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痛过的伤口都会绽放出一朵花(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5 01: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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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丹丹

出版社:石油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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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痛过的伤口都会绽放出一朵花

每个痛过的伤口都会绽放出一朵花试读:

1 我曾守望在离你最近的远方

一颗久候的心,在满怀期待的失望中,秋水望穿,噙满热泪。满眼落不完的泪,在你遥远的身影里,打湿过往,打湿记忆。直到最后不得不承认,你没有如期归来,便是离别最大的意义。最亲爱的人,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感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我曾经想去的远方,无非是抵达你的心,无非是用我的心联结你。

不会哭泣的晴天

一生如此漫长,深爱过,便无须刻意去遗忘。

就像在最美时凋谢的花,总是难以抹去最后一缕色彩。

任世事繁华,从此爱的人都像他。

许多年来,曾小鱼似乎一直是活在生活之外的人。

自17岁起,她的脖颈上便戴着一个玛瑙小瓶子。

瓶子小而精致,深绿的颜色似水墨一般,在整个瓶身浓淡相宜地晕开。那飘逸的色彩,看上去犹如青烟般缭绕。

没有人知道她的瓶子里装着什么。

如今,她已经27岁,特立独行了很多年。

无数个难眠的深夜,她若用手紧紧地握住玛瑙小瓶子,便能很快安然入睡。

她始终有一个美丽的梦境,那让她深陷其中。但每每回到现实,又难掩无助与失落。

她活着,如同画卷一般真实而疼痛,但她似乎忘记了。

不知从几岁开始,曾小鱼的记忆中,便开始有一个如同晴天一般的身影。

她喜欢托着下巴,从侧面偷偷看他:洁白的衬衫,有着性感胡须的下巴,笔挺的鼻梁,和煦如阳光般的面庞,他会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喊她“小鱼”。

曾小鱼也喜欢他的名字。“林鸥”这两个字,总会让她想起海鸥。

小时候,他曾带着她到海边玩,他们飞奔着追赶海滩上的海鸥。于是,成群的海鸥便扇动着翅膀,飞向远处的海面。但过不久,它们又飞回来,依旧成群地在岸边漫步和觅食。

之后,林鸥会将她抱起来,举到头顶,说笑着走向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会教着她说:“谢谢林叔叔。”那时,她是很乐意表达谢意的。

她太喜欢这位林叔叔身上的味道,总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像自己的爸爸那样满身酒气。

从曾小鱼有记忆开始,林鸥便经常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小时候留下来的照片和录像,也全是由他亲手拍摄。

曾小鱼从小热爱音乐,喜欢弹钢琴和演奏各种乐器。在那个没有便携式DV的年代里,林鸥总是扛着一个笨重的机器,为她录下每一次文艺演出以及钢琴等级比赛的视频。

每逢节日或是她的生日,林鸥也总会第一时间送上礼物,并带她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庆祝。他总是对她说:“小鱼,要是能一直看着你长大,该有多幸福。”

她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做的,林鸥几乎都做了,并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但在14岁时,当林鸥终于成为她的爸爸时,她却无法高兴起来。

电影中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曾小鱼却知道,从14岁开始,她生活的巧克力,永远只有一个味道,那就是苦涩。

曾有三年的时间,林鸥到外地创业,没有再出现。

14岁那年的夏天,妈妈带着曾小鱼到大连度假。走出火车站,她远远地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个人正是林鸥。

那一刻,她的心里仿佛被剥离开,那是有千万只小鹿乱跳的感觉。林鸥越走越近,她却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突然觉得自己穿得不够漂亮,事先没有精心打扮一番。

妈妈很快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她看着他们拥抱着问候,之后,又同时向她走来。

站在林鸥面前,曾小鱼一直低着头,她不想直视他的眼睛,也不愿看他的脸庞。“小鱼,林叔叔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了,不开心吗?”他温和地说着,用宽大而柔软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听到他的话语,曾小鱼觉得记忆中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更加浑厚了一些。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也是在那一刻,她抬起头,近距离看到林鸥的样子。

他更成熟稳重了,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他穿着白衬衫,笑容像晴朗的天气一样,明亮而温暖。

她扑在他的怀抱中,轻声地说:“我好想你。”说完便感觉到耳朵和脸颊阵阵滚烫。

而他却爽朗地笑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傻孩子,我也想你们。”

一阵说笑之后,林鸥便开动了车子,带她们去往他的公寓。

曾小鱼走进林鸥为她准备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她最喜爱的玩具和乐器,以及墙壁上他曾为她拍摄的照片。

惊喜过后,曾小鱼却发现林鸥不在她的视线里。她看到他的房门虚掩着,便轻轻地靠过去。从狭窄的门缝里,她看到林鸥紧紧地抱着妈妈,吻着她的额头说:“这么多年,对不起,我爱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一刻,曾小鱼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她想直接推门而入,也想赶紧离开。

她似乎突然明白,由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附属品。林鸥是因为爱她的妈妈,才会那样爱护她。他对她只是爱屋及乌而已。

那时,她也第一次意识到,她对这位林叔叔,却不仅仅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渴盼和依恋,而是一个女孩在情窦初开时,对一个男人的期待和爱恋。

于是,她的心里便从此有了无法言说的纠结,也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樊篱。

从大连离开后,曾小鱼渐渐知道,妈妈离了婚,并且要带她离开。

这一年,她彻底远离了爸爸那双因酗酒而红肿的眼睛,因心情不好而时刻飞舞的手臂。

然而,再一次见到林鸥,她却极其忐忑。她知道这个人要成为她的爸爸了,但她无论如何是叫不出的。

那天,午后的阳光恰好从玻璃窗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他仿佛是一阵和煦的风,一束温暖的光。他依旧穿着白衬衫,口袋里折着一块蓝色格子的手帕。

手帕已经有些年岁,棱角有些毛躁,格子也不甚清晰。

曾小鱼小时候就曾见过这块手帕。但那一天,他又把它折在胸前的口袋里。

那仿佛是一个郑重的仪式,也仿佛是在宣告一个谜语。

初到林鸥家时,曾小鱼浑身都带着刺。

尽管她曾无数次地暗中观察林鸥,也曾无数次地偷偷仰望他。

她爱自己的妈妈,但又嫉妒她,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的心竟只属于她的妈妈;她也爱林鸥,但仍有些怨恨他,是他分走了妈妈对自己的爱,也是他给了她美好的幻想和梦境,却又不能走近他。

于是,曾小鱼渐渐变得严肃而沉默。她也很少笑,并将自己狠狠地抛在一个封闭而孤独的世界里,活成别人眼中叛逆的形象。

有时候,她故意摔东西,故意发怒,故意对林鸥显示出敌意。她的妈妈常会为此头痛不已,也会无奈地向林鸥道歉,但林鸥反而更加宽容和溺爱她。

终于有一天,当林鸥气喘吁吁地来到学校时,发现曾小鱼正坐在教导处的椅子上。她冷冷地看了林鸥一眼,继续一根一根悠闲地数着自己的头发。

林鸥慌张地走进来,他抓住曾小鱼的胳膊,紧张地问:“有没有受伤或者哪里疼?”

