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4 02: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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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龚学敏,韩珩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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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

2016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试读:

白鹤林作品

叶子

夜色早早降。陌生人

向我打听一条陌生的街

他说:街上出售一种叶子

而在另一条街上,城市的公交站台

挤满他乡的雨滴

火车

火车旧了

拉着一车皮生锈的信

向彼岸奔跑

火车掉头开进梦里

我在七十岁前夜,忽然醒来

抖落一身的铁。或繁星选自《诗歌月刊》2016年第5期

白月作品

废墟之上

我爱这旧址比新居更甚

我爱乱草的折腰比白云的高挑更甚

我爱玻璃碎片比海平面更甚

我爱这深深嵌进脚印的淤泥比花岗岩更甚

我爱上了欲说还休的窗户

蜘蛛终于有恃无恐

我爱朽木回归尘埃的义无反顾。看见蚂蚁

我不再心慌

劳动者在哪里都是劳动者

我的观察还可以再低下去

我爱这些瓦砾下的虫子

心是放大镜,我看见它们大过了我

但天还是由我顶着

我爱我赤裸的双足,踏在红砖上

火焰抚摸着脚心。我爱这冰冷的红

我爱这彻底的冷漠和放弃

再也没有重建的可能

国有圆明园,我有无名的废墟选自《重庆诗刊》春季卷

月亮

我永远得不到的一根骨头

我体内一直缺少的一根骨头

幽默的黑夜

嘲笑我的空洞:可以安置一所教堂

我心不跟任何人开玩笑

她披黑纱,像一个修女走过

在深夜的长廊里

我去倒最后的垃圾:此时。如果

快乐并不想留下什么

我突然感到世界很干净。绝望那样干净选自微信公众号“重庆诗刊”2016年5月

包苞作品

寒风中的大白菜

我只是在写冬天的大白菜成熟了

砍下来,码在地头

我只是在写寒风翻出了万物心头的绝望

只有大白菜还在绿着

我只是在写即使没有好的价钱

大白菜依然绿着

它们挤在一起,等着被认领

不是每一件事物都有深意

我和大白菜一样简单

我们在寒风中相遇

彼此多看了一眼

是的,即使绿色终会漏尽

但温暖早已传递选自《扬子江》2016年第2期

那个在水边上喂鱼的孩子

她在水边,也在云头。

那些鱼围着她

像她的孩子

她一边丢下手里的食物

一边对它们说话

水会禁不住发笑,把欢乐的涟漪扩散出去

天空也一样

整个早上,我站在窗边望她

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选自《中国诗歌》2016年第7期

班美茜作品

孤独内部诞生的光

这夜,让万物沉默

我从昏暗的斜坡走下来

站在一座民国的墓碑前,我喜欢辨认上面的字

小声喊出:金毛氏,金毛氏。随之而来的

是风的叙事

夜空低迷,萤火闪耀

这原始温和的事物

像从孤独内部诞生的光,光中

喇叭花绕着墓碑开,一种隐喻令我想起

我爱的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是啊,再葱绿的身骨

都将返还大地,再珍贵的灵魂终将送回原处

此刻,我的灵魂面向荒冢,它照见了尘世的虚无

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无言的满月

升上来

在一片青草面前

清晨,草丛里多音鸟的独白

多像一个人内在的祈祷之声

若再走近一个牧羊人就好了

他握着黑亮的皮鞭

抬一抬胳膊

就起风了

羊群就爬上树,上了天

落成大雨滂沱

尔后,雨停

万物潮湿

马与马鞭草交谈

天鹅从沼泽地里拔高了脖子

时光在慢慢流泻

我的词语开始清澈,有时

我需要和上帝交谈一会,才能停止遐想

我的出租屋门前——

一小片青草,它绿得让我灵魂出窍选自《商丘诗歌学会》2016年第10期

布衣作品

傍晚的打桩机

急促,慌乱,反反复复

一声紧接一声

小时候

母亲叫我回家的声音

也是这样

听了很久,我也无法离开

在城市深处

我已经被那些打桩机

打进了

苍茫的夜色中选自《草堂》2016年第1卷

突然的镜子

看腻了美腿华服

去不了高原大海沙漠

不能回故乡看看

甚至,连长一块青苔的梦想

也被天天擦拭

商城试衣间的那块大镜子

突然重度晕倒

它的碎片,散落在墙角

照耀了一堆零乱的愁选自《草堂》2016年第1卷

笨水作品

养石

用水养水仙,养绿萝,用水,养石头

用水养鱼,鱼往大里长,大到渔网将它与水分开

刀砧把它的头尾分开,我将它的骨肉分开

石头,只往小里长,小成沙,小得像时光,谁也捉不住

莲花向上,出水,等待从天而降的菩萨

石头向下,入泥,到淤泥深处去打坐

捡回来的石头,我都用水养着,并且记得给它们换水

养石,也是养命

养一块矿石,就是用水提炼黄金

养一块能雕罗汉、金刚的石头,就是在养罗汉、金刚

