourhood but a little peep from a lamp that hung swinging in the church choir, and tossed the shadows to and fro in time to its oscillations. The clock was hard on ten when the patrol went by with halberds and a lantern, beating their hands; and they saw nothing suspicious about the cemetery of St. John.

Yet there was a small house, backed up against the cemetery wall, which was still awake, and awake to evil purpose, in that snoring district. There was not much to betray it from without; only a stream of warm vapour from the chimney-top, a patch where the snow melted on the roof, and a few half-obliterated footprints at the door. But within, behind the shuttered windows, Master Francis Villon, the poet, and some of the thievish crew with whom he consorted, were keeping the night alive and passing round the bottle.

A great pile of living embers diffused a strong and ruddy glow from the arched chimney. Before this straddled Dom Nicolas, the Picardy monk, with his skirts picked up and his fat legs bared to the comfortable warmth. His dilated shadow cut the room in half; and the firelight only escaped on either side of his broad person, and in a little pool between his outspread feet. His face had the beery, bruised appearance of the continual drinker's; it was covered with a network of congested veins, purple in ordinary circumstances, but now pale violet, for even with his back to the fire the cold pinched him on the other side. His cowl had half fallen back, and made a strange excrescence on either side of his bull-neck. So he straddled, grumbling, and cut the room in half with the shadow of his portly frame.

On the right, Villon and Guy Tabary were huddled together over a scrap of parchment; Villon making a ballade which he was to call the "Ballade of Roast Fish," and Tabary sputtering admiration at his shoulder. The poet was a rag of a man, dark, little, and lean, w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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