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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08: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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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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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凉不殇

花凉不殇试读:

第1卷

第1章

正是春日好时节,天气晴朗,虽有微风阵阵,却不让人感到寒冷。又一年的冬季在春风化雨中消失殆尽,不留痕迹。墙上的大钟里,稍短的指针指向了数字8,而长针箭头则立向了正上方。8点整,是这个公司的上班时间。卓航集团,控制着兴业市最大的百货商城,连锁店遍布兴业省各大城市,在中国的企业里,也是赫赫有名的百货公司。

花凉拉起窗帘,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向下望。下边的街道早被清洁工打扫过,水泥地上一片碍眼的纸屑都没有,像一块一尘不染的大石板。这条街在兴业市以商业而闻名,一栋栋写字楼外,都高挂着各自的名牌。这么说吧,这条街其实就是仿造美国的华尔街建成的,虽然它在名气上和华尔街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潜伏在里面的企业若是突然发了怒,想撼动一下兴业省的经济,也不是不可能的。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这个时间点,在这工作的人们早就打卡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了。花凉注意到,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拿着一包文件袋,匆匆而过。应该是毕业生吧,现在正是大四的学弟学妹们出来找工作的时段,这条商业街自然成了许多人的目标地。

那几个学生显然是初出茅庐的样子,神情有些紧张,文件袋也被抱着拿着拎着换了几个姿势。虽是春天,但湿冷的气息还残留在空气中,那几个学生都是里头一套正装,外面再披上一件大衣。

看着他们稍显青涩的举动,花凉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想当年,她和许诺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并不是名校出身,为了能找到好工作,免不了四处奔波。好在他们在学业上的成绩不错,还能达到进入这条商业街的标准。刚开始,她和许诺也只是抱着尝试看看的心,双双踏进了卓航集团的大门。几轮面试下来,许诺都说感觉不错,而花凉却还是心里没底。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让花凉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都通过考核进入了公司。只不过,许诺因为面试成绩较佳,成为了业务员,而花凉则被分配到了办公室,做了一位初级文员。

所谓初级文员,其实就是比打杂的强一些。除了端茶煮咖啡之外,如果人手不够,那她就得加入会议大军里,做一些会议记录。平常的工作其实还算轻松,打打字,整理整理记录,销毁一些文件。当然,在薪酬方面,她自然就比许诺低了一些。

至于她为何又进入了策划部,那就是拜的好朋友兼前室友蒋薇所赐了。第一次见到蒋薇的时候,花凉才刚进公司没几天。上司派她去策划部给蒋薇送份文件,蒋薇那时才刚坐上策划部副部的位置,正想使唤新人来过过瘾,看见她长得一副温顺小羊羔的样子,就一下子将她纳入了狩猎范围。一下子让她去两条街外的早餐店买豆浆,一下又让她从18楼跑去3楼拿这个月的销售记录上来。几番折腾下,花凉还是心平气和的样子,而蒋薇却开始自我反省了,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蒋薇比花凉早进入卓航三年,又因是名校毕业,所以很快就从策划部的一名小部员成长为了副部长。与花凉相反,蒋薇的外表完全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然而,在两年的合租生活下,花凉发现,其实蒋薇的内心住着一个可爱的女孩。蒋薇常说,她俩在一起就是典型的互补,她外表强悍,其实内心脆弱,花凉外表温顺,其实内心火热。

花凉一直对火热这个词持怀疑态度。按理来说,她的性格还是很对得起她的长相的,这当然都得归结于她的传统家庭。爸爸古板严厉,妈妈贤良淑惠,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她当然会顺理成章的长成一朵善良的花儿。花凉想了许久,蒋薇说的火热到底体现在了什么地方?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花凉终于在自己的事业心上发现了一小点火苗。文员做得久了,总有种怀才不遇的感觉,花凉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换个职位做做。

在卓航工作,工资待遇都不算差,只是有一点,公司不帮职员包办住处。许诺的起点比她高,辛苦了几个月了之后,终于攒到钱搬出了父母家,在离公司较近的地段租了一间单人房。而花凉就没那么容易,工作了半年,仍然天天吃着父母做的饭菜。自那次蒋薇使唤了一顿花凉后,不久就改变了对她的策略,由高高在上的指挥改为了握手言和友好相处。两人混得熟了,蒋薇也知道了花凉的处境也想法,主动提出来与她合租一套两房一厅,房租分半。花凉对那房租价格很是满意,没几天就搬出了家,大包小包的朝蒋薇的房子奔去。两个女生住在一块,气氛就活跃了许多,蒋薇直言赚到了,而花凉则默默地真心感谢蒋薇的帮助。

办公室文员是卓航最基层的职位,花凉一干就是两年。两年里,许诺已经由在一楼的销售部业务员升到了二楼的业务部主管,而她依旧在原地踏步。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但许诺的一般活动范围也就是一到三层,而花凉的活动范围,却是15层以上。不过,上下班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一起吃个饭,如果是特殊的日子,许诺也会给她准备一些小惊喜,不得不承认,许诺在浪漫这一方面做出的努力,花凉还是很受用的。

蒋薇捧着一杯咖啡,踩着高跟,快步的走了进来。厚厚的文件一扔,便在转椅上陷了下去。“怎么又喝起咖啡了?我不是说了么,多喝茶才对身体有益。”花凉向她的咖啡挑了挑眉毛。“没办法,你不在家里监督我,那些老习惯就又来找我玩了,我甩都甩不掉。”蒋薇装作一脸无奈的摇头状,故意引得花凉一阵愧疚。

她从她俩的合租房里搬出来,是三个月前的事。许诺自从当了业务部的主管,虽然工作很忙,但工资也涨不了不少。他们经过长时间的商讨下,终于慎重的决定请双方的父母出来小聚,顺便也见见自家孩子的意中人。饭局上的气氛很好,双方家长都很满意,并也知道他们交往了不短的时间,餐桌上两对老人还有意无意的提点他们快些结婚。

那顿饭局的结果,就是花凉搬进了许诺新租的三房两厅。当然,作为新时代的传统女性,花凉的骨子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所以,他们只同居不同房。他们打算,等到过个一两年,他们的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就贷款买房,到时候,他们再一起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就这样,在蒋薇怨念加不舍的目光下,花凉正式退出了蒋薇的屋檐下。为了这件事,蒋薇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一时抿了唇擦着眼角说她重色轻友,一时又唉声叹气的抱怨房租太贵。花凉知道蒋薇本性不坏,这是这嘴巴上总喜欢说个不停,所以每次见她有以上症状,都会抛给她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许太太,有没有闲情雅致帮我个忙啊?”蒋薇把那一沓文件推向花凉的方向,半眯的眸子满是讨好。

花凉叹了一口气,又来了。许太太这称呼,自从她和许诺住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了蒋薇赐给她的称号。诚然,她并不讨厌这称呼,只是现在就叫唤起来,确实为时尚早。“你再就那三个字,我就不帮了。”花凉也不甘示弱,反将一军。这个办公室里只有她和蒋薇两个人,所以平时办公起来,气氛也是十分轻松。“好啦好啦,不叫就是了。我跟你说认真的,你知道刚才开会讲的是什么吗?”蒋薇一米七的高个子在花凉面前撒娇起来,总有些无理取闹的嫌疑。

这副模样的蒋薇要是被外头的那些同事看到,那就是公司里的头条新闻了。集团内部某女强人卖萌撒娇,一听就是火爆到破表的程度。但这些小女生的举动在花凉看来,早已见怪不怪。

花凉乖乖的放下手里的活计,凑了上去,“说什么了?”“你也知道,我们是策划部。说得好听些就是出谋划策,说得难听些,就像膏药一样得经常往不同部门上贴。有时和信息技术部联合,弄什么网站建设策划,有时又要和宣传部门合作,搞个文化策划,去年年末,你也知道的,我们又黏上了销售部门,和许诺他们又折腾了一个战略策划。这不,总经理刚才又召集我们部的几个负责人去了,说这回要配合市场信息部的工作,做好广告策划。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们一直在电视台里播的那段广告该换了,我们得想办法在广告上入手,增加创意,吸引更对的顾客光顾。”蒋薇敲了敲桌上的文件,“这都是刚才市场信息部给我们得资料呢。这么一大叠,肯定有得看了。”

花凉初入策划部,这三个月里更多的是在熟悉策划部的办公环境及内容,并没有接触到正式工作,听蒋薇这么一说,才突然醒悟到这才是自己进入策划部接受的第一次任务。卓航的策划部里都非凡人,这句话是公司上下的职员都一致认同的观点。蒋薇的话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你想想,一个部门的人几乎能和公司大半的部门进行合作交流,难道不牛吗?

因此,策划部也是公司里人缘最好人脉最广能力最强的部门之一。花凉所在的第六小组,是有蒋薇直接管理的小组之一。策划部有一个部长两个副部,三个负责人分别管理两个小组,每组都有一个组长,组长之下还有5到6个组员不等。在花凉和蒋薇合租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了策划部工作的“魅力”。忙起来的时候,蒋薇就往往要熬到半夜才能摆脱电脑,投入席梦思的怀抱。也就因为这熬夜的缘故,蒋薇爱上了咖啡的味道,直到花凉搬进去住了之后,在花凉的感染之下,才慢慢戒掉了咖啡,喝上了绿茶。“这些资料都是为了做广告而准备的吗?”花凉虽然在家里看过蒋薇做过类似的工作,但要真正实践起来,她还是没什么头绪。“是啊,要想做出成功的广告效益,自然得要了解我们百货公司的市场信息。别的小组都已经接了其他的活,所以部长就把这任务交予了我。虽然时间还算充裕,但这毕竟也是个难得的大活,所以我手下的两个小组都会全部投入进去,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花凉深呼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她是新人没错,但她的责任心可不比别人差,每一项任务都会认真完成,这就是她花凉的原则。

厚厚的文件被分成了好几沓,小组里每人分配到了一份,花凉自然不例外。文件里反应了近几年来卓航的销售业绩以及客户的反馈信息,里边的许多专业术语,看得花凉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还好高手蒋薇就在旁边,一份文件勉强还是看得下去。

第2章

春天的日头没有夏天的猛烈,即使到了中午,除了天有些更明亮了以外,再无其他明显变化。要不是手提包里手机铃声的响起,花凉和蒋薇差点儿就错过了午餐时间。“喂,许诺,怎么了?”花凉侧过身,接起了电话。“都快12点半了,你怎么还没下来吃午餐呢?”电话那头,许诺的声音有些冷硬。

花凉下意识的抬头,果真,还差5分钟就到12点30了。“许诺,不好意思,我今天忙着看文件,不小心忘了时间……”花凉一边说着,一边匆忙的收拾的桌上的杂物,向蒋薇做了个手势,示意了一下,便急忙往电梯房走。

许诺的工作忙,常常因为要见顾客或着与客户应酬而不能陪花凉吃饭。所以,只要许诺的有时间,都会约花凉在楼下对面的西餐厅吃饭。

才刚下楼,隔着宽敞的街道,花凉就看到了许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似乎正在打电话。打电话,是花凉最近看到许诺做过最多的事,哪怕是在家,他的电话也会响到半夜。不过,许诺还是顾虑到她的,每次电话铃声响起,他很快就会按下接听键,然后走到客厅的阳台上听电话,尽量不打扰到她的休息。“最近看你一直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花凉在桌上已经坐定了许久,好不容易等他讲完了电话,才开口问道。

许诺低头看了看表,才卸去那副紧张的状态,淡淡的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们吃饭吧。今天为了等你,我都快饿扁了。”“对不起啊,是我的失误。”花凉到底有些愧疚,小脸都快埋到菜单里了。“没关系的,我们都出在为事业打拼的阶段,偶尔忙工作忙到忘记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呀。”许诺体谅的话如一阵暖风吹过,温热着她的心房。

花凉点了一份红烧排骨饭,许诺点了一份咖喱牛肉烩饭。这个西餐厅在商业街十分受欢迎,许多上班族都会在午餐时间聚集在这里,点一份二三十块的饭菜。一顿饭三十块的价格,对于现在的花凉和许诺来说,已经算不上奢侈的事了。可是对于两年前的他们来说,一顿饭菜的价格要超过十块钱,就可以称得上过度消费了。两年前的他们,刚刚大学毕业,工作还没有着落,花凉还记得那一年的情人节,他们手牵手走在街上,街边一家家华丽的餐厅餐馆里,都是一对对的情侣。说不羡慕是假的,那一份惬意,那一份享受,是当时的他们玩不起的。

他们两个的家庭其实都还算不错,父母都有稳定的工作,工资待遇也不差,但他们两人都不喜欢靠父母的钱来养活自己,所以从大学的时候起,都有在不停的做兼职赚外快。

后来,许诺把她带到了一家名叫做星巴蒂的西餐厅。那个西餐厅很小很小,就开在街尾的一个拐角里,再加上里头的灯光全是用昏黄的色调,稍不留神,还真会被人忽略。因为地理位置不佳,店面也不大,所以来关顾的客人自然也少得可怜。他们随意的在一小卡座里坐下,开始点餐。菜单是极朴素的一张硬纸片,餐目一览无余,他们点了两份提了米苏和两杯水果布丁,慢慢的吃着,淡淡的聊着。虽然对于情人节该有的浪漫来说,他们的方式是寒酸了点,但对于那时的花凉来说,确是无比的幸福。“花凉,明天我要去出差一阵子,这段时间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不习惯的话,你也可以搬回蒋薇那里住几天,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的。”

瓷盘里的饭菜才吃了一半,许诺的话却让花凉停下了手里的勺子。“出差?明天?那么快,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呢?”花凉有些惊讶,这么会这么突然呢。

许诺并没有注意到花凉的举动,仍旧埋着头继续吃饭,“别担心,我就是去一趟上海培训,具体在那儿待的时间还没确定,不过应该也就是大半个月的事。”

十几天还算短?花凉有点不能认同。她和许诺从大学交往到现在,虽不是整日都黏在一起,但至少也是每隔几天便能见上一面。花凉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矫情的女生,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别扭了一番。“那好吧,我去蒋薇那住一阵子,你一个人在上海也要多多保重身体。”他们从来没有突然分开这么长时间,平常电视剧里的离别台词,不想也会有被她用上的一天。

许诺应付的嗯了一声,低头又去看手腕上的表。花凉这才注意到,就在她愣神的空当,许诺都已经把饭吃完了,而自己的饭菜还是才去尽一半。“花凉,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慢慢吃,我先回公司了。”许诺有些着急的道了个别,拿起座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朝外走去。

花凉张开的嘴巴就定格在他的背影之后,他估计是真的赶时间了,竟连给她说句再见的机会都剥夺了。无奈的笑了笑,低头再看盘子里早已冷却的饭菜,却再无吃下去的欲望。

下班时走得匆忙,也忘了蒋薇其实也没吃午饭。以蒋薇的性格,要是错过了午饭的时间,就不会再急急的跑下楼,赶去大吃一顿,而是缩在办公室里,泡几杯麦片之类的东西,胡乱的凑合着挨到晚饭时间。花凉有心,付账时又多要了一份小披萨,口味也是点中了蒋薇的最爱,她倒不奢望能以此拜托重色轻友的罪名,只喜欢蒋薇能理解她这位好朋友的苦心。

刚过马路,侧面走来的一双男式高档皮鞋入了她的眼。花凉在卓航毕竟也待了两年,看人看物的眼光自然也变了不少,像这样的名牌皮鞋,大概只有公司的上层领导才能穿得起的。花凉赶紧抬头,想给领导一个礼貌性的问好,哪知双眼的焦距一定,才知道面前的人乃是卓航集团的总经理,卓志凯。

说到卓总经理,那描述其的语言可就不少了。他是董事长卓航的第二个儿子,因为很得父亲喜爱,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管理集团业务。大学毕业后立即进入集团,不出三年,由于能力过人,得到董事局一致通过,擢升为总经理。如果你嫌这些介绍词过于官方,那公司的职员尤其是女性职员可以给你另一番说辞,卓总经理工作时很投入,很有威严,但是下班之后又很亲切,细心体贴,是个深得人心的好管理者。记得花凉初来咋到时,蒋薇就是这般富有感情的向她娓娓道来的。“总经理好!”花凉摆出最标准的微笑,向他鞠躬问好。“嗯,你好。”卓志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同样是礼貌性的回应。

传言果然不假,总经理在下班时间都是那么的友好亲切。花凉迈着小步子跟着进了公司大门,不敢越距。说来也奇怪,花凉进公司的两年里,都没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能认出他来还是拜那些报刊杂志所赐。可就在她加入了策划部之后,每隔个两三天就能与他碰面。后来,花凉才发现,这问题就出在电梯上。集团所在的大楼一共30层,14层以下用的是低楼层电梯,而15层以上用的是另外一座电梯。花凉在办公室当文员的时候,一直用的是能直上8楼的电梯,当然就无缘与大人物见面啦。“看着你有些眼熟,你是策划部的?”空空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花凉终是有些不自然,好在卓志凯适时的打破了寂静。

花凉当然不会以为卓总经理会真的记得她,毕竟,她只是这个公司里其貌不扬的一个普通职员。但不知是总经理的气场太强,还是职员怕老板是天生的本性,单独与他共乘一座电梯,总让花凉觉得尴尬。“是,我是蒋部长带领的小组成员之一。”花凉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说。“蒋薇?是策划部的副部吧,如雷贯耳啊。我的下属都说她是我们公司里难得的一位美女人才,你在她的手下工作,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努力吧,说不定以后还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呢。”卓志凯用惯有的语气鼓励道。“谢谢总经理。”花凉在公司那么多年,很少被人称赞,这一回,还是总经理的金口玉言,花凉自觉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红霞。

好在红色闪动的数字终于再“18”停了下来,花凉道了声总经理慢走,挪出了那个狭窄的空间。“外头很热么?还是我们的许主管太热情了?瞧你小脸红彤彤的。”才刚进办公司,蒋薇就发现了她的窘态。“瞎说什么呢?早知道你不带吃的回来给你了。”花凉假装嗔怒,手里的袋子在蒋薇面前一晃,又要收回的趋势。“别别别!说着玩的,我可不跟吃的过不去。”蒋薇扔下手里还未拆开的一袋麦片,接住了花凉手里的袋子。“蒋薇,我刚才在公司门口遇到总经理了,他还提起你了呢?”花凉并不打算隐瞒,她和蒋薇这间早已熟悉到几乎没有秘密。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大秘密。“是么?没什么好奇怪的,等你坐到我这位置,指不定天天能见呢,就怕你嫌烦。”蒋薇不顾形象的拆开包装,徒手拿起一块披萨就往嘴里塞。

花凉不打算再接话了,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看。蒋薇看见突然她不吭声,忍不住调侃道:“不会吧?你该不是喜欢那样的男人吧?那可不行,咱们许大主管可要伤心透了。”“吃着东西还说胡话,你不怕噎着?我刚才只是在想,其实像总经理那样的人应该是很适合蒋薇你的,为什么你就不喜欢那样的男人呢?”“咳咳咳……”蒋薇忙不宜迟的抓起一旁的温水灌入喉咙,“本来都没事的,偏就被你的话吓到噎着了。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对那种男人的态度,只停留在欣赏阶段。你了解我的,私底下吊儿郎当,可干起活来也是工作狂一个,我就是有点羡慕嫉妒,为什么他能神速晋升,而我爬了四五年却还是在副部长的位置?”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花凉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其他部门的人都把蒋薇唤作策划部里的“白骨精”了。