尤其要养怒目的那个

它们中有一块陨石,我把它,当星星养着选自《诗歌月刊》2016年第10期

愿为树

愿为树,千足不走,千羽不飞,只是站着

鸟随便在哪根枝丫上搭巢

风吹来,就落花落叶,果实随便跳进哪个箩筐

愿为树,长在旷野,从不觉得孤单

叶上的露珠跟星辰一样多,根下的虫鸣跟星星一样亮

体内有湖水,映着白云,涟漪一圈一圈拍打远山

愿为树,斜生在悬崖上,用力把崖壁倒过来

相信天空是最深的深渊

果实掉下去,每一颗都能成为恒星选自新浪博客2016年1月

初梅作品

将影子,印在黄河之上

我喜欢,并痴迷于这样的交融

一个庞大和微小的事物

彼此都有混沌的来历,恣意的野性子

都被大禹治理过,后来变得温良,心怀慈悲

在龙门古渡,我不做鲤鱼,不跃龙门

只立于黄河岸边,将影子

印在黄河之上,静止不动

仿佛我是它身上完美无缺的

胎记选自《诗林》2016年第5期

长安雪迟

这迟迟才来的雪,每一朵都是我的发小

我们出身乡野、清风,如今身陷囹圄的命运

也相似

我们犹疑着重逢,在梅树下低声说别来无恙

说这么多年改不掉的小性子、倔脾气

总是不肯屈就“为什么久无消息?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样的疑问,我们都不提及选自《星星》2016年第7期上旬刊

窗户作品

傍晚

再也不会有人遇见你的傍晚

就像再也不会有人想起你的傍晚

你除草回来的傍晚,砍柴回来的傍晚

守田水回来的傍晚,独自从山中、地里

回来的傍晚,月亮刚升起来

路边风高林黑的傍晚……你每天的傍晚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可这些

足够我遥想一辈子了妈妈!这些傍晚

就像后来升到天空里的星星选自《诗潮》2016年第2期

走夜路的人

走夜路的人,敲石头的人

打钟的人,沉默的人,坐河边的人

在哪儿都能遇见

都能听见

石头吹出来的风

他们在大地上劳作,生活,悲伤和相爱

有时是同一个人

他们对命运,像根对泥土

小鸟对天空

铁匠对铁,生对死亡

执着而绝望

这绝望啊,像夜里的星火,在闪烁

使尘世啊又疼又温暖选自《诗刊》2016年5月号下半月

查干牧仁作品

野行记

人顺着路走,路顺着路分岔

无论多远,都能走回熟悉的村庄

多年来,树木已经成林

忘记回家的亲人们沉睡于泥土

害怕把他们吵醒

不立一块可读的碑文

岔路向左,村庄的人们辛辛苦苦

两手空空

岔路向右,远走他乡的伙伴

音信全无

一直认为这里该有一座桥

其实根本没有

多年来,日夜渴望抵达的两岸

并没有什么不同

风平浪静的一天

一天眼看就要结束了

蜜蜂回到了帐篷旁边的蜂箱

我至今不明白,他们之间是如何

达成的和解,其实人间的粮食

是如此的短缺

飞到那片葵花地的最近去路

是经过村外沟里住着的三户人家

花开得那么好,使它们停留

那么低处的生活也结了果

而当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过羊群时

着实让牧羊人感到了惊慌,即使他手中

有锋利的刀,并用它对准过那些钝的角

现在,一天真的结束了

黄昏风平浪静

如果有迷路的一只,那么

它将会看到从未见过的星群

在小小的村庄上空,浩大集结选自微信公众号“吉诗在线”2016年10月

曹立光作品

顺山倒

撕裂的欲望被洞穿

落日的二胡架在两山之间

油锯抱着红松大腿恸哭,流涕

眼睁睁看着如柴的抚育河

奔跑在命运的弦上

让褪尽颜色,破碎,消失

顺山倒是多么好的咒语

二十多年了,我还常常

和那些锯末般的面孔相遇

握手在梦里小声说话

风的祈祷词

爬不上山的风

擦了擦挂在眉毛上的霜,跺一下

鞋上雪,折转过身子

山下是弯着腰,准备过年的汤旺河

沉默的小镇有鞭炮声传来

灯笼杆下蹲着守岁的狗

临近中午,有两盏路灯忽然亮了一下

像两个多年未见的友人碰了碰酒杯

这短暂欢愉

是大红对联敲响门环,年画跳上枝头

而年的供果在风的祈祷词里默诵:

宏图远志,乌拉安康选自《诗林》2016年第5期

蔡根谈作品

全家福

原先是爷爷坐在中间,现在换成父亲

多少年后,那个位置就轮到我了

岁月流逝,人生的光和影,瞬间停留

让我们得以看见自己的出身和来历

一张又一张全家福,按顺序

夹在族谱泛黄的纸页间

就这样,我们一代又一代,坚强地活着

悲欢离合地活着,把日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逢年过节,低头烧香烛纸钱

感谢先祖,多亏了他们保佑

我们还算平安,只是他们传下来的谚语

渐渐测不准天气和人心了

他们定下的规矩,越来越无力了

其实,世间的事,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总在高处笑而不语,有时候

看到我们太苦太累,或者误入歧途了

就以托梦的方式指引我们

一些简单的道理,久老的经验,寥寥几句

就让我们恍悟,山是山,水是水

天地乾坤,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又一年

就这样循环轮回,生生不息

他们不说太多,总是点到为止,说完摇着扇子腾云而去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其乐融融,按辈分坐好站好