看着林鸥紧张的样子,曾小鱼有些不知所措。从未有人对她如此紧张过,但她还是假装厌烦,生硬地挣脱了自己的胳膊。

原来,曾小鱼故意和男同学打架,让林鸥来为她处理惹下的麻烦,或者生气地责骂她。

而林鸥却依然是温和的。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坚毅有神,中等的身材竟显得极为伟岸。

她突然意识到,来到林鸥家三年了,他总是对自己微笑着。

每天清晨,他不管多忙,都会亲自为她做最爱喝的燕麦粥;在妈妈责备她时,他总是护着她;每次出差去外地,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漂亮的衣服买给她;甚至每当她独坐在窗前发呆时,他也常走过来和她说话或找些事做,在旁边陪着她。

曾小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略了这些,但她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些记忆她全都铭记着。只是那美好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妈妈,只有她和林鸥。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处疼痛在静静绽放,她想要告诉他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

那一年,她17岁。她知道这一生,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喊他爸爸了。

但17岁的爱情还未表露,便已经结束。

那一天,曾小鱼和林鸥回到家,始终没有等到妈妈的消息。

终于在傍晚,他们等到了警察的电话。

在去往曾小鱼学校的路上,只是一个简单的转弯,妈妈的车子却失控了。她是因为曾小鱼在学校闹事,太过于着急,不想竟出了意外。

从医院回来后,曾小鱼从未见过林鸥如此悲伤。她的妈妈从最初的昏迷不醒,到几天后再也无法醒来。

妈妈离开后,林鸥不再提及此事。他也很少言语,只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曾小鱼的生活。但曾小鱼没有再见过他阳光般明媚的笑容。

他还是会给曾小鱼煮粥,可是再也没有出现在饭桌上;他会给她买衣服,可是从不亲手递给她;她独自坐在窗前时,他也没有再去陪伴过她。

曾小鱼只有17岁,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觉得有太多心疼和难过。

她画了无数林鸥的画像,可总觉得每一幅画像都不够生动;她曾将录像机放在客厅,录下林鸥回来时的一举一动,可录像里的他没有一刻是看着她;她甚至为他买了更好的手帕,放在他必经的桌旁,可他始终未曾动过。

那整齐折叠着的手帕之上,清晨会洒满阳光,夜晚会映着月色,如同曾小鱼对爱情的幻想。

有一日,她偷偷跑到他的房间,只想着为他做一些小事。

她拿起一件他换下来的白衬衫,口袋里放着那块格子手帕。

曾小鱼将它们放在手中清洗。她用力洗搓着,突然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张陈旧的手帕竟然裂开了。

正是这一天,林鸥第一次在曾小鱼面前大发雷霆,并难以自控地痛哭。

之后,他生了一场大病,开始卧床不起。

只是不久的光景,曾小鱼发现,他竟突然间苍老了许多,说话的力气也虚弱起来。

又过了几个月,安顿好曾小鱼的一切后,林鸥离开了这个世界。临走时,他的脸上没有悲伤,反而现出浅浅的笑意。

17岁,曾小鱼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了林鸥。

在整理林鸥的遗物时,曾小鱼发现了一封泛黄的书信。

她终于知道了格子手帕的秘密。

原来,林鸥年少时家境贫寒。有一个家境相对富裕的女孩一直帮助他,鼓励他,让他一次次渡过难关,鼓起对生活的勇气。

这个女孩就是曾小鱼的妈妈。

尽管她所做的事情,对自己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但足以让林鸥情根深种。

遗憾的是,曾小鱼的妈妈却在不谙世事的年纪,爱上了一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并随他离家,远嫁到另外一个城市。

作为道别的纪念,她只留给林鸥一方崭新的格子手帕。

爱情似乎至此画上了句点,而林鸥的心却从未死寂。

终于有一天,他靠自己的努力,也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当发现心爱的女孩过得并不好,他便决定留下来保护和照顾她,以及她可爱的女儿。

曾小鱼的爸爸很快知道了林鸥的存在,但他丝毫不在乎。他依旧每天放荡不羁,以酒为伴,过着看似逍遥的日子。甚至有时候会失踪几个月又突然出现在家中,带着满身酒气,拿走曾小鱼存下的零花钱。

在曾小鱼11岁时,林鸥多年的细心呵护和陪伴,终于打动了他心爱的女孩。曾小鱼的妈妈愿意离婚,带着女儿和他生活在一起。但她的父亲提出了离婚条件,除非林鸥能给他很大一笔钱,否则是不会放手的。

于是,林鸥离开曾小鱼所在的城市,到大连去创业。

直到三年后,他再一次出现在曾小鱼的面前,与心爱的人组成新的家庭。

了解真相的第二天,整个世界刚接受过一场雨的洗礼。

曾小鱼走到窗边,她看着眼前的街道。水泥马路一贯苍白的面孔,合着积下来的雨水,竟有一种特有的暗黑。

看着雨后的地面,像泼墨般,无意中洒了一地。她似乎明白,世界永不会按照谁的意愿而来。它不会永远是耀眼的明亮,也不会始终是阴郁的暗淡。

那天,她在窗边坐了一整天。从晨曦到黄昏,再从日暮到深夜。天光的一日变幻,让她觉得有一生那般漫长。

她喜欢深沉的夜。城市的夜晚永远是灯火辉煌,看上去浪漫旖旎。

这似乎永远是爱情的都市。但对她而言,爱情此后都只是别人的,她的爱情已经死在了17岁的心底里。

在那个深夜里,她将留存的母亲的骨灰,和林鸥的一些骨灰放在一起,装在了一个玛瑙小瓶子中。

从此,她将它戴在脖子上,从未离身。

于是,17岁之后,曾小鱼让自己活成了与爱情无关的人。

她从不计较,来去自如。当然,也极少有愁眉不展的时候。一直到了27岁的年纪,走过了这个世界上的万水千山。

或许以后的岁月,她依旧如此。与世界格格不入,活在生活之外。

但她又一直活在自己的生活之内,如同画家笔下最浓墨重彩的画卷一般,真实而疼痛,只是她自己已经不觉得。

她喜欢戴上耳机,轻声哼起那首《洛丽塔》:

