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全译本,新课标必读第三辑(套装共10册)(鲁滨逊漂流记+列那狐的故事+格列佛游记+童年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30 17: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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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儒勒·凡尔纳,丹尼尔·笛福 ,奥斯特洛夫斯基 等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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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全译本,新课标必读第三辑(套装共10册)(鲁滨逊漂流记+列那狐的故事+格列佛游记+童年等)

名家全译本,新课标必读第三辑(套装共10册)(鲁滨逊漂流记+列那狐的故事+格列佛游记+童年等)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新课标:鲁滨逊漂流记

新课标:列那狐的故事

新课标:格列佛游记

新课标:飞鸟集·新月集

2016新课标《童年》

2016新课标《在人间》

2016新课标《我的大学》

新课标:神秘岛

新课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新课标: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目录

CONTENTS

译者序

鲁滨逊漂流记

笛福年谱

返回总目录译者序

丹尼尔·笛福生于1660年,此时正值英国历史上的多事之秋。然而笛福生性又极不平和,所以一生的经历正如他笔下的鲁滨逊那样,可以说是起起伏伏。大体来说,他的一生是充满灾难的一生。

笛福属于不信国教的异见派,在信仰上备受官方教会的压迫,他撰写的讽刺文字《对付宗教异见派的简便之道》,曾招致了官方的忌恨,他本人也因此入狱;在《鲁滨逊漂流记》中,鲁滨逊的三个“臣民”各自信奉自己的宗教,鲁滨逊则不加干涉,这一笔,可以说是饱含着笛福本人的身世之痛和对信仰自由的憧憬。笛福的生涯是以商人开始的,但和他笔下的鲁滨逊一样,他行事鲁莽,曾经两次破产,并负债累累,又曾因还不起债务而被捕入狱。鲁滨逊“失之东隅”,后来却得了意外之财,成了富家翁,笛福则没有他笔下的主人公这般幸运,他至死都是贫困潦倒的。在政治上,笛福属于新兴的辉格派,他反对王权专制和宗教压迫,曾写了大量的文章和小册子来攻击时弊,并曾因此入狱。“光荣革命”之后,笛福有过一段风光日子,他做了威廉三世的政治顾问,但好景不长,威廉去世后,他再次陷入困境。在安妮女王统治期间,他因言论不慎而再次被捕,后经权臣罗伯特·哈利的斡旋,才被释出狱。此后,他和《格列佛游记》的作者斯威夫特一道为哈利效力。到了60岁的高龄,笛福开始了小说的创作,《鲁滨逊漂流记》(后简称《漂流记》)便是笛福新生涯的开端。这部书为他争得了名声和读者,甫经出版,便流传开来,并引发了大量的仿作。(直到20世纪50年代,还有人用这部作品的主题写了一部名为《星期五》的小说,但其中的鲁滨逊却是接受了野人星期五的教化。这大概是“宗教上正确”之一例吧。)此后,笛福一鼓作气,又创作了多部冒险小说,最著名的如《辛格顿船长》《杰克上校》《摩尔·弗兰德斯》和《罗克珊娜》;其中的《罗克珊娜》近年来颇得好评,有许多英国文学选本便舍《漂流记》而取《罗克珊娜》的。

以出身、所受的教育和职业论,笛福都称得上当时文坛的外来户。《漂流记》出版时,正是新古典主义文学盛行的时代,这种文学推崇趣味的典雅,迎合的是上层口味;作家的衣食所资,也多来自贵族的赞助。但由于文化的普及,读书识字的人日渐增多,从而为出版商的发展铺平了道路。到了18世纪中期,文学靠贵族赞助的历史接近尾声,按第一部英语字典的编纂者约翰逊博士的说法,“书商成了文学的赞助者”。《漂流记》出版于1719年,正处于文学摆脱贵族的控制而走向中下层读者的关头,所以此书出版后,立即在中下层读者中传播开来。当时的小说受新古典主义理论的影响,其标准是描述事物之“当是”,而非事物的“所是”,菲尔丁的《汤姆琼斯的历史》就是一个例子。《漂流记》则与此相反,它追求的是客观真实的效果,甚至不惜流于细节的琐碎,这也正是日后小说的发展趋势。所以19世纪的柯勒律治才说,写小说应该像笛福那样,使人有读历史之感,而不能像菲尔丁那样以寓言笔法来写小说(见柯勒律治《文学传记》,万人文库版,256页)。笛福被称为“英国小说之父”,也正是由于此。《漂流记》之成为经典的少年读物,则开始于19世纪。随着人们意识到了少年与成人的差异,儿童文学在19世纪发展起来。《漂流记》中的冒险故事,以及它那栩栩如生的笔法,对于少年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其中的道德灌输也为家长们所乐见。所以自19世纪以来,《漂流记》便成了少年读物中的经典,即使在父亲的督课下,非“圣贤书”不读的约翰·穆勒,也从父亲手里得到了一本《漂流记》(见穆勒《自传》,哈佛古典丛书本,13页)。但作为成人读物来看,《漂流记》的情况则有些复杂。大概由于《漂流记》本身的一些缺点,再加上成人不及少年那样心口如一,所以尽管大多数成人喜欢阅读这部书,但并非所有的成人都说它的好话。最著名的如狄更斯,曾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部书,其中没有引人落泪之处,而居然成了经典。但这些评价,大多是依据个人的文学见解做出的,并不能成为我们今天评价这本书的标准。

但无论如何,《漂流记》还是有一些缺点的。在我们普通读者看来,最主要的是笛福的粗心,以至小说读起来偶有不连贯之处。比如在鲁滨逊第一次登上破船时,笛福已经声明他脱下了所有衣服,但不过一页的篇幅,鲁滨逊居然又有口袋来装船上的面包了;鲁滨逊在岛上生活的年代,也显得前后不一。这些粗心的例子书中还有一些,细心的读者可以一一找出来。至于对《漂流记》的其他指摘,则多显得有些学究气,是与我们普通读者无关的。《漂流记》在我国流行日久,即使没有读过这部书的人,也可以说出其中的一些故事情节,所以关于这部书的内容,笔者不再饶舌。翻译此书所依据的版本,是牛津大学出版的唐纳德·克劳利编辑本,并曾参阅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方原译本,谨在此致谢。序

假如有哪个人的历险故事,是值得公布于众,并在出版后可以为世人接受的话,那么本传记的编者以为,下面的故事足以当之。

该人的传记里奇迹连连,这是现有的传记都无法望其项背的。一个人的生活,也鲜能比它更多姿多彩了。

这一则传记,笔调平实而严肃,而且往往像贤哲之士那样,总是以身说法,以事例教益他人,并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中,来证实并光耀眼的智慧,不论我们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窃以为,这篇传记是一部信史,其中未见丝毫虚构的痕迹。然而此类文字总是仓促而就的,为使读者看得爽心,读来有益,编者曾小加润色,但窃以为这无伤于其为信史。本编者未敢越俎代庖,将此书题献给世人,但在出版付梓时,还是略尽过心力。鲁滨逊漂流记丹尼尔·笛福