边聊家常边等下一代人到来,又继续拍一张全家福选自《天池》2016年第6期

画岛为牢的人终于如莲初醒

这些年,他一直在岛上兜圈

深夜翻出老照片,跟哗啦啦的时光算旧账

清风盈,明月亏,从身边消逝的事物

纷纷以另一种神秘形式回来,就像花开

就像伤口,就像肾里的结石和无法躲避的灰尘选自《诗潮》2016年第9期

陈亮作品

遗忘

村子里来了一个飞贼,后半夜

村里的狗全部叫了起来

天亮后,很多人都觉得失盗了

就骂骂咧咧跑出来

大街上,遗落下很多盗贼

仓皇丢下的东西,很多人

惊讶地认出了自己

丢失多年的戒指

手镯、头发、内衣、木偶、玻璃珠——

还有人找到了一罐早年

藏下的空气,试着

摇一摇打开,很多人的眼睛

顿时呆滞了,却怎么也记不起

这是哪一年的空气了

整个村子顿时在这个早晨

被卡住,陷入一场集体的回忆

春丧

堆在墙角的木头蹿出了满身的叶芽

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村庄在沉睡,一只陌生的鸟在叫

撕开了那么多的白布条

天突然亮起来,一个影子从村口

弓着腰踉跄着飘过来

泥塑的鼓手们夸张地响了

胡同、大街、墙头、树杈上

顿时长满了黑鸦一样的人——选自《四川文学》2016年第5期

陈玉伦作品

晚歌

酒气吹寒气。你用鼻尖

搅动湖面的月影

九点钟缩小

秒针枝叶般坠落

长椅上,来试探腿骨的比热

你递过来,一个拐角

和一种尺寸。弯腰时

吐露一帧经年的插画

比空气的干渴,更引人入胜

更想伸手,去摘下路灯上的橘子

叫甘甜溢出

把黑铁块浮回头顶

再去摘,一颗陨石

到唇膏里淬炼致幻的铁轨

我们,就这样滑下去,滑向

一九九三和掉漆的湖面

贝齿刚游回来

那月亮,就缠住了我

仿佛蛇,咬到自己的尾巴

冬至“为什么没这么快呀”

男孩子的鼻尖上蝴蝶飞走了

一个寂静的下午过于寂静

落叶的邮差隐去

街道变得辽阔,风

远处你眨眼的声响巨大

银色的月亮,使人惧悚,在冬夜里

他读《心经》,而不是苏联文学

桌椅的腿脚,锈迹斑斑

苹果久置将布满皱纹

草地上曾有一个乡村医生泪光闪烁

这一杯水,为什么不结冰

影子倒下,你也有欧罗巴的悲伤(男孩的细手指受了风寒吗)

也分不清风吹阁楼的平仄音

他突然想要忘记自己的一生选自《草堂》2016年第1卷

戴潍娜作品

幕间戏剧

他指间棺材钉如黑水中疾行的帆船

蓝蟹钳紧它蓝色的瘾

直至瘾烤熟自己

他的爱因而有种恐怖的气氛

走私提香的最后一艘贩船出海前

他将蓝色的火苗印上明信片寄给画中少女

少女战栗地捏住谋杀请柬——

她被邀请担当一场婚礼主演

没那么难,你在梦中杀过人吗?他掐灭烟

没有青春赌明天了,只能拿命来赌

活在黑暗极光和毒酒炫彩里的男人

焦黄的手指搭上青汁饱满的肩

家庭安宁有如墓床里的暴动

是爱人?是知己?少女从裙裾里给他掏出十个情敌

提香清洗过后现出墨索里尼

她立志五十岁后学习抽烟、酗酒、海睡晚起

祝我们都过上不健康的人生!生日宴会上她举杯

酒精渍进身体,有如底片被冲洗

谁都没有告诉对方:脸在变蓝

当他们交谈,磨砂纸蹭过嗓音

没人察觉到自己体内兜着熟食

翻遍词语堆积的岩层

剥开蚝肉般用牙签挑出真心——

正是这些安详了的破碎之物

拼写出风和日丽

海明威之吻

是她身上最鲜美的小动物

它天生戴着手铐。

男主人和女主人匆忙起居

连厕所门都挂上钟表。

掰开楼群的灯光铠甲

人们只是卡在阁间里,细弱的瓤

白日干燥地擦过地面

太多年,他们蜻蜓产卵般

活在生活的表面

有个恶毒乡邻一直在他们眼下挖井

无限下倾的来路,就等这一天补平

男人牵着狗,走过

垃圾妓女警察填满的去往大海的小巷

他们不想去碰,不想去碰那座大海

可还是挡不住带血的羽毛粘上外套

唇,被灌食刮了鳞的词句

巨大的甩干机里——

剩一只手铐在躯壳里磕撞,日夜轰响

这是三十三岁的男人和临近三十岁的女人

每一天,他们还试图在彼此身上创造悬崖

他们在用仅有的力气对抗时间

一截吻将他们捆绑

天鹅的交颈

海龟吞吃紫色水母时闭上的眼睛

杀死你,以表达我对你的尊敬选自《星星》2016年第2期上旬刊

灯灯作品

哑巴时代

大象在钢丝上飞奔。蜗牛在云朵上狂跑。

受到惊吓的汉字

躲进字典的保险柜。白纸浪费它的一生

流水辜负它的音符

在山上,木鱼怀念最初的雨声。哑巴时代

一个人是一群人

子弹呼啸

穿过丛林

受伤的小鹿,不叫喊,不申冤

枪膛发亮,一个看不下去的古人

带着遥远的青铜气息,从土中,一跃而起:

迎面,遇到那么多金属美人。

在沙漠

沙子有众生相。忽雄忽雌。

一会是我慈祥的父亲

一会是我暴躁的母亲

一会是我。

此时,夕光盛大,一眼望不到边的

是天空的餐布

此时,他们隔着金色的夕阳

在同一张餐桌上

共进晚餐

像我小时候那样

像我小时候那样

此时,他们隔着茫茫的生死

隔着我在世上

不肯屈服的这么多年

此时,没有飞鸟

我就是飞鸟

代替父亲,一直在飞……

一切都宁静了。

无数沙子,熄灭自身的风暴。

我抬头

看见夕光盛大

我又低头,像

温柔的赎罪。选自《星星》2016年第6期上旬刊

丁成作品

小人物

他们很乐于谈论历史。谈论伟大的功勋。谈论丰碑式的

事件

如果自己没有就谈论别人的。如果自家没有,就谈论别

家的

如果本国没有就谈论邻国的。如果这个时代没有他们就

谈论上个时代的

他们也谈论那些波澜壮阔的失败和罪恶。他们不屑于谈

论小事情

他们很乐于谈论别人。谈论别人的人生。谈论狗血的桥段

谈论别人的三长两短。谈论别人的倒霉。并就此哈哈大笑

像是在谈论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们没有家丑

他们的内心装满了别人的家丑。他们很乐于分析和判决

别人的是是非非

他们也谈论别人的成功,但仅仅是为了点缀更为悲情的

续集

他们善良。没有恶意。他们就在我们中间。有时候我也

是他们的一分子

他们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他们尽其所能地维持着体面。

他们奔波劳碌

养家糊口。他们胆小。猥琐。自私。有时候他们蛮不讲理

但他们恍然不觉。他们只是很乐于谈论历史。他们只是

很乐于谈论别人

过分水关隧道

幽暗捋直了。像命运的拐杖点你。石腹中的道路

把时间分成一粒一粒。清点着,从这一粒过渡到那一粒

不增不减的穹顶静默犹如山之古老岁月。氛围新鲜而又

庄重

山的这一头是江西,山的那一头是福建。山的这一头是

我的线团

山的那一头是新的石头。舔舐。减速带拥有的语言不事

修饰

胃部疼起落叶的纹路。空气中伸出来的马脚,践踏着虚

空里的

被埋葬多时的孤独。歧义横生的隧道从良。轮胎拟人化

发出欢快的摩擦声。新的一年。流逝的鸟迹和我们混为

一谈选自《星星》2016年第4期上旬刊

段若兮作品

去见见你的仇人

不要带剑也不要带酒

不用刻意筹备清风明月的薄礼

不用描眉

也别穿新鞋子

就像黄昏时去菜园子

只是去看看豌豆花

开了几簇

去见见你的仇人

就像去老铺子买桂花馅的糕点

悠悠走过几条老街

拐个弯就到了店前

看过了就自己走回来

像从菜园子里回来

像从糕点铺子回来选自《飞天》2016年第3期

白粥

一定要用清水洗去这一路的风尘

洗出你凉薄的冰肌玉骨

水沸白雾茫茫

你和我都做了这水边的伊人

文火慢煮

如谦谦书生在素笺上写着梅花小篆

而我依然是微凉的手指

慢慢搅拌着

把一掬月色都熬白了

你的山水隐现

渐渐肤如凝脂人面桃花

……

我的厨房泊在姑苏城外的钟声里

泊在十里荷花的水边选自《星星》2016年第7期上旬刊

淡若春天作品

生于七十年代

我们坐在黑夜里

谈往事

真的没有喝醉,只是说出的每一个字

都有些敌意

一场仪式的结尾

需要女巫,好事者,食肉的,食草的

被梦境裹挟的,骑驴找马的

每一种生物都参与进来

对于突现的美好

我们表现出惊人的忍耐力

那一年,你的眼神好像一幅画啊!

