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第四册)【豆瓣8.2高分推荐,谍战推理剧巅峰之作《红色》编剧徐兵执笔,孙红雷、张鲁一主演电视剧原著小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4 12: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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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兵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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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第四册)【豆瓣8.2高分推荐,谍战推理剧巅峰之作《红色》编剧徐兵执笔,孙红雷、张鲁一主演电视剧原著小说!】

新世界(第四册)【豆瓣8.2高分推荐,谍战推理剧巅峰之作《红色》编剧徐兵执笔,孙红雷、张鲁一主演电视剧原著小说!】试读:

第五十二章

钥匙转动,冷库门再次打开,长根走进去。他看着地上两个药瓶良久,用脚踢入暗处,然后他往冰柜过去,留有弹痕的冰柜插着贾小朵的名牌。长根拉开相邻的冰柜,露出田丹,他看了半晌,冰凉的田丹是长眠的样子。长根的手搭上去,贴在田丹的脖颈大动脉处,半晌才放开。

长根离开了冷库,但没有将冷柜抽屉再推回去。门重新锁上,冷柜嗞嗞地响。

长根吩咐旁边的军人把金海带到门口,办公室走廊收拾一下,然后让所有人都出去。军人们往外走。长根松手,让冷库的钥匙从手里落到他的鞋面上。他斜了斜脚,钥匙停到了门边地上。

华子用大衣挡着长枪,往大楼去,一众狱警随后从窄街拐角钻出来。快到楼前的时候,沈世昌的小轿车又开了回来。华子停在车前,往轿车里看,只有一个开车的军人。

司法处大楼的门打开,长根和六个军人押着带了铐子的金海从楼里出来。狱警们都跟了上来,黑压压的,长枪都掖在大衣里。长根拉开小轿车的后门,金海坐进去,长根也跟着进入后座。

六个军人抚着手枪戒备,华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带着手铐的金海,金海看了眼长根说:“我跟兄弟们说几句。”

长根俯身去降下金海一侧的窗子,金海看向眼前的华子,笑了笑说:“回去吧。”

华子看着金海的铐子,不是滋味。金海说:“缨子、刀美兰和徐天都走了,明天狱里见。我不是狱长了,枪都送到库里收好。”

金海狠下心转回头不再理会华子,长根伸头对自己的手下说:“你开车,剩下的回去,先生在家里,不要出岔子。”

军人听后纷纷上车,长根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他开车。小轿车载着长根金海离去,司法处大楼前只剩一众狱警。过了很久,华子低下头垮着肩,转身往窄街走,狱警们都跟了上去。

人力车马上就要靠近司法处的大楼时,徐天从叫住了徐允诺说:“爸,停了,爸!”

徐允诺哧呼带喘地慢下来,徐天说:“车拉胡同里,我先过去。”

徐允诺回头看徐天说:“他们要还在,你过去不正好撞上。”

徐天宽慰徐允诺说:“没事儿。”“啥叫没事?”徐允诺看徐天,一边把车拉进胡同歇下来,徐天挣扎着下车。“你跟这儿别动,我拉车过去溜一趟,有人没人回来找你。”徐允诺说着拉起车,待徐允诺刚离开,徐天就向进司法处走去。

小轿车开着,长根和金海坐在车后座,长根看了眼脸色不好的金海说:“沈先生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想跑就杀掉你,但今天晚上你想见谁,和谁说话,我做主。”

见金海沉默着,长根说:“如果谁都不见,现在就去京师监狱门口,车里等到天亮,很闷。”“平渊胡同。”金海说道,长根拍拍前面的军人,小轿车换了个方向。

冷库的灯光惨淡,铁抽屉上的田丹抽搐了一下,伤口冒出血,她两眼还是闭着,但身子开始一直抽搐,血大量冒出来。

徐允诺拉着人力车过来,转了一圈,司法处楼前空无一人,徐允诺大着胆子放下车,上司法处的台阶。此时,徐天攀着一堆杂物,也费劲地爬上司法处后楼,他从杂物里抄了根撬棍,撬开窗户爬进去。楼道空无一人,徐允诺蹑手蹑脚地走着,冬蝈蝈突然清亮地在他怀里鸣叫起来。徐允诺掏出葫芦罐,声音更响,又塞回去,正忙乱着,听到邻近的办公室有声音。他准备退出去已来不及,办公室的门从里拉开,出来的却是抄着根撬棍的徐天,蝈蝈不叫了,徐允诺白受了场惊吓,又心疼儿子,说:“你怎么从来不消停呢?”“外头没人了?”徐天问。“里头不知道有没有。”徐允诺警惕地说。

徐天往里头走。田丹躺在停尸处的冰柜中,不抽搐了,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徐允诺来到了冷库前,门锁着。徐天开始用撬棍撬锁,锁很结实,撬的声音越来越响,撬棍断了,走廊回荡着声音,徐天拾起撬棍劈头盖脸疯狂砸锁,这时徐允诺从门边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钥匙,刚要拣起来,门锁已被徐天砸开,徐天当先进入。

此刻,北平街上,军人开车,长根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金海铐在后座。

徐允诺走进了冷库,耳朵贴在田丹胸前。徐天站在一旁忐忑地看着,徐允诺直起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说:“没动静了。”徐天的双目渐渐空洞绝望,徐允诺手指搭上田丹颈部大动脉,片刻,又摇头。徐天手足无措地看着田丹,他的手要去碰田丹又不敢碰,手指抚上贾小朵的名牌,要去拉冰柜又不敢拉。

徐天眼泪乱流,胡乱喊着:“爸……”

徐允诺从来没有见过徐天这种样子,铁抽屉上的血滴落下去,落在徐天鞋面,一滴又一滴。田丹突然抽搐了一下,徐天空洞的双目重新燃烧,像平日那样渐渐充盈怒火和生命力。徐允诺和徐天对视一眼,心里希望又燃起来。力量回到徐天身上,他将田丹抄起来向外奔去,徐允诺在后面跟着。长根留下的钥匙,依旧留在门边地上。

徐天抱着田丹沿走廊往外跑。他从大楼出来,将田丹放入了人力车。田丹歪斜着靠在车里,毫无生命迹象。夜色昏暗,徐天恍然觉得坐在车里的女人是小朵,他突然回想起阳光灿烂的贾小朵坐在车斗里,笑嘻嘻地问他:“以后你还会拉别的人吗?”

徐天拉着车用力奔跑,他不时回头看,的确是田丹歪在后面车斗里。徐允诺气吁吁地跟在后面说:“天儿我跑不动了,你先去。”

徐天将车转了一圈回来,跟徐允诺说:“我去圣心医院,您回家喘口气带钱过来。”

徐允诺答应着。“儿子,头晕不晕?”他心疼地看着徐天,问道。“不晕。”“等会儿,真不晕?”“罗嗦,您还有话没?”“有话。”

徐天站定了,喘着粗气看着徐允诺:“说。”

徐允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他看了看徐天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没了。”

徐天拉起车跑,徐允诺又在后面跟着跑了一段,距离越拉越远,徐天转过街角时回头看了一眼,夜街上,徐允诺扶着膝盖喘息,老态龙钟,他还时不时直起身朝跑远的徐天挥挥手。

刀美兰家里,大缨子趴在炕上“啊呀呀”地叫唤。胳膊褪下衣袖,子弹只是擦破了皮肉。

刀美兰说:“不碍事,包上就行。”“疼啊……”大缨子喊。“能有田丹疼?”“人死就不疼了。”

刀美兰瞅着大缨子。“徐天咋那么狠呢?”大缨子突然转头看刀美兰问。“为咱们。”刀美兰难过,眼眶湿润。“往后怎么办?铁林那王八蛋说我哥……”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拍门环的声音,大缨子赶紧噤声,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拍门声继续响着。“敲我那边儿的。”大缨子听着说。“跟这儿别动,别出这屋。”刀美兰自己走出了屋子。长根离开金海家院门往外走,刀美兰的院门正好打开。刀美兰像见着瘟神一样,愣了片刻将院门推上,长根过去敲刀美兰的院门。半晌,刀美兰心惊肉跳地打开门,长根说:“金先生在外面车里。”

刀美兰吃惊地说:“金海?”