鲁滨逊·克鲁索的生活与历险

我是约克城的一个良家子,生于1632年,我家并非本地人,家父是外乡人,来自德国的不莱梅,他最早在赫尔落户,靠着经商,挣得一份不小的家产,以后他收下了摊子,来约克城住下,并在当地娶了我母亲。我母亲娘家姓鲁滨逊,在本地也算得家道殷实,由于我母亲的缘故,我本名鲁滨逊·克劳茨纳尔,但由于英语的讹误,乡里人都叫我们克鲁索,我们入乡随俗,也这样称呼并且书写我家的姓氏,于是我的同伴们也这样叫我。

我有两个哥哥,大哥是英军驻佛兰德步兵团的中校,曾效力于大名鼎鼎的洛克哈特上校麾下,后来战死于和西班牙人在敦刻尔克进行的那场战役;我的另一个哥哥下落如何,我一无所知,就如同我父母如今不知我的下落一样。

作为家里的第三个儿子,又没学过手艺,所以从很小开始,我脑袋里就想入非非。家父那时年事已高,他在家中督课我,又让我上了乡村免费小学,叫我薄有学识,并立意要我做律师。但除了去海上,我对一切都不中意,这种偏好使我执意违抗家父的心愿和命令,全然不顾母亲朋友的乞求与劝告,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非要把我行将遭受的那种悲惨生活塞给我。

家父为人明智而稳重,他预见了这计划的结果,对我好言相劝。因为痛风他不能出屋,有天早晨便把我叫到他房间里来,就这事热心地劝我。他问我犯了什么混念头,居然不顾事理,要离开自己的家和生身的国土,在这儿我本可以很好地跨入社会,靠着刻苦勤奋,大可以发家致富,活得逍遥快活。他对我说,只有贫困潦倒的穷人和野心勃勃的富人,才涉险去海上,靠冒险发迹,靠非常的举动扬名。而这两者对我来说,不是过高,就是过低了。他说我属于中等阶层,或者说,是下层人的上上者,而据他的阅历,这是最好不过了。这阶层最幸福,既不像卖体力的,得忍受不幸、艰辛、劳累和痛苦,也不像上层人,备受傲慢、浮奢、野心和嫉妒的攻心之累。他说,其实我自己也能看出这一阶层的幸福来,只要我明白,别人都很羡慕这一阶层,即使贵为国王,也常常感慨生于帝王之家所尝的苦果,总盼着自己落在这两极之间,既不贵盛,也不寒贱;还说那个智者,曾祈求上帝让他不富不穷,由此可见,这一阶层是真正幸福的标准。

他说你睁眼一看就知道了,生活中的灾难,下层人和上层人都有份儿,唯独中间地位的人却很少赶上,而且不像贵人和贫民那样大起大落、荣枯不定的。不但如此,他们还没有被不良生活,被穷奢极欲搞得身心交困,也没有因为劳累、匮乏、缺衣少食而病恹恹;还说各种德行和快乐,就是为中等地位的人准备的,平静和富裕是中产之家的女仆;克己、适度、健康宁静、乐朋好友、所有可人的娱乐、所有赏心乐事,这些福分都属于中等阶层的人;又说在这个阶层,人在世界上是来得安稳,走得舒适,不至于心为形役,搞得身心交困,也不至于为了每天的面包卖给生活去做奴隶,或整天苦于世道险恶,弄的身心不得安闲;嫉妒的怒火、想成大气候的野心,都燎不着他,只是乐悠悠地过完一生,尝尽生活的甜味,与苦无缘,觉得幸福无比,而且快乐每天都不离左右。

说到这儿,他诚恳而慈祥地劝我别耍孩子气,别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按道理,按我的出身,事情都不该这样;说我没必要自己去找饭碗,他会好好替我找的,他会尽量让我进入他向我推荐的那个阶层;而如果我不能幸福安适,那全怪我命不好,或我本人的过错妨碍了它,与他是无关的,因为他已经尽了义务,他看到了这一步的害处,并且警告过我。一句话,我要是听他的,在家里安顿,他会助我一臂之力,可我要想毁自己,那他绝不来凑一手,所以我想远游的话,则别指望他的鼓励。最后,他要我以哥哥为戒。他当年也曾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别掺和低地国家的战争,但说不动,非要一逞少年狂去参军不可,结果死了。如果我非要走这愚蠢的一步,他固然还为我祷告,但上帝却不会保佑我了,当日后我求救无门时,我自会闲下心来,想到我当初是如何不听他老人言的。

我日后才觉得,家父的后一半谈话,可算有先见之明,只是照我看来,当初他并未料到这一番话会谶语成真。我看到家父老泪纵横,尤其是提到我那被杀的哥哥时,当他说到我日后会悔恨,会求告无门时,他大伤感情,突然中断了谈话,告诉我说他心乱如麻,无能为言了。

当时,这谈话深深感动了我,谁又是铁石心肠呢?于是我决定不再想出海的事,听老父的,在家里安身。可不消几天,这决定就被我忘在了脑后;长话短说吧,几周过后,我决定自己溜走,免得父亲再来纠缠。可我却没有趁这决心的热乎劲儿立即行动,我逮了个母亲比平时高兴的当口,对她说,我就是想出去见见世面,在别的事上安身,我是没心干到底的,所以父亲最好是同意,免得我不告而辞。我都已经18岁了,去做什么学徒,或给什么律师做秘书,都嫌太晚。我敢说即使我去了,也干不长久的,不等出徒,我肯定要背着师傅跑去出海。可她要是跟父亲谈谈,让我出一次海,等我回得家来,不喜欢这事了,我就再不出去,我保证以双倍的勤劳,追回我失去的光阴。

这话惹恼了我母亲。她告诉我,她知道拿这类事跟父亲去说肯定没用,事关我利害的事,他很清楚,绝不会同意这种害我匪浅的事。而且她真纳闷了,在和父亲谈过话之后,在父亲情深意切地待我之后,我居然还在想这事,别说了,我要成心毁自己,那别人也没办法,但别指望他们的同意。至于她,才不帮我自蹈绝路呢。以后要提起这事,说父亲不同意,可母亲同意,那是没门儿。

尽管向父亲提建议的事遭到母亲拒绝,可我日后听说,她还是把我们的谈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还听说,家父显得很焦虑,然后叹口气对她说,这孩子要待在家里,他会很幸福的,可要是出海的话,他可是天底下最命苦的人了,我不能同意这事。

大约事过一年之后,我便自己逃走了。而在这期间,对于要我定个行当的所有建议,我一概装聋作哑,而且不停地纠缠父母说,既知道我如此想出海,就别再断然反对了。可有一天,我去了赫尔城(我时而去那里逛逛,只是没有逃走的打算),在城里碰到我的一个伙伴,他正要坐父亲的船出海去伦敦,他使出招募水手的老圈套,鼓动我随他们一起走,说此番航行,不用我花一个大子儿,我没有再和父母商量,连个口信也没有捎给他们,管他们听着听不着呢;没有求上帝的祝福,没有求父亲的祝福,更没想什么前因后果,在那个倒霉的时辰,去听天由命了。1651年9月1日,我踏上了一艘开往伦敦的船。我想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年轻的冒险者,赶上灾祸比我早,忍受不幸比我长了。船刚刚开出亨伯河,就赶上了风暴,海浪连天,异常吓人。我从没有去过海上,所以身体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里也很害怕。我开始检点自己的行为,心想我这么离家出走,不尽子职,真算是造孽,老天惩罚我,也是罪有应得。父母的忠告,父亲的眼泪和母亲的哀求,这时一齐涌进我的脑子。我的良心,由于还没有像后来那样达到顽梗的顶峰,于是也责备我无视忠告、背弃我对上帝对父亲应有的忠节。