和我跳舞吧 洛丽塔

白色的海边的沙

爱情还是要继续吧

十七岁 漫长 夏

喜欢一个人 洛丽塔

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上了童话

那个叫洛丽塔的女孩,大概也会爱一个人到忘却自己,也会有人爱她到迷失自己。

或许,总有一个人,今生注定是只能眺望的。

一生如此漫长,深爱过,便无须刻意去遗忘。就像在最美时凋谢的花,总是难以抹去最后一缕色彩。

闭上眼睛,曾小鱼能看到心里那个永远的晴天。她将他的笑容戴在了脖子上,也将他的温暖镶嵌在了心里。

任世事繁华,从此爱的人都像他。

梅子的爱情面具

梅子希望,她能永远留住最本真的爱,没有依附,毫无杂质。

尽管她让自己躲在了面具之后,但她仍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哪怕一些事已经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也只当是演绎了生命中的另一个角色,骨子里的东西仍然是不变的。

面具戴得太久的人,难免活成面具的样子。

尽管深知不真实,轻易却拿不下。因为隐藏在面具后面,实在是安全的。

梅子渴望有一副这样的面具。只要戴上去,便能抵挡住内心所有的悲伤。

这样想的时候,她正坐在镜子前。她的手无意识地抬起,又一次轻轻抚摸着受过伤的脸颊,镜子中的她也抬起手。

那道粉红色的伤痕,如同被雕刻在记忆中的花纹,在疼痛中静静绽放。

桌面的一隅,古色古香的陶瓷熏香炉中,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

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庞,梅子没有像往常一样,任泪水打湿眼眶。

她将目光移向窗外。昏黄的路灯下,春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零落的雪花,簌簌地飘落下来。当凛冽的寒风将它吹溅起,如同吹起了冬日里最美的花瓣。

许多个夜晚过去了,如同疤痕般隐秘的心事,又一次在梅子的心里铺开。

它们像极了窗外的雪花,轻盈飘落却又任性妄为,轻易便覆盖了她的长夜。

这是北国的冬天,夜色深沉得如同一口老井,也寂静得使人心里发慌。

梅子突然想起,她的姐姐曾在寒冷的冬夜里,提着刚做好的鱼片粥去医院看望她;她们也曾一起坐夜路公交回家,姐姐总会在潮湿模糊的玻璃窗上,画两个卡通小女孩,她们在车窗上手牵着手,身后是一排排脚印……

梅子总是很容易想起姐姐。她们是双胞胎,长得极为相像。不同的是,梅子的眼角右下方有一枚褐色的浅痣。正因为这枚痣,她们才不易被错认。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梅子的痣也越来越清晰。人们都说那是泪痣,它因生命中的爱而发芽生长,最后在一生多泪中走向枯竭。

梅子从来不以为意,她很喜欢那枚痣。

因为姐姐曾告诉她,这颗痣让她的脸更显生动,也更显妩媚。

在13岁以前,梅子一直与姐姐形影不离。在出生时,她的身体就虚弱很多,后来也时常生病。所以,姐姐一向很疼爱她,在11岁时,便学会了为妹妹煲她爱喝的鱼片粥。

梅子一直觉得,如果不是父母的婚变,姐姐会一直宠爱和忍让着她,她们也不会分开,并且可以互相陪伴着长大。但这种美好,只能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幻想中。

梅子清晰地记得,那一晚父母闹得很凶。父亲像发了疯一样咆哮着,母亲拿起茶几上的高脚杯,将它在父亲的额头上砸得粉碎。

她怕得躲在屋内的一角。姐姐则走到父亲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试图让他坐在沙发上,以平息那场争执。

父亲终是坐了下来。梅子看着他的额头,细密的血顷刻渗出,滑过他的脸,滴落在姐姐黄色的绒布拖鞋上。

在昏暗的角落里,梅子睁大了眼睛,注视姐姐鞋子上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梅子的耳边开始萦绕起母亲的低泣。

之后,姐姐终于发现了一直看向她的梅子。

那是两双同样惊恐的眼睛。

几个月后,她们的父母便安安静静地离了婚。

梅子跟着父亲生活,她很不情愿喊另一个女人妈妈,所以从来不喊;而姐姐则被母亲带走,她要喊另外一个男人爸爸,但梅子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喊。

梅子一直不理解父母的分离,年幼的她似乎也并不关注,而心中的冷漠却日渐生长。

她过了两年仇视另一个女人的生活,那个女人无论怎样对她好,都被她冷冰冰地拒绝。直到两年后,父亲生意失败,为了躲债居无定所,他的婚姻也再一次瓦解。

之后,梅子被送到了独居的爷爷家。奶奶早已去世,她开始与年过六旬的爷爷相依为命。

几个月后,梅子便读了寄宿式高中,只是每个周末才回家来。

或许是因为爷爷毫无原则的疼爱,纵容了她青春期的一切任性。尽管几乎没有父母的关心,梅子却觉得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只有在想念姐姐时,才会咬着被角忍不住哭泣。

爷爷似乎懂得了梅子的心思。他在家中的院子里种下了两株桂花树,并郑重地告诉梅子,这两株小树就是她和姐姐。

梅子始终铭记着爷爷说过的话,当桂花树长大并开出花的时候,她就能像小时候一样,经常见到姐姐了。于是,她经常给小树浇水,烦闷时与它们说话。

她期待它们早些长大、开花,早些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当然,她更期待的是,自己也能够早些长大,有一天能够去寻找姐姐,并亲口告诉她,她很想念她。

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十年之后,当她终于有机会与姐姐朝夕相处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生活是公平的,它亏欠人们的爱或者完满,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如数奉还。