那一年

在不同的入口进场

黑白记忆的旁证者,总是从身体变形开始

那些脆弱的百合花,无知的百合花

曾经以为都是你的

城市经历了泥沙,经历了水

我们,经历了剩余的空

眼泪,依次表达了破碎与呈现的复杂性

虚无主义经历了不可解释

此后,凡有中间立场

有困扰与悲伤

有精神分裂

有多维的人生观

有硕大的肚皮

都是我们的未可预知

匆匆讨论与匆匆怀念

干净的主语往往被繁复的修辞遮蔽

一场欢宴之后

我们交错与抵达的,都将混迹于世间选自《绥江文学》2016年第2期

野樱桃

当人们看见野樱桃

三月很快就过了

她在远处探出头来,远处就变成了近处

她侧着脸,有种大胆的娇羞

树木奋力掩盖着她想说的话,那是一种方言

夹杂着春天的腥味,泥土的,苔藓的,小乔木的明媚选自微信公众号“你们”2016年6月

范俊呈作品

两千公里

两千公里的很短,短到不及

母亲的一个电话

问候的无非是,彼方水土能否喂饱此方人

千里之外的母亲从见底的瓦缸里舀出米粒

吩咐父亲十里山路取淘米水

她面对神灵双手合十

祈祷我在他乡的粮食中重塑金身

两千公里很长

高过天堂,低于人间

一衣带水的两地会不会在夜里

泻下月亮体内所有淘米水的白

我站在月下的旷野

以保证乡下的月光能照到我

降雨的过程

降雨的过程类似喝酒

铺天盖地的哀愁

汇入万千世界的众生之相

付诸东流。总能变成类似的水

雨水幸运,不必考虑酿造的过程

高温炮制的浓度把握不了分寸

它的坠落也是一路坦途

到了停留的地方从容地流

雨水的纯度中藏着高浓度的酒

它纯粹到不知道哀愁

还和天上的事物一起睥睨过人间选自微信公众号“长江诗歌”2016年8月

冯娜作品

前夜

风像钻井一样在湖上打孔

他也许需要一个女人

需要一匹烈马,用皮鞭平息他的怒气

少女需要一面有月亮的窗户

来隐藏她的刀子

——她的睡眠简单梦境简单

她需要红色刻出一座火山

我在一艘艘旧船前走来走去

它们需要舵手

需要把斑驳的字迹铲去

在逃离的前夜我需要故事的开头

去见你我绝不可能穿宝蓝色的睡衣

海愤怒时候的蓝周身沾满情欲的蓝

沉默得可以泡在泪水里腌制的蓝

去见你我穿戴一新

别针还泛着银光

我的口袋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可以贩卖的

灵魂里不纯粹的那一半

喔我忘了告诉你我的眼睛里还是含着蓝

隐形眼镜的蓝童话念到一半的蓝

我望着你突然不敢伸手捉住你的蓝选自《星星》2016年第1期上旬刊

封延通作品

芙蓉

不经意间,那么艳丽的芙蓉花就走远了。

只剩下黑黑的枝丫枯在那里

和骄傲的菊相伴。

我不禁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新闻

在那么一个遥远的星球上

有一片海,专家说,那是一片液态钻石的海洋。

无题

清晨

你听见窗外的燕子不停地叫着

它们在歌唱还是在争吵?

没人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光明是一个巨大的铁锤

在坚硬、尖锐的人群起来之前,它们必须说完一天的

语言。选自《鹳河》2016年第3期

飞廉作品

刺秦

我沉重的头滚落在麦田里

这种清凉

就像少年时读《左传》

读到“襄公八年”初夏,子产第一次出现。

不远的小菜地,父亲忙着种莴笋

我仰望长天。

几日后,生死即将分晓。就像此刻

麦苗将我的白衣染绿

一旦战死,这里将是我的埋骨之地。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我年近不惑

比秦武阳更需要这样一个时刻——白虹贯日、彗星袭月

——荆轲刺秦王的时刻。

东坡坟前

所有的人都喜欢你

我不识字的老父亲也能讲你和佛印的故事

一个地主的长子

历史跟他开了个玩笑

让他年轻时有机会来平顶山挖煤

一个下雪天路过你的坟。

四十年后,一个晚秋的黄昏,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中原大地上,最常见的一座小土堆

清冷的杂草间,散布着细碎的小黄花。[1]“绚烂之极”,归于平淡。选自《青年作家》2016年第1期

[1]东坡《与侄书》。

干海兵作品

身体里的故乡

我的身体里有山峦,有小河

有落日中的风铃

有一片十二岁的树叶,星光下

麦地依然金黄,随风而舞的

是万千条殊途同归的小路

我的身体里有逐渐坍塌的老屋

有躲乌云的雨,有发抖的闪电

有在内心之侧开放的坟墓

故乡之门,在血的汪洋中面容模糊

我的身体里有回乡的乌鸦

有镜子碰落的一根白发,有被鲜花割伤的

少女。我的身体里有小小的铜器

当风一次一次敲它

有如十二个月渐渐稀落的哀歌选自《中国作家》2016年第11期

逝去的马帮

沿西线以西,马帮们驮着盐在静静的山脊赶路。

像赶了十二个春夏,也未走到近近的打箭炉。马帮们驮

着的

孩子,在雪风中妖娆地成长

沿西线以西,格桑花落满回家的道路

喊过几嗓子的人们就静坐在青稞酒的旁边,喊过几嗓子

的孩子

迎娶了姑咱最后的蚂蚱

十二月格桑花没有踪影,马帮们在乱云中穿行

十二月将有二十四个节气一字排开,像松耳石项链被绝

情人

抛向折多河不眠的黄昏选自《边地》2016年第2期

高野作品

云岩寺

你在一丛大丽花旁

搔首,弄姿,模仿植物之美。

神仙们坐在莲花台上

被经年的香火熏黑。

老银杏忙于

掉它的牙齿。没有一丝神明之态。

我们双手合十。

站在云岩寺门外。一无所求的脸

生出干净的云朵。选自微信公众号“野诗刊”2016年8月

隐秘

记忆的鳞片上

闪着白银之光的,是你

云鬓低垂,遮住人间的声音。

有宽阔的怀抱

来自林间的风。有喧哗的河水

来自年轻的身体。

你来自星空。

而众多星辰,没有一颗是你。选自微信公众号“野诗刊”2016年8月

黑眼睛作品

我没有多一点的时间倾听

看见蜜蜂提小桶赶来

我每次都小声说:听,花开的声音

其实,花已悄悄开过

没有比这更合理的句子,可以表达情绪

春天来过,是不速的造访

我没有多一点的时间倾听

没有多一点的可能,留在那个痕迹里

我去了远方

没有亲眼看见花瓣落去

小青果顶着蕊,在枝上慢慢地绣光阴

闻到羞涩的甜香

我就小声地说:听,花开的声音

说得多了,就会觉得走进了虚无

如果我挣扎

就会看见一头小驴子

立在青草地上,对着天空那个潮湿的蛋黄

昂昂地叫。像是等待谁来认领选自微信公众号“中华女子文学”2016年6月

多少年了

她匆忙、隐忍

间歇地生病,甚至

内心被阴暗久久占据

歇斯底里

她爱这里

给了她各种委屈和磨难的生活

像困于丛林中的小鹿

带着伤痛

问身上的小斑点,阳光在哪儿选自微信公众号“中华女子文学”2016年6月

红布条儿作品

和你共患难的那个人

和你共患难的那个人回家了。他是曼陀罗,

味辛,苦,性温,有大毒。可治病,可致病,花色繁杂

迷乱复迷乱

阴阳变幻出来的迷乱迷了谁的眼?