说话之间,风暴越来越猛,海浪掀起老高来。这一场风暴,固然不及我以后多次经历的那些,也不及几天后我见过的那次,可对一个初见风涛的新水手来说,这已是够惊心动魄了。我觉得每个浪头上来,都要把我们吞掉,而每当船跌进了浪底,我总觉得是再也上不来了。我心里很痛苦,发了好多誓言,暗下决心说,上帝要是让我在这次航行中苟全性命,我的脚要是再能踏上陆地,我就直接回家见父亲,有生之年再也不上船了。我会听他的话,绝不再这样自找倒霉。现在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他那些关于中等生活的言谈,真是信然不虚。他这一辈子,活得是多么自在舒服,既没在海上经过风暴,也没在陆上遭过麻烦;我像一个回头浪子那样,决心回家去,守在父亲的膝下。

这些明智而冷静的念头,在风暴持续的当口一直在我心里盘桓,而且还盘桓到了风暴过后。但到了第二天,风平浪静,我开始对大海稍稍适应了。尽管一整天我有点儿闷闷不快,而且还有点晕船,但临近傍晚,天气变得晴朗起来,风也完全停了,随后,就是一幅美丽动人的黄昏景色。太阳晴朗地落下,第二天又晴朗地升起,见不到一丝风影,阳光照在水平如镜的大海上,这景色,我平生真是未曾得睹。

头天晚上我睡得很香,如今也不再晕船,所以心里乐颠颠的。我看着这片刚才还狂暴可怕的大海,一时间竟变得平静可爱,不免满心惊诧。那个把我诱来的伙伴,大概怕我回家的决心还在,于是走到我跟前,拍着我肩膀说道:“嗨!伙计,现在怎么样?昨天那一帽底风把你吓着了吧。”“你把那叫一帽底风?”我说道,“那是一场可怕的风暴呀!”“别傻了吧,什么风暴,”他回答说,“你管那叫风暴,这可奇了。要是船坚海阔的话,我们才不理睬这样的小风。不过你还没见过盐水嘛,也难怪。来吧伙计,咱们去弄碗甜酒喝喝,然后把这事忘他个干净,你瞧天气现在多棒。”我这一节伤心的故事,还是长话短说吧,我们步了所有水手的后尘。酒调好后,我喝了个酩酊大醉,那一宿的混账行为淹掉了我的所有悔恨,我对过去行为的一切反省,以及对未来的所有决心。总之,当浪静风平、海面回到了往日的平静,我那腔纷思乱绪,就统统没影了,生怕被大海吞掉的担心和恐惧也全部忘光了,以前的欲望又倒流回来,我在危难中发的誓言,做的许诺,如今忘得一干二净。那些反省和正经的念头,倒也总想卷土重来,可都被我撵了回去,我像躲避瘟神那样躲着它们,只顾着狂饮滥喝,呼朋引友,很快就把这一腔心病(我当时就是这样称呼它们)压了下去,没叫它们再犯。五六天过后,我像一个决心不叫良心打扰的毛头小子那样,大胜了自己的良心。可我因此还得遭一场磨难,对我这号人,老天自是要弃之不顾的。既然我不把这次脱身当成上帝的一次宽释,等到了下一次,他自然不再手软,就是人群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恶棍,遇上它也会告软讨饶的。

在海上的第六天,我们开进了雅茅斯锚地。天气虽然晴朗,但风向是逆吹的,所以风暴之后,我们只走了一小段路。我们被迫在这里抛锚,锚抛下之后,风向还是逆吹,从西南方向刮过来,持续了七八天。在这一段时间里,纽卡斯尔来的许多船也开进了这片锚地,这里是往来船只的必经港口,船都得在这里等候顺风,以便开进泰晤士河。

其实,我们不该在这里漂这么久的,要不是风力太猛,我们早趁着潮水开进泰晤士河了。在这里停了四五天之后,风却愈发见凶了。但这个锚地向称良港,再加上我们锚坚索固,所以大伙都无忧无虑,毫不担心危险,只是以海上的方式休息玩耍。不料到了第八天早晨,风力加剧,大家都上手去放中桅,把一切捆紧扎牢,好使我们的船尽量漂得安稳一些。到了中午,海水拍得很高,我们的船头几次进水,海水漫过了甲板,有那么几次,我们都以为是锚脱了;因此船长命令大伙把副锚也用上。结果,我们的船头沉下了两只锚,锚链则放到了最长度。

这时,风暴刮得吓人极了,甚至从船上水手的脸上,我都看出了一股恐惧和惊慌之态。船长虽然行事机警,极力保存着这只船,可当他从自己的舱里出出入入、经过我身边时,我几次听见他低声自语“主啊,可怜可怜我们,我们要没命了,我们要完蛋了”诸如此类的话。在第一阵慌乱的当口,我傻呆呆地躺在尾仓里,心里说不出的糟乱。我既然已经铁下心来,把前番的悔悟踩在了脚下,现在就不该吃那口回头草了。我觉得死亡的苦况已经过去,这次不过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船长走过我身边,像我刚才说的,说我们全要完蛋时,我登时给吓呆了。我走出船舱,向外望去,只见一幅我从未见过的惨象。海浪卷得像山一样高,不出三四分钟,就在我们面前冒起一次。我看看四周围,满眼是海滩的惨景。漂在我们旁边的两条船,由于负载过重,甲板上的桅杆已全被砍掉;只听得大伙又高声叫喊说,我们前面一里处的那条船已经沉了。另有两只船则脱了锚位,从锚地冲出去,没有一条桅杆,漂进汪洋里去听天由命了。那些轻便的船只情形最好,在海上颠簸得不算厉害,但也有两三只开过来,从我们船旁擦过,只有斜杠帆斜矗在风里,一头漂离了锚地。

临近黄昏时分,大副和水手长来乞求船长让他们把前桅砍去,船长却不舍得。水手长抗议道,如果他不肯,那么船会沉的,他只好答应了。他们把前桅砍掉之后,主桅又晃起来,把船摇得厉害,他们只好又把主桅砍掉,这样甲板上就空了。