大学毕业后,梅子供职于一家正风生水起的创意公司。身为首席体验师,她常常踏足异国他乡的风情小店,城市深处的舒适旅馆以及古旧巷陌的农家小院。

更为幸运的是,梅子找到了姐姐。而且,分公司要开在姐姐定居的城市,梅子如愿前往。

重逢那天,姐姐亲自去机场接她。多年不见,两个情深的姐妹难免激动和落泪。她们畅谈了许多天,仍然有说不完的话。

半个月后,一个名叫陈默的男人,从外地归来,他来到了姐姐家。

初见这个男人,再听到他的名字,梅子便惊住了。他给她的感觉竟如此奇妙,那是一种舒心的熟悉,似一泓甘泉,调和着她曾经历过的苦涩。

但紧接着她便有些失落,因为他是姐姐相恋了多年的男友,他们已经开始计划结婚。

然而,尽管事实如此,对梅子来说,这原来是你的相遇,仍不失为一种拯救。

在此之前,她从未爱上谁,也从未知爱一个人的感觉。

陈默回来之后,时常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做许多事。

梅子喜欢拿着相机,偷偷拍下陈默不同的样子。镜头掠过,她捕捉到的多是他虚幻的剪影,有时是他清晰的背影,有时又是他模糊的侧脸。

陈默比她们大了几岁,谦和温柔,喜欢穿休闲的衣服,并且厨艺精湛。

一日三餐,他烹调的美味,滋养着姐妹俩挑剔的味蕾。当然,除美食之外,音乐以及好天气,也都是可以拿来培育和欣赏的瞬间。

梅子入了戏,她会开着认真的玩笑,声声说着:“要是一辈子这样过下去,该多好呢……”

这时,陈默会不无宠溺地看着她的姐姐,并笑着说:“看来,咱们要给梅梅寻找一个白马王子了。”

他也唤她梅梅,如同姐姐唤她一样。

梅子最初觉得,陈默也是喜欢自己的。他如同姐姐一般,温暖而贴心地宠爱着自己。

但姐姐有很倔强的一面,她偶尔会觉得,也许自己更适合陈默。尤其在他们商量结婚的事时,往往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起来。

每每此时,梅子便会想,姐姐这样是不好的,换成自己,一切都会依着他。

有一个晚上,为了赶着完成一个创意策划,梅子几乎烟不离手。

天微亮时,她才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还要出差,说好了是陈默送她去机场。

不知过了多久,梅子睡眼惺忪地醒来,对上陈默深色的眼眸。她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悄悄地呼了一口气,心里却是一阵兵荒马乱。

陈默递给她一盒薄荷糖,草绿色的铁皮盒子,刻着她不认识的字母和植物纹样,抬头便听到他的声音:“女孩子少抽些烟。”

也有为数不多的朋友劝她,让她少抽烟,无非是对各种不好,听多了反而厌烦。

只是那一刻,一句没有理由的叮嘱,让她无法抗拒和反驳,甚至让她感受到些许爱意。

这样相处得久了,陈默的喜好梅子也沾染了一些。烟抽得少了,开始喝些花茶,手边触手可及的也多是一杯温水,一切像极了他的性情。

之后,梅子开始醉心于没有烟雾缭绕的夜,盛开在水中的茶花以及舒心妥帖的陪伴。

有时候,半梦半醒之际,她会蹑手蹑脚地打开姐姐卧室虚掩的房门,她总是停留片刻又转身离去。那个房间里,是她最爱的两个人,他们相拥而眠,却让她深深嫉妒。

无数次,她在心里想着陈默,淡淡的薄荷味,蜿蜒曲折的掌纹以及太多说不出的感觉。

但她心里明白,换成是别的东西,姐姐一定满足她的欲望,而唯独爱情不能。爱情是自私的,不能分享。

然而,爱情热烈起来,理智便微不足道。梅子哪里能自控呢?她是任性而骄傲的,总想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占为己有,哪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终于,在一个姐姐晚归的深夜,梅子走进了他们的卧室。

房间里只有床头的睡眠灯亮着,陈默已经入睡。她佯装姐姐,睡在了心爱的人身边。

梅子不曾想到的是,姐姐提前回来了,她发现了一切:自己的卧室里,是浑然忘我的两个人。一个与她血脉相连,而另一个将要与她共度余生。

卧室的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一些光亮,这短短的几步路,竟让她浑身抖动起来。

她那时才知道,最难过的感觉原来不是想哭,而是从头到脚的无力感。

陈默慌乱地打开灯。看到梅子脸上那枚痣,他才恍然大悟。

白炽灯昏黄的光,照在白色的墙壁上,微弱而单薄。梅子的心也逐渐变得沉寂和空落。

她起身走近姐姐。两双相似的眼睛里,盛放着不同的悲戚与哀伤。“姐,你都看到了,其实我也爱他呢。”梅子说。她不仅是说给姐姐听,也说给身边正极为懊恼的陈默听。

梅子并不能体会,这幽幽道来的一句话里,每一个字都犹如有千斤的重量,一个接着一个,压在姐姐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疼痛无所依傍,爱却难以放空。那一刻,梅子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只是微微低着头。

而姐姐却一改往日的温和,第一次在她面前愤怒起来,她一边埋怨梅子的行为,一边失控地拿起桌边的剪刀,用力地戳在她的脸上。

梅子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只是一瞬间,她便感觉到一种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流出来,爬满了她的手背。

紧接着,她看到姐姐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陈默紧张地去抱着她。

梅子没有说话,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连同这间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之后,便决绝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一晚,在漫天的落雪中,梅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茫茫黑夜,她依稀听到,姐姐在身后一声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但那如同幻觉一般的声音,就像尖利的刀子一般,深深浅浅地戳着她心上的每一处地方。

对于承受深重痛苦的人,死亡不过一阵呜咽,活下去才是艰难的。

梅子消失了一个多月,最后是姐姐找到了她,并将她接回家。再一次见到姐姐,梅子发现仅是很短的时间,她消瘦了很多,脸上有难以散去的愁容。

而姐姐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却心疼不已。那天,姐姐长久地拥抱着她,不停地哭泣和道歉。她们很快便和好如初,姐姐仍然像小时候那样,宽容和忍让着自己唯一的妹妹。