厚厚的文件在两个小组的努力下终于被吃干抹净了。蒋薇和市场信息部的副部把各自的组员召集了起来,一起讨论广告方案。花凉和大伙儿一起围坐在会议室里,第一次以会议人员而不是记录人员的身份参加到会议中。“我们的主要目标是针对那些潜在客户,所以我们要从他们的角度入手,换位思考,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看待我们的百货公司。我觉得,广告的主人公已经以消费者为主,展示出我们百货公司的环境特色和服务优势……”市场部的一位同事率先发言,但两位主会人都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满意。“我觉得广告重在创意,如果我们按照老套路行事,那大可不必大费周章的换汤换药。以我们策划部的经验来说,广告的时间长度最好控制在30秒左右,时间过长,观众嫌烦,而且浪费我们的资源,时间太短,又不够我们表达我们的特点色,此外,广告词也应设计得吸引人一些,不然很容易会被观众忽视。”

这一次是花凉所在的小组陈组长的发言,从专业性方面说,广告设计出身的陈组长是在座最有发言权的人了。“我赞同陈组长的说法,只是这广告内容还需要大家再出些意见……”蒋薇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第3章

会议的目的也就是让大家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相互讨论,最后再确定一个最终方案。也不知是因为这个广告太过于重要的缘故,还是因为大家在这方面的思维不够,会议从上午9点开到现在的十一点,先后提出的建议都被一一否决,会议眼看就要有延迟到加时赛的趋势,个个都急得两眼发花,可是偏偏越急脑袋里就越不争气,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围在桌子一圈的人几乎都快因思虑过多而趴在桌上了。

蒋薇也无可奈何的支着头,之前为了熟悉材料已经耗去不少时间了,这次要是再不决定方案,后面的时间就真的不够用了。“花凉,一早上都没见你发言,说说看吧,你有什么想法呢?”蒋薇把问题抛向了会议室里唯一一个还能把腰背挺得直直的人。“我?”花凉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脸上的诧异毫不掩饰半分。“对啊,说出来听听嘛,如果不好,我们也不会怪你呀。”蒋薇劝慰道。花凉毕竟还是第一在会议参与讨论,蒋薇知道,花凉还是有些放不开的。

说到想法,花凉其实是有的。开始时,她没有开口,是因为自己再策划部也才呆了三个月,是个新手,同事们在部里都属于她的前辈,她理应让前辈们先发言,可是后来看到同事们的建议都没有被采纳,心里也不免掂量了一下,她的想法,到底还值不值得讲出来。此时无奈,她被蒋薇这么当众点了名,也不得不得坦白了。“那我就说说我的建议吧。我记得策划部曾经给公司的网站做过策划,我们的百货商品当日的价格目录全都可以在网络上查看到,而且只要在我们网站上注册过,就可以直接在网站上购买我们的商品,而我们公司则会负责将商品在规定里送达顾客手里。当时我就觉得,其实这种购货方式应该是很受欢迎的才对,为什么网站上的销售率一直不高呢。后来,我想了一想,也向几个朋友做了打听,结果我发现,他们其实对这种购货方式根本就不了解,甚至是不知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在广告中拟用场景,把我们这个技术推广出去。”

说完了话之后,花凉才发现,周围的人都从桌上坐起了身子,正直直的看着她。花凉时间无法理解这些眼神中的意思,不由自主的又看回蒋薇的位置上。

蒋薇从微微的震惊的回过神来,触到了花凉不知所措的目光,对她报以灿烂的一笑,“花凉的提议不错,我第一个举手赞同,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我也觉得不错,当初我们还亲手做出了那份策划案呢,就怎么没想到这点上呢?”“我也赞同花凉的提议,花凉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来蒋副部长还真是挑对人了。”

蒋薇摆出一副理所应当得表情,趁人不注意时,给花凉飞去一个得意的眼色。

广告策划的方案在蒋薇和花凉的努力最终通过了上层领导的审核,不日便请导演和演员进摄制组拍摄。那一天,正是许诺回来的日子。早上得了空子,蒋薇便拽着花凉一头扎进了摄影棚,说什么既然这广告策划是他们做出的,他们当然要负责到底。

去到摄影棚才发现,原来卓总经理也在那监场呢。“总经理好啊。”蒋薇依旧是黑白的职业装,女强人的气质在卓志航面前毫不怯场。花凉记得蒋薇说过,她这叫遇强则强。“这么是蒋部长吗?这个时间点你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吧?”他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夹杂着威严,却并不是让人胆寒的那一种。“是么?我怎么觉得我出现在这很正常呢?好歹这也是我们负责的方案,来瞧一眼不算过分吧。”强中自由强中手,蒋薇镇定的接话,仿佛就如吃饭睡觉一般平常。“原来这份方案是出自的你的领导下,我说呢,还有谁能注意到这总是被人忽略的细节,蒋部长果然名不虚传啊。”客套之话并非只有她才会,卓志航遇招拆招,与她打起了太极。

可惜这太极用错在了人身上,蒋薇露出歉意的一笑,一手把花凉牵了过来,往前稍稍一推,“承蒙总经理错爱,这份策划案的最大功劳者可并不是我,是我们部新来的成员。”

花凉深深的怀疑自己得了领导恐惧症,为何每次见到他,心里总是紧张不已,恨不得直接隐身。但偏偏蒋薇又不知道她的心思,居然还一味的将她往前推。“总经理好。”花凉乖巧的弯了一弯腰。

一旁的蒋薇看着她一副温顺的模样,心里真是叫嚣不已,他又不是你爸,你干嘛一副孝女的模样毕恭毕敬的?“你……你不是上次在电梯里的……”卓志航侧开脸,追忆起来。身为一个公司的管理者,他一直认为,哪怕并不是认得公司上下所有职员的名字,但至少见过几次面的,他都应该叫出名字才对。父亲曾以经验相告,这是得人心的最好方法。“花凉!”卓志航刚想起来,名字就已脱口而出,恰恰花凉也正接话,男声女音叠在了一块。

蒋薇轻笑着,还没来得及调侃几句,只听一阵手机铃声闯了进来。“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卓志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匆匆出了摄影棚。“花凉你怎么回事啊?看见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他又不会把你吃了。”蒋薇看见周围没什么外人,气鼓鼓的问道。“我哪有?职员看到经理,不都应该礼貌问好的吗?”花凉急否认。“算了,不和你争这个”蒋薇瞬间变成小八卦婆的样子,一手遮着,偷偷在花凉的耳边说:“你猜,刚才给总经理打电话的谁?”

花凉不解其意,“你知道?”“刚才他不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嘛,我呢,也就无意中瞄了一眼呗。”蒋薇装模作样的转转眼珠子。“我跟你说,那是他的未婚妻跟他打电话呢”见花凉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好奇反应,蒋薇干脆自己说了出来,“一年前,集团因为董事长的大儿子,也就是卓志航的哥哥卓志文的一个重大失误而陷入险境,后来,董事长出面,请来了自己的好友姚青帮忙,才使集团度过了那道难关。你可知道姚青是谁,兴业最大的房地产巨头呢。当然,这忙也不是白帮的,姚青的女儿姚千千自小就暗恋着我们的总经理,所以就缠着父亲,以出资的条件为借口,要求和卓志凯订婚。可惜卓经理一向只爱江山不关注美人,就听从了董事长的安排,与姚千千举行了盛大的订婚典礼。”

花凉难得看到蒋薇如此的关注一个人,不由得开起了玩笑,“还说对人家没意思,连总经理的家底都摸清了。”

蒋薇眉头一皱,啧了啧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假想敌,这样,我才能在事业上更上一层嘛。”

果然又是工作,花凉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蒋薇,到底什么时侯才能动成家的念头呢。“两位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要离开一下子。蒋部长,既然有你在,监现场就麻烦你多看着了。”卓志航挂断电话回来,脸色有些难看,但面对着她们,还是保持了良好的态度。“放心吧总经理,我说过的,我手上的工作我自然负责看到底。”

卓志航闻言点了点头,叫上自己的助理走了出去。“志航,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老半天了。”姚千千收起粉底和镜子,嘟着红红小嘴巴就朝刚刚走进店里的人贴过去。

卓志航微微侧了侧身,并没有让她完全撞进自己的胸膛里,而是不动声色的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自己面前站定。“千千,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在我上班的时候不要打扰我,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还搬出伯父来请我,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他的语气虽然不强,但细细听,还是察觉到他的不满。

姚千千向来我行我素,在家里有父母当宝贝似的宠着,在外面又有朋友像公主似的捧着,在她的脑子里,还没形成顾虑别人想法的思维。换做是别人,要是敢在她面前抱怨她的小性子,她肯定早就把那人给轰走了,可是对待卓志航,她一直是特殊的。虽然他不喜欢这样,但他毕竟还是来了不是么?“志航,你整天就埋头工作,就不能陪陪我么?爸爸不是说了么,工作是一辈子的干不完的,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该放松一下的嘛。你看,今天好多名牌店都进了新货,我看得眼花缭乱的,都不知道怎么选,你来帮我看看嘛。”姚千千拿出杀手锏,抱着卓志航的手臂就是一阵晃荡,笑颜如花故意开在他眼前。

卓志航毕竟是热血青年,一直都以事业为重,偏偏他所谓的未婚妻却是一个标准的富家大小姐,别说出去工作了,就连家里的一点活都没做过。此时把他从工作状态中生生拽出来,就好比一个吃饭吃得正香的人,突然被人拖离了饭桌,让他先去做些别的事,才能回来继续吃。这份不尽兴憋屈在心里,着实让他郁闷。“仅此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你若真想让我陪你逛街,就等我下班了再谈。”卓志航无奈道。姚千千再任性,名义上也是自己的未婚妻。再加上他还得顾虑姚伯父的面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初要不是姚伯父出手相助,他们的百货公司也不可能从那次的失败中恢复过来。

姚千千眨了眨眼,又厚又黑的睫毛在眼皮上一跳一跳的。她才不听卓志航的话呢,说什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她姚大小姐是谁啊?怎么会有那么顺从的脾气,她总有办法让这最后一次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无数次。

摄影棚里热闹非凡,公司花了大手笔,请来了几个广告明星。那几个闪亮亮的人一登场,顿时让这小小的棚子蓬荜生辉。花凉这才知道,蒋薇视察工作是假,想和明星们套近乎才是真。几个明星聚在了一起,一边化妆一边听导演讲戏。蒋薇理了理身上的正装外套,朝花凉使了个眼色,踏着高跟鞋正正经经的走了过去。花凉只看见蒋薇好像说了些什么,那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向她问好。猜也知道,应该是作了自我介绍,蒋薇亮了卓航的招牌,也就相当于表明了主导人的身份,那些个导演演员,说白了也就是卓航花钱雇来的,论面子里子,都的给个谦卑的姿态不是?“看见没?那小帅哥刚才一直在对我笑呢?”蒋薇僵着一脸笑颜回来,背对着那发光的源地,只对着花凉得意的捂嘴偷笑。“不只看见他对你笑,那里的所有人都对你笑呢。”花凉很不客气的说出了实话。“说了你不懂,他的笑里没那份虚伪,我都能透过他的灵魂之窗看到他的心中所想了。”蒋薇依旧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小拳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胸口捶出一个洞来。

花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微微偏过了头,蒋薇的妄想症又发作了,人家那小帅哥是演员,没点演技能上这来工作领钱?“哟,他看过来了。”

花凉的一惊一乍立马引起了蒋薇的反应,脸上的笑迹还没散去,就转过身来东张西望,“在哪儿呢?”

花凉扑哧一笑,那几个广告明星早进场地去拍摄了,那几个折叠椅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蒋薇方知自己受骗,转回头了已是满脸坏笑。

花凉暗呼不好,赶紧哄到:“蒋薇姐,不要生气嘛,一个玩笑而已,您高抬贵手,看在我今天又要搬回家的份上,饶了我这回吧。”

蒋薇初时一愣,瞬即才切换到正常状态,“对了,今天许诺回来了是吧?”

花凉兜着笑,轻轻的点了点。许诺出差了整整十七天,期间他们都没能通过电话。倒不是花凉不想打过去,而是每次打过去听到的都是忙音或者用户已关机的提醒,她也怕会打扰到许诺的工作,所以只好作罢。直到几天前,花凉实在忍不住了,才发给了他一条短信,可是许诺也是到第二天的晚上才回复了她的信息,说是今天上午的航班,预计中午就会回到。花凉掰着手指头数啊数,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4章

“瞧你这小媳妇的模样,天天盼啊等啊,现在开心了吧?”蒋薇歪着嘴,看上去十分不满。“没有啊,我哪有那么夸张?”花凉往后缩了缩,尽量回避蒋薇犀利的目光。“还说没有,当我不知道呢,是谁半夜三更不睡觉,翻来翻去闹失眠,是谁常对着手机发呆,一愣就是一个多钟头,又是谁有事没事上网看菜谱,研究美食的?”蒋薇不给她退后的机会,步步紧逼。“就算是……那又怎样?”花凉被逼的脸红红,说话都不利索了。“伤心啊伤心啊,都说相处有风险,交友需谨慎。我就是那活生生的例子啊,你明明就是住在我的隔壁房里,心却一直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我怎么就没见你专门煮过什么东西给我品尝呢,我就是那没福分的人啊……”蒋薇掩着面,一副痛哭疾首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别贫了,在家里我也没少饿着你,现在倒好意思以怨报德起来。”花凉按下手机的外键,彩色的数字闪现在屏幕上,“蒋薇,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蒋薇换上本色面具,“就走了?才刚开始呢,不看一下他们的拍摄情况?”“不了,许诺说不定都回到了,我先回家了,今晚有空再去你那把行李搬回来。”花凉道着别,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朝外走去,嘴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弧度。“算了,我还是守着我的小帅哥吧。”蒋薇挥挥手,潇洒的转身,继续抱着臂看着棚内的场景。

今天的公车似乎来得特别的慢,花凉时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明明是十分钟一趟的45路车,为什么总是等不到呢?“来了来了!”眼看着车子由远及近驶来,花凉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好不容易挤上拥挤的公车,半路上居然又塞车。花凉一手紧紧抓着扶手,眼睛焦急的看着前方,希望能看到熟悉的建筑物。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慢慢疏通,公车以比乌龟还慢的速度挪出了那一段如龙的车流。路开阔了,司机的油门也开始加大,可花凉的似箭的归心却不减半分。共车在她和许诺住的小区对面停了下来。花凉急匆匆的下车,却没留神门下的一滩水,她一脚踩下去,才发现溅起的小水花都沾污了黑色的裤脚。好在是深色的布料,不至于让她感到太丢脸。

花凉抖了抖裤脚,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用蒋薇的话来说,今日诸事不顺呀。他们租的房子在6楼,位置偏高,再加上又没有电梯,所以租金相对便宜些。当初花凉还笑谈,就相当于锻炼身体了。今天她才发现,原来爬到6楼的她,也是会气喘嘘嘘的。

拿出钥匙,旋开门锁,屋内一片寂静,要不是许诺的行李箱还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她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许诺,你回来了。”他的房间关上了门,花凉只得隔着门板同他说话。“嗯。”低沉的声音传来,因隔着木门,听得不清晰。“你吃过饭了么?冰箱里有食材,我可以……”“不用了,我在飞机上吃过了,我现在很累,只想睡一觉,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吧。”房间里的人似乎翻了一个身,又继续沉入梦乡了。“那……好吧。”花凉退离了门外,自己开了冰箱,做起了午餐。

没事,他只是太累了,花凉不停的对自己说。像是说服,又像是安慰。

花凉没有说,冰箱里的东西都是她昨日都准备好的,她本来打算给他做一道大餐,犒劳一下辛苦的他的,花凉没有告诉他,她在这次的广告策划中作出了很了不起的贡献,她还得到了组长的表扬,花凉没有坦白,其实她很想他,很想很想。她所有想与他分享的一切,都被他的一句话推迟到了明天。可惜,花凉的这份心思,保质期恰巧就是到今日为止。“没关系,明天也可以,至少还有明天。”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无情的冲打在米粒上,也冲刷了她苍白的自语。

四月的尾巴很晴明,春雨春风入梦家。花凉拾整了包包,临出门,还是忍不住忘了一眼早已空无一人的房间。“许诺,你又要出差了么?”“对不起,花凉,以后我可能都要经常出差了。”“为什么呢?你以前再忙,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整天飞来飞去的呀?”“花凉,实话告诉你吧,公司最近在考核我的业绩,如果我的成绩达标的话,我就有可能当上业务部的经理了,到时候我的工资一涨,以后我们贷款买房也可以轻松一点了。”“那……那你自己在外面要小心一点。”

一个月前的对话又浮现在耳边,恍如昨日。许诺的工作出色,在花凉的意料之中,可这样的许诺却让花凉觉得越来越陌生。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只为工作而活的人,难得回到家一次,不是推说太累而倒头就睡,就是闷着脸继续忙他手头上的活,就连在饭桌上也不例外。他行李箱的衣物都是花凉帮忙放进洗衣机的,可每每打开他的行李箱,花凉都会闻到不同的味道。有时是女人用的香奈儿,有时是男人用的KENZO,有的时候,甚至会有小孩子用的水果香皂的味道。花凉不知道,他在外面究竟是和怎样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说,然后继续把一件件衣服,塞进圆圆的滚筒里。

早间新闻里主持的人字正腔圆的在播报着头条标题,花凉从桌上拿起遥控器,就要按下那红色的小圆钮。“足不出户,在家购物,卓航竭诚为您服务。”甜美的声音从电视里跃然而出,花凉下意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原来是那支广告已经通过审核,在各大电台播出了。

场景由一张华丽的幕布打开出现在镜头前,几个朋友聚在一台电脑前,有说有笑的在议论着什么。突然门铃一响,蒋薇犹为注意的那个小帅哥便抱着迷惑的眼神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排穿着百货公司工作服的员工,他们捧着一样样物件,面带标致的微笑把商品拿进了屋里。原本空旷的房子在他们的帮忙摆设下,竟添加了不少生机,处处的透漏着快乐生活的气息。那群人走进厨房,惊奇的发现厨房的案台上也摆满了各色食材,他们兴奋的动起手来,一起做出了一桌美味佳肴。

那广告词还是花凉整整想了一夜才想出来呢,原本打算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与自豪的,可惜,他不知又去那个地方出差了。现在,花凉都已经记不住他去的地方了。上海,北京,苏州,南京……反正不论是哪个城市,那里都没有她的位置。

第5章

新的策划任务新鲜出炉,蒋薇才把案子接到手,就迫不及待的一头扑进办公室里。“花凉,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大玩一把了!”蒋薇大大咧咧的双手撑在桌上,笑容里有真心的快乐。