作为一个新水手,前不久又遭那么场惊吓,我当下处境如何,人人都能猜到。但事过境迁,要是今天我来讲讲当时的心情,那死的恐惧倒在其次。想我前番悔罪,今朝故态复萌,不改最初的顽梗,由此而来的恐惧,是胜过死十倍的。这些恐惧,加上风暴骇人,搞得我心迷意乱,非笔墨可以形容。然而最糟的还在后面:风涛狂暴不止,即使水手们也连连承认,今生今世,还从没见过这么糟的天气。我们的船固然是不错,可负载过重,深深吃进水里,所以水手们不时大声嚷叫说,它要“没”了。由于不懂得“没”是什么意思,我算小沾了点便宜,后来我才搞明白这话的意思。且说风暴越刮越凶,最后到了这少见的一幕:我看见船长、大副、水手长和一些稍懂事理的人,都做起了祷告,觉得这船随时就要没入深渊了。到了午夜,尽管已是灾祸四起了,可有个想下去瞧瞧的家伙又大声喊道,我们漏水了;另一个又说,船底的水已经有四英尺深了。于是大家都被喊去抽水泵。一听这话,我的心凉了半截,刚刚还坐在床上,这时却一个后仰翻进了船舱。可人们把我弄起来,对我说,我以前不能做什么事,现在倒可以和别人一样去抽水泵了。听到这话,我打起精神向水泵走去,一心一意地抽起水来。正在我们抽水的当口,船长看见几只小煤船,被风暴打得倚里歪斜,不由自主地滑向汪洋,此时正靠近我们,于是他命令鸣枪,作为海难的信号。我对此一窍不通,所以大感惊慌,还以为船破了呢,或又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总之,我这惊吃得不小,竟晕倒在地。在这人人自危的当口,自然没有人会想到我、看我出什么事了。倒是有人跨到了水泵跟前,一脚把我踢开,随我那么躺着去:他以为我早死了。过了好一阵子,我才醒过魂儿来。

我们接着抽水,但船底的水却只涨不减,事情明摆着,这船要沉了。虽然风暴开始稍稍减弱,可也别指望这船能把我们拖进港口,于是船长继续鸣枪求救。漂在我们跟前的一艘轻船这时冒险放下一只小艇,前来搭救我们。它冒了好大险才靠近了我们,可我们却无法上去,它也无法拢近我们船侧,这些人只好狠命摇桨,拼着自己的性命来救我们的命。最后,大伙终于从船尾把一根带浮筒的绳子抛向他们,然后放长,他们费尽力气,冒了好大险才抓住了它,我们把他们拖到船尾下面,便一齐上了他们的小艇。上去之后,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觉得无望追上他们的大船,所以只好由它漂去,只是想法让它靠岸就行了。我们的船长对他们许诺说,要是小艇被海岸撞碎,他一定赔偿他们的船主。就这样,我们的船半摇半漂着,斜滑向正北海岸,几乎是到了温特顿岬角。

弃船之后不到一刻钟,我们就眼看着它沉了下去,这时我才第一次明白海上所说的“没”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当水手们告诉我它在沉的时候,我真是无心去看,因为从我迈进……该说被人架进才好……这只小艇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好像就死了,这一半是惊吓,一半是念及此后生死未卜,不免心里发虚。

虽然我们处境险恶,可人们还是拼命摇桨,好使它靠岸。每当小艇浮上浪尖,我们就可以看见海岸,一大群人正在沿岸奔跑,好等我们靠近时过来帮我们,但靠岸又谈何容易。一直过了温特顿灯塔,到了海岸向西凹进克罗默,烈风因陆地的阻挡而势头稍减时,我们才上得岸来:虽然又费些力气,但大家总算安全登岸了。此后,我们步行去了雅茅斯,那里的人对我们这些落难者大加体恤,镇上的官员派给我们好房子住,一些有头有脸的商人和船主赠给我们足够的盘缠,随便我们去伦敦还是回赫尔。

当时我要是还省事理的话,就该回赫尔、回老家去,这样我会很幸福的。我父亲,也会像我主基督寓言里的那个慈父化身一样,为我宰杀一头肥牛;因为他听说了我搭乘逃走的那只船,已在雅茅斯锚地被毁,但得到我没给淹死的准信儿,却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但命运却不依不饶地跟我犯难,这真让人没办法。有好几次,我的理性和那颗还算冷静的大脑,都大声叫我回家去,可我无力这么做。冥冥之中,也真是有天数,我不知该怎么叫它,也不想深究,只知道它要是想把人送进毁灭之手,就是绝路摆在眼前,我们也会眼睁睁地一头撞过去。我这次可算倒了大霉,撞在了它手上,那就甭想逃脱,它赶着我一头走到黑,全不顾我那理性的冷静告诫,以及我在这初次尝试中得到的两次明显的教训。

我的伙伴、也就是那位船主的公子,上次曾帮我横下心来,这次却缩得比我还快。我们在雅茅斯住了两三天之后,他才第一次得机会跟我说话,因为我们分住在镇上不同的地方。他一见我,好像声调也变了,一脸沮丧,还不住地摇头。他先向我问过安,然后把我介绍给他父亲,说我这次出航,只是想试试身手,也好以后出远海。他父亲拿出严肃和关怀的口气对我说:“小伙子,你可不该再出海了,事情这不明摆着,你当不了水手,这你该看得出来。”“可是先生,”我说道,“那您以后还出不出海?”“那是另一码事,”他说,“这是我的天职,也算我的义务。可既然你想拿这次航行尝试一下,那你该看到了,如果你要一味坚持的话,老天会给你什么果子吃;也许我们这场倒霉事儿全怪你,你就是他施船里的约拿。”他又接着说道,“你小子是谁?你干吗要出海?”既然他问到这儿,我就把自己的一些事告诉给他,不料我刚一讲完,他突然起了邪火,“瞧我都干了什么!”他说,“怎么能叫这个倒霉蛋上我的船?就是给我1000镑,我也不会再跟你同上一条船了。”叫我说,他这通火实在发得没有道理,不过是自己受了损失,一时想不开,心火邪发罢了。然而火发过之后,他又认真地跟我谈话,力劝我回到父亲膝下去,别自找死路;他说我该看出来了,上帝明明是跟我作对的。“想想吧小伙子,你要是不回家,那不论你走到哪儿,你只会碰上灾难和失望,直到你父亲对你的预言完全应验。”

稍后我们就分手了,对他的话我一言没发,以后我也再没见到他,他又上了什么道儿,我一无所知。至于我,靠着兜里的几文钱,经陆路去了伦敦;这一路直到伦敦,我心里翻江倒海,不知该走哪条生活道路,是回家呢,还是去海上。

一想到回家,羞耻感就冒出来,反对我心里的那些最好的念头。我立刻想到,街坊四邻们会狠狠地嘲笑我,我不仅无颜见父母,也羞见所有的人。打那儿以后我常常想,人,特别是年轻人,都有这种悖谬的脾气,在有些事上总是不服理性的指导,比如说不耻于造孽,却羞于悔过,不齿于做那些在他人眼里正该是愚蠢的事,却羞于浪子回头,而只有回头,别人才会拿你当个聪明人呢。

我就这样进退失据着,又耽搁些日子,不知该走哪步好,也不知该走什么样的生活道路。说到回家,我仍是不心甘情愿。况且过了一阵子之后,我遭难的记忆也逐渐淡去了。它一下去,我那本来就不大的回家念头,也就随之消失,最后我完全把回家的想法抛在脑后,又去寻思出海的事了。

我当初受了邪恶的影响,离开父亲的家,后来又因此起了发财的狂念。这影响,使我当初鬼迷心窍,听不进忠言,对父亲的乞求甚至严命充耳不闻。不管这邪恶的影响打哪儿来,反正它今天又来附体,在我的眼前摆下了一桩最不幸的事业。于是我登上了一艘开往非洲海岸的船只,或者像我们水手俗话所说的,坐船去了几内亚。

在所有这些冒险中,我在船上都不是水手,这是我的大不幸。做个水手,固然要比平常多卖点力气,可我也能因此学到普通水手该掌握的技能,将来就是做不了船长,也足以做个大副或副官。但我一向背运,做事总是求乎其下,在此也不能例外。既然我的兜里钱有几文,身上的衣服样儿有几分,我去搭船,就总是一副绅士派头。所以在船上既不做事,也做不成事。