和你共患难的那个人回家了。回到圆里,

你在圆里。广袤的大地仍旧迷乱,山迷乱了水也跟着迷乱

只有曼陀罗懂

回到圆里的人可以解大毒。悲心四起

从此阴阳无用。选自微信公众号“诗历”2016年4月

白色更孤独

我爱白色。

只有白色最浅。我们是白色的两叶草

我们爱自己的白。

只有白色最深。深不可测

我们也清楚,没有比白天更白的颜色了。我们在白天生

活,拥抱,亲吻

爱一些死去了却活着的风暴。选自《星星》2016年第8期上旬刊

霍俊明作品

黑色木风箱

此时,故地的菜园

并没有昨夜高速路上货运卡车的轰响

我再次回到故乡的风箱

我熟悉那道黑色的暗门

经常在秋天拨开那小小的横挡

尽管它磨损得厉害

是的,里面一直有一座

夜晚的花园

不是斑马,是一匹黑马在黑夜里

那些花朵,父母亲手栽过的

高过了红色的稀疏房顶

高过了银色铁片抖动的树梢选自《星星》2016年第4期上旬刊

黄智扬作品

中年爱情

一场梦之后,我体内的银器纷纷掉落

尚未编纂出成熟的故事相互煎熬

你的眼神已远远地避开

童年时的青山、凉亭,被我一一借来

留白的反攻才渐渐消退

青年时期,我们曾模拟过生活的样子

但它被无名的手雕琢着

时间并未教会我这门技艺

如今我们只能一再交换彼此的日落选自《草堂》2016年第1卷

病中读马骅

冬天,我找到一个温暖的房间

白桦树独自站立在床头

积雪,慢慢成为一个遥远的名词

疾病,才能将我再次拉回到角落

我愧对那些曾经热爱过的事物

辗转反侧,不停接过你手里递过来的

雪山选自《青年作家》2016年第8期

吉尔作品

我对他们的爱,使我一生都没有过罪恶感

只有库车河了解我的品性

只有库车河懂得我气吞山河的野心

它用三十年培养出我麦芒一样的皱纹

明亮,也是硬伤

这肋骨一样的语言

常常让我泪流满面

我喝下库车河的水,泥沙俱下

胃里泛起旋涡,隐隐作痛

我是个中毒极深的人,要靠逆流而上

才能心安理得

可我一生都没有躲过洪水般的宿命

每个写诗的人,身体里都住着一处海洋

用来吞吐词语的泡沫

我身体里居住着凶猛的河流、暴雪

和花瓣,中医说我的身体呈寒性,勿熬夜

食凉性事物,可我偏爱那些凉的事物

雪、冰块,命里带霜的人

我对他们的爱,使我一生都没有过罪恶感选自《西部》2016年第3期

叙述者

我相信,活着一样可以经历轮回

那里,盲歌手

弹唱着失落的家园

无数牛羊在寂静中转场

那里,老牧人日夜捶打着拴马桩

积雪运来奔腾的马群

喀拉峻,如果我活得够久

就让我收割秋天的枯黄

在没有灯光和月亮的夜晚

学会摸黑行走

为了忧伤的词根,以及迷失的路途

我愿意忘掉阳光,和生活的甜蜜

我愿意尝着苦艾,再把秋天走一遍

喀拉峻,走上诗歌这条道路

我就再也退不回去了

如今,我想把天上的星星数一遍,把地下的

积雪数一遍

其他的事我都不愿意去做了选自《诗刊》2016年7月号上半月刊

吉克木呷作品

等一群牛穿过十字路口

一群大大小小的牛

东张西望地

从十字路口走过

所有的车都停了下来

没有谁使劲地乱按喇叭

也没有谁挤来挤去

大家都屏住呼吸

静静地等着

就像等着一群牛穿过

村口的一条河流

绿灯上的数字还在倒数

像在清点

过了河的牛选自《诗选刊》2016年8期

课间操

远远望去

那些黑点

像外公家的蜂巢

那些密密麻麻的巢房里

蠕动的幼虫

而我喜欢把他们比喻成

一行行排比句

整整齐齐地被填入

作文本的方格里

偶尔有人伸出头来

也被老师用红笔圈回去选自微信公众号“小凉山诗歌现象”2016年6月

江汀作品

下着雨。有人打着伞出去了

从我的身体里出去了。

后来雨漫过了家门的台阶

雨下了三天三夜。

时间从另一个方向溜走。

它抛弃了自己的责任,从来如此;

再没有谁来归还那把伞。

同样的雨水回荡在故乡的房间里

因为没有别的地方供它贮存。选自《扬子江诗刊》2016年第3期

家乡

我依赖于自己的家乡

那已从身上脱落的东西。

那些老年作家,他们不得不在昏暗中摸索。

但傍晚呈现绿色。

他们的智慧在下沉,像糖落入水中

我们一同踩在柔软的底部。

仿佛我们被玻璃器皿包围。

村庄吐露几缕炊烟,虚弱地抵达顶部。

就这样回馈对等的经验。

将有一个人,如赴约一般到来

提着童年的灯笼,在田野的雾气里

捕捉敏锐的死亡。选自微信公众号“诗歌周刊”2016年4月

江一苇作品

为自己写一首诗

想为自己写一首诗

写上我半生的悲喜,荣辱。

写上我挚爱的亲人,曾经伤害过的文字。

写上我漫长的生命线,只不过是一只漂流瓶。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就让它留在这世上