也只有能玩能乐的事蒋薇才会露出这样的笑,花凉抬了眼,拿过了刚才被她信手扔到一边的会议内容。“晚会?派对?”花凉被这些字眼震了一下。“对啊对啊,五一劳动节不是快到了么?公司一方面呢是想宴请一些大客户和生意比较交好的老总来前来参加,感谢他们对我们集团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也想趁这个节日,让我们这群职员好好的放松一下。”蒋薇使劲的乐着,嘴巴都快挂到耳朵上去了。“是了,今年是我们公司成立的第30年了,难怪这么大阵仗。“花凉这才恍然大悟。“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拜托,这30周年庆早就在公司内部讨论开了,大家都在猜测公司到底想把这庆典开成什么形式。现在初步结果出来了,董事长觉得既要场面热闹又要声势浩大,就属晚宴最适合了。”蒋薇像一个情报人员一般,压低了嗓音,凑到花凉的面前说,“不过,现在还只是处在初步阶段而已,关键是看我们策划部能不能把这晚宴搞活了,要是我们的方案能让董事长觉得还不错,那么这晚宴就算尘埃落定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尽全力拿出最好的方案的让董事长过目?”花凉侧着头问了一句。“那当然!这是周年庆啊,你想想看,要是这晚宴真能顺利举行,那么在那一个明月高照的夜晚,我们便能摆脱了正装形象,穿上我们精挑细选的小礼服,再去画一个美美的妆容。我们穿梭在贵宾和尊客中,说不定,还能来一场浪漫的邂逅,钓到一个含金量十足的金龟婿。呵呵……”痴呆的笑声回荡在办公室里。“蒋薇,这次也是只有我们这两个小组负责么?”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花凉更关心实际工作量的问题。“没错!只有我带领的两个小组负责,我也知道这毕竟是公司近几年来最大的活动,策划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可自从你上次让我刮目相看以后,我就相信你一定能以一当十。所以,花凉,这次的重任我就交到你这位黑马的身上了,你一定要给我争气啊!”蒋薇激动的抓着花凉的双肩,恨不得把她摇成一个拨浪鼓。

以一当十算是赞扬的话么?花凉混乱的脑子里只来得及计较这个问题。“可是我没经验啊?而且我也没参加过什么派对这类的活动,我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花凉这可是大实话,要知道她活过来的二十多年,一直和这些高调的事物不沾边。“没关系,就因为你没参加过,所以才是我们之中最有优势的一人。我们去过的那些晚宴,大多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你既然没去过,就一定能想出许多好点子。你也不用太担心,就当做想象好了。你把你想象中晚宴的样子描述给我听,我做文字处理就可以了。”

蒋薇信心百倍的眼神落到花凉的眼里,却变味成了负担百倍。但愿她不会让蒋薇失望。

许诺又一次出差离开的第三天,花凉在空荡的房间里抱着腿坐着。这样的安静有多少天了?花凉记不得,也不想去计算了。蒋薇也曾劝她干脆搬过去两人继续过合租的日子,但花凉到底不肯,如果这样一个人的状态要持续很久,那就让她学会独自坚强好了。好在有了工作要忙,倒不显得她有多凄凉。

在花凉付出了几个辛苦的夜晚后,终于换来了蒋薇预料中的结果。晚宴的就定在五月二日,丽晶宫的大厅。许诺虽收到了通知,但无奈人在远地,无法脱开身。晚宴的主题是年代芳华,花凉觉着,一个企业走过的风风雨雨的每一年都是值得珍藏的足迹,所以大厅的墙上,以年为轴,一个半圆的图片和附注,讲述着卓航的曾经。大厅为了符合这复古的氛围,装饰了许多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也就是卓航刚刚起步时的古玩意儿

。从墙角一台留声机,桌上老式的收音机,大讲台上直立的旧式麦克风,到琉璃般的大吊灯,现代的大音响,还有堆积成塔的高脚酒杯,现代潮流与复古气息的完美结合,在大厅里凝结成了一副和谐的美景。

周年庆的方式正式公布在公告栏之后,蒋薇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雀跃的心,一有空就拽着花凉不放,杀到各大商场卖场去看礼服。“花凉,这个怎么样?金黄色的,搭配我的黑色手提包正合适。”蒋薇拿着一件黄色小礼服在自己身上配。

其实,以蒋薇的条件,穿什么都是好看。高挑的个子,白嫩的皮肤,姣好的面容,天生的衣架子。花凉应了一声不错,便随意在一排衣服前挑拣起来。“还是这粉色的好看呢?粉色好像比较显得年轻。”蒋薇又拿过一件,又比划起来。

一旁的售货员仿佛是见到了难得的大鱼一般,挤着最大程度的笑容站在衣架前,讨好似的为她们忙前忙后。

花凉走回来,拿过蒋薇为之犹豫不决的两套礼服,冷不防便看到了衣领上挂着的牌子。饶是花凉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五位数吓了一跳。“蒋薇,很贵耶。”花凉趁着售货员不注意,悄悄的对蒋薇耳语。

蒋薇却一脸不以为意,“是么?还好吧,万把块钱而已。就当是对自己好一次罢了。”回头看见花凉还在看着那数字发呆,忍不住又继续说道:“我不像你,已经有了另一半,想要攥着钱为以后结婚做准备。我孤家寡人一个,守着那么多钱干嘛,还不如对自己好一点。”

不知为何,花凉总觉得蒋薇这话里有些酸楚味。但这却并不是对着自己和许诺,而是对她现在状态。花凉没有问过蒋薇,是否有过心仪的对象,是否也谈过一段甜蜜的恋爱,蒋薇也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其实花凉一直好奇,像蒋薇这样可爱的女生,为什么会让自己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缺呢。“傻站着干什么?我要去付账了。”蒋薇终究还是选了那一件粉色单肩小礼服。理由很简单,既然晚宴的主题是怀旧,那她当然也要从走青春一回。

晚宴的会场由公关部主持,她们策划部并没有什么可以插得进手的地方。蒋薇本来人缘就极好,带着花凉上蹿下跑,说什么要带她见识见识场面。

手里的杯中酒在几次撞击之后终究只消失了一小层,不是花凉不懂欣赏这些高档的红酒,而是她有自知之明,酒力不胜便不能逞强,否则难免惹出些笑话。

身上的紫色礼服是蒋薇借于她的,蒋薇说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晚宴时穿的礼服,那大概是在四五年前事,但样式还是好看的,算不上老土,所以一直好好的保存了下来。花凉的眼光却是独特,一眼便相中了这件礼服。不知道为什么,花凉就觉得这上面有一种单纯的感觉,如不染风尘的丝绢。“嫂子!”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从花凉的身后绕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小块慕斯蛋糕。在这几乎人人都端着酒杯的场合,那一块彩色的奶油很是抢眼。

花凉看着他大口大口吃着蛋糕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阿翔,你的品位很独特嘛。”

阿翔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还没从学校毕业,所以骨子里还洋溢着一种学生的气息。他一进公司,就被安排到了业务部,现在算是许诺的助理之一。许诺手下的职员很多,但能与花凉混个脸熟的,就只有阿翔了。也许是因为他还没完全踏入社会吧,没经过大染缸的漂染,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大男孩。花凉总以为,在他的身上有着自己和许诺的影子。

阿翔低头看了看手里所剩无几的糕点,毫不介意的说:“我还不会喝酒呢,看见你们一个两个手里都有东西端着,我当然也不能掉队,就拿了个蛋糕来滥竽充数了。”“你呀,是嘴馋才对吧。今晚的食物烙在你眼里,你眼睛能不发光?肯定是一张长桌子就扫荡过去了。”花凉可不信他的鬼话,阿翔爱吃是出了名的,一嗅到的食物的味道整个人都会神采奕奕。“呵呵,又被嫂子发现了。今天诺哥没赶回来真是可惜了,嫂子难得穿得那么漂亮,诺哥居然没那眼福。”一口一个嫂子,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就爱胡闹。要是放在平时,花凉早就驳回了,只是今晚本来就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宴会,她太过认真,反而显得不得体。“吃你的蛋糕吧,话这么多。”蒋薇正好结束了又一番寒暄,笑着从包围圈里退了出来,挥舞着小手袋打在了阿翔的肩膀上。“蒋薇姐还是这么凶巴巴的,不跟你们聊了,我蛋糕吃完了,再去寻些新玩意尝尝看。”阿翔捧着空无一物的盘子,眼神掠过她们又朝着餐桌进发。“我们要不也去吃一点?”蒋薇顺着他走去的方向瞟了两眼,一碟碟高档的餐点整齐的排列着。果仁软饼,黑椒小牛排,番茄沙拉五花八门的两大桌,单看上去,就引发了人的食欲。

第6章

花凉赞同的点点头,挽着蒋薇的手一起走了过去。

手中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迎面来的一人就让花凉有些局促起来。为什么总是在遇到他的时候会觉得莫名的不自在呢?“蒋部长,我们又见面了。”卓志航一首插着口袋,一手端着酒杯,优雅的踱步而来。“哟,是卓经理,难得见面啊。”蒋薇轻轻一推手,酒杯相撞出叮叮脆响。“你们部门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嘛,先是公司的广告一举成名,现在的晚宴又被你安排得完美无缺,你们部门可真是我们企业的一朵奇葩呢。”卓志航摇了摇杯中的玫红,淡淡的饮了一口。“过奖了,能得卓总经理赏识,也是我们的荣幸。”蒋薇端庄的说完话,微仰头将手中残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志航,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和老爸早就来了,却怎么都找不着你,估计这回老爸还在卓伯父面前念叨着你呢。”姚千千一身白色公主裙,裙摆呈圆梯状,旋转而下。最出彩的还不是她的裙子,而是她闪亮的眼影。那银色的一片光随着她的眨眼而一亮一亮的,总令花凉想起天上的星星,不过此时的蒋薇想的却是半坏掉的电灯。

蒋薇微翘的睫毛掩去了眸子里突发的情绪,可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的眼神,却被花凉记载了心里。直觉告诉她,蒋薇和卓总经理一定早就认识了,而且是彼此都非常熟悉的那种程度。可是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明明认识,却又在表面上伪装成一般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过,他们既然如此做,就一定有他们的苦衷,花凉只会在心里小小的好奇一下,却绝不会撕破他们之间的那一张防护网。

也许是突然插进了一个特殊的陌生人的缘故,原本还算有些融洽的氛围一下子掉入了冰窖,找不出可聊的话题。

花凉的小皮包还拽在手上,有一阵没一阵的震动着,花凉道了一句抱歉,便急走到外院去接电话。“姐,爸出事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头呢,你快点过来呀!”电话那边,花琪的声音沾染着着急,似乎还带上了一点哭腔。“怎么回事?慢点说!”花凉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重击了一下,也不顾不上自己的语气,直接的命令道。“今晚我们家楼里的电灯坏了,爸散步回来没留神,在阶梯上绊了一下,腿脚就伤到了。我和妈急得就叫来了邻居们,把爸送来了医院,现在爸还在接受检查呢。我就是……我就是太害怕了……”花琪的声音抖得不像话,让花凉的心顿时冷了半截,忙问了医院地址,收起手机就往大厅里走。“蒋薇,我有急事要先走了,衣服改天再还你。”花凉快速的把话说完,抬腿就想往大门冲。

蒋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回来,“等等,别急啊。什么事让你这么慌里慌张的,这大晚上的打算就这么走出去?”蒋薇的理智还在,花凉却是有些乱不着调了。这还是蒋薇认识花凉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着急的模样,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性格,蒋薇也就在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花凉也不是天塌下来都能从从容容的人。

花凉被蒋薇点醒。是了,这丽晶宫虽然在市中心,但离仁爱医院也有蛮远的距离。因为是穿着礼服,所以今天她是坐蒋薇的车来的,又由于顾虑到了安全,她并没带现金在身上,她难道真要走着去?“蒋薇,我爸受伤了,已经被送去仁爱医院了,我想赶过去看看他。”花凉也有些慌不择路,反过身来就抓住额蒋薇的手臂说道。

不用她多说,蒋薇也明白她的意思。朋友是干嘛用的,是在你困难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对你进行无私的帮助。蒋薇会意的点点头,对身后的人简单的做了道别,便拉过花凉的手,一起往外跑。

卓志航站在不动,目光却随着她们的身影而去。姚千千对这样的他很是不满,她一来便看见他和女职员在谈天说地,现在人家走了,他还一副不放心的眼神尾随到底,把在一旁的她当成空气了么?“卓志航!“姚千千一挪位置,阻断了他的目光。

与来时的有说有笑相比,离开的车上异常的安静。花凉自顾自的低着头,手里的小皮包却越拽越紧,几乎把它拧成了麻花。驾驶座上的蒋薇也是神情严肃,不管随意开口,只得一门心思投入到开车这件事上。“一定没事,一定没事……”车才停稳,花凉的高跟鞋就下了地,一路上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安慰。“姐!”花琪正从一间病房里出来,看见来人惊喜万分。“爸怎么样了?”花凉上前握住她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全是汗。“没事,放心吧。爸就是摔了一跤,除了小腿骨折外,其他一切都没问题。”花琪说得轻松,花凉却一身子靠在墙上,差点儿没瘫软下去。“还好只是小腿骨折。你这丫头,电话里毛毛躁躁的,我还以为是……”花凉一句话噎在嗓子里,眼睛却不争气的开始泛红。`

蒋薇停好了车,正巧也赶了过来,听到花凉的话,心里的石头也是终于轰然落了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蒋薇扶着花凉站直了身,释然的说。“我都说没事了,你们母女还在那瞎嚷嚷什么,弄得我这老脸都没地儿搁了。不就是折了腿么,吓得左邻右舍全都出动,你让我出院之后还怎么见人?”花爸爸翘着一腿躺在病床上,一脸不耐烦。

花凉推开门,只见母亲木木的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就愣在那挨骂。“爸,妈不也是担心你么?你要是嫌丢脸,干嘛大晚上的走路仔细些,还想像个小孩子家的弄摔跤。”花凉把母亲拉回了身后,一副要声张正义的模样。“得了得了,我不和你们吵,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我要睡觉了。”花爸爸还是屯着气,无奈却不好在蒋薇面前发作。蒋薇和花凉合租在一起的时候,花凉的爸妈就时不也来拜访她们,对于蒋薇这样的女孩子,两位老人还是很喜欢的。

花凉领着母亲带上了门,室内归于一片沉静。蒋薇看她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就提议说出去买夜宵,一脚油门便把车开走了。

医院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三人。花妈妈左右张望了一下,疑惑的问道:“许诺怎么没来呢?”

花妈妈自从见过许诺之后,就认定了许诺是她的准女婿,着岳父受伤住院,他没道理不出现呀

花凉一看便知母亲心中所想,赶紧拉过她的手说:“妈,许诺出差去了。你看,今晚也是我们公司的周年庆呢,他也没出现。”“去哪出差了?去多少天呀?”花妈妈犹不甘心,继续挖掘。倒不是八卦,而是关心自家女儿的生活。

花凉微微一愣,许诺最近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人和行李箱就又双双失踪了。“许大哥这回去了扬州,说是有六七天才能回呢。”正在玩弄着手机的花琪冷不防的把话甩了出来,平常的语调却让花凉的心一下子被黑色的藤蔓包围。“你怎么知道?”花凉板着脸,语气明显不好。就连一旁坐着的花妈妈都察觉出了什么,直直的看向花琪。

花琪在冷冽的目光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五官呆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表情。“我……我和许大哥通过电话。”花琪的声音不自然的小了下去。她当然知道自己闯了什么大祸,许诺和她的正式见面也就是在那一次的家庭聚会上,虽说是她的准姐夫,可他们毕竟也才见过一次面,按理来说,他们的关系还不至于亲近至此。

花凉拼了命的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她和许诺别说是通电话了,连短信交流都没有。她身为他的女朋友,对他的行踪几乎一无所知,而她的妹妹却了如指掌,这不能不让她产生疑心。

顾虑到母亲还在场,花凉必须保持镇定,浅浅一笑圆了场,“你肯定又缠着他买些特产带回来给你了吧?”

花琪一下子反应过来,强笑着附和道:“顺便嘛,反正许大哥去都去了,总不能空手回来吧。”

花妈妈看着她俩的笑,这才松下心来,加入她们的聊天中。“蒋薇,发生什么事?”蒋薇才一脚跨进医院,背后就响起了男人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蒋薇也把尊称扔了,语气有些讶然。

正出来打算帮蒋薇拎东西的花凉也吓了一跳,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丽晶宫陪那些大客户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我刚才看你们神色仓惶,又弄不清楚是什么事,怕你们应付不来,所以就跟来了。”卓志航尽量的装作平静,官方的说辞让人查不出破绽。“你还真是个关心下属的好上司呢。”蒋薇冷笑着调侃,口气里听不出情感。

第7章

他卓志凯今晚和这句话还真是有缘呐,出门前,姚千千也一副十分不满的神情和他说了同样的话,现在,蒋薇又给他重复了一遍。其实,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跟着她们走,他只知道,当他看见花凉着急得快哭了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就这么被弹了一下,脑子也瞬时跳转到了空白模式,一心只想着跟过来看看情况。

卓志凯把这一份出人意料的举动归结为父亲的教育。卓航在家里常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对待公司里的职员,我们应该像家人一样给予他们足够的关怀与关心。一定是这样的劝诫听得太多了,他才会这般走火入魔的。“谢谢总经理,我爸他没什么大碍,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小腿骨折了,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一定是自己当时的表现吓到人了,不然卓总经理怎会大老远的跑过来打听情况。花凉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出言说明事情的头尾。“那就好,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确定了情况,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刚才出晚宴前,特地交代了助理推迟他这个发言人的发言时间,这会子也应该赶回去了。

花凉心里终究过意不去,一直送到卓志凯上了车才返回病房,蒋薇也一直随着,但表情却没再明朗过。

好在花爸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医生建议在医院住上3周左右,回家再静养2到3月,便可痊愈。3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花爸一直坚持自己是个爱岗敬业的人,从来没有请过这么长的假,此番痊愈回到单位里,必要向领导解释清楚,以证明自己是个好员工。

对于一个不太会用电脑,生活管理又十分严厉的中老年人来说,要在医院待上十来天着实不易。病房是多人型的,除了花爸以意外,两旁边还住着一个三岁小孩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孩子天真单纯,一觉醒来就大吵大闹,那位小姑娘又是个音乐爱好者,每天有事没事的外放所谓的流行音乐,花爸的耳朵夹在其中,受了不少罪。

花爸也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又不能当着人面说人家的不是,只能郁郁地闷着,想说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但人的烦闷是极难被压制在心中的,人总会找到别的出气口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而花凉母女三人就成了他的抱怨回收站。花母也是单位的干部,白天都得正经的上班,花凉所在的策划部也是不能在上班时间随意离岗,于是花琪就成了花爸白天的守护者。花琪今年刚上大学,大一新生课程少纪律松,花琪没得理由推辞。傍晚之后便是花凉当值,晚上十点之后,再由花母接班,是以花母每日晚上都得在医院休息。

花爸心情不好,她们母女也不敢多有怨言。只要是花爸想要的想吃的,哪怕是从城东跑到城西,她们都心甘情愿。花爸毕竟也上了些年纪,腿伤了之后行动更为不便,伺候起来也得更加小心翼翼。“别再这儿呆了,你妈一会儿就来,你先回去吧。”花爸看见花凉正望着窗外发呆,以为她是太累了,开口劝了一劝。“啊?没事,爸,我等到妈来了再走吧,不然你待会儿想喝水或者要去洗漱间,不就没人帮了么?”花凉从虚无的神游状态中回过神来,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唉,偏偏许诺又出差了,不然就叫他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大晚上独来独往,还是挺危险的。”花爸瞥了一眼外头的夜色,那层黑幕在重重的灯光照射下,望不到一点星月。

许诺?花凉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也许是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吧,恰巧他又不在身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生疏感。花凉低着头,藏起了黯然失色,心里自我安慰着。自我安慰,是花凉最近挖掘出来的一块新大陆,原来,什么难以想通的,什么让人难受的事,都可以通过自我安慰,用一堆或真或假的借口来填补心上的空缺。

不管花爸怎么劝,花凉还是等到了妈妈来之后,才拎了自己的手提包走出了医院。已是接近六月的天气,不知为何,在天黑之后,还有阵阵凉意的临时出演。头发在风中凌乱,花凉随手一抚,将淘气发丝挽回了耳后。单薄的正装被风吹得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在空无一人的公车站牌,花凉用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等待着末班车的来临。

医院的公车站牌对面,是一家意大利雪糕店。彩虹灯光装饰着招牌,花凉向那光环的中心看去,呵,那店铺的名字还真稀奇,忆暖,忆暖,是让人们在享受雪糕带来的冰凉时,还要莫忘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温暖吗?