但在伦敦,我总算运气不坏,撞上了好人,对我这种游手好闲、少调失教的年轻人,这可谓事不多有。魔鬼总忘不了给他们早设陷阱,对我却并非如此。一开始我就结识了一位船长,他去过几内亚海岸,由于在那里很是成功,所以他决定再去。对我的言谈,他很是中意,因为那时我的谈吐还算招人喜欢,他听说我有心出去见见世面,就对我说如果我随他去,就无须花一分钱。我可以和他做伴、一起吃饭,如果我想带点东西前去贸易的话,我会从中得到好处的,也许可以小有收益。

我接受了这一提议,并和这位船长友情日深。他是个忠厚率直的人,我和他一道出海,随身带了点小小的投机品,亏得我这位船长朋友的忠厚无私,我颇赚了些钱。因为我带去的约值40镑钱的小物件儿,就是这位船长指点我买的。这40镑钱,是我写信给一些亲戚,靠了他们帮忙,我才凑齐的。而我相信,他们一定是让我父亲、起码是我母亲,为我这第一次投机提供的资金。

在我的冒险生涯中,成功的出海,可以说是只有这次,这得亏我那位船长朋友的诚实忠厚,在他的指点下,我还学了许多数学知识和航海的规矩,学会了怎样记录船的航程,怎样观测天气。总之,懂了些一个海员该懂的东西。他乐得教我,我也乐得去学,简单说来一句话,这次航海,使我既成了海员,又成了商人——因为从这次冒险中,我带回了5.9盎司重的金沙,回来后我在伦敦将它出手,所得近达300英镑,这难免更使我野心勃勃,也就由此断送了我的一生。

然而,即便在这次出海中,我也有自己的不幸;特别是由于天气酷热,我害了一场剧烈的热病,总是病病歪歪,因为我们主要是在海岸边上做生意,范围从南纬15度向北,有时甚至就在赤道线上。

我现在以几内亚商人自居了。可对我来说不幸的是,归来后不久我的朋友就死了,我决定再走一遍这航程,于是踏上了同一条船,以前的大副现在已成了船长。然而这次却是我所碰上的最不幸的航行。新赚来的钱,我带了不足100英镑,剩下的200英镑,我存在了我那位朋友的遗孀家里,因为她待我很公平。然而在这次航程中,我却陷入一连串的大不幸。首先,是当我们的船在驶向加那利群岛时,或者说在这群岛和非洲海岸之间航行的时候,天刚刚透亮,就突然驶来一艘来自萨利的土耳其海盗船,它把帆全部张起朝我们追来。我们也尽着船桁的涨幅,或者说尽着桅樯的载力,把帆扯得满满的,竭力想甩脱他们;可眼见着海盗船越行越近,不出几小时,肯定会撵上我们的,我们只好准备招架;我们的船有12门炮,海盗船则有18门。约在下午3点时分,它赶上了我们,本来它是要斜撞我们船尾的,但乱中出错,却一头撞向了后舷,于是我们把8门炮瞄向这一侧,冲它一通猛轰,将它打退了。它一边撤退,一边还火,船上的近200号人也冲我们枪弹齐发。可我们无人受伤,因为大家都掩蔽得很好。他们在准备着卷土重来,我们也做好了抵抗的准备。但第二次,它却向我们另一侧的后舷平拢过来,有60个人上了我们的甲板,一上来就冲我们的索具和甲板一通猛剁。我们用短枪、刺刀和火药箱子等物件向他们反扑,两度把他们逐下甲板。可是,这个悲惨的故事,我们不必细说了,总之到了后来,我们的船再也无力抵抗,我们三个人被杀,八个人受伤,于是被迫投降,我们全成了俘虏,被劫持到萨利,这是属于摩尔人的一个港口。

我在这里的遭遇,并不像我当初担心的那样可怕。别人被送进他们国家的皇宫里,我则作为海盗船长的个人战利品,留下来做他的奴隶。因为我年轻机灵,正好作小仆用。我从一个商人,一步跌成可怜的奴隶,实在是不承权舆,难免要气沮神丧。想到父亲当初的那番预言,说我此去要命途多舛,吁告无门,我觉得现在已全部应验,眼下的处境,照我看是糟得无以复加了,老天的手现在已惩罚了我,我是无可救药地完蛋了。谁知我遭的苦厄,这不过只是开头,往后的事,且等后面再说吧。

我的新主子把我带回家里,我满指望他再出海时会把我带上,我相信他迟早会遭报应,被哪艘西班牙或葡萄牙的军舰捕获,这样我就可以获得自由了。但我的期望很快就破灭了,因为他每次出海,都把我留在岸上照看他的小花园,在他家里做些奴仆的杂役,而当他从海上巡劫归来,又派我睡在他的船舱里照看他的船。

我在这儿不想别的,只想逃跑。想着该怎么逃成,但想来想去,却看不出丁点的希望:事事都让这逃跑的想法显得荒唐。因为没有人可以引为同道,无处跟人商量。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别的奴隶了,也没有英国人,没有爱尔兰人,或苏格兰人。于是有两年之久,我只是在逃跑的空想中自寻安慰,而真说起逃跑来,却不见一点好兆头。

大约在两年之后,情况奇怪地有了变化,这使我又起了争取自由的旧念。我的主子和以往相比,这时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没去张罗他的船。我听人说,这是因为他缺少钱了。要是天气晴好,他总是每周两次、有时还更多,驾上他船上的舢板去锚地钓鱼去,而每次去,总要叫我和一个名叫马莱斯科的小仆为他摇桨,我们颇得他的欢心,我在捕鱼时也显得手脚麻利。因此,我和一个与他沾亲带故的摩尔人,再加上那个他们叫作马莱斯科的小仆,时而被派出去给他弄点鱼吃。

有一天早晨我们出去捕鱼,虽然风平浪静,雾却很浓,所以从海岸出发不过半海里,我们就看不见岸边了。不知道这是朝哪走,也不知该朝哪走,只是摇啊摇,苦摇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我们才发现不但没有向岸边靠拢,反而正划向海里,而且离海岸起码有两海里了。那天早晨风有点变恶,我们更是饥肠辘辘,可我们总算万幸,虽然免不了一场辛苦和危险。

但这场险情之后,我们的主子不敢再这么大意,他决定此后要当心自己的性命。他手边有一条长艇,是从我们那艘英国船上掠来的,他决定再去捕鱼的话,一定要带上罗盘和食品。于是他让自己船上的木匠(也是个英国奴隶),在这长艇的中间建一个睡舱,就像驳船上的小舱那样,后面留一个位置,人可以站着掌舵、收帆索。前面也要留个地方,以便一两个人手在这里张帆。它挂的帆是我们所称的羊肩帆,帆杠用夹条固定在舱顶,船舱低矮而舒适,可容下他和一两个奴隶睡在里面。另有一张餐桌,带一些小抽屉,装有一些对他口味的酒,但主要是放面包、米和咖啡用的。