但让她们都没想到的是,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以为是结束,却又是另一个开始。

梅子怀孕了,是陈默的孩子。

她隐约感觉到,姐姐和陈默心中的疼痛又深了一重。

当两个她深爱的人,再一次陷入眩晕般的纠结中时,梅子的嘴角却微微泛起了笑意。

那一刻,她仿佛体会到爱情的滋味,也体会到拥有爱情结晶时的幸福。但当想到姐姐时,她心中的那丝甜蜜便在一瞬间被冻结起来。

她爱她的姐姐,实在不忍她难过。

他们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最终,姐姐打破了沉寂,她将陈默拉到病房外。

梅子没听到姐姐说什么,却听到了陈默愤怒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不爱她,没办法把她当作你,我厌恶她脸上的那颗痣……”

之后,便传出他的哭声以及他的拳头捶在墙壁上的声音。

原来,姐姐还是偏爱她的,甚至给了她最不能分享的爱情。只是,即便姐姐愿意分享,有些东西,也是她无法拥有的。

那一刻她才明白,陈默并不爱她。她那枚美丽的泪痣,也终于为生命中第一次的爱情,沾满了酸楚的泪水。

梅子拒绝了姐姐的好意,她想拥有的是一份爱情,而不是一个躯壳。

这份爱情,永远只属于她自己。

她请求姐姐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这样她便心满意足了。在她的心里,孩子会延续她的爱情,也会证明,她真实地爱过。

一年以后,梅子按照最初的设想,将孩子留给了姐姐,一个人离开了那座城市。

然而,离开终究不能意味着终结与救赎。

无数个深夜里,只要忆起过去,梅子的眼睛总是湿润的。她喜欢对着镜子,看着脸上的伤痕,想着与姐姐有关的点点滴滴。

她会回想起她们的小时候,她们分开又相聚的日子,她们共同爱上的男人。

后来,梅子听说,面具戴得太久的人,会活成面具的样子。

她是在一个落雪的冬夜,想要拥有这样一副面具。

那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任泪水打湿眼眶。她只是想着,第二天她就要去整容医院,去换一张不与任何人相似的脸。

梅子很快便如愿以偿。当她再照镜子时,脸上没有伤疤,也没有那枚痣。

她终于不再哭泣。又过了很久之后,梅子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姐姐。她希望姐姐不要为她担心,希望他们安心生活。

梅子深知,她已经活成一张虚假的面具,那张面具上经常挂着笑容。尽管不真实,她却沉迷其中。

后来,梅子喜欢上一种名叫朗姆的酒,因为她觉得酒的口感与自己很像。

它是一种这样的酒,第一层平淡甜香,第二层有些酸涩,之后便是浓烈得令人迷醉。不管与任何一种饮料调配,它都会始终保持着自己本身的味道。

梅子希望,她能永远留住最本真的爱,没有依附,毫无杂质。

她终于变得坚强,并且真正地骄傲。

的确,尽管她让自己躲在了面具之后,但她仍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哪怕一些事已经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也只当是演绎了生命中的另一个角色,骨子里的东西仍然是不变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活着。

如此拥有着自己的心,她觉得很安全。

几年之后,梅子以自己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了姐姐和她的孩子。

这时,姐姐也生下了一个女儿。陈默装扮成狮子的模样,逗着两个孩子玩乐。这是梅子愿意看到的,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除了姐姐,没有人认出她,这让她觉得极为惬意。姐姐仍旧温柔体贴,她悄无声息地替自己妥善收藏了这一切。

第二天,梅子带着姐姐去给爷爷扫墓,也看看他生前住过的老房子。

爷爷已去世多年,人去屋空,院落里一片荒凉。

而他当年植下的那两株桂花树,却已经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大概每个桂花飘香的季节,它们都会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玫瑰花的葬礼

台灯照出来一束光,她一边无声地流着眼泪,一边将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来。

泪眼模糊中,再一瓣一瓣将那破碎的美丽,拼成一朵朵盛开的花。

那满桌的红色花瓣,似乎在祭奠着她死去的爱情。

美丽的东西大多经不起摧残。譬如水晶,譬如水晶一般的爱情。

时光总是无情地流逝,似乎太多的情感都难免要败给光阴,消散于时间的漫长与跌宕。

一年之中,路瑶最喜欢九月,那是她出生的月份。

这个时节夏已尽,秋将至。常伴微风并略带花香的空气,总能让路瑶闻到些许令记忆疼痛的味道。如同那个黯然无光的眼神,紧紧捆绑住她的心。

她从未想过再次见到Lesley,会是那样的场景。仅仅分开了几年,她竟完全变了模样。“我宁愿她是死去了,我赠她一场玫瑰花的葬礼,把她最美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路瑶不断地在心里想。

对她来说,最深的孤独,不是长久地一个人,而是心里不再有对爱情的期许。

她入戏太深,旁人怎能懂得?

路瑶与Lesley相识是在七年前。那时,三月的细雨绵延着降落,持续了许多天。路瑶觉得,Lesley就像是那场雨,很多年来,一直在自己心里下个不停。

路瑶是一个不快乐的人,她豪放、叛逆并且敏感,但也有脆弱和可爱的一面,喜欢穿白色的衣服,酒量很好。

如果路瑶是一味毒药,那一定是曼陀罗。

白色的曼陀罗,大朵大朵地开着。它们迎风而笑,当人们忍不住上前触摸,却只见一滴殷红的鲜血跌落丛中,便已中了此花之毒。解曼陀罗之毒,唯断肠草而已。

要戒掉路瑶,也是要断肠的。

她不仅能吸引男人的目光,也能让女人为她倾心。

一个能吸引女人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在朋友眼中,路瑶仿佛是一个多面的精灵。

白日在人群中,她笑语嫣然,及腰的发丝每一根都如同微风一般跃动不已;到了晚上,她便融入黑夜里,与不同的男人打情骂俏,谈情说爱。

认识路瑶不过数日,Lesley便被她深深吸引。“路瑶,为什么不找个好男人,好好谈一场恋爱?”有一日,Lesley终于忍不住问。“好男人?多可笑!”她原本带着笑意的双眼,浮现出了些许愤怒,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滑动,美丽的脸庞在微红灯光的映照下,又显得十分悲伤。“我不喜欢男人,我厌恶他们。”恍惚间,路瑶脸上的表情让Lesley有了错觉,白色风衣下的她,仿佛由天使一般的模样,变成了一个神秘而充满故事的人。