长根已经往外走了,刀美兰犹豫着出来,带上院门。

金海铐在车后座,他看见刀美兰从胡同走出来,一直走到车前。长根拉开车门,刀美兰坐进车内,看见金海铐着手铐,难过地去拉拽金海的铐子。

金海对刀美兰笑了笑说:“别费事儿了,大缨子没事吧?”

刀美兰摇了摇头:“她没事儿。”“你呢?”“我什么?”“这一晚上是不是吓着了?”“跟做梦一样,活生生一闺女转眼没了。”刀美兰想起田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

金海看刀美兰哭,自己心里也难受。“明天小朵入土我去不成了,早知道应该把八青再放出来……还跟小耳朵较半天劲……”

刀美兰看了看车外两个人,小声说:“铁林说从明儿起他是京师监狱狱长?”“是。”金海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那帮兄弟能答应?”刀美兰着急道。“吃差饭的,不是我养的。”金海又笑笑。

刀美兰替金海难过,眼泪簌簌地落下,说:“你自个儿的牢自个儿蹲了?”

金海苦笑了一下,说:“先前跟田丹说过这话,没想到应这么快。”“蹲牢就蹲牢,他们蹦跶不了多久,没几天共产党就来了。”刀美兰眼泪一擦,忿忿地说。“不只是蹲牢的事儿,没多少工夫,话挑要紧的说。”

刀美兰望着金海,眼圈通红。“你喜欢过我吗?”金海看着刀美兰的眼睛,借着外面的灯,他看到她眼睛里的自己。“喜欢。”刀美兰回答得笃定。“如果走,跟不跟我?”

刀美兰毫不犹豫地点着头,转念又着急起来,说:“都这样了,还怎么走?”“跟吗?”“跟。”刀美兰眼神坚定,“天涯海角也跟。”“去不了那么远。有两件事得你做。”“你说。”刀美兰泪眼滂沱。“一件稍后点儿,等我铺排好,让人来告诉你去收账。”“啥账呀?”“咱们下半辈子的花销。”

刀美兰怔了一下。金海继续说:“还有一件在眼前,等我车一走,立马去珠市口告诉徐天,让他别跟家里待着。沈世昌逮不着他,我在狱里就还能喘气,叫他千万别浑,再浑就是害我。”

刀美兰细细地记下,金海敲了敲门窗,长根从外面拉开车门,金海把刀美兰散落的头发替她挽回去,说:“走吧!”

刀美兰难过地看着金海说:“这就走了?”

金海叮嘱说:“我一走,你就去珠市口。”

刀美兰神情恍惚地下了车,长根关上车门,刀美兰还站在原地,隔着车窗玻璃看金海,开车的军人重新进入驾驶座。长根看似无意地跟刀美兰说:“明天一早我把金海送进监狱,就去司法处把田丹拿走火化。”刀美兰怔着,不知是听进去还没听进去。长根进入车里,刀美兰就一直站着看车开走,直到周遭冷清下来,刀美兰回头往胡同里看一眼,拔腿投入暗夜。

圣心医院,徐天横抱田丹破门而入,他感觉田丹的身体冰凉。徐天把她抱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田丹,他狂奔进急诊,护士拦也拦不住,徐天嘴里狂喊输血,值班医生帮他把田丹在床上放好,看了眼徐天问:“怎么伤的?”“刀扎,三刀!”徐天急躁地说。

医生俯身扒田丹的眼皮看了看,吩咐护士检查一下。“先输血!”徐天喊。“不查怎么知道情况。”“我知道!”徐天着急道,医生看着徐天无奈地说:“输血也要先验血型,看血库里有没有匹配的。”“要没有呢?”徐天瞪大眼睛。“等天亮从协和医院调。”“天亮人就死了。”徐天更加暴躁,医生搭着田丹的脉搏说:“现在可能已经……”“输血!输我的。”徐天拉着医生认真地说,医生问徐天是什么血型,徐天不管不顾地说:“就输我的血!”

徐允诺气吁吁走回家,没注意门口停着铁林的吉普车。铁林和关山月正磕瓜子,铁林一边磕瓜子,一边从兜里一颗颗掏子弹,左轮手枪夹在腿上,黄澄澄的子弹和瓜子壳在一起,既和谐又异样。铁林拿子弹往枪膛里塞,间或拿瓜子往嘴里放。

关山月问铁林说:“又被宝慧赶出来了?“没有。”铁林抖着腿回答。“没有你怎么在这儿?”关山月纳闷。“等徐天。”“徐天和允诺出去了。”“去哪知道吗?”“他们不告诉我。”“说没说啥时候回来?”

关山月大声喊:“听见没?”

铁林纳闷:“听见什么?”“你耳朵不好使。”关山月说完离开自己的屋子,往前院去,徐允诺屋子里亮着灯,他在房间翻柜子,扒拉出两根金条,正往怀里揣,抬头看见关山月进来。“大晚上的金条拿哪儿去?”关山月问。

徐允诺无奈地看着关山月说:“您别管。”“二十年前我就管不着你了,问问都不行。”“去圣心医院。”“干什么?”“徐天脑袋让人打了,看大夫。”

关山月气愤地说:“谁他妈打的?”

徐允诺更无奈:“赶紧回后院吧,该睡了。”

徐允诺赶紧出了厢房,从院里走出来,才注意到门口停着吉普车,他定住身子。

关山月从徐允诺屋又走回自己屋,跟铁林说:“别跟这儿等,我该睡了。”“您睡着我就出去,一时半会儿也睡不了。”铁林说。“家里有媳妇不守着,偏要来我这儿。”关山月嫌弃地看他一眼。“岳父,您觉得我这人咋样?”

关山月看了眼铁林,认真说:“你不错。”“是吧,可他们都觉得我蔫儿坏。”铁林一腔委屈无人诉,本来以为先把事儿办成,自然会被理解,结果现在看来并不如他意。“他们谁啊?”关山月瞪大眼睛问。“徐天、金海他们。”“他们说你蔫儿坏了?”“说了。”“那你就蔫儿坏了。”

铁林彻底无语,说:“我是您女婿,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我没胳膊肘,都是家里人拐成麻花儿了。”

此时,徐允诺悄悄走进后院,贴着厢房门听,关山月和铁林的对话声传来。“徐天跟圣心医院看大夫呢!晚上回不来。”关山月说。“圣心医院,谁告诉你的?”“刚允诺回来拿钱,徐天脑袋让人打了这事儿你知道吗?”“知道。”“知道你坐这儿等半天,磕我半盆瓜子。”关山月不高兴地说。

铁林想了想,下定决心。他拍拍手,将枪装回兜里,说:“岳父,跟您说个事儿,我跟金海徐天掰了,忙过这几天我和宝慧接您到别的地方住。”

关山月吃惊地说:“掰了?为啥?”