一对小情侣手牵手经过,男的脚步未停,女的却突然止住了步伐。女生手臂一伸,指着那一家雪糕店,男生揽过她的肩膀,两人相拥着走进了店铺。不多时,他们一人一个杯状雪糕,前后脚出了店门。或许是因为一下子变冷的缘故,女生的雪糕还没来得及吃下第二口,就打了一个喷嚏。男生见状,二话不说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女生的身上,女生甜甜一笑,舀了一勺雪糕往男生的嘴里塞去。

那边有多幸福,就显得这边有凄凉,一条路,把世界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温暖,一半是寒冷……

一路的孤独,是一路惆怅,花凉的脑袋枕在硬冷的座椅上,任路边的灯光在她脸上映出不同的色彩。广播里传来熟悉的站名,花凉蓦然惊醒,在司机关门之前匆匆下了公车。还好,花凉捂着心口,她差点儿就要坐过站了。

脚上似乎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要费神费力。好不容易爬楼梯到家门时,花凉没来由的都产生了自豪感。

门下的小缝透漏出了白光,花凉咋一看以为是自己错觉,再一细察才确定是事实。莫非遭贼了?花凉的心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警戒的看着自家的门。可是也不对啊,门上的锁眼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花凉脑子里的回忆一现,想起了花琪曾提过许诺回来的日子,貌似就是这两天。心从嗓子眼掉回了原位,原来是他回来了。

花凉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借以唤醒自己的精神气。许诺回来了,她不能一副疲惫不已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许诺,你回来了。”门打开的一刹那,灯光全跑了出来,花凉脱去鞋袜,穿上了蓝色的拖鞋小跑着进了客厅。

许诺慵懒的回应了一声,埋头继续吃泡面。

花凉准备好的微笑就干在那里,收也不是,晾着也不是。这冷淡的冲击力未免太强了些。

许诺也不理会她的处境,大口的吃完剩下的面,将盛泡面的纸桶往垃圾篓里潇洒的一扔,就大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许诺!”花凉喊出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满是恳切,“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么?”“你都那么大一个人了,想去哪就去哪,想玩多晚就玩多晚呗,我很累,也很忙,没有空管你。”许诺连头都没回。“你都不会担心我的么?”花凉的眼神开始失去焦距,视线开始模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出这么没有的尊严问题,那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可是,她就是想知道答案。“花凉,你又不是小孩子,不要再问这种无聊而且幼稚的问题了好不好?”重重的关门声,在他不耐烦的扔下一句话之后。

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直直的,冷冷的。她这次,好像是受重伤了,不管再怎么填,再怎么补,心上的洞还是在不管扩大。总骗自己他不是故意的,总对自己说他还是他,总劝自己不要太在意,她知道她该体谅,她该理解,她应该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女生一样,大大方方的说没关系,可她到底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可以让她的心分崩离析。

他和她的八年,有风有雨,有阴有晴,可是再怎么吵闹,都没有这一次的伤害来得严重。她想说实话,告诉他爸爸受伤住院了,她是因为照顾爸爸才回得那么晚的,可是那扇门早已把他们隔绝,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曾有多少次,她总是尽量喜笑颜开的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就像他们从前一样,可是许诺总是推搪说工作很忙,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明天呢,他又忙着去了。

花凉木然的走到喷头下,打开了开关,冰凉的水流从上降下,把她彻底浇了个透心凉。花凉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泪在坠,她的心在痛,她的声音在哭,只不过,只不过都被那无色无味的清水掩盖住了而已。

第8章

曾有人说,当你爱着的人,在做一件你无法理解的事时,那么,干脆就和他做一样的事,这样,至少你还能在两个人的身上,找到珍贵的共同点。

花凉枕着眼泪入睡,第二天,在自己的鼓励中醒来。她给自己一夜的时间复原,用一整夜的静寂抚慰自己悲凉的心,善良如她,早已学会掩饰。

自那以后,她开始拼了命似的工作,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装上了高速马达,一旦发动,就无法停下。只要是传到策划部的工作,她都第一个冲上前接手,还笑着跟大家说因为她是新人,所以需要多多的学习与努力。可这一份积极在别人看来,总有点疯狂的意味。这别人里,自然也包括蒋薇。蒋薇看着她一副工作狂的状态,还调侃她是不是想和自己抢饭碗。

花凉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底,不论好坏,不论喜忧。藏在心里的事会被她埋进土里,她总认为,这些事终会如土里的垃圾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她不提,蒋薇也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初时还以为她是想升职,想得到更高的薪酬来冲减以后结婚买房的压力,可是渐渐的,花凉的异常举动就越发严重,有时甚至牺牲好多的下班时间去完成工作。

但蒋薇也不得不承认,花凉的努力并不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打乱撞,她的成绩越来越出色,新做出的几个策划方案都让集团的形象焕然一新。商场里的促销活动,电视里关于集团捐款的新闻,广播里播放的百货商场的广告曲,都让集团的良好商誉深入人心,而这些作为的背后,都是花凉不分白天黑夜研究出来的成果。近几个月的策划书上都离不开花凉的名字,以至于蒋薇在开集团大会时,卓志凯还特地向她称赞了花凉,说他当初一语成鉴,没有看走眼,花凉成果然成为了公司优秀的策划师。

其实不只是总经理,凡是和策划部有过接触的部门都向她打听,到底是这样的一个职员,居然在公司里潜伏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发光发亮。蒋薇打着哈哈,勉强笑着打发了那些重复的提问。

一个人要有多专注,多用心,多努力,才能忘掉心中的隐隐作痛?她表面看上去痊愈了,心里的某个部分,却不见了。花凉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依赖工作,全身心的依赖,就像一个快被淹死的人,紧紧抓住水中的一棵小树。其他的人工作是为了赚钱养家,她的工作却是为了疗伤。她不能让自己的心有喘气的机会,因为她一旦放松,噩梦般的痛楚就会席卷而来,顷刻将她拍散。

手里的的资料一页又一页,字字句句是药,也是毒,让她平静,也让她上瘾。花凉径直忙着手头上的事,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开会回来的蒋薇。“花凉,你到底怎么了?”蒋薇拿掉花凉手上的文件,半倚着桌子。现在的蒋薇只觉得一靠近花凉,那种莫名的压抑感就蜂拥而来,让她突然有些心惊,这不是她认识的花凉。

花凉呆呆的看着被她拿掉的本子,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怎么了?你干嘛拿走我的文件?”话未落音,花凉又想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蒋薇有些气恼,她少看一分钟难道就不行吗?心里的火气传输到脑子里,蒋薇手上一用劲,避开了花凉的抢夺。“你不说,我就不还给你。你了解我的个性,我受不了人吊我胃口,你最好说实话。”

花凉毫不理会她的强硬态度,手臂长伸又想去拿回本子,蒋薇也不甘示弱,立马把文件收到背后,让她够不着。

这一番折腾,让花凉气息开始不稳,她的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又终究什么都没说。是啊,她能说什么呢?说她现在跟失恋没什么两样,说她被自己的男朋友冷待了,还是说她很不争气,总是动不动就想起许诺?手机上的情侣链,房间里的小台灯,甚至公司的玻璃转门,他就像空气一般无法隔绝,时时提醒自己的失落。“你不说?”蒋薇甩下文件,连拽带拖得把花凉拉进洗手间。大大的镜子就挂在前面,蒋薇按下开关,拍响一方亮堂。“你自己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蒋薇把花凉带到镜子前,让她可以看清镜中人的模样。

这是个怎么样子?花凉也没见过。自小到大,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刘海在拉扯中乱得七七八八,睫毛下的眸子充满血丝,外围还有半圈青黑,脸色更是苍白,有点像是营养不良和低血糖的患者。诚然,她这段时间饮食确实不太规律,有时候为了加班,一日只吃一些干粮就混着过了,不是这样青白的脸色才奇怪呢。

可是她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连她都差点儿认不出自己了。花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碰触过才知道,自己已经瘦削了不少,原本就没什么肉的脸庞,现在都快成皮包骨了。这段日子因为难过,除了工作,其他的事都不在意,就连镜子都没能好好照一照。都说女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美,她也认真过,怎么就变丑了呢?

突如其来的湿意让花凉惊醒,拿开指头一看,一滴水珠正站在上面,闪着不知名的光。镜中的人开始流泪,就像被谁打开了水龙头似的,那是花凉锁不上眼泪。“怎么就哭起来呢?我这不也是关心你么,才没问得几句就哭鼻子啦?”蒋薇看着突然就泪流满面的花凉吓了一跳,立马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此时的花凉哪还有心思去听她的话,心情一旦沉入了悲伤的沼泽,就再也爬不出来了。身体里的委屈在那一刻爆发,慢慢的,花凉由低低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一副哭不到尽头不罢休的样子更是让蒋薇手足无措。一起生活了两年,蒋薇当然知道花凉是一个那么文静多么温顺女生,那么安静的一个女生,突然有一天在你面前哇哇大哭,能不惊讶么?“别哭了,当我求你,行么?”蒋薇手忙脚乱的抽出纸巾,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小心翼翼把她眼泪拭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花凉终于止住了哭声,改为不停的哽咽时,蒋薇终于舒了一口气,如负重释靠在墙上,“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说过,认识了你之后才知道,原来忍耐,也是一个人的个人技,可是人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如果你突破了那个限度,爆发力必定不容忽视。真没想到,会被我撞到你爆发的那一天。”

花凉在痛哭过后,才觉得自己有多不好意思。虽说人也有悲伤的权利,但也不是这么个用法。也许是哭过后,心里日积月累下的抑郁得到了排解,回头想想许诺的冷漠,也不是不可谅解。他们两人的工资虽然不少,但在兴业这么一个大城市来说,想要买房还是有些吃力的。房价居高不下,他们若不趁年轻多拼几年,恐怕到人到中年都没能把房贷还清。许诺定是明白这一点,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忙工作的。说到底,他也是为了两个人未来而努力,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忽略了而已。

事情想通了,花凉的脸却渐渐泛起了绯色,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她就苦成了那样,这一回,定要被蒋薇看笑话了。“哭完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蒋薇半吊子靠在墙上,脸上的笑带着故意。

花凉被她这么一问,脸上的绯色马上变成了深红,“许诺……他又出差了。”

蒋薇没站稳,差点儿滑倒,就为这么个破理由,也值她爆发?弄得她还满是期待的等着什么具有爆炸性的宣言呢。“我该说你真没出息呢还是该说你太多愁善感?你当自己的再版的林妹妹呢?见不到心尖上的宝哥哥就痛哭流涕。业务部的主管哪个不是三天两头就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你若真想他,打个电话不就完事了?”蒋薇郁闷的说。

花凉对她的调侃一点招架力都没有,趁着自己的脸还没熟透之前一头扎进水池里,顺便收拾一下自己面容上的残局。“你别告诉我,你整日玩命工作也是因为他?该不会是化相思为工作的力量,所以动力无限吧。”

花凉用湿巾擦去水迹,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太辛苦了,我也应该为我们的未来出一份力而已。”

蒋薇最受不了这种肉麻的话语,抖了抖身子回到了办公桌,“好了好了,别难过了,我可是有好消息告诉你呢。”“什么?”花凉理了理头发,跟着走了出来。“你的卓越成绩都已经传遍公司上下了,卓总经理授意我,把你提升为小组长,你准备升职了。”蒋薇把掉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放回了她的桌上。“真的?”花凉转变成笑脸,惊喜溢于言表。没想到情场失意,工作场上却春风得意呀。“我骗你做什么,而且你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办公室了,到时候,就没人来看我泼皮赖脸的独幕剧了。”蒋薇把自己缩回小沙发,小媳妇似的小眼睛眨啊眨。“没有必要为我专门开一间办公室啊,我在这做得好好的,我可以继续和你在一起做工啊。”花凉是真心不想和蒋薇分开,这件办公室也是因为她们两个才会这么温馨的,要是只有她独自一人,岂不是冷冰冰的?“这也没办法,是惯例。你晋升为小组长之后,也会有自己的组员,到时候,组员们会在你办公室附近办公,这也是为了便利你们小组之间的沟通。再说了,我也不能总把你关在我的眼皮底下,在外面也许你会闯出一片更大的天地。”蒋薇收起一时的失落,笑着安慰她。

第9章

花凉看着她没有一丝喜气的笑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别看蒋薇总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做起事来很潇洒,可是花凉知道,蒋薇其实比谁都害怕孤单。

升职的通知很快就下达到了策划部,花凉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接过了钥匙。新来的一批实习生也在听到消息之后三五成群的涌进她的办公室,献殷勤的,讨彩头的,拍马屁的,听的花凉一阵心烦,最后无法,只得又躲回蒋薇的小窝。

蒋薇看着她一脸憔悴的样子,直言她成了公司的明星人物,后头总跟着一批狗仔队。钥匙虽拿到手了,花凉却迟迟不愿收拾东西搬过去。心里还没给这份离别留够充足的空间,她还想在蒋薇身边多呆几天。

日历翻过新的一页,一排排数字重新排列位置。花凉曾在几个月前,就在这一页日历上圈住了一个数字。在日历上作标注,不是害怕遗忘,而是担心错过。八年前的那一天,是花凉最难忘的日子。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一时阴一时晴,人们都说女人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可是在兴业,六月的天比女人的脸变得更快。昨日还阳光明媚,惹得窗台上花凉的小翠竹笑的一颠一颠的,可今日早晨拉开窗帘,原本蔚蓝的色盘却被一层淡淡的乌云笼罩着,像没被擦干净的大块玻璃。

花凉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以至于许诺半夜两点多回到家时,花凉还能清醒的听到客厅里皮箱拖拽的声音。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花凉蜷缩在棉被里,独自思考着这个问题。往年的那一天,许诺都会为她制造惊喜,哪怕是两人分隔两地时,他也会用邮寄的方式把礼物送到她的手里。

记得去年的那一天,他们才下班,许诺就牵着她的手直往公车上奔。67路公交车花凉并不常坐,虽然车子也经过公司门前的车站牌,但这辆车的路线是直通向城市边缘的郊外,一大片村庄便是公车的终点站。一路上不管花凉怎么问,他就是不愿说出谜底。她没得办法,只得乖乖的认命。

那片村庄远离城市的喧闹繁华,也许是在城市待得太久了,突然进入到这么一个安静的世界,总让花凉有些不适应。下了车,许诺就开始带她往村庄的深处走,花凉撑着高跟鞋,即使脚跟走得又痛又累,也没有说出半句怨言,因为许诺那神秘的微笑一直停留在嘴角,那一份想让她快乐真心,帮她在精神上抵消了不少痛苦。直到太阳开始西斜,黄昏的微光开始蔓延,他们终于走到了那一片世外桃源。

正值百花齐放的季节,山坡上一整片的花儿连成海,微风一吹,花瓣轻摇,化成了一阵阵花浪。那是花凉从没见过的情景,五颜六色的花儿开在一起,亲密无间,周围的小绿草也不甘示弱的挤出一点子尖头,在缤纷彩色中添加绿色的活力。花凉就在原地站了许久,也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开心,可她的双腿就像钉在了地上似的,挪不开步子。

许诺从她的背后环抱住她,细声的问她,好看吗?花凉木然的点点头,怎么会不好看呢,那是花凉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花海。也许是因为姓氏的关系,花凉对花情有独钟,从小的时候起就喜欢把路边的小野花当做自己的朋友,三天两头就帮他们浇水除草,有事没事也跟他们说会儿话,不知情的邻居们还曾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花丛里有我送你的礼物,你要不要去找找看?”许诺挑起眉,示意她往花海里走。

也不知道当时是喜上心头蒙蔽了理智还是被他有些轻蔑的语气激起了万丈豪情,花凉二话不说就往花丛里钻,当真开始寻找起来。许诺原本就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花凉却认了真,到最后,就酿成了许诺低头认输,苦求花凉莫要再找的局面。

礼物是一只小小的水晶鞋,纯色的鞋面,粉色的细带,许诺拿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另一只,除去细带变成了蓝色之外,两只小鞋子再无差异。许诺说鞋子本就是成双成对的,是他们这一份爱情的美好象征。那时候,他们便做了约定,等到今天过完年,他们就一起申请年假,去丽江旅游。都说丽江风景如画,花凉自从看过了某本旅游杂志之后,就对这个地方了留心。可惜他们的工作时间一直调不过来,所以一再推迟了旅游计划。就在那一天,许诺做出的承诺,住进了花凉的心里。

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眼,闹钟就没心没肺的吵闹起来。花凉按下按钮,打着哈欠往外走。今天的闹钟响得比往常要早,花凉早些起床是为了在清新的早晨为他摆上一桌丰盛的早餐。前些年许诺都偏爱中式早餐,一碗白粥加些小菜他都能吃得很香,最近这几年,大概是在外头吃惯嘴,慢慢的又喜欢上了西餐,去买回来都是三明治之类的早点。好在这些东西也不难做,花凉继承了母亲超凡的厨艺,平常的家常菜都不在话下。“你起来了,快去洗漱一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早餐。”花凉端起一碟子火腿三明治,放在餐桌的正中央。

许诺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唇,进了洗手间。“快点呀!”花凉一边摆上餐具,一边催促道。

许诺并不是装糊涂,而是真的不明白,这大早上的干嘛弄这么大阵仗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干嘛做那么多早点?”许诺在花凉的对面坐下,拿起了份三明治。“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啊!难道你忘了?”花凉笑得灿烂,如那年阳光下茉莉。

许诺一愣,恍然大悟,他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但这话他到底不敢当着花凉的面讲出来,“没有啊,我还记着呢。只是刚睡醒来,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所以一时懵了。”

第10章

花凉乖巧的点点头,也是,这么大的日子许诺怎么会忘记呢?说不定又偷偷准备着什么惊喜给她了,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过早的揭穿。

可是花凉的小愉悦没有持续太久,许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说了出来,“花凉,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并没有准备什么。”

还在空中悠闲散步的心就这样慢慢的坠了下来,说不失望是假,一年中,除了他们两个的生日外,就数这个周年纪念日最为重要。花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许诺宠坏了,居然都开始憧憬那些浪漫的场景,她似乎忽略了现在的实际。“没关系。”花凉听到了自己低低的声音,“反正我们以后还有很多个纪念日嘛,也不是每一个都非要那么隆重的过。”

许诺还想说些什么,但墙上的大钟却不给他说话的时间,今天他要接待一个重要客户,万不能迟到。许诺匆匆跟花凉道了别,套上了西装外衣就急急的出了家门。

失落在事后才发作,一阵一阵的,闷得人心口发酸。蒋薇看了一眼对面又在发呆的花凉,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你们今天就没什么活动么?”