不为证明我来过,只为让人知道

公元21世纪,那些连小号都没有的诗人

多么像一只蝙蝠

在阳光下蛰伏,在夜里奋力扇动风声。选自《星星》2016年第7期上旬刊

水走过的脚印

多年来,我一直怀念一个背影

一个我从未超过的背影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在清晨,

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挑着一担水。

由于压力,她弯着腰,步履细碎却连得很快

臃肿的身子微微前倾。

清亮亮的泉水不断从木桶里漾出来

洒落在路上,形成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从前她起得太早,我无法超过她

现在她挑不动水了,我没有机会超过她。

她是我的母亲,一生弯着腰走路

担子像水桶一样重,脚步像水走过一样轻。选自微信公众号“送信的人走了”2016年10月

金黄的老虎作品

眼泪

关于眼泪,现在想来

我祖母的教导是别致的“眼泪是金贵的,身为男子

你的金豆子,更不能随便扑簌于地。”

意志里面的力,孩提时代

我们实在无法太多具备

一不小心,就撒落了一粒又一粒“我的眼泪,要是落下

就会用针一颗颗挑起来

放回眼睛里。”

祖母难得地露出她坚毅的神色,继续说道

然而眼泪的流淌,我总归是

越来越不能赞同她

我历经的各种各样的哭泣

不单单绘出我情感世界的山川河流

它们还使得我内心一点点地积攒着光明

初糖史

脸朝黄土

背朝天

他们只乐意教给我吃苦的道理

但在我看来

其实四处都有甜蜜储藏

在夏日,在我的封地上

玉米秸子,高粱秸子里有糖

唤作白沙的苕里有糖

白茅草根里有糖

吮吸着那些低度的甜

我每每在金色的黄昏里

一个人拢着一股子喜悦

悠悠地从山岗上

慢慢回到盛满暮色的房子里选自微信公众号“绿饭桌”2016年8月

康雪作品

鸢尾

早晨走过一条小路。

围墙下开满了白色的花

我并不知晓

它们的名字。也没想过

开口询问

也许你叫它们,鸢尾呀

而我称呼为

有缝隙的光明。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我们消失时

它们大声地呼唤自己

小白,或者莉莉安。选自《长江文艺》2016年第8期

在天上要有天上的样子

深夜。漂亮的空姐

给我们一些果脯和可乐

我有些失望。

第一次坐飞机

第一次发现,在空中

我们吃的

居然是些这样的东西

也许别的飞机上

别的小孩

正在吃酸辣云片,清蒸月亮

甚至还有很多

星星炖蘑菇。选自《青年文摘》2016年第15期

蓝格子作品

睡衣

有时你也裸睡

但它身上有你爱的味道

每当夜晚安静下来

你就将它穿上

它把你的每寸皮肤都抚摸一遍

内心深处

泛起和它一样的柔情

接受它就如同拒绝自己

渐渐地,你离自己越来越远

躺在床上安睡

世界慢慢向后倒退,直到变空

你也跟着一点一点消失

然后,将所有的空交还给一件睡衣

看起来是,每天早上脱下它

就会有另一个自己醒来

只有它知道,你已被时光洗得

颜色,和它越来越接近选自微信公众号“北方诗歌”2016年2月

访渤海国遗址

我们一群人驱车至此

一个王国,轻易被我们踩在脚下

矮下去的城墙边,松柏茂盛

毫无衰老之意。御花园已不复存在

但花园里的花开得热烈

它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败落

风从远处吹来,穿过千年石灯

它身旁,一树叶子立刻发出崭新的问候

抑或古老之哀叹

夕照,向晚。现在,我们打算离开

当然,还会有人再次到访

并不断离去。多年后,或许我们的子孙

也会前来观看这历史的遗物

那时,他们之中

肯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也曾到过此地

就站在他站着的位置

满目伤怀选自《诗选刊》2016年第11—12期合刊

兰童作品

《流民图》其一:万齐舅

他常借来鹦鹉的舌头

使乡村现场的妇童铜片般笑成一片

把杀气阻挡在天堂之外

暮色四合,杀气更重

他又借来青蛙庙宇尽颓的声囊

在天上,在林间,在地壳的中心

呜呜地哭。他哭死去的父亲

哭乡村仅剩的幼年之幼,老年之老

哭老鼠偷灯因饥寒

和尚跳墙为野合

哭自己那条百步而乏的跛腿

一个四十来岁的光棍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在梦中,他像剥鱼一样撕开她的双腿

而这一撕仿佛约等于一生的意义

约等于一个帝王的鸿鹄之志

一个穷人的苦中甜,肉中刺

死中欲死,活里再活

哦,他一口饮尽了乳房里悲鸣的黄河

头陀颂

我曾与李白互换身子

在家乡的院子里酗酒、狂舞、玩月

好多次,在无人之时

捡起小时候的尚武之志

在院子中央,先打一个旋风脚

接着奔跑着一跃,一脚踩在墙上

一脚收缩而腿成V形

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像一条疯狗

而在大雪天,我多想赤身裸体

接受寒风与斧钺,接受老天爷