铁林淡定地说:“我为他们好,他们不觉得。”

徐允诺从后院五脊六兽地出来,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在家门口转圈。

刀美兰喘着撞进来,连声问:“徐天在吗?”“嘘嘘,小声儿。”

刀美兰压低声音说:“金海让人押着回了趟平渊胡同,叫我来告诉徐天别回家,这几天出去躲躲。”

徐允诺大惊:“金海让人押着?”“明儿起铁林做京师监狱狱长,金海关自个儿牢里。”

徐允诺一脸愤懑,但时间紧迫,没空咒骂铁林,赶紧跟刀美兰嘱托:“徐天在圣心医院,你过去叫他把田丹藏起来,我在这儿堵着铁林。”“田丹?”刀美兰迷糊了。

徐允诺跟刀美兰继续说:“我和天儿刚从司法处把她拉出来。人搁冰抽屉上幸亏没推进去,边上就挨着小朵,接出来的时候还有口气,让铁林知道全白瞎了。”

关山月拉住半个身子已出了厢房的铁林说:“这么大的事允诺知不知道?”“什么事?”“我住别地儿,允诺不能答应。”“不用他答应。”铁林不耐烦地扒拉开关山月的手,没扒拉开。“他不答应哪儿我也不去!”

铁林无奈地看关山月说:“不去拉倒,也不难为您。”

关山月急得直嚷嚷:“这事明儿我得告诉允诺!”

铁林有些急躁地说:“撒手,我走了。”

徐允诺听见铁林要走,忙向刀美兰挥手,让她快走,他把刀美兰推出门,在月亮下拦住了铁林。

铁林见到徐允诺,尽量恢复正常情绪说:“徐叔。”

徐允诺看了眼铁林,也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说:“你来,跟我过来。”

铁林心急如焚:“啥事儿?”“来。”

徐允诺说着挑开自己厢房的门帘,铁林只好跟着徐允诺进去。铁林站在屋子中间,徐允诺绕到他后面去把屋门关上。

铁林着急地说:“您要说啥?我还有事儿。”

徐允诺不紧不慢地把一盆景往铁林的方向挪了挪问:“这盆景枝儿是不是你弄断的?”

铁林假装毫不知情,说:“哪儿呢?断了?”

徐允诺转过盆景,铁林赶紧否认。“事儿都干了,没胆儿认。”徐允诺鄙视地看着铁林,铁林听出徐允诺意有所指,慢慢抬眼看徐允诺说:“做就做了,有什么不能认的。”“田丹是你卖的?”徐允诺又问。“是。”“为啥?”“我就干这个的,抓共党,您说为啥?”“世道要变了,北平都要和。”徐允诺把盆景拉回来,眼睛直视铁林。

铁林没把他当回事,说:“世道变才要我这种人,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就你也配?”徐允诺抬高声音,铁林一脸不悦,皱着眉看徐允诺说:“怎么不配了呢?”“卖兄弟,你们三个插过香的。”徐允诺愤怒地瞪着铁林,像是要把铁林剁了。“我是救他们。”铁林还说的理直气壮。“救谁?明天金海坐牢了,你当京师监狱狱长,狱长会当吗?”

铁林尴尬胜于怒火,之前的底气立即消散掉一半,说:“这事儿也知道了……谁告诉你的?”说着,铁林绕开徐允诺要往外走。“站着!我话没说完呢!”。“徐叔!”铁林满脸焦急,明显不耐烦地说:“跟这儿听您说两句不是怵您,您说不着我。”“急着去哪儿呢?”徐允诺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再拖延些时间。“找徐天。”“找他干啥?”徐允诺紧锁眉头,铁林对徐允诺说:“实话跟您说了吧,也得把他弄到牢里去。”“他要不愿意呢?”“我跟他讲道理。”“他是我儿子,你把我讲通了,我让他找你,不用你找他。”徐允诺说着坐回炕上,铁林转回身子,看着徐允诺好好说:“徐叔,我也不容易,你们一个个儿的怎么不理解我呢?”“怎么个不容易,我替你解。”“你们和田丹走一条道是不是好事儿?”“是。”

铁林噎了噎,又说:“田丹杀了是不是大家就太平了?”“太平怎么还要找徐天。”徐允诺眼都红了。“你以为我愿意?上道儿了明白吗!各上各的道,下不来了!”“什么道都不如兄弟,掉头来得及。”

铁林听着心里也七上八下,问:“怎么掉?”

关山月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院出来,在外面贴着窗听里头的声音。

徐允诺说:“跟从前一样,你们三兄弟站一头,我作保,以后他们不跟你找后账。”“你做保?”铁林只觉得啼笑皆非,徐允诺接着说:“我说话金海听得进,徐天是我儿子。”“我还得你保,你不保他们就弄死我对吧……田丹已经杀了,没法儿掉头了,别挡我道。”

徐允诺更加生气,他站起来指着铁林鼻子呵斥道:“你脑子被门挤了,找着徐天让他蹲大牢,他就跟你去?”“跟他说道理,还有一大家子在外头呢。”“信不信他大嘴巴抽你。”徐允诺瞪大眼睛,愤恨地看铁林。“抽一个试试,这是啥?”铁林气急,掂出手枪,“从今天晚上起天王老子敢点我一根手指头,我也让他吃枪子。”

徐允诺见状绕到门边,挡住铁林的去路。铁林不耐烦地嚷嚷:“起开!”

铁林见徐允诺不动弹,要推开徐允诺,徐允诺大力一掌,铁林踉跄跌出去,扶着炕沿才站稳。

徐允诺火冒三丈地说:“别招我儿子,有种在这儿跟我码!”

厢房里叮哐乱响,徐允诺把柜子和桌椅往中间挪,挡住铁林的去路。关山月听着忐忑地往后院回去,铁林扒拉开挡道的东西,走向徐允诺。

铁林也气得不行,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捏瘪搓圆的铁林了,他现在是监狱狱长!铁林压着火气,拿着枪说:“徐叔,好好跟您说,别挡我道儿。”

徐允诺一把捏住铁林的枪,说:“能耐死你了……”

铁林跟徐允诺两人撕扯起来,突然关山月听见一声闷响。他在院中间站了一会儿,还是走回了后院。

院子里很安静,前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关山月又从自己屋子出来,犹豫着往前院走,他见铁林架着徐允诺往外走,关山月从里院出来,去厢房看,厢房里没人了,门口有一些血迹。

铁林慌乱地将徐允诺塞进吉普车里,自己从车头绕过去上驾驶座,徐允诺软软地瘫在副驾驶座上。铁林打着汽车,隔着车窗看见院门口站着关山月。

铁林心脏狂跳开着车,徐允诺双目无光,胸部大量渗血,浸湿车座。葫芦罐从怀里滑出来,徐允诺费劲地抓到手里说:“蝈蝈,我的蝈蝈……”

铁林哆嗦着一边开车一边说:“叔,我不是故意的……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徐允诺嘴里还不住地说:“我弄死你……”

铁林显得很无措,他尝试着去捂徐允诺胸口,只是徒劳沾了一手血,方向盘被血弄得滑溜溜,他一手开车,使劲擦干沾染的鲜血。

铁林狂踩油门,车一突一突地往前奔,弥留的徐允诺一手撑着车座,努力使自己坐起来,问:“去哪儿,你去哪儿?”“医院。”“你个王八……”徐允诺虚弱地骂道。

铁林看着这样的徐允诺,也情绪失控了,大喊:“让你别挡我道,你们都听不明白!”“别招我儿子……”“送你去医院!”铁林大喊。“我送送你。”徐允诺说完扑过去扳方向盘,车子猛地转向,在狭窄的河沿道上打转。片刻之后,车终于挨着河沿停了下来,车门半开,徐允诺半个身子悬在车外。铁林惊魂未定,抬脚向徐允诺踹去,徐允诺软软地滑出车外,滚到水里。

铁林下车绕到河沿,小声喊:“徐叔?”