我们常常驾着这小艇外出打鱼,由于我捕鱼时手脚麻利,所以他每次都不忘了带我。有一天,他约了当地的两三位有头有脸的摩尔人要坐船出去,也许是寻乐,也许是打鱼,为此他大事张办,头天晚上,就派我们往船上送了比平时多得多的酒食,并吩咐我把船上的三杆小枪和火药备好。因为捕鱼之外,他们还想消遣一下,随手猎几只鸟。

我照他的吩咐备好一切,第二天早晨候在艇上,擦洗干净,挂出旗子,把一切收拾停妥,专候着客人的到来。但等到后来,只有我的主子一人来到船上,他告诉我客人们突然有事,只能改期再来了,然后吩咐我和那摩尔人带着那小仆,像往常一样驾艇出去为他们弄点鱼吃,因为他和朋友们要在家里聚餐。他又命令我说,一打到鱼,就立刻拿回家来。他吩咐的事,我本来是想一一照办的。

但此刻,我脑子里突然闪出要逃走的旧念,因为我觉得这艘小艇大概要归我指挥了。主子一走,我就开始张罗起来,只是并非为了打鱼,而是为了一次远航。至于该驾船去哪儿,我则懵无所知,可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儿都成。

我的第一个伎俩,就是找了个借口,让那摩尔人给船弄些供应。于是我对他说,我们得知点尊卑才好,不要吃主人的面包,他说这话在理。于是他弄来一大筐当地的干面包片,外带三罐淡水,一齐搬到艇上。我知道主人装酒的箱子在哪儿,从酒的牌子看,显然是从英国人手里缴获的。趁摩尔人待在岸上,我把酒箱移上了小艇,好像它们原来就在那里供主人取用似的。我还把一大块重约50磅的蜂蜡搬上了小艇,还有一卷绳索,一把斧头,一条锯和一柄锤子,后来它们都派上了大用场。特别是那蜂蜡,我们用它做了蜡烛,然后我又卖个圈套,他也乖乖钻了。他本名叫伊斯梅尔,可人们称他舒利,我也一向这么叫他,于是对他说:“舒利,咱们艇上有主人的几杆枪,你最好去弄点火药和枪弹来,咱们该给自己猎几只奥卡弥吃吃(这是一种和我们的麻鹬相似的鸟),我记得大船上有个枪药箱呢。”“好吧,”他说,“我去弄一些来。”随后他提来一个大皮口袋,里边盛了大约一磅半的火药,也许还不止呢。另一个口袋则装了五六磅的铅弹,外带一些子弹,他把它们一齐送进小艇。与此同时我又在大舱里找到了主人的一些火药,我把它们装进酒箱里的一个大酒瓶,瓶里所剩无多的酒,被我倒进另一个酒瓶里。在把所需的东西置办停妥后,我们就扬帆出了港口,前去捕鱼了。入港处的堡垒因为认得我们,所以也未加盘问。出港后不过一英里,我们就收下帆来,准备打鱼。这时风从东北偏北刮来,这真是不应我的心,要是刮南风的话,我肯定能在西班牙登岸的,最次也能到达加的斯海湾。但我决心已定,不管风朝哪儿刮,我都要逃离这个鬼地方,至于其他,就听天由命吧。

我们捕了一阵子,却毫无所获,因为每逢鱼上钩,我总是不钓起来,免得让那摩尔人看见鱼。于是我对他说:“这可不成,咱们哪能这样伺候主子呢,咱们得再走远点儿。”他觉得远点也无妨,就同意了,于是去船头张帆;我掌着舵,一气开出了近一海里,然后又把它掉回头,做出一副要打鱼的样子。接着把舵让那小仆掌着,我则迈到那摩尔人的跟前,在他身后弯下腰来,假装要找什么,然后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胯部,一下子把他从船板上掀进海里。他在水里一向像个软木漂子,所以即刻就浮了上来,他向我连呼带喊着,求我把他弄上船去,说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他也情愿跟着。他拼命地向船游来,很快就要追上我了,因为船无风可借。我只好走进船舱里,提出一杆鸟枪来对着他说,我可没伤害他,他要老老实实,我不会对他下手的。我又对他说:“你水性那么好,到岸是没问题的,再说海上也无风无浪,还不赶快游回岸上去,我可不想伤害你;但如果你靠近船的话,我会射穿你的脑袋,我是铁了心要找回自由的。”听过这话,他只好转回身子,朝岸边游去,我相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游到岸上,因为他是个游泳好手。

我本想淹死那小仆,而把摩尔人带在身边的,但我不敢信任他。他一游走,我就转向这小仆,人们叫他舒利,于是我说:“舒利,你要是对我忠心耿耿,我会让你出人头地,可你要两面三刀,不以穆罕默德和你亲爹的那把胡子对我起誓,我也会把你扔进海里的。”这小子笑眯眯地对着我,一脸无辜,说我犯不着怀疑他,而且发誓要忠于我,随我走到天涯海角。

在我还能看见那摩尔人游泳时,我让船一直开往海里,而不是顺风鼓帆,好让他们以为我去了直布罗陀海峡(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会这样的),谁能想到我们会张帆往南,去那野蛮人的海岸呢?到那里,所有部落的黑人肯定会一涌而出,用独木舟把我们团团围起来,然后干掉我们。也可能不等上岸,就被野兽,或更残忍的野人生吞了。

然而一等暮色初临,我就改变航道,向着东南直驶过去。我让船稍稍偏东一点,以便沿着海岸走。风好,浪也平,所以当转天下午3点钟我第一次看到海岸时,我相信这已到了萨利以南150英里开外的地方,已经不在摩洛哥皇帝的王境之内,也出了任何国王的领土了,因为我们没看到任何人。

可我被摩尔人掳过一回,不免像惊弓之鸟,生怕再落入他们的手掌,于是也不停船,也不靠岸,也不抛锚,就这样仗着风好,一口气开了五天。这时风向开始南转,我也断定即使有船在追我们,现在也该放弃了。于是我壮起胆子,拢到了海岸,在一条小河口抛下锚来,至于这里叫什么,在什么地方,我一概不知,也不知道是在什么纬度,什么国家,周围是什么人种,这河叫什么名字。我不曾看见、也不想看见什么人,我想要的只是淡水而已。到了傍晚我们驶进这条小河,决定天一黑就游上岸去,然后把这地方查看一番。不料天刚落黑,就传来一些不知名的野兽发出的穷号怪啸,那可怜的孩子吓得要死,直求我等天亮了再上岸去。我说:“也行,舒利,咱们现在就不去了,可到了白天,咱们没准儿要撞见人的,跟这些狮子比,他们待我们不会强多少。”“那咱们就给他们吃顿枪药,”舒利笑着说,“把他们赶跑。”舒利常同我们奴隶们聊天,所以能说些英语。我看这孩子如此好兴致,心里也高兴,为了给他鼓劲儿,我从主人的箱子里取出酒瓶子,给他喝了一口。说到底,舒利的主意不错,我就采纳了,于是我们放下小锚,静躺了一夜。我之所以说躺着,是因为我们整宿没睡。因为两三个小时过后,我们就看见各式各样的庞然大物(我们也叫不上名字来)下了海岸,来到水里翻腾打滚,快快活活地给自己冲凉;它们的狂嗥滥叫煞是可怕,我以前真是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舒利吓得要死,我也一样。后来,其中的一只巨兽居然向我们小艇游来,我们俩更吓坏了,虽然看不到它,但从它喷出的水声推测,这一定是个巨大、可怕而凶猛的野兽。舒利说是头狮子,也许是吧,因为我对此毫无所知,然而可怜的舒利哭喊着要我起锚划走,我说:“这可不成,舒利,我们可以拖着锚链上的浮筒向海里滑一滑,它们不会跟我们太远的。”我话音甫落,就见这野兽(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距我们不过两桨远了,我大为惊骇,但我还是立即走进舱里,抄起我的枪向它开了火,它遭到枪吓,便扭过头游回了海岸。