花凉还处在无意识状态,脱口而出,“许诺说他很忙,没时间……你怎么知道?”她惊讶道。

蒋薇扑哧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日历,“你这儿不是做了标记么?”

花凉的小脸顿时染上飞霞,像被人看穿了秘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就你厉害,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那是。”蒋薇权当她的话是赞美词,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话说,既然你今晚没人约,不如赏我个面子,陪我去吃大餐,就当是我送你的升职礼物,吃了这顿饭之后,明天你就大大方方的搬进新办公室,在我这赖了这么些天,也足够了吧。难不成你真想和我抢饭碗?”

确实,她是任性了些。人事部的人几乎天天都来催她,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搬进办公室,新进的组员也早已安排到了她的名义下,就等着她上任,来领导他们的工作。她的确是该离开了,即使依旧不舍。“好啊,你请客,我就去吃。”花凉微仰着头,难得的俏皮。

蒋薇心下也高兴,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手上却多了一支手机,按着本子里记着的号码打过去。这一家高级餐厅她老早就看中了,只苦于一个人吃饭太单调,就等着有人来陪呢。

因为是高级场所,蒋薇特地把花凉载回家一趟,好好打扮了一番才重新出发去餐厅。这家餐厅就建在兴业市的东湖边上,湖水因为经过政府的严厉整改,已经变得清澈见底,湖上的莲叶莲花也是纯天然长成,远处一望,还真有点“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感。

蒋薇定的位置在二楼,靠窗,花凉从上往下看,一张张莲叶就像一把把绿色的小洋伞,眼前风景好,心情自然也飘了起来,再加上菜单上诱人的图片,花凉真有了想大吃一顿的冲动。

美味意大利面加常温的大杯奶茶,花凉和蒋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面前的碟子和被子很快就见了底。蒋薇满足的喝下最后一口奶茶,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抬头就想向花凉提议出去散散步,可是此时的花凉,却像失了神的木偶一样,只会呆呆的看着某一处。

蒋薇用手在她面前挥了一挥,花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蒋薇瘪了瘪嘴,只好转头过去超她的目光看去。

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许诺正和一个风情万种女人谈笑风生。大波浪的卷发,精致的妆容,露骨的低领,出格的短裙,一看就是有点来头的女人。那女人似乎对许诺极感兴趣,时不时就抛出几个媚眼,红色的唇瓣也一直弯钩如月,许诺看上去好像也并不反感,时而还凑上前说些什么,让那女人笑得更欢。看他们亲密无比的样子,任谁都以为他们才是恋人一对。“花凉,你没事吧?”蒋薇小心的问着,生怕她又像上次一样突然爆发出来。“那个人长得好像许诺啊,我差点儿就以为是他了。”花凉回过神来直直看着蒋薇,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蒋薇心里当然知道这是花凉的自慰之词,世界上哪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虽然他换上了高贵的名牌西装,穿上了精光发亮的皮鞋,就连发型也完全变了样,可他的容貌却没变。就连蒋薇都能确认的人,更何况是和他相恋八年的花凉呢?

前面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炙热的目光,又开始“打情骂俏”起来。那女人斟了一杯酒,把自己的杯子往许诺嘴里送,许诺淡然一笑,就着她的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是喝得太快的缘故,嘴上都沾了不少的水滴,那女人优雅的抽出纸巾,轻轻的替他擦净。

花凉突然觉得头昏眼花起来,眼前的事物开始颠倒,开始旋转,所有的东西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变得奇幻而诡异。明明是相隔着老远的距离,她却像顺风耳一样能清晰的听到他们的对话。热情和柔情并存的话语,如随风扬起的羽毛,直撩人心。“花凉,我们走吧。”蒋薇站起来挡住花凉的视线,甚至帮她拿起了手提包,脸色塞满了担心与紧张。以蒋薇的性格,在发现事情的那一刻,就产生了想要冲上去揍人的冲动。可这里毕竟是高级餐厅,晚餐时间最是多人,要是把在这里当众把事情闹大,两方都难堪。理智占了上风,身为局外人的蒋薇很快就平复下来。可是身为当事人的花凉,却没那么容易脱身了。爱情的局,困住的从来就不是人,而是心。人有两只眼睛两条腿,想要出局轻而易举,而心有七情六欲却无五官四肢,该怎么挣脱呢?

花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她的心在阴暗处叫嚣,她的愤怒在血液里燃烧。她想走过去质问他,为什么说谎,为什么要忘记对她的承诺,为什么偏偏在选在周年纪念日的这天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可是她不敢,她从来就胆小,怯弱,尤其在感情上。“走吧。”蒋薇苦着脸恳求,声音都有了丝丝的颤抖。花凉的神情让她感到不安,现在花凉就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被人随手扔在了地上,而却无法表述自己的委屈。最重要的是,她的神情里,还有一股子的绝望,深不见底。“是该走了,早就该离开了,我干嘛这么留恋呢,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不是么?”花凉被泪水迷糊的双眼仰了起来,甜甜的嗓音说着苦苦的话。

也不等蒋薇有所反应,花凉自己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她走的很快,及膝的裙子和恨天高的高跟鞋也拦不住她飞快的脚步。蒋薇生怕她出事,怨念的朝那方向扫去一眼,便急急的追了上去。

脚下的地面像棉花一样柔软,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样绵软的地板上,她竟也可以走得这么快。路边的人不多,即使有,也是匆忙赶着回家吃饭的过客,没有人留意到这个穿得光鲜亮丽的女人,脸上全是流不尽的泪。一定是下雨了,花凉告诉自己,一定是下雨了,所以脸上才总是湿湿的,怎么也擦不干。

尾随而来的蒋薇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急忙开门上车,踩下油门。“花凉,先上车好不好。”蒋薇在路边把车停下,一把拽住摇摇摆摆的花凉,就想把她往车上带。她这个狼狈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猜得出是失恋的人。

花凉根本就沉溺在自己的万花筒中,分不清东西南北,一下就甩开了蒋薇的手。她不想让人管,她只想一个人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眼泪哭干为止,走到没有那个人的服务区外。

蒋薇自然不会放手不理,无力的花凉并不是她的对手。她钳住花凉的一双手,趁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之前就把它推进了副驾驶座。车外是余热未散的夏夜,车内却是寒意依旧的冬天。花凉的心开始厌倦坚强,而这种厌倦,很快也就扩散到了全身。

安静的画面里,只有花凉的啜泣声,类似小动物受伤后的哀鸣。都说初恋终渡不过爱情的海洋,到达不了婚姻的彼岸,那时的她嗅之以鼻,结果成就了现在最大的笑话。

蒋薇的车并没有把花凉载回家,如果,花凉还把那个地方算作是家的话。车开到了江边,一个行人较少的地方停下。花凉就这么缩在座位上,不休不止的哭着。也许,只有眼泪才能哀悼她遗落的爱情。心里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熬成了一锅极苦的粥,苦到她的心里直发疼。除了眼泪,她不知道她还能付出什么。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受到一丝丝情谊

……………………

第11章

忧伤的音乐伴随着一句句歌词盘旋而出,余韵绵绵,包围着车上的两人。蒋薇没有说话,连一句劝慰也没有,这么静静的,久久的,陪在花凉身边。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也没用,任何的语言放在这里都是多余的,苍白的。倒不如让花凉大哭一场,把悲伤的情绪发泄出来,心中的痛才可能瓦解,那道伤口才可能痊愈。

眼泪奔涌而出,身体的水分也在一点点流失,在层层水雾中,时间仿佛又退回到了那一年,他们相遇、相识、相恋的那一年……

泛黄的记忆里,那时候的花凉,还是花样青春的年纪。不是天生丽质的容貌,没有好强骄躁的性子,她只是大学里,一个平凡的喜欢安静的女生。

她没什么特别爱好,唯一固定的行程就是每晚到跑道上散一会步。许诺呢,也算不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只是因为跑步还不错,被选为了学校田径部的主力,平常有事没事就到跑道上练两圈。就这样,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凑成了他们的交点。

某个一如往常的夜晚,花凉正牵着月光闲逛,许诺的脚步突然就在她的身边停下,她一惊,也顿住了步伐。“你好,我是我们学校田径队的,经常在这跑道上跑步,我看你也常在这散步,应该见过我很多次吧。”

花凉尴尬的笑笑,略微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算见过,她当时对许诺只有大概的印象,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总喜欢在晚上跑步。“既然我们都经常在跑道上见面,不介意交个朋友吧?”他很有礼貌地等着她的答复。

花凉略一迟疑,转而羞涩一笑,说:“不介意。”于是,故事就顺理成章的由一个交点延伸成了一条直线。许诺跑步时,她也在散步,他累的时候,她就给递过一瓶水,然后坐在一旁,和他聊聊今天的课程。许诺也不吝啬,大大方方的告诉她田径队里的趣闻轶事。他们的相识到相知,其实就这么简单。

至于从朋友到恋人,很多人想到的肯定是男生告白,女生害羞点头的场景。可那电视剧般的剧情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花凉只记得那一晚,是属于六月的月圆之夜,因为是周末,离家近的孩子都匆匆忙忙赶回家,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家里热腾腾的饭菜。可是他和她的家都离学校很远,除了过年过节,一般都不往家里跑。

当花凉在跑道上遇到许诺的时候,他正直直的躺在跑道中间的草地上,脸上微微有些醉意。“你喝酒了?”“嗯,今天教练请我们到外头吃饭,喝了几杯。”“那你慢慢歇着吧,我去散会儿步。”“等等,我也去。”许诺拍拍身上的碎草站了起来。

这一路,走得非常安静,许诺不主动抛话题,本来就习惯被动的花凉也不知该说什么解闷。犹豫了很久,正当她决定开口打破沉寂的时候,左手却突然被许诺牵住了。热热的,暖暖的,手心传来的电流蔓延全身,若是在白天,花凉脸庞的红霞就会暴露出她有多羞涩。就这样牵了手,就这样做了许诺的女朋友。

那一天,便被他们定做纪念日,纪念他们如水晶花般盛开的爱情。在同学们的祝福声中,他们走过了大学生涯的一个个春夏秋冬。

那时候他们虽然不会经常黏在一起,但必定会在跑道相会。若是遇到下雨天,他们便共撑一把伞,在空荡荡的跑道上转悠。聊兴趣,话家常,一点一点向彼此靠近。

夜晚的跑道不只是他们的最爱,有一对老夫妻也常在跑道上散步。看他们的年纪,大约也有五十好几了,与平常的夫妇不同,他们似乎并不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和说法,大方的十指紧扣,一边走着,一边说笑着,亲密无间,甜蜜无比。

人生若能如此,还有何求呢?每次看到他们的背影,花凉总会很羡慕的说:“以后我们老了,也要像他们一样,牵着手,走一辈子。”许诺也会不厌其烦的轻拍她的脑袋,说:“一定一定。”当时的她曾痴痴的以为,一定加一定的保证,就是永远……结果,所谓的永远,在八年后的同一天画上了终止符。“蒋薇,载我回去吧。”花凉两只桃子似的眸子挂在脸上,说不出的凄惨味道。“如果你不想回去,今晚就去我那儿住吧,你的房间也都还空着……”蒋薇多少还是不放心花凉,虽然现在的她比之前好像清醒了一些。“不用了,”花凉直接打断了蒋薇的话,“我想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拖得越久,就会越痛苦不是么?趁我现在有理智,能坦然的放开手,让他走。”“花凉,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回去可以,但你得好好听听许诺的解释,也许,这一切都是误会呢?你毕竟和许诺在一起八年了,这八年的感情我相信都不全是虚情假意,如果你一时冲动选择分手,我怕你会后悔。”花凉话中的决绝,让蒋薇不得不提醒她,感情不是扮家家酒,随时可以进行身份转换。

可是被悲伤蒙蔽了的双眼,又怎还能辨别路的方向?都说痛苦是失恋的附属品,盲目的爱情伤人心,寒流的失恋毁信念,花凉从不爱争辩,因为早已习惯在脑海里默默的决定一切。此时的她,只想赶紧跟许诺把话说清楚,然后,就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蒋薇虽外向,对安慰人这档事却不在行。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弄没解决好的关系,她在爱情方面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丑。看着伤心欲绝的花凉,总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的痛苦,也是这么无助。当年的自己怎么走出来的?那段黑色的记忆她连回想都不愿意,她把那些日子收藏在心里最深处,然后换上了新外衣,化装成了大家眼中的“白骨精”。“蒋薇,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花凉就连下决定的时候都是柔弱的,可是再柔弱的人也有独当一面的时候。

蒋薇无法回绝,听从了花凉的话,挂上了档位。车开得慢,配合着抒情音乐,缓缓的驶向目的地。窗子两侧,不停有别的车反超而去,像一段段过往,在记忆里删除。

说得好听些,她现在是心如止水,说得难听些,便是心如死灰。那一层忧伤围绕左右,花凉靠在椅背上,想象这是一场就要觉醒的噩梦,梦醒过后,他还是他,在她的身边站着,宠溺的目光里再无他人。

第12章

声控的路灯,随着花凉的脚步声一个个亮起,又一个个熄灭。花凉站在门前,像演员一样在上台前反复练习着台词,6楼的灯光亮又灭,灭了又亮,她在一闪闪的光亮中,看到了影子的阴天。

门“嗒“的一声开了锁,屋内沉淀的依旧是安静无言。许诺一手覆在眼上,身子斜躺在长长的沙发里,犹如睡着了一般。但花凉知道,沙发上的许诺是不可能睡着的,条件再简陋,他都离不开一张床。哪怕再累再困,他都要等爬上床之后再进入梦乡,这是属于许诺的执着。“许诺,我们谈一谈好吗?”花凉把手提包放在鞋柜上,站在了沙发旁。“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今天很累,等一下水热了,我先洗个澡,今天我想早点睡觉。”许诺挪了一挪位置,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说累,可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最怎么就笑得那么开心呢?”眼前有浮现了那一幕场景,花凉的鼻头直泛酸。“你瞎说什么呢?”许诺终于不再平静,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爱无理取闹?”“无理取闹?”花凉一阵冷笑,笑着笑着,却把两串晶莹笑了出来,“那好,我问你,今晚在餐厅里,你和那个女人亲亲我我算什么?你问问你自己,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辜负我在先?这段时间,你不是去出差,就是推说太忙太累,我们在一块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你真的把这个地方当做家,还是只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许诺黑了脸,神色阴晴不定,“你怎么变得这么胡搅蛮缠?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今晚你也去了那餐厅?好,就算你看见了又怎么样,她只是我的一个客户,我也只是陪她吃顿饭而已。”“吃顿饭用的着那么暧昧吗?你说那个女人是客户,我该拿什么相信你?”花凉不觉也提高了音调。这是花凉有生以来,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熟悉她的人都说她矜持温顺,像一湖波澜不惊的碧水,放在古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可是自从认识了许诺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泼,开朗,爱笑,这些情感开始出现在她的身上。有时甚至也会为了配合他的笑话而笑得花枝乱颤。她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而她得到就是这样的回报么?“你不相信我?你居然不相信我!”许诺扯了扯领带,黑眸里狂卷起一阵风暴,“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你能风风光光的嫁给我,我必须比别人付出十倍的努力,才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上。而这个座位我还没做热,底下的人又拼命的想把我推下去,我只有一刻都不放松,才能守护住我所拥有的东西。公司内部的纷争你没见过,有多残酷多艰难你也不清楚,你知道我是如何从那一场场的战争中胜出来的吗?”

花凉别开脸,不去直视他逼问的眼神,他的眼睛里有一把把剑,仿佛要把她刺得遍体鳞伤,这让的许诺,让她感觉陌生得可怕。她面前的许诺,从以前的阳光男孩到后来的事业小伙,一直都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从来不曾像这样的对她大吼大叫。花凉已经快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不仅可以让人转性,也可以把人逼疯。今晚的他们,走进了爱情的迷宫,他们都急着逃出去,却又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房子,车子,婚礼,将来的我们要花的钱地方还有很多,你难道真想像电视剧一样玩裸婚?你想玩,我还做不到呢。别人会怎么看我,说我一个大男人连娶老婆的钱没有,人家是会看我笑话的。”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许诺逼近花凉,仿佛只有靠近些,才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对不起,你想给我的那些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花凉慢慢抬起头,满是泪的双眼看不明他的脸颊。如果这是她被许诺忽略的理由,那她是不是可以拒绝。比些所谓汽车,房子,她更在乎他陪伴在身边的时光。什么风风光光的婚礼,她不想要,她不要了,她这一生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他而已。“不是你想要的么?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啊?”就像一直支持自己的信念突然崩塌,许诺的精神世界也开始溃堤。他把全身心的贡献投资出去,结果却换来了她的嫌弃,那他所做的那一切,那辛辛苦苦才得到的权利和金钱,是白费了么?

我想要的是你,是和你在一起的幸福。那是花凉心中的答案,唯一的答案。可满腔的悲绪堆在嗓子眼,她说不出口。他的委屈,他的悲愤都被她纳入眼底,花凉忽然觉得很无奈,为何两个人明明还是有感情,却被层层的事物隔绝在了两地,她理解不了,他也体会不到。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越走越远的?远到再感受不到对方的想法。“说不出来了?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就想不通了,明明是两姐妹,为什么花琪却比你更善解人意。”许诺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自己说出了怎让伤人的话。

一个残酷的对比放在了花凉面前,一下子把她的所有眼泪杀死。花凉收住了哭声,看着许诺的眼神里,陌生,不安,委屈,愤怒,失落,凉薄,绝望,情绪轮番出演,快得像是幻觉,而最终,却又回归了黑色的平静,叫人无迹可寻。

许诺在她的眼神中察觉了不对劲,一下子把理智拉了回来,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当初,如果你爱上的,是花琪该多好对不对?”花凉淡然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多失望啊,花琪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却与他擦身而过了。不过还好,还来得及不是么?只要她让步,只要她成全,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花凉决然转身,甩掉了脸上还垂挂着的泪珠,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她的物件。门被轻轻的关上,可是许诺不论怎么敲,怎么拍,那扇门依旧丝毫未动。花凉的东西并不算多,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也只有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如今收拾起来,更觉得省力了,这个房间里原本就有的东西,还有和他有关的东西,花凉一件也不拿走,她不能给自己机会,去怀念与他的曾经。“花凉,你听我说。”许诺看见花凉拖着行李箱出来,大步上前阻拦了她的去路。“不用再说了,我们分手吧。既然大家都过得这么累,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呢?”她的心已经累了,不想再受到折磨了。“分手“二字一出口,许诺的身子一僵,手也松了下来。她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分手这两二字说出来,就像弹掉肩上的灰尘一样,毫不留情,那是不是也说明,她的心里,或许早就没有了他的位置?