徐允诺已经没气了,手还握着葫芦罐。

冬蝈蝈微弱地鸣了两声,铁林试图将徐允诺拖上来。累了半天自己却滑倒了,反而被徐允诺带进水里。铁林挣扎着,鞋子被徐允诺的褂子死死地缠住,无法挣脱。铁林一口气冲徐允诺开了四枪,枪声在夜里回荡,徐允诺在水面沉浮。铁林解开脚上的褂子,愣了一会儿,然后从岸边找来两块石头,塞入徐允诺的衣襟,尸体还是沉沉浮浮。铁林起身回到车里,搬出一只铸铁千斤顶,然后回到岸边,将千斤顶塞入徐允诺的衣襟。眼看着徐允诺沉下水面,铁林站起来,走回车边。

河沿不远的地方有人站着看向这边,铁林愤怒地喊:“看啥?”

那人没动,铁林冲那人开枪,弹匣打空后,铁林仍在不停地扣动扳机。那人跑没了影。铁林回到车上,看了一会儿空荡染血的驾驶座。他拉上两边的门,发动引擎。蝈蝈葫芦罐冒着气泡飘上来,浮停在水面。

第五十三章

徐天躺在圣心医院的病床上,头发里的血不断渗出,染红了枕头,胳膊上插着输血管。田丹躺在与他相邻的床上,两个人都昏迷着,徐天的血正输入田丹血管。

刀美兰头发散乱地跑进圣心医院,见着人就着急地喊:“大夫,大夫,徐天在哪里……”

护士问她找谁,刀美兰喘着粗气说:“刚来的,还有一个女的。”

护士指了指屋里说:“在输血。”

刀美兰往里跑,护士冲着刀美兰的背影喊:“哎……你不能随便进……”

刀美兰一间间帘子掀过去,那个买菜的妇女还在,她终于在一间病房里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田丹,然后又看到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徐天。

刀美兰无措地看着两人问医生:“还有救吗?”

医生问刀美兰:“你是他们什么人?”

刀美兰心急又心疼地说:“我……她是我闺女。”

医生看了一眼躺着的田丹,对刀美兰说:“伤口止住血了,女的可能服了抑制心律血压、麻痹肌肉组织的药物,除了失血,药物的作用也还没被解除。”“那他怎么也插着针?”刀美兰看着徐天问大夫。“给她输血,自己要求的,尽管他也失了很多血……”

刀美兰听后挨近前去喊徐天的名字,徐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刀美兰眼眶湿润,徐天眯着眼惊讶地看着刀美兰。刀美兰摸了摸他的脸,关切地问:“能动吗?”“刀姨,我眯会儿……”“铁林没准会过来,不能跟这儿待着。”刀美兰担心地说。

徐天怔了一下,问:“谁?”“铁林,你爸在家拦着,让我赶紧来报信儿。”刀美兰回答。

徐天撑着身子起来,差点又软回去。刀美兰赶紧扶住徐天,说:“起来,我弄得了田丹弄不动你。”

吉普车在圣心医院前停了下来,铁林在兜里摸了半天只摸出两颗子弹,填入左轮枪,他下车进入医院。铁林表情扭曲地走进来,先前回复刀美兰的那个护士在柜台后面看着他。

护士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铁林恶狠狠地说:“我找徐天。”

护士没说话,铁林继续说:“一个男的,脑袋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来的。”护士一直没说话,铁林往里面进走去,护士回过头。她身后办公室的门半开着,田丹躺在担架床上,刀美兰战战兢兢护着她。徐天一手插着管子,一手捏着医生。“我已经走了,不在,明白吗?”徐天威胁道。

铁林在里面一间间地掀帘子,没找见徐天,重新回到护士站,问护士说:“人呢?在哪儿?”“你是谁啊?”护士大着胆子问。

铁林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想了想道:“他兄弟。”“走了。”

铁林皱着眉头问:“什么时候走的?”“刚走……”

铁林看着护士身后半开的门,手在兜里捏着枪,半晌后还是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里,双手握着方向盘发了会呆,他把手抬起来,看到方向盘上都是血。他用自己的衣服一遍遍地擦方向盘,根本擦不干净,还把枪掉到了刹车附近。他低下头去够枪,脑子里天人交战。后视镜里的铁林神情复杂,又带着凶恶,他不断说服自己:“没法回头了,六亲不认也挺好……”说完,又下车跑向圣心医院。医院里,护士还在柜台后,看铁林提着枪走回来。

铁林越过柜台,扒开护士,推开她身后的门,门里只剩下一个医生和空着的担架床。

铁林摔门走出去问护士二人的去向。“走了。”护士战战兢兢地回答。铁林双眼冒火,大喊:“什么时候走的!”“刚走。”护士胆怯地看着铁林。铁林拧身跑出去,往医院两头的夜路各盲目地追了一阵,停下来大喊:“别跑啊!徐天你也有怂的时候!”

徐天背着田丹吃力地爬圣心医院公寓的楼梯,输血管已经拔了,刀美兰在后面扶着田丹。

刀美兰问徐天这是什么地方,徐天吃力地回答:“燕三在这儿。”

刀美兰没明白,徐天突然停在楼梯中段,刀美兰见状赶紧扶着徐天,徐天呼出一口浊气:“晕……”

公寓里的灯关着,黑暗里,燕三和住对门的刘科长靠在门后。刘科长悄声问燕三说:“平时真看不出来,杀了几个女人?”“四个,加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五个。”燕三回答。“我说呢,像。”刘科长神秘地说。燕三看着刘科长说:“像?”“高医生平时独来独往,不爱跟人交往,很多次大半夜出门,天亮才回来,我起来撒尿看见他出去……就老激灵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杀不杀男人?”

燕三摇了摇头:“不杀。”“就你一个等在这里抓他吗?”“还有你。”

刘科长挺得意,说:“我形意拳练十几年了。”“他在北平还有没有别的住处?”

刘科长细细想了想,说:“没有,下班天天在屋里,你们要说他没走成,肯定回来。”

此时,走廊里传来零乱的脚步声,两人初时没太在意,直到脚步声停门前。两人绷紧身子,各自抄东西准备,门被推开,进来黑乎乎的一团。“三儿,接一把。”徐天喊道。刘科长正要砸,被燕三抓住胳膊。“天哥!这谁啊?”燕三见徐天背着人,困惑地问。

刀美兰随后跟进来说:“田丹。”

燕三看见刀美兰,更加吃惊:“婶儿?”

刘科长看着受伤的陌生女人问是谁。徐天将田丹放到床上,看了眼刘科长又问燕三:“这人谁!”

刘科长还记得之前差点挨揍的事儿,尴尬地笑了笑,说:“住对门的。”

徐天还有些发蒙,刘科长指了指自己,说:“天哥,你脑子坏了?”“让小耳朵的人砸了几下。”燕三说。徐天依然没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谁。

刘科长笑着说:“我是对面总务科的,协助你们抓杀人凶手。”

徐天突然拉住刘科长喊:“别让他走……”

刘科长赶忙回应:“我不走。”

刀美兰在黑暗里摸寻灯绳。“别开灯,等人呢!”燕三说。“等谁?”“凶手。”刘科长已经把自己看成他们一伙的了。“啥凶手?”

燕三看向刀美兰:“杀小朵的。”

刀美兰蒙了:“杀小朵?”