枪声一响,岸边和陆地深处便一齐响起野兽的号叫与咆哮,那骇人而丑陋的声音,实在是无法形容,我因此而蛮有几分道理地认为,它们此前是从未听过这种声音的。我只好承认晚上是无法上岸了,可白天怎么上岸,恐怕还是问题。因为落到生番手里和落到狮子、老虎手里,结果会是半斤八两的,起码我们对这种危险同样担心。

尽管这般险恶,可我们还是得上岸去找些水来,因为船里的余水已经不足一品脱了;但问题是什么时候去找,到哪儿去找。舒利自告奋勇,说如果我让他带只水罐上岸的话,他会看看哪儿有水,并给我弄些回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自己去?为什么不是我去而他留在船上?舒利的回答真是有情有义,不由我不永远喜欢上他。他说:“要是野人们来了,他们就吃我,你就溜走。”我说道:“舒利,咱俩一起去,野人们来了,咱们就杀死他们,咱俩谁也不让他们吃。”于是我给舒利吃了一片干面包,又从前面我说起过的酒箱里,抽出酒瓶来让他灌了口酒,然后把小艇拖近岸边,停在我们觉得合适的位置,就蹚水上岸了。除了水罐和枪支,我们什么也没拿。

我担心会有生番驾着独木舟顺河而下,所以不敢走出小艇的视线之外,而那孩子,则看到约一英里开外的陆地深处有片低地,就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谁知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朝我一路奔来,我还认为他后边追着生番,或是遭了什么野兽惊吓呢,于是跑过去救他,而当我跑近他时,却见他肩上搭着一只他射杀的猎物,要说是兔子,颜色却不像,脚也略长一点。不管是什么吧,我们都很高兴,因为可以美餐一顿了。而这小家伙之所以这么乐颠颠地跑来,则是要告诉我:淡水找到了,野人却没见着。

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么费劲地找水真是大可不必,只要我们沿小河再上行一点,待潮水一退,我们就找到淡水了,河里的海水其实上灌得很浅。我们灌满水罐,吃掉我们猎杀的兔子,看到此地毫无人迹,于是就准备再走一程。

因为在以前的航行中,我曾到过这片海岸,所以我清楚离此不远,就是加那利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了。但我没有仪器,无从由观测得知我们所处的纬度,而这些岛屿在什么纬度,我也所知不确,起码是想不上来。所以是无从找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拐进大海去寻找它们,否则的话,要找到其中的一些岛屿,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而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沿海岸走了,但愿能撞进英国人的贸易地带,找见一些去做日常贸易的船只,然后被他们救上来,带回家去。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那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带,一定是介于摩洛哥皇帝的王境和黑人的领土之间,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野兽。黑人大概是怕摩尔人,所以弃此南迁,摩尔人又觉得这里过于荒蛮,居住不易。但他们都舍弃这里,恐怕真正的原因还是这里满山遍野出没着老虎、狮子、豹子和另一些凶残的野兽。所以摩尔人只把它当作狩猎场用,他们一来,就浩浩荡荡,像一支军队,足有两三千人。我们从海岸上来,走了近100英里,确实是毫无所见,白天只是没有人烟的荒原,晚上只听见野兽的穷嚎怪啸。

白天有那么一两次,我好像是看到了特内里费,这是加那利群岛上特内里费山的顶峰。于是我雄心顿起,想涉险入海,以期到达那里。但试了两次,都被逆风折回,而且船小浪高,所以我决定还是按当初的计划行事,只沿着海岸走。

离开这里之后,为了取淡水,我又曾几次被迫上岸,其中一次颇值得一叙。有天清早,我们驶入一块高高的小地角下面,抛下锚来。这时刚刚涨潮,我们静躺着,想等着潮水再涨得远一点。舒利一向比我眼尖目疾,这时他悄声地唤我,说我们最好是离开海岸,因为他看见在远处的小山侧面,有一头可怕的巨兽睡得正香呢。我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真是有一只吓人的巨兽,原来这是头可怕的狮子,它躺在岸上的一片山影下,那山影像是盖在它身上。我对舒利说:“你上岸去把它干掉吧。”舒利一脸惊恐地说道:“把它干掉!它会吃我一嘴的。”他的本意是说,它会一嘴把他吃掉的。于是我不再搭话,只吩咐他静静地等着。我取出我们最大的一杆枪,给它装足火药,另加了两个铅块,然后把它搁在地上,又给另一支枪装上了两枚子弹,既然我们有三杆枪,我索性也给第三杆装上五枚小枪弹。然后我抄起第一杆,尽量瞄得准一些,照着狮子脑袋射过去,哪知它是把前爪搭在鼻子上躺着,所以那两个铅块儿只击中了它前腿的膝头,把它的腿骨打碎了。它全身一振,低吼着蹿起身来,但由于腿骨已断,随即又跌倒了,然后又用三条腿撑起身子,发出一声吓人的吼叫,那声音我真是闻所未闻。我一看没有击中它的头,不由得打了个愣怔,但随即又抄起第二杆枪,在它要溜未溜的当口又开火了,这次它的头被我击中了,我兴奋地看着它倒在地上,一声浅吼,但还在垂死挣扎着。这时舒利的胆子也壮了,他要我让他上岸去。我说:“好,去吧。”于是这小子一纵身跳进了水里,一手掂着一把小枪,一手划着水朝岸上游去,他走近这家伙跟前用枪口点住它的耳朵,朝它脑袋射去,这一下它彻底归天了。

对我们来说这只算游戏,因为狮子不能当肉吃,而为这么一个无用的东西,我却损失了三枪弹药,心里未免愧疚。但舒利说他可以给它派点用场。于是他回到船上,向我要了一柄小斧头。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咱要把它的头砍下来。”谁知那头却砍不动,他只好剁下一只爪子带了回来,这爪子可真是大极了。

但我想,它的皮或许对我们还有点用。于是我决心费一点辛苦,去把它的皮剥下来。这样,我和舒利就过去剥皮了,但我却不知怎么做,而舒利却俨然一个剥皮老手。可这活足足费了我们一整天的工夫,最后总算把皮给剥了下来。我们把它晾在舱顶上,两天过后,太阳就完全把它晒干了,后来我们拿它作了褥子用。

在这里小作逗留之后,一连10或12天,我们不停地南行,由于我们的供养日趋减少,所以只好节俭度日,除非迫不得已去取淡水,我们是不大靠岸的。我这么做的用意,是要开去冈比亚或塞内加尔河,就是说,佛得角附近的随便什么地方,以期在那里遇见欧洲的船只。要是事不顺遂,我就不知该怎么好了,只好试着找找那些群岛,要不就葬身在黑人手里。我知道所有来自欧洲的船只,不管是去几内亚海岸,去巴西,还是去东印度群岛的,都要路经佛得角或那些群岛。总之,我把命运的赌注全押在这上面,遇不到船只,就是一死了。