从此,在Lesley心里,路瑶是一个特别的人。

并且这个特别的人,只跟自己说心里话。

路瑶也是一个很令人心疼的人。对很多人来说,拥有家庭的关爱和温暖可能很平常,但对她而言那是极为奢侈的事情。

在童年的记忆中,路瑶印象最深的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父亲不误正业,无数次醉酒回家,便会责骂母亲。母亲大多是毫不相让的,他们总是大打出手。

于是,路瑶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从最初被吓得瑟瑟发抖,到慢慢勇敢地去保护母亲。她会拿起手边的“武器”,玩具、茶杯或者桌椅,然后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往父亲身上砸去。

有时候,为了让年幼的女儿不受伤害,母亲也会带着路瑶躲进房间里,紧紧锁上门。直到醉酒的父亲停止了责骂和摔打,在疲惫中睡去之后,她们才敢走出房间。

在路瑶十几岁时,父母终于离了婚。但婚姻的折磨,也让母亲耗尽了心中的爱意。长大后的路瑶,与母亲的关系也极为冷漠。

一直以来,路瑶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她早已习惯了我行我素,习惯了在外漂泊,并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路瑶第一次被Lesley深深吸引,是因为她肆无忌惮的笑。在人群穿梭的马路上,她居然完全忽略了旁人的眼光,只沉醉于自己的情绪里。

在此之前,路瑶从未见过或者从未关注过,一个女孩可以笑得那样旁若无人。

那一刻,她被震惊了,同时也意识到,原来自己心里最羡慕,也最想拥有的,便是那种毫无顾忌的快乐。

于是,路瑶便在心里认定就是这个人,她就是自己真正想遇见并一直寻找的人。

她爱上了Lesley,无关性别。只是她爱上的这个人,恰好也是女孩而已。

两颗互相吸引的心,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或许爱情在开始的时候,总是一样的,似乎都带着悲壮式的决绝。

长达两年的时间,她们曾在印度洋彼岸的一个岛国,一同工作和生活,每天朝夕相处。

她们共同经历了岛上最动荡的一个时期。每天担心被抢劫、担忧生命安全、听着深夜恶狗的狂吠,甚至连枪声四起也是家常便饭。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们每天柴米油盐,过起了平淡的小日子。

空闲时间,她们会手牵手走到珠宝街和独立大街,寻找喜欢吃的美食;也会穿梭于有着百年历史的法国古风建筑群。

路瑶曾一度认为,她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这个家不是一栋大房子,而是一个可以与她携手面对艰难困苦,又能一起分享忧伤快乐的人。

然而,有些分离,是早已埋下伏笔的。

而局中之人,因太迷恋于心中的幻想,总无法看清。

认识路瑶之前,Lesley没有任何恋爱经历,是人们眼中典型的乖巧女孩。她习惯于顺从父母,从来不愿惹他们不悦。但在路瑶看来,那甚至有些愚孝。

相比之下,路瑶是早熟并且有主见的。她从小学时便开始恋爱,而且对象中有男生也有女生。遇见Lesley时,她的感情史已经很丰富。

但Lesley是第一个让路瑶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爱护的人,也是她用情最深的人。

只是在她们的关系中,路瑶难免显出一些强势。她一直无意识地处于主导地位,Lesley则一味顺从、迁就并呵护着她。

她们感情之间潜藏着的矛盾,还是不可避免被触发了。

一个黄昏,Lesley告诉路瑶,她要回国了,父母为她安排了合适的结婚对象。

对路瑶而言,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因为她认为那是她们的感情最和谐,也最懂得彼此的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她甚至一直偏执地认为,就算这世界荒芜了也无妨,至少Lesley会永远是她的信徒。但事实竟如此不堪一击,她们的感情原来如此脆弱。

路瑶的心里翻滚着疼痛,如同音符在五线谱上无休止地跳跃。

Lesley是不会违背父母的。她一改往日的温顺,并且凶狠地对路瑶说:“你的人生就是一场你自己设计好的戏。而我只是你的提线木偶,只是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出现罢了。我的台词、我的语气、我的动作,都是你各种想法的体现,我很早就已经没有自己了。”

Lesley终于说出了长久积压在心中的不满。而路瑶曾坚信的一切,也在顷刻间被击得粉碎。原来所有的一切,仅是她的一厢情愿和幻想。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中,一切都如同一场戏。

这时,Lesley又换了一种淡然的语气继续说着:“长久以来,都是你在主导一切,我觉得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有思想的人去看待。我像你的玩具,一个本来不起眼的人,却是你之前从来没有玩过的玩具。”

听完这样的话语,路瑶觉得自己的整个人,不管是躯体,还是心灵,正一同演奏着一首疼痛的狂想曲。她突然愤怒起来,失控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了Lesley的脖子。

Lesley却平静得出奇。她不反抗、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那一刻,她如同已经死去了一般。

理智最终战胜了一瞬间的疯狂,路瑶慢慢松开了手。她用很低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我们分开吧。”

Lesley还是不作声。她独自走到寓所的一楼,走进最角落的房间里。

之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路瑶的耳膜,也刺进了她的心。

几年后,路瑶才明白,她以爱的名义,捆绑了一个原本自由快乐的灵魂,也让自己陷入了一场面目全非的所谓爱恋。

那天,路瑶在Lesley的哭喊声里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她在疼痛中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路瑶看到Lesley还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睡在她身旁,呼吸均匀。

周围一片漆黑,一向不喜欢光亮的路瑶,突然觉得自己正被这种可怕的黑暗吞没和侵蚀。她走下床,准备去开灯,慌乱之中却摔倒在床边。

Lesley醒了,房间里明亮起来。她向路瑶走过去,充满疼爱地说:“快到床上去,一会儿你又感冒了,你的感冒总要很久才会好起来……”

路瑶努力回想记忆中的那一阵揪心的痛哭。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觉得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Lesley还是平日里那个温婉体贴的样子,她一直细心照顾着有些粗心大意的自己。那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仿佛梦境一般虚无。

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路瑶在某一日猛然间惊醒:

眼前的Lesley,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她。她已经太久没有肆无忌惮地去笑,也再没有风风火火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反而时刻显现出温柔婉约的特质。不管做什么,她总会习惯地问自己:“你想怎么样呢?你喜欢怎么样呢……”

当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伪装起来,为那个人活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自己,或许,这本身也是一种深爱。