燕三凑近看,床上躺着的果真是田丹。燕三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说:“天哥,咋回事?”徐天没回应,等燕三转过头,徐天靠在床上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

刀美兰见状替徐天回答:“铁林把我和缨子扣在司法处,金海和田丹都去了……天儿捅了田丹三刀。”

燕三大吃一惊:“为啥?”刀美兰的描述太简略,燕三不明就里。

徐天又接话了:“三儿,天亮你跟对门的去协和医院取血,再叫个大夫……”“对门的?”

刘科长问燕三:“我?”

刀美兰担心地看着徐天说:“天儿,你没事吧?”“困得慌,明儿小朵入土……入吗?”徐天嘟嘟囔囔地问。

刀美兰六神无主地说:“你说呢?”

徐天又没声音了,刀美兰看着床上的徐天和田丹,叹了口气,拉过毯子替两人盖上。

屋内暂时安静下来。刀美兰环视四周,有些毛骨悚然。“这到底是谁家?”“小红袄。”燕三回答。

刀美兰怔了一会儿,掀了徐天和田丹身上毯子,自己脱下外衣盖到田丹身上。“啥缘份啊这都是……”刀美兰喃喃道,然后用毯子去覆盖福尔马林标本瓶,撕墙上的人体解剖图。

燕三帮着刀美兰一块儿张罗。“缨子没事儿吧?”燕三担心地问道。“胳膊破了一道口子。”“怎么弄的?”燕三一听立马急了。“枪打的。”

燕三惊愕地说:“这半宿你们折腾出多少事儿?”“半辈子差点搁这半宿里……”刀美兰看着燕三,疲惫地说。

珠市口徐天家,后院厢房的门大开着。留声机放着《空城计》,关山月裹着大棉袄,像没食的鸟一样前后院转。一会儿转到徐允诺屋,一会儿转到徐天屋,然后又到大门口往外看,又转到后院。他的那只鸟在笼子里晃着脑袋。

冷夜下的什刹海波纹不兴,挨着城根的地方还结着冰,另一头是黑黢黢的皇城。铁林开车到家,在车里愣了好一会儿才下车。他进入拱门,一边走一边在衣襟上擦着手,随后去回形院中间的水池拧开水龙头,先是在水里搓手,然后干脆脱了大衣,卷高袖子洗胳膊,又洗脸。边上有一只桶,他提过来往桶里灌满水,朝吉普车走去。打开车门。铁林脱了短褂,扔到水里,开始擦拭方向盘和座椅。他完全感觉不到寒冷,擦得仔细卖力。

一辆小汽车停在京师监狱的门口,金海和长根在车里枯坐,金海看了看像是快入定的长根说:“不出去抽一根?”“不抽烟不喝酒,我吃素。”长根回答。“但杀人。”金海眼神犀利地看着长根。“所以吃素。”“替沈世昌杀过多少人?”金海问。“民国二十八年,北平日治,替他灭过一门。”“日本人?”“军统,就是现在的保密局。沈先生搭着两头,也给日本人做事,南京派过来一家子调查,查明白之前,沈先生叫我去把他们灭了。”“从那时候就两头搭着,这种主子你也跟得住。”金海脸上挂着蔑视。“这辈子欠沈先生的,这辈子还,修来世。”“做这些事儿,来世修不明白。”

长根听了不知说什么,看了眼金海说:“所以吃素。”“做点善事。”金海语气诚恳地说。

长根摇摇头说:“放不了你,别想了。”“按说该把你当王八蛋,为啥坐这心里还真没火?”金海不解地看着长根。“可能我做善事了。”长根垂着头,看着自己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天亮把我送进去,你干啥?”金海心里还想着徐天和家里人,还得为他们的安全打算。

长根看了眼金海,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说:“火化田丹……你那兄弟人不错。”“哪个兄弟?”金海问。“徐天,你和他可能都会死铁林手里,弄不好就是明天,有啥没办的我替你办。”

金海听了生气,也不知是气长根还是气铁林,说:“轮得着你吗,王八蛋。”

长根知道金海心里有气,没说话。“监狱都不是我的了,真不该跟小耳朵瞎较劲。”金海看了看窗外,其实心里想着也许明天过不去了。“金先生,您这辈子看重啥?”长根问金海。金海叹了口气,说:“好多。”“最看重。”“道理。”金海毫不犹豫地回答。

囚车停着,二勇和另一个狱警缩在车里。空旷的夜街只有一个摊档,里面黏满了白衣汉子,只有小耳朵和连虎在一张桌子上吃,跳子立在旁边。小耳朵没戴铐子,喝着酒。

跳子说:“爷,差不多您早点回家歇着。”“收摊了?”“不收,自家兄弟的,羊自家宰的。”“那催我?”小耳朵不耐烦。“那两个狱警不走干啥?”“没准一会儿我还搭车。”“搭哪去?”

小耳朵抬头问跳子:“知道我一辈子最看重啥吗?”“兄弟。”“没说兄弟。”“爷,您最看重啥?”跳子问。“道理。”

跳子看着小耳朵,不敢置信地问:“您不会还回狱里吧?”

小耳朵思索着说:“连虎是不是出来了?”“嗯!”

小耳朵放下筷子,又问:“咱们是不是劫狱了?”“嗯!”

小耳朵抹了下嘴,说:“金海把我整蒙了。”

铁林上身几乎光着,他将案子上一包包的中药和药罐子都收拾到一个大布袋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弄醒了睡着的关宝慧。关宝慧看铁林拖着大布袋出去,经过水池,将刚脱下的大衣拿着,一路走出拱型门外。关宝慧披着衣服从铁扶梯上下来。

吉普车边。铁林在用一根皮管吸油箱里的油,油从管子里流出来,铁林呛了一口。他将油浇到大布袋和大衣上面,然后拖着走到远处,擦燃火柴。火焰腾起来,照亮铁林的身子。他看了一会儿,手在裤兜里到处摸,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取了一支,凑到大火里。烟烧了几乎半截,他收回手,搁到嘴里。关宝慧在吉普车后面,看了一会儿在火光里抽烟的铁林,转身走回拱门。

1949年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二,大寒。

晨阳从远处城垛浮起来。光芒由东向西,覆盖北平灰色的表面。金红的紫禁城一半闪烁,一半沉在阴影里。

晨阳如一颗燃烧的煤球悬在宫墙上,冰封的什刹海一半反射着橙红的光芒,靠墙那一半却是一片青黑。

贾小朵在青黑的那边,徐天提着空荡的铜盆站在橙红的世界里。

小朵不舍地说:“我走了。”

徐天想要迈动脚步,鞋子却被冰面冻住,小朵走向更黑的地方。

徐天着急地喊:“你去哪里?”“到时候了。”小朵的身影越来越小。“再等等我。”

小朵往黑暗里走,徐天着急地说:“我要先救她。”“但到时候了。”小朵说。“你怎么知道?”徐天问。

小朵看着徐天说:“以后就看不见你了,我知道。”,

徐天难过地喊:“站着,不许走!”

小朵停了下来,徐天开始用铜盆砸脚下的冰面。燃烧的煤球落下宫墙,青黑蔓延过来,小朵彻底被黑暗吞没,整个世界只剩下小小的徐天。

徐天惊醒,燕三已经不在了,屋里只有刀美兰和仍然昏睡着的田丹,那粒盘扣从徐天的裤兜里掉了出来。

刀美兰看着被惊醒的徐天问:“梦见什么了?”