决心既定,我闷头走了十多天,这时才看到陆地上有人烟的迹象。在我们扬帆经过的两三处地方,我们看见有人站在海岸上望着我们,还可以看出他们皮肤黝黑,几乎是赤身裸体的。我当即便想上岸去会会他们,但我的谋臣舒利对我说:“莫去莫去!”可我还是把船拢近海岸,想和他们谈谈,只见他们跟着我在岸上一路奔跑,我还注意到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个人手持一根长长的细棒,舒利告诉我这是杆标枪,他们投得又远又准。于是我没敢再近,只是远远地用手势和他们交谈,而且着意做出手势说,我们需要一些吃的东西。他们招呼我停下船来,好给我取些肉吃。既然这样,我就落下了顶帆,歇息下来。只见他们有两个人跑回村子,不出半点钟,就带着两块干肉和一些粮食跑回来,好像是些当地的土产,但两样我们都不认识。我们固然是想收下来,可怎么去拿却成问题,因为我们不想冒险上岸接近他们,他们对我们也是疑疑惧惧的。但他们找了一条万全之策,先把东西放在了岸边,然后走得远远的站下来,等我们把东西取回船上,他们才又走近了我们。

我们无力回报人家,只能做做手势以表谢意,但说来事巧,答谢的机会适时而来。原来当我们还在海边停着时,恰有两只巨兽好像在大动干戈,从山上一路追到海边。到底是雄兽求偶,是嬉闹还是动怒,我们无从得知,也不知这事是正常还是反常,但我看像是后者。因为首先,这些贪婪的野兽很少在白天出来,再说我发现那些人也吓得要死,特别是那些妇女们。除了那位手拿标枪的人,其他人都落荒而逃了。但这两只野兽径直冲进水里,似乎无意扑杀什么黑人,只是一头扎进大海游泳,好像是来玩儿似的。哪知出乎我意料的是,有只家伙竟然朝我们小艇游来,但我已有准备,早就以最快的速度给我的枪装足了弹药,还让舒利装足了另两杆,待它游进射程,我便一枪击中了它的脑袋,当即它就沉进水里,但随即又蹿出水面,在水中上下扑腾,似乎在挣扎着活命。事实倒也如此,它紧接着游向海岸,却由于枪伤致命,加上海水淹呛,所以不等上岸它就死了。

枪声的轰鸣,火药的光闪,把那些可怜的黑人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甚至一跤跌在地上,活活吓了半死。直到他们眼见那野兽沉进水里一命呜呼,又见我招手要他们到海边来,这才壮起胆子,到海边来找寻那野兽。我在海水被血染红的地方找到了它,然后用绳子把它套住,绳子交给黑人,由他们拖走,等拖上岸去以后,才发觉这是头极漂亮的豹子,一身美丽的花斑,叫人叹为观止。而黑人们则简直想不出我是用什么东西杀的这头豹子,不由得惊诧地举起了双手。

另外一头野兽,被我的枪声和火药的光闪吓了一跳,于是游去岸边,拔腿逃回了它所来的山头,离得这么远,我也说不好那到底是头什么东西。黑人们想吃兽肉,这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我也有意卖个人情,于是做手势说,他们尽可以拿走,他们一面千恩万谢,一面蹲下身子上了手。虽然没有刀子,他们却用一块尖木片,非常麻利地剥下了兽皮,简直比我们用刀子还利索十分。他们要分我一些兽肉,我谢绝了,做手势说肉全归他们,只是想要那兽皮。于是他们大大方方地把兽皮给了我,又给我拿了许多粮食,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但还是收下了。接着我又做手势说想要点淡水,我把罐子拿起来,罐口朝下,以表示罐子空了,希望能灌满。他们立即给几位伙计打了招呼,接着就来了两个妇女,提来了一口土做的大缸,我猜这是在阳光里烤制的。她们把这土缸放在我跟前,又像刚才那样闪到一旁,我则派舒利去船上拎来我的水罐,把三只都灌得满满的。这两位妇女和那些男子一样,都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就这样,我带着根菜、粮食和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三罐淡水,告别了我那些黑人伙计们,一口气行走了大约十一天,不曾靠近海岸。走到后来,我看到在距我大约四五海里的地方,有一块陆地长长地伸进海里,海面很平静,于是我兜开海岸驶向这小岬,在我保持着距陆地两海里的距离绕过了这小岬之后,才看到另一侧也有陆地伸到了海里。我当即便断定:这里就是佛得角,而那边,就是由此得名的佛得角群岛了。可那些岛屿离我太远,我一时不知所措,因为万一遇上大风的话,我哪个岛也去不了。

我进退两难,一肚子懊恼,迈进舱里坐了下来,舒利在船上掌舵,突然这小子大喊一声:“主子,主子,来了一只带帆的船!”这蠢小子吓昏了头,还以为是旧主子派船追了上来,可我清楚,我们早已出了他们的魔掌。我跑出船舱一看,岂止是艘船,还是艘葡萄牙人的船呢!我本以为他们是去几内亚海岸捕黑奴的,待看过他们的航道,才断定他们是另往他途,绝无靠岸的意思。于是我一头扎向海里,决心要找机会跟他们搭上话。

尽管我张足了帆,但还是发觉无法进入他们的航道,不等我向他们发出信号,他们就会开走的。可是等我拼命追了一阵,刚要丧气的时候,他们似乎是用望远镜看到了我,而且看出来这是一只欧洲小艇,推断这肯定是哪艘失事的船上漂下来的,于是收下帆来等我。一见此景,我信心大增,船上有我东家的旗子,我拿出来一阵挥舞,权作遇险的信号,然后又放了一枪,这些他们都看到了,因为他们后来告诉我,他们虽然没有听到枪响,却看见了枪烟。见到这些信号,他们便好心地抛下锚来,停船等着我,大约三个时辰之后,我才到了他们的船前。

他们问我是干什么的,先是用葡萄牙语、然后用西班牙语、最后用法语,但这些语言我一概不懂。最后他们把船上的苏格兰水手招过来,我告诉他,我是英国人,被萨利的摩尔人掳作了奴隶,现在是刚逃出来。听完这话,他们便叫我上船,很厚道地收留了我和我的所有东西。

想我孤苦无援,今朝竟然得救、心里的高兴,真是无法表达,于是立即拿出我所有的一切要送给船长,权报他的救命之恩。但他慷慨大度地告诉我,我的东西他一文不取,一到巴西,他就原璧奉还给我。他对我说:“我救你不为别的,只为以后能有人救我,说不定我哪天也要赶上你这种倒霉事的。再说等我把你带到巴西,离家这么远,我把你的东西拿走了,你会饿死在那里的,我救了你的命,这不等于又要你的命么。这可不成,英国人先生,我带你到那里不过是慈悲为怀,留着它们吧,去那里换点糊口的东西和回家的盘缠。”

他不仅说得厚道,做起来也一丝不苟。他吩咐水手们不许碰我的任何东西,然后他便收管了起来,开了一张详细的清单给我,让我日后照单提取,连我的三个土罐子也记在了里面。

他见我的小艇很好,就对我说他想从我手里买下,以供大船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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