一个被甩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开口挽留?许诺最有一次看着她的眼睛,自嘲的一笑,移开了脚步,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陆,任她通行。

看着他挪开的空地,花凉的心就这么咯嗒一声摔下了地,碎成一片片的,再也拼凑不起来了。一分钟之前,她还问自己,如果许诺执意不让她走,告诉她他的苦衷,请求她的原谅,那她会不会给他和自己一个机会。那一刻,她选择了肯定的答案。因为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定,她的心里仍存着一丝希冀,期盼他能的温暖的挽留。事实证明,她有多可笑,他让出路,就像巴不得要求她早点儿离开一样。

小轮子滚呀滚,滚出了无形的曲线,画出了无情的界限。箱子不重,可花凉提起来却很吃力,只能走几步又歇一歇,然后用滑落的泪滴代替了她的足迹。箱子的东西不多,但却塞满了花凉残废的爱情,她还舍不得扔,所以只能装进箱子里。

楼下熟悉的车辆还在,蒋薇果然还没走,就像早预料到了结局一样,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她的到来。花凉满是泪痕的脸露出了一抹自认为是胜利的笑,放下箱子的手朝蒋薇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在这一场恋爱的角逐中,她没有输,只是赢得太痛苦了而已。

第13章

外面的月亮很圆,花凉不自觉的摇下车窗,看着那一轮明黄。在那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有多迷茫。之前的她,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梦想着一两年后能嫁给许诺,安安心心的做个贤妻良母,然后,尘埃落定,就像她的爸妈一样,平凡的过下半辈子。没想到,用八年构建起的梦,破碎,也不过一瞬而已。那此后她的未来,那没有他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卫生间里的流水声不停,外头的蒋薇也定不下心。不是她想象力丰富,而是回来的路上,花凉的平静实在太出人意料。试想,那个女孩子结束一段感情之后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她最特殊,不哼不响,一句话不说,冷静得跟没事的人似的。万一她想不开……“啊呀!”蒋薇拿起抱枕重重砸了自己的脑袋,“呸呸,不会的。”最郁闷的是,她明明知道情况,却又不能过度的对花凉表示关心,她再神经质,也还没到白痴的地步,只要花凉的表现还算正常,她就不会故意去戳破她的心事。“你洗好了,我……冰箱里还有点水饺,我们要不要去热一盘尝尝?水饺,水饺,吃了才好睡觉嘛。”蒋薇拽着兔子抱枕的两只大耳朵,一副故意卖萌的表情从沙发上跳下来。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可真不容易,大热天的说冷笑话,蒋薇差不多都把当年红军过长江的英勇气概都拿出来了。“不用了,我还要洗衣服。”花凉仿佛没听到她的笑话,眼神依旧空洞漠然,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言罢,花凉飘然转身,只留某个卖萌兔尴尬在当地。

既然还知道要洗衣服,至少说明她的生活作息还是没有混乱的。可怜蒋薇的心跳才刚刚落回心房不久,又在两个钟头之后被提升到了历史最高点。哪一个正常的人,洗个衣服也洗了两个钟头?还是在这三更半夜的大背景下?

浴缸里装满了衣物,小毛毯,水杯,就连被花凉带来的皮箱也倾倒在里面。白色的泡沫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覆盖,向一条长长的白绸。“花凉,你在干嘛?”蒋薇一进到卫生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场景。浴缸里的泡沫溢出了些许,零零散散的趴在地上,就连花凉身上刚换上的睡衣,也不能幸免。

花凉头也没抬,只顾用力的搓着手里的一条毛巾,“你没看见吗?我在大清洗呀。”如果蒋薇没记错,那应该是花凉为了搬去新屋时买的一条米黄色的大浴巾,原本的米黄色本就不显眼,现在在花凉不知疲倦的折磨下,几近成了白色。是要多厌恨多生气,才能把那条毛巾洗得掉色啊。“花凉,我们别洗了好不好?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应该去睡觉了。”蒋薇掰下花凉洗得通红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可是明天不是周末吗?我们又不用上班,我睡迟一点也没关系对不对?你看,我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洗呢,我不能半途而废。”花凉缩回手,又朝浴缸里漂浮着的陶瓷娃娃伸去。

真是道高一丈魔高一尺,饶是蒋薇的三寸巧舌,一时也语塞。既然文明人难做,那她也就不介意再野蛮一次。蒋薇蹲下身,一手掌重重的击打着浴缸里的泡沫,从里头摸出来了一本湿漉漉的日记本。“你要洗东西可以,但没必要把你带来的所有东西都过水吧?衣服裤子毛毯我都不说了,就连日记本和皮箱你都要洗,大半夜的到底想干什么呢?”

花凉不说话,深埋着的头微微仰了起来,不出所料,一双通红的眼睛欲哭还休。

蒋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都是过来人,她又何曾不理解她的心情呢。蒋薇举起手,慢慢的把花凉凌乱的刘海拨到耳后。花凉的确称不上漂亮,但流着泪的她,总有一种让人怜惜的脆弱。“姐姐知道你心里苦,心里疼,那些美好的过去与今日的残酷冲击在了一起,让你很不好受。其实,姐姐也有过像你一样的经历,应该说,这几乎是每个女孩成长的必经之地。感情的世界也有四季,冬风凛冽,结霜下雪,但终究都会过境。你学会知道的是,感情并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你还有父母对你爱,也还有我这个姐姐在身边陪着你不是么?”蒋薇从来不把自己的真实年纪告诉别人,更不会让别人喊她做姐姐,一方面是想让自己保持神秘,另一方面是想着可以越活越年轻。今晚的她可是破了例了,内心里的老话都给挖了出来,要是花凉再不动容,她也无能为力了。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这么妙不可言,两个人相互影响着,总会有越来越相像的趋势。原来,不止是花凉变了,就连一直自诩没皮没脸的蒋薇,也开始有心有肺了。良心当道,她是好姐姐一个。

温暖的语言犹如轻柔的钢琴声滑过,怎么听都不腻耳。花凉一感动,哭得越凶了,一下将额头抵在蒋薇的肩膀上,眼泪落得一塌糊涂。

自从听了蒋薇的教诲,花凉似乎真的没再为许诺掉过眼泪,当然,她也忙得连哭得时间都没有。早上接手的案子初稿,她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一天之内修改出成果。如果说以前的花凉是个不会疲劳的机器,那现在的花凉便是毫无感情色彩的电脑,每天只知道工作,哪怕是没有案子交到她的手上,她也能在之前的方案中玩出花样,为公司贡献自己的力量。那些个新来的小组员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直感叹老天爷果然不公,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出类拔萃,有的人却只能唉声叹气,殊不知,花凉现在的生活,都是靠工作了支撑着,如果连工作都没有了,那她人生就真的只剩下空白了。

今年的夏天过得尤其的快,打了几个闪电,下了几场阵雨,初秋的清凉就逼人穿上了薄薄的单衣。被花凉忽略的日历,还固执的停留在那一个伤心的月份。光阴流转,白驹过隙,只是那温和善良的花朵,却早在心碎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长期超负荷工作让花凉瘦了一大圈,看得蒋薇惊心动魄,连带着也掉了几斤肉。自己本就是婴儿肥,减了肉倒是个好事,可花凉的身子原来就不胖,现在看上去,更消瘦了,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像风筝一样飞扬而起。

蒋薇也曾努力让花凉转移注意力,有事没事就带她去散散步,爬爬山,可花凉对这些事就是一点都不上心,出去一趟回来,照旧我行我素的忙上忙下。蒋薇有心,却力不足,终于在一次次试验过后,退出了挑战赛。

卓航身为兴业市的模范企业,员工的管理制度也较别的企业严格。每一季,公司都会派出经理去抽查员工的工作状态。卓航集团一向赏罚分明,表现好的职员,经理助理会记下来,这表明你未来前途无量,而要是被经理发现你在上班时间偷懒睡觉,那你明天就大可不必再来上班了。

门后响起闷闷的敲门声,蒋薇以为又是哪个小职员来报告事情,眉头一皱,严肃的说了一声,“进来。”

门后的经理秘书助理眉头皱得更深,以往卓总经理驾到,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说“请进”,就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这么差的态度。

卓志凯却不生气,从多年以前,他就知道了她的脾性,压根儿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女人。“是我,董事会派我来视察你们策划部的工作。”

蒋薇一愣,辨出了来人的声音后忍不住掩嘴偷笑,早知道是他,她刚才就应该更狠一点。“小女子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不知怎么地,一开门看见他仪表堂堂的样子,蒋薇的文学素养就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卓志凯当然知道她是有心为之,只拿笑眼扫了她一眼,又朝她的铺满文件的办公桌看去。“怎么地?还怕我偷懒呢?你也不去调查看看,要是连我这种敬业的良民都被归属于好吃懒做的类型,那公司上下,应该就没几个好员工了。”蒋薇没好气的冷笑。“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以前不是和花凉同一个办公室的么?她怎么不再这办公了?”“哼,真是贵人多忘事。”蒋薇咬了咬牙,完全不理会卓志凯身后的助理威胁的眼神,“她不是早就被你提升了小组长了么?既然升了职,自然有新的办公室,哪还能和我凑在一块。”说起这点蒋薇心里就有气,虽然花亮得以升职的确是还是,可就因为这样,她少了一个可心的人在旁边,办公室再大又怎样,喊破了喉咙都没人来听。说到底,他还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呢。“哦,是么?那好吧。”卓志凯并未打算久留,他来视察策划部,不过是想给她这个副部打声招呼,重点戏还在后面呢。“等等。”蒋薇拦住卓志凯,“你要去看花凉?”

第14章

卓志凯一脸迷惑,一下子没明白她的话,“她不是你们策划部的员工么?我今天本来就是来看你们员工的工作状态的,去察看她也不奇怪啊。”

蒋薇心里顿时揪成了一团,她深切怀疑花凉最近都不在状态上,虽然她在工作方面依旧出色,前不久甚至还独立完成了一项盛大的活动策划,可就是因为她太拼了,所以才有古怪。卓志凯的突然审查,也不知道现在她还能不能应付过来,终是有些不放心呢。“这样吧,卓总经理对策划部的工作肯定有许多不解的地方,我呢,身为这个策划部的副部长,应该尽职尽责,义不容辞的站在您的身边,为您一一解除疑惑。卓总经理难得来我们视察一次,我也应该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不是?”

卓志凯莞尔一笑,“好啊,你想跟,便跟着吧。”也不知道她又打了什么鬼主意,大约是怕他太刁钻,欺负了她手下的那些小职员吧。

其实,策划部的选人之路有着重重关卡,稍有不慎,就会半路被淘汰,但若你真能闯了过来,那便是有着高人一等的光环。比如蒋薇,当初一路杀上来,虽称不上浴血奋战,但勉强也算得上披荆斩棘了。所以,策划部所招之人,大多是在其他的岗位上有了突出表现的职员,他们的事迹在公司里被发扬光大后,就会被请进了策划部的大门。试想,都是集团里老油条了,他们哪还用的着蒋薇的担心。真正令蒋薇挂心的,是今早天未亮就出了门的花凉,想起她早上那青白的脸色,还真是让她这个姐姐放不下心呢。

办公室门外的几人站了也有两分多钟了,可是不管蒋薇怎么敲,里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花凉的组员们明明都说她一直呆在里面,没出来过,可是怎么就不出来开门呢?

跟在卓志凯身后的助理脸色又一次刷地黑了下来。心想这些员工越发不得了了,之前的副部长就已经是目中无人了,现在这个还只是小组长而已,居然就直接把总经理拒之门外,是打算拒检么?“总经理,我看她指不定在里面上网呢,估计是带着耳塞听歌,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来了。”助理抛出一个个白眼,颇为不耐烦的翻了翻手中的记录薄。“说什么呢?花凉就不是这样的人,我是担心她在里面出事了,不然我们这么又拍又打的,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蒋薇焦急的又转过身,继续对着门板拍喊。

卓志凯也察觉出了异常,花凉这个职员他还是见过几次面的,虽然看上去总有些怯弱,但还是个有礼貌明事理的人,没理由把他们拒之千里之外。他俯身对一旁助理低声说了什么,那助理再有怨言,也不敢当着上司的面发作,内心里咒骂了一声,放下记录薄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串钥匙。

卓志凯抬手就想把钥匙接过,可是有个人比他快了一步,抢在他前面拿过了钥匙。公司的人事部为了管理方便,为每个办公室都留了一条备用钥匙,并在钥匙上做了相应的标记。蒋薇捧着一大串钥匙,一下子就找出了对应的数字,连忙就着锁孔插去。“花凉!”蒋薇人还没进去,声音首先就高了起来。

办公室里是死气沉沉的安静,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可就是这诡异气氛,才让人更恐慌。“这……这不对啊,今天下午我明明看着组长进来的,而且进来之后,也没出去过,怎么就没人了呢?”一个年轻的女实习生满脸的诧异,挂着一副看恐怖片的表情。

蒋薇也是突然一愣,就呆立在了门口,只晓得拿眼往四周扫荡。卓志凯毕竟也是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在别人无法看到的办公桌背面,他注意到了一角白色的衣袖。卓志凯当即推开了阻在门口的蒋薇,大步朝办公桌背面走去。在那一片盲区里,花凉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地上。“林助理,赶快叫人开一辆车过来,花凉昏倒了,得赶紧送去医院。”他的声音虽夹杂着一丝着急,但行动思维却并不慌乱,沉着的朝还在外面凑热闹的助理下了指令。

助理突然被点了名,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没敢犹豫,立马撒腿跑开。

蒋薇也是被卓志凯的声音给击醒了,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到花凉的身边,关心情况。转椅被推到了一旁,花凉的手边,还碎了一地的陶瓷。虽然已粉身碎骨,但蒋薇还认得,这是她送给花凉的礼物。她去年在网上看中了一套情侣杯,一直可惜寻不到买下来的理由,后来只好缠着花凉,说服她换杯子,这才把情侣杯买到了手。当然,这杯子不是给她和花凉用的,而是给花凉和许诺用的。自从他们分手了以后,未免伤心,花凉把许多有关许诺的东西收的收,扔的扔,却只留下了这杯子。

大概是因为是她送的吧,花凉心地善良,不忍忤了她的好意,所以还坚持的用了下来。到了这一刻,蒋薇才明白,也许花凉的对许诺的感情就如这杯子一样,想扔却扔不掉。她总以为人心有自愈的能力,却忽略了时间也许并不是疗伤的良药。昏睡中的花凉像一朵憔悴的花儿,脸色蜡黄得难看。蒋薇顿时心疼得直掉下泪都来。“别再这哭哭啼啼的,也不看是什么时候。”卓志凯一边没好气的对蒋薇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花凉的身上,屈膝蹲下身子,把花凉横抱了起来,“你还要不要跟着去医院。”

蒋薇吸着鼻子,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去!”

卓志凯开着车,后座上坐着蒋薇和花凉。透过后视镜,他还能清楚看到花凉枕在蒋薇肩上的头,随着车子的行进一颠一颠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瘦得我差点儿都认不出了。”卓志凯把注意力转移回前方,心里压抑着的不解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什么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害的,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花凉这么好一个女孩子都不要,偏偏看上那个半老徐娘,亏花凉还为他付出了那么多,都不知道珍惜,真是无耻!”蒋薇心里的火气正愁无处发泄,他的问话就像把她的导火线点燃了,噼里啪啦的骂了出来。“许经理?”卓志凯下意识的猜测。公司的情侣并不多,最出名的就是花凉和许诺这一对了。一个是在三年里就连升几级的业务精英,一个是前途无限的策划人才,茶余饭后,底下的小职员们都说他们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除了他还有谁啊?你们这些男人只会让我们伤心。一颗真心是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为什么你们男人就不懂呢?女人的心是世界上最容易破碎的东西,一旦被人摧毁,就再也拼凑不到原位。女人喜欢唠叨,是因为关心,女人容易吃错,是因为她在乎。一个女人认定了自己的最心爱的男人,就会全心全意、赴汤蹈火,不吝啬任何付出。如果男人愿意用心的读女人心,就一定能看到我们心中最美丽的风景,可惜啊,大部分的男人都做不到。”蒋薇借势帮花凉再把衣服包紧一点,暗地里偷偷擦拭去了眼角泛出的泪。

卓志凯瞥了一眼后视镜,终究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当年,到底是因为我陆恒才……”“不是!”蒋薇像受了惊吓似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名字就像是咒语,一经提起,她脑袋上的紧箍圈就会疯狂的收缩,把她的头,把她的心,折磨得遍体鳞伤。

果然还是放不下,卓志凯心里得出了判断。蒋薇就是因为一直走不出陆恒带给她的阴影,才会改变了性格。如今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出当年的那个真实的小女孩的影子了。只是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

花凉送进医院后,被推进了急诊室,蒋薇的眼神没了依靠,落寞的靠在墙上,眼睛一眨不眨。“你说,我是不是天生注定了命运多舛啊?从小就没感受过亲情,好不容易得到了爱情,转眼又像风筝一样飞远去,现在刚过了两年有友情的日子,结果又把人克昏倒了。很可笑对不对?”