徐天愣了半天,喉头发酸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去,说:“小朵。”

刀美兰拣起盘扣,心里不是滋味,没有说话。“今天入土吗?”徐天问刀美兰。“说好上午把碑运坟地去,钱也给了,本来说好和金海、缨子一块儿的。”刀美兰说着,想到金海此时应该在监狱里,更加难过。“我大哥呢?”徐天突然问道。“铁林做京师监狱狱长了,他得蹲自己的大牢。”

徐天怔着。“昨儿跟你说了呀。”“没说。”徐天固执地说。刀美兰观察了下徐天的脸色说:“你蒙了还是我蒙了?金海叫你别回家,躲几天。说沈世昌逮不着你,他被关狱里也没事,叫你千万别浑,再浑就害了他了。”

徐天没接茬,又问:“三儿呢?”“你吩咐的,天没亮就跟刘科长去协和医院取血叫大夫了。”

徐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我吩咐的?”

刀美兰发愁地看着徐天说:“脑子真砸坏了。”

徐天看向刀美兰手里的衣扣,说:“扣子给我。”“谁的?”刀美兰把衣扣递给徐天。

徐天仔细收起盘扣,说:“小红袄的。”“这是小红袄住的地方?”刀美兰害怕地问徐天。“嗯,人要回来正好……”徐天说着要站起来,一个趔趄又跌回去。刀美兰担心地看着徐天说:“你还是躺着吧,我出去弄点吃的。”美兰说完出屋,掩上门。

徐天在田丹旁边坐了一会儿,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晨光从拉着的窗帘缝隙透进来,照着苍白的田丹。徐天从怀里取出从这间房里拿走的、皱巴巴的外科医生的照片。他将照片放到原来的地方,那个被拍碎的镜框还在。

清晨的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协和医院里,刘科长在走廊上直打呵欠,旁边的燕三看刘科长问:“是在这儿取血?”

刘科长说:“是,我老来。”“能取着吗?”燕三担心地问。“有我就能取。”刘科长颇自信。“谢了,昨儿还差点揍你一顿。”“那女的是谁啊?”

燕三想到田丹,摆了摆手说:“别问了。”

刘科长瞥了一眼燕三说:“你们不会是共产党吧?”

燕三笑了一下,说:“你觉得呢?”

刘科长彻底蒙了,说:“不是警察吗?“这开门还得多久?”“没上班呢,得一会儿。”“等我回来。”燕三说完跑出去,留下刘科长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京师监狱大门口,长根在车外伸胳膊伸腿。军人和金海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后座。道上过来一大堆白衣汉子,小耳朵坐在一辆人力车里,汉子们后面跟着囚车。假寐的金海睁开眼睛,长根拉开车门进入车内,拿出手枪。金海和长根看着白衣汉子们和小耳朵从小汽车边经过,跳子和小耳朵都看见了金海。

囚车到监狱前摁喇叭,一堆汉子肃手在后面立着,鸦雀无声。监狱门缓缓打开,囚车开进去,小耳朵坐着没动。半晌,小耳朵下人力车往小汽车走来。长根拉过大衣盖住手枪,也盖住金海手腕和车门连接的铐子。

长根问金海说:“你朋友?”“对头。”“不要逼我打死人,我只是在这里等沈先生送你进去。”

小耳朵来到车边,用手指敲了敲金海的车窗,金海用另一只手降下车窗。“干吗呢?”小耳朵问。“等人。”金海回答。“等我呢?”小耳朵嘴角一斜,不屑地问。“我忙得很,没工夫等你。”“看我回不回来是吧?”“小耳朵,别回监狱了,回家吧。”“你叫我回来我就回来,到这你叫我回家,我他妈就回家了?”

金海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说:“好赖话不会听。”“我回来不为你,你就是个屁,我为的是道理,明白吗?”

金海看着小耳朵点了点头说:“行,你牛。”“打头开始是不是你错了?”小耳朵问。

金海看着小耳朵,慢慢吐出一个字:“是。”

小耳朵撇着嘴往监狱大门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来,长根的枪重新在大衣里顶住金海,小耳朵回到小汽车旁边对长根说:“你,刚我说话拿眼睛瞪我,啥意思?”

长根看了眼小耳朵说:“没意思。”“金海,这孙子谁啊?”“一王八蛋。”金海回答。“说你是王八蛋听见没?”小耳朵问。

长根阴着脸。“别犯照啊,爷现在很不痛快……还瞪我?”小耳朵狂妄地一拍车门。

长根移开目光,金海又看了看小耳朵说:“小耳朵,说真的,回吧。”“回你大爷,让你们知道谁是爷们。”说完小耳朵径直进了监狱,大门缓缓合闭。

第五十四章

一大早上,七姨太在伺候沈世昌吃早餐。七姨太告诉沈世昌,昨天晚上电话响了两次。“什么时候?”沈世昌问。“你回来以后,快天亮了。”“听见怎么不叫我。”“一共睡不到几个小时,一早又起来,又要开会?”“去京师监狱。”沈世昌神色阴郁地说。七姨太觑着他的脸色,想了又想,还是说:“老沈……我们还是去上海吧,上海那边房子也蛮大的。”

沈世昌不言语,七姨太胆子大了些,说:“小四都过去了,很多人都过去了,我们为啥一定要留在北平?共产党听说很凶的,昨天晚上院子被打得乱七八糟,哪里还有家的样……”

沈世昌抬起头,七姨太住了嘴。“昨天晚上天坛机场飞机都炸了,现在谁也走不掉,除非从陆路走,往南一路都是乱匪残兵,不到天津就死了。”“飞机炸了……那小四和冯先生走没走?”

此时电话响起,沈世昌过去接起来,柳如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

沈世昌吃惊道:“小四?”“我没走成,就打个电话。”“七姨说早上有电话响,是你打的?”沈世昌问。“我打的,现在没事了。”“天不亮就打电话,怎么又没事了?”“听听您那边是否太平。”“你怎么知道我这边不太平。”沈世昌皱着眉头问。

柳如丝语气平静地说:“大家都不太平。”

沈世昌听见不知说什么,顿了一下又说:“一会儿我去京师监狱,要不要见冯青波?”

柳如丝捏着电话,愣了半天。“小四?”沈世昌声音抬高了些。“他在京师监狱?”柳如丝心乱如麻。“在原来关田丹的那间牢房里。”“田丹昵?”“昨天晚上死了。”说完沈世昌挂了电话。许久之后,柳如丝还捏着听筒。

铁林在家中,关宝慧侍候铁林吃早餐,铁林吃得狼吞虎咽,关宝慧把油条和豆浆尽量往铁林旁边挪。“今天估计回来也早不了。”铁林边吃边说。“那还带我去珠市口呗。”关宝慧还不知道,只一晚上,她的家庭已经天翻地覆。

铁林听了脸色沉下来,粗着嗓子说:“跟你说别去那儿了。”“我爸在那儿呢。”关宝慧提高嗓门,没觉察出铁林的异样。

铁林心虚地看了眼关宝慧,说:“忙过这几天把你爸接出来住,真事儿,昨天我也跟他说了。”“昨儿你去珠市口了?”关宝慧惊讶地看着他。

铁林忐忑地回避关宝慧的目光,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坐了会儿,陪你爸磕了会儿瓜子。”“搬出来住爸肯定不乐意,他离不开徐叔。”关宝慧也拿起筷子,边吃边说。“离不离得开也得离开了。”

关宝慧停了一下,觉得铁林这句话有别的意味,停下手中筷子,想起昨晚冲天的火光,问铁林:“你昨晚上在外头烧什么呢?”“陈年烂中药。”铁林喝着豆浆,疲惫地回答。

关宝慧瞥了他一眼,说:“还把衣服都烧了。”“去去晦气,一会儿上任就职。”“就啥职?”关宝慧担心地问。“京师监狱狱长,剿总今天任命,沈先生亲自到狱里陪我上任。”

关宝慧听了一怔:“那金海呢?”“金海也在狱里。”铁林说得随意,抹嘴起身。

关宝慧看着面不改色的铁林,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说:“铁林,你变了。”“玩儿命奔,玩儿自己的命也玩儿别人的命,不就为变?你不也盼着我出息。”“当狱长了,药也不用吃了,是出息……”关宝慧愤懑地看着铁林。

铁林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说:“还当少将呢,信不信?”