可惜的是,最终还是被一句“原是你不会爱,我也不配被爱”所终结。

几个月后,Lesley回国了。在路瑶最喜欢的九月。

分开那天,路瑶买来了一束玫瑰,想要送给Lesley。但回到家里,她只看到了桌角的一封信。原来,她终是留不住她的。

路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台灯照出来一束光,她一边无声地流着眼泪,一边将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来。

泪眼模糊中,再一瓣一瓣将那破碎的美丽,拼成一朵朵盛开的花。

那满桌的红色花瓣,映红了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只是那时,她并没有想到,再次见到Lesley时,光阴已经走过了五年。

这些年中,路瑶似乎一直站在原地,一个人默默地生活着。

她总是觉得,回想昨天的事,像是过去了很久一样遥远;而回忆与Lesley在一起的日子,却如同刚刚发生了一般清晰。

路瑶一直记得,在分别的前一天,Lesley曾为她唱的一首歌:“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不久前又听到这首歌,路瑶决定去寻找Lesley,去看望心中的爱人。

见到Lesley后,路瑶得知了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Lesley听从父母的安排,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了婚。但在结婚之前,她被这个男人强行占有,并且怀孕。

她的父母很保守,无论如何不能同意女儿奉子成婚。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很丢脸面的事情。Lesley的母亲甚至用以死相逼的方式威胁,逼迫她先把孩子打掉再结婚。

最终,Lesley还是妥协了。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的命运。

结婚之后的Lesley过得并不幸福,路瑶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光泽,没有色彩。曾经爱美的她,似乎已很久不化妆。她甚至长期迷恋于烟和酒的刺激,这或许可以麻痹她的神经,却也持续地伤害着她的身体。以至于,她一直未能再怀上孩子,丈夫对她极为不满。

终于有一瞬间,Lesley直视了路瑶的眼睛。但仅是一瞬间,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路瑶还是看到了一个黯然无光、波澜不惊的眼神。那一刻,她的心突然被紧紧捆绑。

让她觉得更为辛酸的是,Lesley竟对她客气和见外起来,好像她们极为陌生。

这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难以承受的悲伤,让路瑶匆匆结束了她们的谈话。

她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痛哭了很久。“我宁愿她是死去了,我赠她一场玫瑰花的葬礼,把她最美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她不断地想着。

可是,心中最爱的人穿上了嫁衣,对方是一个庸俗、木讷并且粗暴的男人。

尽管路瑶曾无数次想起,Lesley为她唱的那首歌:“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但现在,一切都早已不复存在。记忆中的爱情,也永远地消失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终究只是一场梦幻。

那天,路遥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这样的画面:昏黄的灯光下,那满桌的红色花瓣,似乎在祭奠着她死去的爱情。

或许,有些相见是不必要的,至少还能在记忆中寻到初见时的美好。

路瑶只得再一次离开,继续她的漂泊。她又觉得自己是没有家的人了。当然,也没有她曾视为水晶一般的爱情。

对她来说,最深的孤独,不是长久一个人,而是心里不再有对爱情的期许。

只是,每当望着远山苍翠,湖泊明媚,她的心都会微微一疼。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她曾与一个名叫Lesley的人,在一个岛国甜蜜地生活过。

如果有人问她,有什么愿望时,她会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精致的卡片,上面用蓝色的墨水写着: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街角的咖啡厅

如果再坐在这家街角的咖啡厅,她不愿再等任何人。

而是只需等待一种心情,等过去的自己与每一个新的自己碰面,并且心平气和地交谈。

11月的阳光明媚而温存,从一方灰色的檐角斜照下来。

方墨走进街角的一家咖啡厅。对她来说,这家名叫“光阴的故事”的咖啡厅,所有的一切都是旧的,包括晓光。

晓光是她的朋友,也是这家咖啡厅的老板,他们许多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他留着醒目的光头,如今却蓄起了长发。远远看去,就像一位不修边幅的印第安酋长。“大老远过来,累坏了吧?好久不见。”晓光说着,伸开了双臂拥抱她。这是分别几年后,方墨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那一刻,她感觉到的是一种久违的亲切,便对他说:“还好,好久不见。”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后,方墨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旧杂志。晓光像以前一样,不动声色地为她端来了一杯泛着浅驼色泡沫的Espresso。

在方墨的记忆中,他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话不多,却最懂人心。“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喝到这么特别的意大利浓缩。”方墨喝了一口咖啡说,言语中透露出些许伤感。

从方墨的神态和言语中,晓光似乎觉察出了她的不安。“咖啡喝的是一种心情,小杯的Espresso不适合今天的你。”晓光笑着对她说。他的笑容就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虽然陈旧,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你能看出我的心情?”方墨明知故问。“维西不会来的,你不用等了。”晓光的话令她心头一紧,一种巨大的失落,瞬间击中了她的胸口,使她有些呼吸困难。“是他让我来这里等他的。”方墨翻出手机,让他看维西发来的短信:“我应该和你说一声抱歉,我们见面谈一谈吧,我在街角的咖啡厅等你。维西。”“短信是我发的。”晓光说得波澜不惊,却让她吃了一惊。“晓光,你发什么神经?”心头立即上升的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让她有些生气。“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以为你会再来。”晓光的表白显得蹩足并且滑稽,可那一刻,方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于是,数不清的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渐地勾勒出一段原已模糊的往事。

那些未曾注意过的细节,忽然让方墨有了后知后觉的领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老地方,“光阴的故事”就是方墨的老地方。

几年前,初恋男友维西第一次带她来这里。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坐在靠窗的一角,阳光打在身上,格外温暖。

维西为她点了一小杯Espresso,自己则点了一大杯Cappuccino。

那是她当时并不喜欢喝的一种咖啡,就像维西给她的爱情一样,有时候让她觉得心头充满了苦涩。“这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咖啡!”那时的方墨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因为她看到维西的脸色,突然有些变化。

晓光见状,立即上前赔笑说:“咖啡喝的是一种心情,心情不同味道自然也就不同。研磨咖啡的师傅今天刚刚失恋,心情不好,做出来的咖啡味道也就差了些。”

那天,咖啡厅里的暖风开得很大,晓光的上身穿了一件鲜艳的红T恤,下身搭了一条军绿色的短裤,头上醒目地戴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头巾。

晓光的“咖啡论”并没有引起方墨太多兴趣,他的那身打扮倒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红配绿,冒傻气!”方墨在心里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晓光大概知道她为何发笑,便也跟着笑了。