卓志凯看着她落魄的神情,一阵心酸。从大学认识到她到现在,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无力,就算当年陆恒出国、说分手,她发怒,发狂,闹脾气,可就是没有这么失落过。“别把这些东西都强扯在一块,你明白的,这不是你的错。”“那我要怎么安慰我自己呢?除了跟自己说这些事情全都是命中注定,我还能怎么劝服自己要活下去呢?”把一切都归结于命中注定,这样,至少可以减轻一些心痛。

第15章

卓志凯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就徘徊在口舌之间。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有一下子逼得他把真相咽了下去,那是他曾经的承诺,已经隐瞒了那么久的秘密,怎么能因为一时心软就脱口而出呢?“哪位是病人家属?”白衣大褂的医生从急诊室走出来,刚刚摘下了口罩。“我是他的室友。”蒋薇冲上去拽住医生的胳膊,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别担心,病人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因为长期疲劳外加饮食不规律,导致了营养不良和低血糖,所以体质有些虚弱,回去以后多多注意休息就可以了。记得要督促她每日三餐都要按时吃饭,必要时也可以给她补充一些糖分。”医生尽职尽责的话语听得蒋薇想痛哭流涕。真是位好医生啊,没把他们家的花凉诊出什么大毛病。“一定,一定,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的。”蒋薇刚能把这句话说完就被卓志凯拖到了一边。“你还可以再丢脸一点。”卓志凯白了她一眼,径直去付账。

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花凉,还在张牙舞爪的记忆里游荡。错乱了,交织了,花凉就像游走在梦境边缘的小孩,分不出哪面是真哪面是假。她记得许诺在某一年的圣诞节送给了她一个会发光的头箍,可转眼她又想起了他不耐烦的语气,她记得某一年的夏天,许诺摘了一片大荷叶为她遮去了酷热的暑气,可一晃神,她又看到了他自嘲的笑容,和那条放她通行的道路。

呵,就连梦都是苦的。

手心里温热的触感,在这个萧瑟的秋日,给花凉递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花凉顺着这份温暖,寻到了光明的通道。“花凉,你可算醒了,吓我一跳。”眼睛才开了一条缝,蒋薇的声音就不加修饰的在花凉的耳边放大。

白色为主调的房间,只有桌上的一小块艳红,还显示着生机。哦,那是一束不知名的小野花。“这是医院?”花凉的思维逐渐清晰,但仍不确定自己所在的地理位置。“不然呢?你在办公室昏倒了,好在卓志凯他们刚巧前来我们策划部视察,在门外喊了你半天都没反应,就猜测你大概出了事,所以拿了备用钥匙来,不然,你到现在都还搁地上躺着呢。”蒋薇语重心长的说着,好像花凉是被人从鬼门关前截回来似的。

是了,她还是有一些印象的。花凉揉了揉太阳穴。她当时好像觉得身体有些疲软,以为是发烧的缘故,于是想站起来等杯水吃药,结果,她才刚站起来,眼前一阵乱冒金星,随即脚下一软,便直直倒了下去。隐约中,她还能听到手中的杯子坠落在地的声音,那时的她还有些心疼,这杯子好歹也算个低值易耗品啊。“醒了?没事了吧?”卓志凯出现在门外,胳膊还搭着刚才为花凉披上的外套,当然,这一点,花凉时想不到的了。“总经理……也在?”花凉吃了一惊,全然忘了蒋薇刚才还提到的关键词。“是他开车送我们来的。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回家好好静养。总经理,好人做到底,既然花凉都已经醒了,不如,顺便送我们回家吧。”蒋薇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闪烁不安,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顶头上司,而是自家的司机。

作为一个关心员工的好老板,卓志凯二话不说把她们俩送回了家,临走时,还叮嘱了蒋薇,给花凉放半个月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蒋薇摆出一副“还用你说”的表情,直接摔门而去。

那时候的花凉虽然神志还有些迷糊,但也从中理解到了一些什么。能让蒋薇用如此轻松的语气提出条件,能够对蒋薇的请求始一而终的答应,他们,一定是老朋友的关系。超过了一般朋友的界限,却没到达恋人标准,他们的以前,肯定是更加的和睦和融洽。都说有的爱情像酒精,初时让人沉迷到不可自拔,久而久之却会变得平淡如水,可真正的友情却像是埋藏在底下的女儿红,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香醇,不会随着经年的流转而发酵变质。

也许是因为昏倒时脑袋与地板亲密接触过的缘故,花凉的心静了下来,或者说是,像被人打通了情感穴,想通了许多。人啊,就是这么迟钝,总是要等到经历过磕磕碰碰后,才觉得从前的自己有多可笑。在许诺对她冷漠的时候,她焦躁不安,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悲伤欲绝,在提出分手之后,她抑郁成狂,当这部波折言情剧集终于以悲剧结尾,她这位主演也应该从剧情中跳出戏来,卑微的,恭敬的,淡定的,向各位看官鞠上一躬。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只不过是在别人的故事里,客串过一段时间的女主角而已。

花凉得了半个月的假期,蒋薇却依旧得“起早贪黑”的去上班。看着花凉悠闲抱着抱枕在坐在电视机前看电影,蒋薇一边往脸上喷水做流泪状,一边收拾着明天开会的资料,憋屈的喊叫着,干脆我也昏一次算了!有这么好的老板,昏倒了就有假可放,不昏白不昏!

蒋薇嘴上阵势大,花凉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花凉呵呵地笑着,又拿出一小袋糖果,把糖纸剥得吱吱作响,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看得蒋薇又是一次摩拳擦掌。最后,还是花凉受不了她的一直鄙视的眼神,主动从沙发上下来,把蒋薇带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亲自把甜甜的糖果放进了她的嘴里,她才咬着晶莹剔骨的糖果,嘻嘻的笑着往花凉的身上挨。

黑白分明的天花板上,倒影着窗棂,一竖又一竖,像监狱,像囚笼。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想起他。心平静了,不代表遗忘伤痛。她只是像别人一样,学乖了,学聪明了,知道该如何让别人不再担心。

第16章

天亮时,蒋薇已经去上班了,蓝色的便条纸贴在她的床头,提醒她桌上有早餐,若是凉了,还需加热,不要逞强吃冷食。花凉笑了一笑,蒋薇食被她吓坏了么?这一回,她不会在拿自己的身体出气了,多不值啊,她还留着青春去寻找下一个春天呢。

早点很好吃,清淡的白粥加小菜,花凉的胃口大好,一下子连吃了三碗,才满足的拿起碗筷去清洗。“姐。”试探性的谨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花凉手一松,小碗掉在了水池里,还好,没碎。“你怎么来了?”花凉转过身的瞬间扯出了一抹苦笑,姐妹相见,从未那么尴尬。“蒋薇姐说你身体不好,前日还晕倒送进了医院,她要上班没法照顾你,所以把钥匙交给了我,让我来看看你。”花琪捏着手里的钥匙,一身都是不自在。“那……坐吧。”花凉擦干了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放到一边。越客套,越客气,越陌生,可这样的局面,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她也主导不了。

棕色的长靴,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长毛衣外套一件黑色风衣,花琪今天穿得很漂亮。应该说,从某一天开始,花凉就发现,她的穿衣风格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花琪从小的时候起,就喜欢跟在自己后面,像一个跟班似的,花凉到哪里,花琪也一定要紧随在后。或许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还不知道如何生活,所以,花琪自小就把花凉当做模板,她的衣服风格,也一直跟花凉是一个路数。长大后,花琪就开始变了,她不再做花凉的影子,开始另辟奇径,想要活出自己的特色。花凉温顺,她便刚烈,花凉听话,她便叛逆,花凉总以为那不过是年少轻狂的张扬,却不料她的性子脾气就未曾再变过,犟起来连父母都拽不回来。“要不要喝点什么?”花凉尽量装作坦然,欲盖弥彰的嫌疑越来越明显。“不用了,我不渴。”花琪连忙招手,顺势将一直捏紧的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姐,你和许大哥的事,我听说了。”花琪手指交叉,叠放在膝上,指尖的丝丝颤抖却暴露出她的心事。

花凉把视线从她的指尖上收了回来,浅浅一笑道:“是么?他似乎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姐,你误会了,那天晚上,许大哥喝了很多酒,他拨错了电话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他错以为我是你,借着酒意说了许多的话,其中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花琪急着辩解,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早把花凉的胳膊抓得生疼。

花凉忍了疼,嘴角弯出了一个费解的弧度,“也许,他根本就没打错呢?他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说话而已,并不是真心诚意的想对我道歉。”花琪不知道,许诺的手机上,按键1就是花凉的手机号,如果许诺真的想给她打电话,何必大费周章去翻电话簿。想当初,那个快捷键,还是许诺刚换手机时,花凉亲自设置上去的呢。

花琪虽然不解其中深意,但也猜到了大概。这下糟了,本来是想解释的,现在,倒像是来示威的,好像摆明了告诉姐姐,许大哥在喝得酩酊大醉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她打电话。然而这个新发现,却让花琪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力量。“姐,如果许大哥向你道歉,真心想将你挽回,你还会和他在一起么?”急切的意味溢于言表,花琪恳求的目光直直射向花凉的眼睛。

这话问得有意思,莫非,这部电视剧还有续集不成?男主角不变,女主角变成她亲妹妹了?够有看头的嘛。“姐,你还爱他吗?”花琪不甘心继续追问,完全没注意到花凉的脸色变得多难看。“爱”这个字那么沉重,早已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有区别么?爱和不爱,有区别么?我们都已经分手了呀。”

花琪愣了一下,才明白了自己被反将了一军。是啊,她那么殷切的询问,是在期盼着什么吗?然而,她不会欺骗自己,也没打算欺骗别人,她花琪,从来就是敢爱敢恨的女生。“如果你不爱许大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追求他?”花琪卯足了一口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呵呵呵,哈哈哈……”花凉突然就笑了起来,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那么癫狂,那么执迷。她那个认真的妹妹,和她流着一样血液的亲生妹妹,在她和前男友分手才没多久,就理直气壮的问她,是不是可以和她的前男友在一起。老天爷果然爱开她的玩笑,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你们什么在一起的?爸妈都知道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花凉拼了命似的咬紧嘴唇忍着不掉。“姐,你想多了。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他的,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他了。”花琪说得很真诚,花凉听起来却觉得荒谬。“第一次见面?”她和许诺的第一次见面,不就是那一次饭局吗?那时她和许诺已经确定了彼此在心上的地位,所以决定把对方介绍给各自的父母。那一次饭局,本来在学校的花琪是不参加的,可是父母对那一次的见面很重视,所以硬是把花琪从学校叫了出来。可是一顿饭里,花凉并没有发觉任何的异常,只除了一点,当时花琪似乎比她还高兴,姐夫姐夫的叫个不停,叫得他们两个当事人满脸窘迫,叫得四位长辈乐开了花。“姐夫,你都成了我姐夫了,总得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我可是对我姐了若指掌,你要是对我姐有琢磨不透的地方,我可是很乐意伸出援助之手的哟。”当时的花琪就笑嘻嘻的拿出了自己的新手机,递给了许诺。许诺一边答应着说应该的应该的,一边就把自己的手机号输了上去。那时的花凉就坐在许诺的旁边,她还傻傻以为,那是花琪认同她这个男朋友的方式。“没错,第一次见面,我们两大家子就在一个饭桌上话家常。大人们的对话我插不上嘴,所以我这能把目光转向了你们身上。我发现,许大哥对你很好,因为上菜的速度慢了一些,他便体贴的小声问你饿了没有。菜上齐以后,他又担心你夹不到远处的菜样,自己伸了老长的手帮你把面前的小碟子一次又一次的堆满。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他关心你衣服单薄抵不住寒风,又脱下外套给你加衣,而你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都已经冻得发紫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以后我找男朋友,就要找许大哥这样的男人,肯时时刻刻的照顾我,愿意分分秒秒守护我。”花琪的嘴角上扬,迷了心窍似的沉醉在虚拟的幸福中。

第17章

花凉听得脑袋发懵,那样的许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就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那些照顾与守护,习惯到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所以,在突然失去的时候,才那样的绝望吗?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不起眼的举动,落在花琪的眼里,全然是羡慕。“于是,你对他上心了?”花凉听到了自己凉薄的声音。“是,那样的男人我没法心动。他对你好,我一点一点都看在心里,可是你,却不知道珍惜。”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了起来,站在面前的花琪,一点儿想要否认想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也对,这才是花琪啊,敢爱敢恨。“所以,你就想方设法拆散我们?”花凉半眯了眼,眼缝里渲染着危险的光。“没有,我没有!说分手的人是你!要甩他的也是你!是你不要他的,那我当然也有追求他的权利。说不定,你并不是许大哥的真爱,而我,才是月老安排给他的人。”花琪平生最讨厌被人误会,高声的嚷嚷着,仿佛越大声就越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什么是真爱?比她小了好几年的妹妹说,他的前男友就是她的幸福归属。花凉只觉得脑袋嗡鸣作响,好像会随时炸开一样。为什么她的妹妹还在她为失恋而伤神的日子里跑来跟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她不知道,要完全走出刚刚结束的恋情有多困难吗?她是在说她评不上许诺吗?她是打算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她一定是蒋薇呆久了,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涌上心头,花凉知道,那就是嫉妒。嫉妒这个词,在花凉的词典里极少出现,偶然有露面,也只是冒出一个尖头,而这一刻,那个叫嫉妒的魔鬼,占据了她的半壁心房。

她不是不喜欢许诺了,只是不得不离开他了而已。她承认,是她先提出的分手,是她不满许诺近来的表现,所以她痛苦着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愫。她疯过,抓狂过,可是为什么在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想要一切从头再来时候,又来挑起她心里的滔天巨浪?“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了,爸妈会怎样想你,他的父母又会怎样看待你?”知情人了解她和许诺的心结,可是不知道的人,会把事情歪曲得多难看。妹妹抢了姐姐的男朋友,亦或者,好听点的,妹妹在姐姐和男朋友分手后不久,荣升正牌女友宝座?原谅她想得那么难听,她不是圣人,她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高贵。“我不管!反正你们都分手了,我追求他也不违背什么伦理道德,你知道的,我花琪做事情,最不喜欢看别人的眼色。”

她知道,花凉当然知道。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花家一双姊妹,一个白得胜雪,一个红得如火,姐姐是温顺可人的白水仙,妹妹便是热情执着的火百合。火百合的花语就是热烈的爱,代表着她一旦认定了对方,就不会再放手离开。只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早已从一个漩涡里脱身了不是么?“既然你都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就表示我们两人其实再没有任何瓜葛,你为什么还来征求我的同意?”

花琪微微一颤,是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傻的与花凉争执,她和许大哥都已是自由人了,她的这场戏,是要演给谁看?自己吗?“我只是怕你后悔而已。”花琪慌乱的眼神四处乱瞟,再不敢直视花凉的眼睛。“放心吧,我不会后悔的。”她就想明白了,她和许诺之间的障碍,是性格和价值观上产生了差异,这一类情侣的分手,既是能重新走回到一起,也必定不会长久。花琪毕竟还小,对感情世界里的纷纷扰扰还只是一知半解,她除了给花琪一个肯定的答案,别的,她做不到,也做不了了。

花琪已经走了好久了,这屋子的空气,一如她杯里的水,冷的不像话。花凉突然很想嚣张而不顾一切的大喊,不管了,不要了!我什么都不想看到了!可她毕竟不是花琪,做不到那么潇洒。她在前面走着,后面就有一大堆东西将她拉扯,让她的步子慢下来。也许,她需要走一走了。

蒋薇下班回到家的时候,花凉正在茶几上浏览网页,一幕幕,全是中国有名的度假胜地,看得人心驰神往“哟,这不是古镇周庄吗?被誉为中国第一水乡呢。”蒋薇放下一大包熟菜,凑在了电脑前。“你去过?好看么?”花凉停下鼠标,转头问蒋薇。“怎么可能去过,这些地方我就是在广告里见过,看的频率高了,多多少少也能认出几个。”蒋薇自己是不太喜欢旅游的,应该说是从那一年起,她更满足于宅在家里,或者,宅在办公室里。“蒋薇,总经理不是让我休半个月的假么?我想出去走走,去风景好的地方看一看,顺便散散心。”花凉抱着膝,咬着唇,生怕她的想法得不到蒋薇的同意。“好耶!当初我怎么没想到呢,出去旅游就是散心的最好方法之一,早知道你有心,当初我就放你长假让你出去玩了。”蒋薇看起来比花凉还兴奋,接过电脑就自己搜索起来。“你能赞同就好了。其实,我挺喜欢旅游的,一直很想出去逛逛,只是大学的时候为了赚钱只顾着做兼职,毕业之后又忙着找工作,来到了卓航又只懂得埋头干活,现在终于了机会,我想利用这次假期,把全国有名的风景名胜都走一遍。蒋薇,你有什么好提议?”花凉温婉的一笑,让蒋薇毫无招架之力。“得了,凭借我多年看广告的经验,还是有能力推荐给你几个值得去瞅一瞅的地方的。比如,四川的九寨沟啊,湖南的张家界啊,云南的丽江啊……要不,我列个表给你,你自己看了介绍,再做决定行不?”蒋薇停止吐沫横飞的演讲,侧过头,却发现花凉的笑容已经消失。“花凉?”“啊?没事,你继续。”花凉牵强的一笑,应付了过去。

云南,丽江,他和许诺曾约定要一起去的地方。

蒋薇不愧是宅女女神,挑出来的地方个个都是水灵灵的美,让花凉整整考虑了一天才做了抉择。蒋薇说,看她是自己好朋友的份上,她决定提供一条龙服务,为她规划全面的旅游路线,以及一系列的吃住酒店。网络是个功能强大的平台,花凉只看到蒋薇在电脑坐了几个钟头,一张张黑字白纸就这样从打印机里钻了出来。“给你,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蒋薇啃着一只苹果,把一叠纸订好,递给了花凉。

路线图,景点介绍,酒店位置,旅游小知识,蒋薇把自己十多天的行程安排的完美无缺,每一页都让花凉感动万分。“谢谢你,蒋薇姐!”花凉把本子抱在怀里,灿烂的对着蒋薇笑。

蒋薇一个踉跄,差点没被嘴巴里的苹果给噎着。花凉自从失恋了以后,笑起来越发成熟知性,让她这个当姐姐的都自叹不如。“不用,不用谢。”

花凉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江南水乡周庄。水是温柔安静的象征,正如现在的她所憧憬的状态。

在飞机上睡了两个钟头,花凉在空姐甜美的声音中醒了过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实际使然,从踏上这一方天地开始,花凉整个人就觉得轻松了许多。这里的空气比兴业市的要清新得多,人来人往间,也没有那一份焦虑与急躁。生活的节奏,好像在这里,慢了下来。

天气渐寒,花凉穿上了新买的长装外套,在酒店的单人房里照了照镜子,心满意足的出了门。多亏了蒋薇的“旅游宝典”,花凉一路顺风顺水,坐了一个多钟头的车子,便到了目的地。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典型的江南房屋上,连鳞次栉比的砖瓦都沾染了古代气息的痕迹。水流轻快,倒影着天上的云,地上的人。花凉出了钱,坐上了小船,在船家的地道的歌声中,与碧波融为了一体。

出门前,蒋薇怕她资费不够,硬是想把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中,花凉怎么肯答应,两人客套了许久都僵持不下,最后,蒋薇甚至还口不择言的说就当是送给她重回单身大军的礼物。持久战也不知打了多久,最后还是蒋薇认了输,因为时间已过中午,她着实饿得不行了。其实,花凉的银行卡里,存款的数目还是不小的。她不像蒋薇那样,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当时的她,还想着嫁给许诺,想到结婚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所以,虽称不上省吃俭用,但也是在一点一点的把能节约下来的钱积攒了起来。

都和男朋友分手了,她还收着那些钱做什么呢?倒不如学蒋薇一次,对自己好一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的那些积蓄,也足够她在这半个月里去她选定的地方了。

离了周庄的水,花凉有奔到了黄山的怀抱。有着“天下第一奇山”之美誉的黄山,果然名副其实。因为天气寒冷,所以游客并不多,无论是住宿还是饮食的都相对便宜。花凉听了蒋薇的建议,特地穿上了轻便的羽绒服,把自己的保暖工作做好,才踩着雪地靴出了门。

奇松、怪石、云海、雾凇,黄山最为吸引人的四大奇景,让花凉看得眼花缭乱。当然,忙里偷闲,还不忘自拍几张照片,作为自己到此一游的纪念。冰天雪地里,泡个温泉是最舒服不过了的。花凉在享受之余,还给蒋薇发了彩信,附带上了照片为证,气得那头的蒋薇咬牙切齿,直逼花凉要买特产回去孝敬她老人家。

第18章

山山水水连番上映,蒋薇为花凉安排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首都北京。作为文化古都,北京是现代潮流与古代底蕴的完美结合。天安门,颐和园,故宫,花凉翻了翻“旅游宝典”,蒋薇推荐的地方还不少呢。