关宝慧哽咽着说:“可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那没辙,回不去了。”

沈世昌吃完早饭,在家对着落地镜收拾自己。他穿得很利落,一如往昔那位令人尊敬的长者。

便衣军人敲了敲门,说:“先生,剿总的车到了。”“东西带上了吗?”沈世昌问。“带了。”

沈世昌往外走,七姨太担心地叫住沈世昌,沈世昌回头看着蹙着眉头的七姨太,安慰她说:“放心好了,过了今天一切都料理停当。”

沈世昌坐上小汽车,里面还坐着两位剿总的军官。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都涌往一个方向,便衣军人摁着喇叭。沈世昌将一个公文包放到身侧的黄处长脚前。

黄处长打开公文包伸手一摸,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黄处长笑着说:“沈老破费了。”“狱长交接之后我还要在狱里办点事情。”“放心,宣布完铁狱长就职我们就走。”黄处长说道。

此时,小汽车彻底停下来,沈世昌问开车的军人:“怎么回事?”

军人看了看车外,身后开上来一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上插着两面白旗,一边行驶,一边摁着喇叭。车上的人都带着华北人民和平促进会的袖箍,车两边随着跑的人,也有很多带着华北人民和平促进会的袖箍。道路两边尽是观望的市民,很多市民随着车跑。

黄处长回答:“何思源的人,出城和中共谈判。”

沈世昌两眼空洞地望着。

燕三拉着大缨子跑回圣心医院,刘科长问:“这位是?”“我女人。”燕三看了眼大缨子说。

大缨子想争辩,又咽了回去。“血呢?”燕三问。“没有医生的手续不给。”刘科长尴尬地说。燕三生气地问刘科长说:“你到底有没有谱?”

大缨子听明白是要给田丹取血,吃惊地问燕三:“真还活着?”“一会儿到医院先看你胳膊。”燕三皱着眉头担心地说。“我胳膊不碍事,给田丹取血你跑回去找我干吗!”“我这不是……”

大缨子心急地数落他:“你缺心眼啊!”

燕三讪讪地闭嘴,刘科长捂着嘴乐。

徐天撩着帘子往窗外望,躺在床上的田丹喊徐天的名字。田丹在自己的世界里喊,细微的声音却使徐天转过身子。田丹努力睁着无神的眼睛,徐天俯身过去手抚摸田丹的额头,火似的滚烫,同样用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他着急起来。徐天要直起身子,另一只手的手指却被田丹紧紧地攥着。

徐天不住地叫田丹的名字,田丹在梦境中往下沉,但紧紧攥着透过水面伸下来的一根手指。手指松脱,田丹绝望地沉了下去。徐天掰开田丹的手指,伸出两手去抄田丹,准备将她抱起来,但自己身子虚弱,气力不够。

楼道里刀美兰拿着吃的回来,一个背着大包的男人在她身后走进楼道,与刀美兰一起上楼梯。刀美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正是昨晚从军用卡车上逃走的高医生。高医生和刀美兰一前一后走到二楼走廊,刀美兰往前走,高医生放慢了脚步,刀美兰感知着身后的异样,也放慢了脚步。徐天摇摇晃晃地往房门去,他感觉田丹的手在抓他的衣襟。

徐天安慰田丹,也像是给自己鼓劲:“没事儿哈,下楼就是医院。”

刀美兰越走越慢,停在房门口。高医生并未停留,经过刀美兰,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一门之隔,里面传出撞倒东西的声音,刀美兰赶紧推进门去。徐天和田丹摔在地上。在田丹意识里,刀美兰和徐天的声音都很遥远,她能模糊看到徐天和刀美兰晃动的身影。

徐天见刀美兰进屋,急忙说:“搭把手,她全身跟着火一样。”

刀美兰赶忙放下吃的,一起帮着架起田丹,又把刚才上楼时有人跟着她的事告诉了徐天。

徐天警惕地问:“那队长什么样?”“瘦高个儿,可能住这儿,往里面去了。”此时,田丹感觉徐天放开了她,她的手无助地去抓徐天,徐天越过她离开。

高医生站在走廊尽头,回身看自己那间开着的房门。他从走廊杂物推里拣起一根棍子,试了试不太趁手,于是继续翻拣,一抬头,看见徐天不知何时已经快到他面前了。

徐天见是高医生,他暴怒道:“你还真回来。”

高医生一声不吭,等着徐天来到身前便一棍子砸过去。棍子被徐天抄在手里,两人纠缠使劲,虚弱的徐天被高医生远远地甩了出去,摔在杂物堆里半天爬不起来。高医生向走廊回去。刀美兰正将田丹移回沙发,回头便见高科医生已经进了屋。

高医生见刀美兰和田丹在自己房间里,操着南方口音诧异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刀美兰比他还惊慌地问:“你是谁?”“我住在这里。”高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刀美兰。

刀美兰惊惧起来。高医生走向田丹,摸了摸田丹的额头,翻开田丹的眼皮查看瞳孔。

刀美兰不知哪里生出勇气抓着高医生的胳膊大喊:“放手!徐天!”

高医生甩开刀美兰,从床下拖出那只箱子,往包里装东西。徐天进入房间,反手关上门。高医生拉开抽屉,从一整套手术刀里抄了把最大的,对准刀美兰和徐天。

高医生沉着声音说:“不要过来,我用刀很熟练,知道在什么地方划一下就可以立即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田丹和刀美兰离高医生很近,徐天停在门边。他看到地上敞开的大包,里面有一只莱卡相机,高医生接着往包里装围脖和绒线手套。“这些东西哪来的?”徐天问。“我的。”“你一个男人怎么有这些东西?”

高医生看着徐天,一股脑地发脾气说:“女儿的!她在上海,本来现在我应该已经到家了,飞机被打了下来,又碰上你们这帮强盗,北平军匪横行,现在哪里还有警察?这个房间我不要了,里面的东西都给你们,我要走,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下午有车去南边。让我走,不要挡住门,求求你,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墙上这些照片是你拍的?”“我拍的。”“你也有莱卡照相机……”

高医生二话不说从包里扯出相机,递给徐天说:“拿去,给。”

徐天看了看高医生,一脸无奈地说:“把我们当闯空门的了。”“那你们是什么人?”“哪有闯空门带女人的!”“昨天在卡车里你说有个没死的女人送圣心医院,是她?”“你杀人了吗?”“我的职业是救人,不杀人,她快死了,瞳孔放大,药物过量,心肌缺血。”

徐天被他说得慌张起来,问:“能救吗?”“在这里怎么救?”高医生喊道。

徐天越过高医生去抱田丹,转身对高医生说:“跟我去前楼医院病房,前天晚上有个被刀刺的女人,她说让你走你才能走。”

高医生纳闷,不知道怎么就遇上这么个难缠的人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天大喊:“警察!”

高医生又看了看病重的田丹说:“她呢?”

徐天摇晃着要翻倒,被高医生扶住。徐天重新调整了下身体,但腿脚仍然发软,高医生见状,把田丹从徐天身上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背上往楼外走。刘科长、燕三和大缨子也正从外面回来,遇上徐天四人。高医生背着田丹,徐天和刀美兰一左一右地护着他们从楼梯下来。“妈呀,这不就是他!”燕三见高医生背着田丹,大惊失色。

刘科长见高医生也一脸震惊,叫道:“高医生,你杀人如麻啊!”