爱情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那一次最初的相遇,晓光爱上了方墨。

方墨和维西大二恋爱,到大三时,两个人都准备考研。

那时,学校的自习室里总是人满为患。为了找一个可以安静复习的地方,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晓光经营的那家咖啡厅。

咖啡厅刚好在街道的一角,方墨喜欢叫它“街角的咖啡厅”。

平时没课的时候,他们也经常在这家咖啡厅里一人点一杯咖啡,一起看书或者聊天。考研时,便一坐就是一整天。方墨后来回忆,那段原本高度紧张的备考生活,反而被咖啡的香味所稀释了。

就这样,他们和晓光成了朋友。但即便是越来越熟悉了,晓光的话仍旧不多,每次都只是淡淡问一句:“喝点什么?”后来,索性连这句问话也省去了。

有一次,维西出去有事,方墨一个人坐在咖啡厅。当她正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街道时,晓光突然走过来问她:“你男朋友是天蝎座吧?”“你会相面?”方墨诧异地问。“不会。”晓光摇了摇头,又问她,“你知道Cappuccino是一种什么样的咖啡吗?”

这一次,轮到方墨摇头了。

晓光得意地笑了笑说:“Cappuccino的表面是一层用蒸汽打出来的细密奶泡,入口香甜,颠倒众生,但下面那三分之二的Espresso才是它的神髓。可以说,这种有着魔鬼口感的咖啡就是为天蝎座量身打造的。”

在方墨的印象里,这是晓光话说得最多的一回,的确让她格外惊讶。

维西的确是天蝎座,他的身上有着天蝎座男生的一切优点和缺点。她最初就是被维西身上那种神秘的气质所吸引。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发现维西是一个外冷内热,又野心勃勃的人。他心思缜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又十分敏感和脆弱。

方墨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一件事,她仅仅因为约会时迟到了十分钟,他就气急败坏,责怪她没有时间观念。当时,方墨委屈的眼泪唰一下就涌出来,而他却像冰山一样,根本不为所动。

那个时候,方墨觉得他就像一道生命之光,欲望之火,热烈得令人窒息,冷酷得令人绝望。可能这就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大学毕业那年,维西如愿考上了武汉的一所重点大学的研究生,而方墨却名落孙山。

当维西忙着复试时,她便无数次一个人坐在咖啡厅,晓光成了她温暖的陪伴。但他没有说出他对方墨的感情,他知道那是徒劳的。

毕业后,方墨一个人心灰意冷地逃到北京,找了一份自己还算喜欢的工作。

与维西分开那天,她说出了她的担忧:“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些问题,我不确定一些事。”他没有说话,似乎在回避这件事。

方墨一直等着维西能找她谈一谈,或者消除她的顾虑。让她想不到的是,几天以后,他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之后便无声无息地走了,甚至让她来不及悲伤。

在北京定下来之后,方墨每天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把加班当成了常态。尽管在同事眼中她过着非人一般的生活,但她乐此不疲。

在最难过的时候,四川大学读书的一个朋友曾约方墨去九寨沟出游散心。当年的那些美景,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但在川大校园里见过的一位老人的背影,却令她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方墨和朋友在榕树下散步,忽然看到一个仙风道骨,头发花白的老人骑着自行车,从她们的身旁飘然而过。

朋友对方墨说:“你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痴情老人’。”

后来方墨便知道,关于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校园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五十年前,他和一位美丽的姑娘情投意合。但是,由于家人的阻挠,姑娘被迫离开了他。临别前,姑娘深情地对他说:“你等我,我会给你写信的。”

就是这样一句感人肺腑的承诺,让他一等就是五十年。

如今,一生未婚的老人早已退休,可他还在义务地为学校的传达室收发信件。因为他害怕,万一姑娘寄来信件,他收不到将会是多么遗憾。

生命中充满了等待,有的人在等待中绽放,有的人却在等待中枯萎。

痴情老人的故事,让方墨心头一震,但只是一瞬间。然后,她也开始像很多人一样,质疑一些看似俗气却赤裸裸的事实。

或许,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不知道能不能最终寻到归途。

不论痴情老人的故事是真是假,但那样一个事实,至少让方墨明白了一个道理:

时间走了,没有人还会在原地停留。就像街角的咖啡厅还在,人却已经变了模样。

年少时,人们总是很容易被这种美丽的故事打动。但经历过感情的疼痛之后,便很难再相信一生一世的故事。甚至会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爱的偏执和幻想呢?

就像维西的不辞而别,一直让方墨觉得,他还欠她一个解释和一声歉意。

一直到后来,在她收到晓光以维西的名义发来的短信时,她的心仅是不由自主地疼了一下,之后,便陷入一种空空的寂静。

其实,转念一想,这么久过去了,这种没有结果的等待,难道还不足以解释一切吗?一个连十分钟的等待都给不了她的男人,又怎么能奢求他来守候一生呢?

去等待一个人的回音或者歉意,是多么没有必要的事。因为那住在等待里的漫长时日,足以说明了一切。

黄昏的光开始斜斜地照在街道上。

那天傍晚,方墨离开咖啡馆后,晓光也走了。

他已经把咖啡店转让给了朋友经营,之所以让方墨再来这个老地方,并不是为了向她表白,而是为了向她道别。

原来,在方墨与维西分手后,晓光曾和他大打出手。或许维西的绝情也与此有关,但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晓光告诉她,在她一直默默等待的这几年中,维西毕业,定居在加拿大,并且已经结婚生子。所有的时间和人都走了,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但我希望你能走出那个阴影,开始新的恋爱和生活。”晓光对方墨说。

他是清楚一切的,他太懂人的心。

方墨也相信他深深爱过,但只是选择了默默地守候在一旁。

当她无数次在等一个人时,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无怨无悔地在那里等她。他离她那么近,却又永远地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就像那个等候了一生的老人,他的等待遥远而凄凉,甚至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有人愿意等,不一定有人愿意出现。

有些等待,注定是一场闹剧。等得太久,痴迷其中的人,或许已经忘记在等什么。

走出咖啡厅,方墨停下了脚步,回头静静地看着它棕灰色的墙壁。

她在心里想,如果再坐在这家街角的咖啡厅中,她不会再等谁,只等待一种心情,等过去的自己与每一个新的自己碰面,并且心平气和地交谈。

这应该就是光阴的故事了吧,也是它留给无数曾独自等待的人,最珍贵的礼物。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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