从天上扔下的雪花刀片和

无形无迹却嗜血成瘾的狗头铡

以这副无用的色身

供养生我养我的天与地

供养中原之地三万里的哀鸿与白骨

然而,我终不能像他一样

用金刚怒目练就金钟罩、铁布衫

以向隅的背影展示布施之技

向狼虫、向虎豹、向田间鼠、山头浪

向三头六臂的鹰隼和无头无臂的游魂

而诗人用汉字的纸钱所布施的

仅是自己百无一用的苦胆

耐心如何练就?用缩骨功囚禁自身于

话语之中、丛林之中、狮吼之中

竹杖、芒鞋、破钵、蔽衣

吟啸、呓语、舞之、蹈之

用向死而生的剖腹术

和对一只蝼蚁无言的微笑

在鸡足山,他都替我们做到了

而此刻在南京,暮色四合

我朝着大理方向磕了三个头

如同祖父仙逝时我向着河南方向的遥拜

出世与入世,阴间与阳间

都是一个荡子的身首异处

而鼓荡在我肺腑之中的虚空

仍似轮回中无以解脱

绝壁上无处卸甲的猿啸与狼嚎选自《星星》2016年第4期上旬刊

炉子作品

剩下

香菜、小虾米

这些我爱的

儿子吃完烩面

都会剩下

我在他剩下的汤里

津津有味地捡食着

已成惯例

当有一天

这些剩下的

再没有人捡了

他剩下他不爱的

我剩下我最爱的

化石

握紧一块石头,是不是

就约等于摸到了一座山

茂密的林子,溪水,小草和植被

是不是就能一级一级爬上台阶

上去,又下来,反复

消耗内心一次又一次暴动“身和心,都在崩溃”

噢……这么多的忧伤与心碎

我不会因为要一条向北去的路

再把这块石头,投出去

就在这块石头上

画眉毛,画嘴唇,画胡须

是猫的胡子还是虎的

就不画眼睛了吧,这最难描画的

把不准

这闭着眼睛的石头

握在手里发烧的旗帜,随着暮色

慢慢降下来选自《山东文学》2016年第5期

吕达作品

月亮谣

月亮白白的照了一晚上

我也白白的喜欢了你一晚上

如果你能看见明月

那是因为我也在看着你

如果你也被明月照亮过

那我就没有白白喜欢你一场

牧人

今夜,我是一个纯洁的牧人

在深爱的家乡

歌唱月亮

蜜色的人群围着篝火

草原上的每一朵花都有隐秘的忧伤选自《诗刊》2016年9月号下半月刊

李阿龙作品

晚风

玉米有人那么高了

她往门槛蹭下后背,转身

看着小路上赶集回来的行人

牙快掉光了,回答熟人总是走音

哪年也没今年热

她尝试回忆以前,总被汗水打断

坐在门前,等着暮晚进屋

这次月亮挺圆的,晚风清凉

她感觉,有人

正从玉米地里走来选自《诗刊》2016年3月下半月刊

归宿

那已过去十年左右了

我打伤了的小狗,又跑回家,安静地

卧到我的脚边

它亲昵地用鼻子蹭着我的手心,又用舌头舔舐

然后,滚翻在地,露出嫩红的肚皮

血丝,汗水,麦秸,苍耳的味道,温热又顺滑

这是纯净灵魂的气息,它裹住了我幼小的双手,予以宽恕选自微信公众号“送信的人走了”2016年10月

李满强作品

在新疆

不要去孤独,你的孤独

远远小于天山或者塔克拉玛干的孤独

不要去忧伤,你的忧伤

远远浅于博斯腾或者喀纳斯湖的忧伤

但如果你面色通红,一言不发——

那肯定是因为:一匹鹰

开始在你的头顶盘旋

也可能是:一头刚刚出生的小牛犊

在你的眼前撒欢

喀纳斯,遇见一只雪地里的乌鸦

在我们谈论湖水和松树的时候,一只乌鸦

悄无声息地落在眼前的雪地上

我们停止了交谈。世界一片静寂

只有乌鸦在雪地上来回踱步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若是以往,我不会接受这种讽刺或者隐喻

但现在已是中年,在乌鸦和雪地之间

我开始接受它们相互存在的事实选自《伊犁河》双月刊2016年第2期

李王强作品

誓约

两粒相拥的种子,在落地的瞬间

溅出了别离的天涯。可我分明听到

它们温软的誓约:

要在来年的春风中

同时醒来,并用氤氲缠绕的花香

找到——彼此

晚归

炊烟几缕,淡淡的、袅袅的

是轻风写给天空的情书,在适宜的高度

飘散。鸟影数点,像宣纸上溅出的

墨迹,还要飞在这青山秀水间

流水幽雅的琴声不断,万物有着

最缓慢的衰老。我扛在肩上的锄头沾着

暮晚的露珠,和花香

扶着简约的篱笆,你用丝绸般的声音

唤我,我故意不应。我想让这缠绵的青藤

把你娇嗔的声音,再轻轻抚摸几遍

再轻轻抚摸几遍选自《星星》2016年第7期上旬刊

李树侠作品

秋天的一封信

风不吹,林间的皱褶起伏

草色之下,遍地是不可辨认的香气和姓名

一封信穷其一生

无非就是从葱绿到金黄

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它有松针下坠的速度

词句尚无器物可盛

仅铺一张莲叶迎接刺痛

这山里的黄昏

容不下金质的流水

潺潺之音,一直淌过你

像空而无当的邮筒

我该告诉你什么呢

这如此寂静的人间

过往的蝶,请不要说出月光和蜜糖

等邮差清点完投递的部分

你就轻轻飞过选自《中国好诗》2016年第3期

麻雀

我很多次提到麻雀

翅膀如刀

切进褐色的碑文

就像此时

樟树叶落到土里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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