高医生一头汗,梗着脖子将田丹往外扛,还不忘瞪一眼刘科长。刘科长缩了缩脖子,燕三挤过去。见没人搭理自己,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扶了扶眼镜委屈地说:“没我事儿了是吧?”“天哥,咋回事。”燕三又一头雾水。“不是他。”徐天看着燕三沮丧地回答,燕三听了也垮下脸。一行人走出黑暗的楼道,前往光亮的地方。

长根和金海还坐在车里,从后视镜看到一辆人力车远远过来。车里坐着柳如丝和萍萍,长根下车走向柳如丝,态度恭谨地说:“小姐。”

柳如丝看了眼停着的车,抬了抬下巴问:“车里是谁?”“金海,等沈先生。”“他还跟我爸一头呢?”“金先生不是狱长了。”

柳如丝又瞥了眼汽车,没接这茬,继续问:“田丹昨天晚上死了?”“是。”长根回答。

柳如丝表情复杂,又问:“谁杀的?”“金先生的兄弟,徐天。”

柳如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此时剿总的小汽车开过来,沈世昌坐在里面降下车窗,喊柳如丝上车。

柳如丝像没听见似的,依然愣在一旁,萍萍上前提醒柳如丝说:“姐?”

柳如丝反应过来,看了眼沈世昌的车,让萍萍在原地待着。柳如丝向车走去,长根替柳如丝拉开车门。“金海呢?”沈世昌问长根。“铐在车里。”长根恭敬地回答。“看到铁林了吗?”“没有。”

沈世昌思索了一下,说:“把金海带到门口,你就不要进去了。”

汽车开到监狱大门前,两个剿总军官从沈世昌的车里走下来,向敞开的小口出示证件,长根带着金海走向大门。金海还是带着手铐,剿总军官接过金海。大门缓缓敞开,二勇和狱警们在门里表情复杂地看着金海,金海面色如常,剿总军官将金海领入门里。

沈世昌吩咐长根领到田丹的尸体后,往狱长办公室打个电话。小车开进去,大门缓缓合上,门口只留下萍萍和长根。

什刹海岸上人来车往,远处的茶水摊腾着热气,那是小朵之前工作的地方。

铁林把车停在前边,坐在车里看着水面。岸上还遗留着一根千斤顶的撬棒。铁林下车看了看左右,然后去将撬棒拣起来,扔进车厢。

刀美兰隔着门缝,看一堆医生围着田丹在急救。有医生出来,刀美兰赶紧上前询问:“大夫,有救吗?”

医生看了眼刀美兰说:“再晚一点就不行了。”

刀美兰终于放下一直忐忑的心。

徐天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高医生的包放在徐天脚边,拉链开着,露出相机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刀美兰过来并排坐到徐天身侧说:“大夫说有救。”“一会儿缓过来,转别的医院去。”。

刀美兰忧心忡忡地问:“还折腾?”

徐天沉默着,突然又说:“刚那位看着不像小红袄。”

此时,燕三和缨子带着高医生过来。燕三对着徐天摇了摇头:“天哥,让苦主认了,不是他。”“认明白了?”徐天问。“认明白了。”缨子替燕三回答。

刚与刀美兰说话的医生走过来,看见高医生问他怎么还没走,高医生瞟着徐天说:“马上走。”“您送来的病人昨天晚上输血中断,要不要再检查一下伤口?”

高医生看着徐天回答:“失血不超过全血量百分之十,血浆和无机盐可以在两小时内由组织液渗入血管补充血液,血浆蛋白也可以在一天内恢复,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慢一点,要三到四周。她心律衰减是药物中毒导致的。”“您要是不着急走,还是看一看。”医生看着高医生,高医生没犹豫,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椅子上,进入抢救室。“哥,他不是小红袄昨晚上跑啥?”燕三奇怪地问。

高医生听见又从抢救室探出身子冲几人喊:“看看你们,哪里有警察的样子!”“你也不像大夫啊!”燕三喊道。

高医生没理燕三,重新进入了抢救室。大缨子转头看向燕三说:“三儿,田丹怎么弄回来的?”

燕三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一晚上都蹲在那大夫屋里。”“眼瞅着刀扎进去血流一地没气儿了。”大缨子纳闷道。

燕三看着大缨子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即抓起大缨子的胳膊说:“你胳膊……”“别提胳膊了!”大缨子不悦。“谁打的你?”“让你见着能怎么样?”“肯定弄死他。”燕三恨恨地说。“那还是别见着好。”

徐天坐在一旁,看向身旁的刀美兰,突然问道:“昨儿大哥怎么说我?”“说好几遍了。”美兰无奈地看着徐天。“记不住。”

刀美兰叹了口气说:“天儿,你真没事?”“差不多缓过来了。”徐天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摸到一个大包。

刀美兰心疼地看着徐天说:“叫你别回家,沈世昌逮不着你,他被关狱里也没事,千万别浑,再浑就害了他了。”“铁林做狱长?”“说今天就做上。”

京师监狱外的榆树顶的干枝上落着几只乌鸦,呱呱地叫个不停,远远看去好似一幅古木寒鸦图。也不知是哪一家放的风筝此时也飘到了京师监狱的上头,沙雁蝴蝶龙晴鱼,弦弓上还带着锣鼓。长根和便衣军人一前一后坐在车里。长根看着后视镜,萍萍和人力车在后视镜里,另一边后视镜中,四个特务聚在一起抽烟。

车中的便衣军人问长根:“哥,不走啊?”“烟还有吗?”长根问。

便衣军人吃惊地看了长根一眼,他从未见过长根抽烟,问:“您抽烟?”长根没有回答,后视镜里,他看见铁林的吉普开上来,便衣军人将烟递给长根。吉普车经过长根的小汽车,开到监狱大门口停下。

四个特务见吉普车停下忙跑了过去,特务在车窗外朝铁林鞠了一躬,谄媚地说:“处长。”铁林下车看了看四个特务说:“就你们四个?”特务露出殷勤的笑脸说:“我们四个以后就是处长的人,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铁林厉声训道:“不是处长,是狱长。”说完铁林往监狱大门走去,使劲拍监狱的门。片刻,监狱门小口打开,露出一个狱警的头,狱警吃惊地看着铁林说:“二哥!”“开门。”铁林没好气地说。

狱警挂着为难的表情说:“二哥,您别难为我,今儿狱里有大事。”

铁林冲狱警喊:“我就是那大事。”

狱警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老大没吩咐您要来。”“还老大……金海进去了?”“里面呢!还有剿总的长官。”“打电话进去,谁接都行,说我到了。”“您等着。”说完,狱警把监狱门关上,铁林莫名感觉自己吃了个闭门羹。连一个小狱警也敢拦自己,铁林一脸愤懑。铁林旁边的四个特务愣愣地看着铁林。守着四个特务,他转头看向不远处长根的小汽车。

高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摘下口罩,刀美兰焦灼地问:“她怎么样?”“四十八小时生理盐水稀释,不要挪动。”高医生说。

徐天担心地站在一旁说:“不能动?”

高医生瞥了一眼徐天说:“尽量。”

徐天听后不自觉地点了下头,然后用从大衣里拿出小红袄偷拍的那几张相片,伸到医生眼前说:“看看。”高医生看了眼徐天手中的照片,又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徐天,不知他要干什么。“是不是你拍的?”徐天盯着高医生的眼睛问。

高医生一脸无奈地说:“不是。”“我怎么知道不是?”高医生转身往外走,徐天固执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你房间到处都是这种瞎拍的照片。”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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