安徽到北京的火车之路,有点漫长,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得从白天做到黑夜呢。花凉虽买了一些面包当做车上的干粮,可一天下来只吃这一种食物,到底有些腻味。没办法,花凉只好趁乘务员推着小车经过时,买了一碗泡面。对于这种快餐食品,花凉平时是极少碰的,若不是不得已的情况,她宁肯自己花时间花精力做一顿饭菜,也不肯去楼下的超市买泡面。

热水在车厢尽头,花凉小心翼翼的捧着盛满热水的纸碗,尽量不让自己被过往的行人碰到。因为没什么经验,花凉对冲泡面这一个技术活不太在行。面条刚刚软化,花凉就开始动起了叉子。“啊!烫!”花凉急忙捂着嘴,眉头皱得老高。舌头被烫了一下,麻木到没知觉,花凉难受的眨了眨眼,泪水就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唉,果然是人生的低潮期,吃个面还被烫哭,乃人生第一次呐。

不远处的座位旁,一个小小的女娃正直愣愣的看着她,一脸疑惑。花凉也顾不得猜想她是怀着什么心思,赶忙拿起一旁的纸巾就擦拭起来。

小女娃似乎不怕生,看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居然还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的向她走过来。一双明净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像在观摩什么神奇的东西似的。

莫非是饿了?花凉对小孩子接触不多,关于小孩子的想法自然也理解不了。在她有限的知识范围内,小孩子只要是饿了,就可能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花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泡面,不行,小孩子吃这种东西随身体不好。想了想,花凉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三文治,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妹妹,肚子饿了么?要吃不?”花凉尽量弯下身子,争取能和小女娃平视。

小女娃根本就对她手里的面包不感兴趣,还是一眨不眨得看着她,甚至还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眼角。

车厢里的温度不低,空调开得恰到适宜,尽管这样,小女娃的身上依旧是大红毛衣加棉袄外套,可想而知,她的父母对她定是十分宠爱。她的小手暖暖的,软软的,惹得花凉情不自禁的就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护着。

小女娃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花凉的装束,似乎在确定了她没有害人之意后,才慢慢的把另一只手放进口袋里掏啊掏,掏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翻出一支棒棒糖,不声不响的抵到花凉面前。“是要给我吗?可是姐姐不需要啊。”花凉委婉的拒绝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刚才被烫出的眼泪被这小女娃看到了,小女娃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她哭了,所以想拿糖来安慰她呢。

真是个乖孩子,这样懂得关心别人的小孩,很少见呀。花凉忍不住把小孩子的小脸又细看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花凉越看越觉得眼熟,她居然在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到了两个故友的影子,他们……“汤圆,汤圆?跑哪去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附近响起,花凉探出头去,正好看到一个女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汤圆?汤圆……”那女人一边呼唤一边往这个方向寻来。花凉眼前一乱,只觉得心脏一颠,脚上已不自觉的使劲,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了过道上。“汤圆!原来你在这儿呢,妈妈才不过眯了一会眼,你怎么就不听话的跑掉了呢?”那女人烫了小卷发,一圈一环披在肩上,更显得她成熟了许多。不过,她的样子还是没怎么变的,除了整个人都圆润了一些外,跟以前的她几乎没有区别。“胜楠?”花凉虽然已经笃定了自己没有认错人,可话一出口,肯定的语气就变成了疑问句。

那女人正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只朝她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关注,可收回的视线还没完全回归,她又重新扭过头,长大了嘴,呆呆的看着花凉。

看着她们一大一小同样的表情,引得花凉忍俊不禁,“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掉了?”

戴胜楠甩了甩头,腾出一只手把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才敢发出声音,“这不是花凉么?”

旧友重逢,开心可不止一点点。花凉把清脆的笑声砸了一地,方伸出手臂,连带着她怀里的汤圆,给胜楠一个大大的拥抱。“真的是你!花凉,好久不见!”胜楠这才释然的笑道。

小汤圆也不管她们是不是正激动满心头,嘟着小小粉唇,躲过胜楠乱舞的手,固执的把棒棒糖往花凉手里塞。

胜楠这才注意到怀里的汤圆,兴奋的挥着她的小手说,“汤圆啊,这就是妈妈经常跟你说的花凉阿姨哟。”

从姐姐一下子变到阿姨,这地位升得也忒快了些。不过,这女娃的妈妈都和自己是同一辈的人,这么称呼也不是没道理的。称呼虽老了些,但花凉还是替胜楠高兴,看着她抱着女儿一脸幸福的模样,现在的她一定过得很美满吧。“你女儿好可爱啊,是叫汤圆吗?呵呵,好特别的名字啊。”花凉对着汤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真的不需要她的棒棒糖,顺势也就着她的手把糖果塞回了她的口袋。“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也是去北京吗?是出差还是旅行?”胜楠看了看她的行李,不多,都整齐的摆放在一旁。“是出来旅游的。你呢?带着小汤圆要去哪儿呢?”花凉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女儿都一岁多了,刚会走,正在学说话,不过,到现在为止,还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她出生这么久,还没见过她爷爷奶奶呢。这不,带着她回汤骅的老家,用汤骅的话说,回老家认祖归宗去。”胜楠把怀里挣扎不停的女娃也放到了座位上,只把她的一只手牵着。

是了,花凉这才反应过来,在大学的时候,胜楠和汤骅就是一对情侣了。方才她听到胜楠喊她女儿作汤圆,还以为只是一个没什么特殊含义的小名,现在想起才觉悟,汤圆是随了汤骅的姓,他们这对情侣已经走进了婚姻殿堂,还有了爱情的结晶呢。“你一个人出来玩的?怎么不见许诺呀?”胜楠与花凉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在胜楠的记忆里,许诺和花凉可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这一会儿没瞧见,不由得问了出来。

花凉闻言,心中猛然一痛,还是把不自然的笑容装了出来,“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怎么可能呢?别开玩笑了,想当初还是你跟许诺撮合我和汤骅在一起的呢,要不是你们,哪有现在的我们呀。对不对啊,要是爸爸妈妈没在一起的话,哪来的小汤圆啊?”胜楠没留意花凉微变的神色,还只当她是开玩笑。温柔的目光转向了汤圆,刮了刮女儿的鼻头逗着玩。

花凉强装出来的笑还停留在原位,而话,是再也说不出的了。

是啊,当年的她和许诺,还做了胜楠和汤骅之前的红娘呢。三年匆匆三年忙,她和许诺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他们撮合成的一对,都已经合家团圆了。

原来,原来,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无法预料。你以为已成定局的,说不定转眼就被扭转,而你想不到的,却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开花结果。爱情亦如此,分开与结合,过程也许很漫长,但做出决定的时候,只耗费你一分钟而已。

花凉突然就很想很想回忆那时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和许诺在一起,没有间隔,没有争吵,没有生疏。他们互相牵着的手里,还有他们为对方规划的蓝图。把手表的指针往回调一点,时间是不是也会随之倒流呢?

许诺所在的田径队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比赛,在运动员们的坚持拼搏下,许诺他们的接力赛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这个第一名可谓来之不易,比赛的前几天,先后两位主力队员都负伤退赛,只能由候补队员替上。因为缺少主力,队员们的信心和拼劲都大幅度下降。教练心中有气,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对运动员们发火,少不得一一找来谈话,劝解。好在队员们也及时体会到教练的苦心,所以重振雄心,利用剩余不多的时间继续训练,争取突破极限。

第19章

花凉身为许诺的女朋友,在那段时间都不敢与他见面,一来是怕影响了他们的训练计划,二来也是怕自己嘴笨,在这关键处说错了话。不过,对于许诺的队友们,花凉还是知道不少的。许诺曾把队友们介绍给花凉认识,再加上许诺也喜欢把他们田径队上的趣事曝光,所以花凉和田径队里的几个小伙子都算熟识。

汤骅便是其中之一,在队里,他的来头可不小。还是大一新生的时候,就在校运会上打破了学校的记录,可以说是一举成名。又因他是北方男生的缘故,长的又高又壮,队里觉得他的这副模样,要是不当队长可就是忒可惜了。也不等他同意,见面就叫上了,汤骅本来就实诚人一个,人家唤他作什么,他都只是呵呵的一笑而过,哪怕你叫他为班长,他都不会翻脸闹脾气。他不否认,大家也就当他默认,原本只是开玩笑的称呼,就自然而然的定了位。

那次凯旋而归,许诺和队员们都很高兴,囔囔着说要庆祝。可是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终究没意思,不知是谁先提出了建议,说要找女生联谊,一起出去唱个K吃个饭。田径队里除了许诺,别人都还是光棍一个,提出这个建议,也算是情有可原,可问题就在于,要找那些女生呢?

田径队里没有女队员,而且这运动队也不属于学校里的某一个协会,若是社团协会还好,部门之间时不时都有联谊活动,做出邀请也不算失礼。可校田径队几乎没和这些社团协会有过往来,就算是真幸运的真的邀请成功,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一直默默无闻的校田径队竟主动邀请社团女生参加联谊,一听就是劲爆新闻。

思来想去,就在队员们以为这个极好的想法就要破灭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挪到了花凉的身上,就连许诺也不例外。“花凉姐,你们宿舍除了你之外,应该还有5个女生吧,她们都有男朋友没?”脑袋最灵光也是年龄最小的队员贼兮兮的笑着问花凉。

花凉脸上一红,心知他们把这主意打到了她的舍友的身上,可在大家一转不转的注视下,她实在不敢说谎,只得怯怯的回答道:“都没有呢。”

对于这个答案,队员们很是受用。有的人甚至把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细线。毫不做掩饰的脸上,是已经开始憧憬的神情。“可是,我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愿意出来联谊,我得问过她们的意见。”花凉急忙解释,以她对舍友们的了解,这类的活动她们是极少参加的,她不想让许诺的队员们感到空欢喜一场。“那是自然的,当然得问过她们的意见,至于我们嘛,为了这场联谊能够顺利进行,也应该做出我们的一点努力。”大家笑着附和,仿佛这是个已经确定的事实。

那时的花凉还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努力”,就是一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邀请函。别人的邀请函再不济,也是印刷版的一张卡片,他们的邀请函倒好,纯手工制作,小碎花歪歪扭扭的贴满了封面,仿佛一阵风吹,就能出现花飞花谢花满天的效果。他们还厚着脸皮说,手工制作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诚意。关于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说想邀请237宿舍的女生们出来小小一聚的意思,偏偏又用了大量的诗词文藻,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有文采的男生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份堪称“杰作”的邀请函打动了舍长大人,还是舍长大人觉得不好意思拂了花凉的面,只听得舍长大人果断的一声,这联谊之事就这么成了。

那个年纪的女生虽然还不太懂得化妆之类的技术,但也有了要打扮得体的概念。花凉只记得那一天,全宿舍的女生都开始翻箱倒柜,把陈年压箱底的衣物都一股脑的倾倒出来。

镜子前的位置成了抢手的黄金宝地,隔那么个两分钟,就变换了面孔。然而这种明朗的气氛下,却没有人戳破这一层薄纱,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默默无语的一件又一件的试穿自己精挑细选出的衣服。

毕竟还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一群,男生们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把联谊的时间提前到了下午,行程大约是先去唱一轮歌,然后再吃一顿晚饭,当然,晚饭过后大家还可以围在圆桌旁聊聊天。

男生们把具体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地点就在女生宿舍前边不远的大榕树下。那一天,那一场景,可真是拉风得紧啊。一排男生就站在大树底下,着装整齐,发型时尚,或倚着,或站着,或抱着臂,可谓风度翩翩少年郎。

花凉从阳台上探出头去,笑着跟楼下的许诺招了招手,一众女生就躲在花凉后头,偷偷的远眺着那些男生的模样。那不约而同的一副胆小紧张,却又忍不住要伸长脖子的神情,好几次让花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到她们宿舍的这几个女生,可是个个都有特色。舍长大人姓何名晶,学习成绩一直排列班级前茅,别看她平时好像都是好吃懒做,不怎么学习的样子,可是每一次成绩排名出来,都能在顺数位上轻而易举的找到她的名字。当然,要成为一个有领导能力的人,单靠成绩出色这一项是无法让人信服的。何晶比之其他的女生,都多了一份从容和镇定,遇事不慌张,就是她高人一等的地方。

胜楠也是她的舍友之一,人如其名,“胜楠”谐音便是“胜男”。无论什么事,都不愿输给男生,豪言壮语中,颇有女儿当自强的气概。不过,胜楠不是鲁莽的盲目的那种勇敢,而是从骨子里就天生带着的一种倔强和固执,花凉想,那应该是一种独立的性格。

其余的几个女生嘛,苏浅浅好静,话少内向,因为她俩的性格相似,所以和花凉很玩得来。温洁好动,一说起话来就像过年时放的长鞭炮,没个喘气点。还有秦欣,一个爱照镜子的镜子控,就连刷牙洗脸洗衣服,都要把镜子架在玻璃台上,时不时就抬起头来照一照。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就像一匹繁花似锦的画。当这幅画在大树下的几个男生面前徐徐展开时,那些男生的下巴一时没稳住,一个一个都掉了下来。“又不是没见过美女,干嘛这么夸张?”许诺仗着自己和花凉的舍友有几分交情,悠闲的插着口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的狼狈样。“诺哥,我活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物以类聚。”把头发梳得老高的老幺捂着嘴偷笑,差点儿没把口水流出来。

虽然正式见面还有些尴尬,但在花凉和许诺的相互介绍之后,大家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气氛也就轻松了许多。KTV选在市中心的豪华地段,一进大包厢,昏暗的气氛加上闪动的灯光,顿时就勾起了人们唱歌的欲望。毕竟大家还不算熟悉,刚开始时,除了花凉,女生们一个两个都不敢上前点小吃。还是花凉主动接过了菜单,依着她们每个人的喜好点了几个零嘴。

点歌的时候亦如此,女生们坐得离那点歌机极远,几个挨在一起,害羞着没话找话聊。女生们不动,男生们也不敢先开口,生怕惊人的歌声一启动,就把女孩子们吓跑了。到头来,还是许诺和花凉看不下去,决定先抛砖引玉,来了一首对唱情歌。

来KTV唱歌最大的好处就是,就是看着别人一展歌喉,你血液里的相关因子也会跟着活过来,恨不得也拿过麦克风,高歌一曲。女生们推了一推,还是胜楠第一个走过去点了自己拿手的歌,就以这一转折点开始,不论男生女生,都陆陆续续的走到点歌机前按来按去,一一选了自己的曲目。

也许是第一次联谊吧,男男女女都放不开,唱个歌也是小心翼翼的。花凉记得以前宿舍聚会一起去唱歌时,哪是那么个状态。除了她和苏浅浅,每个人都是上蹿下跳,手舞足蹈,仿佛要把心里的疯狂劲全部泼洒出来。

男生也不例外,坐得正正经经的,一首握着麦,尽挑些温柔的抒情歌来唱。本来就不是文质彬彬的脸,唱起慢歌来,多少都有些扭曲的嫌疑。最后,还是胜楠忍不下去了,一首燕尾蝶唱得是热烈火辣,把整个气氛都挑到了高潮。就在大家的报以阵阵掌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像听入迷了似的,痴迷的发着呆。而这个人,就是汤骅。大家没注意,可是花凉却留了个心眼。

三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家看似没什么进展,但脸上的笑容却再也不曾熄灭。饭桌上的氛围就更轻松了,何晶几个大胆点的女生,都开始调侃着男生玩了。田径队里的男生,也不都是木头人,见了女生,这辈子的幽默感都使出来了,风趣得和以前的样子判若二人。

饭后的必修课,便是男生护送女生回宿舍。吃晚饭时也才七八点,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几人都说饭后散步有益身心,所以大家也就弃车徒步,慢慢的走回去。说实话,如果是一对男女,或者成双成对的男女,那场面还算是浪漫的,可偏偏是一群同学性质的男女走在一起,那就没什么浪漫可言了,称其量能称得上是其乐融融吧。

第20章

联谊的圆满成功,许诺和花凉都很开心。回到宿舍的时候互通电话,两人都说他们那边的人回来之后,笑得都不成人样了,叽叽喳喳的还在不停议论着刚才的事。两个人难得八卦的互相猜测着,谁是不是看上了谁,谁好像又对谁有好感。“哎,对了,我刚才看到胜楠唱歌的时候,汤骅都听呆了。”“是吗?汤骅这个人老实,能作出这样的反应,该不会是对胜楠动心了吧?”“不知道呢,你们男生的心思,我可猜不着,要是他真喜欢,我们也可以从中帮他们一把。”汤骅这个人她了解得不少,确实是一个可值得交往的人。相信他要是真和胜楠在一起,估计就是女强男弱的经典组合。

花凉本也是开玩笑说的话,却不想几天之后,许诺给了他下文。一次午餐中相遇,许诺端了盘子到她对面的作为上,嘴边的笑容有些神秘。“你猜,昨天汤骅问我什么了?”许诺把一只鸡翅放进她的碗里,就像平常的那样。

花凉早忘了几天前的事了,这一时被突然提起,让她摸不着头脑,“什么啊?”“胜楠啊!他向我问起胜楠的事了。你想想,他一个大老爷们,红着脸,窘迫的交搓着手,神神秘秘的凑到那我耳边,说,徐诺,上次去联谊时,歌唱得很好听的那个女生是叫胜楠吧,你了解,哦,不,是花凉了解她吗?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问,问一问而已。”许诺一边说,一边表演着当时的场景,差点儿没把花凉笑晕过去。“当真?这回可有好戏看了,我得回去问一问胜楠的意思。”花凉掩着嘴,心里已有了主意。“胜楠。”花凉叫住了正打算出阳台的胜楠,把她悄悄带到了走廊的转角处。

胜楠迷茫的睁着一双眼,愣愣的看着花凉,不知是什么意思。“胜楠,我问你,那天去联谊的时候,那个高高大大的叫做汤骅的男生,你还有印象吗?”花凉比了比划,好助胜楠回忆起什么。“那个带着北方口音的男生?”胜楠依旧是不明确的表情。“对啊,就是他,你觉得这男生怎样?”花凉不觉也泛起了莫测的笑,好奇的观察着胜楠的眉眼。

胜楠抖了一抖眉毛,玩味似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什么叫做怎么样?我觉得好像还不错,挺实在的一人。”

第一印象不错,花凉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老汤的爱情也算有点发展前途。“那你,有没有和他继续再见多几次面的意思?”胜楠性格偏直,花凉也决定不拐弯抹角。“嗯?”胜楠一下子把眼睛瞪得老大,这……这是个什么情况?“我和你说实话吧,汤骅前几天向许诺打听你的情况,你看……”花凉也不好把话说全,留下的省略号,得靠胜楠自己填满了。

胜楠的脸难得红了一大片,支支吾吾的嘀咕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也不是非要你答应不可,就如你所见,汤骅这人还是挺靠谱的,你如果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先试着和他多接触接触,等你们都互相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再做决定不迟。”花凉虽然摸不透胜楠的心思,不过,有男生主动表示对自己有好感,身为女生多少都是有些欣喜的。“那……那……就见几面呗。”胜楠想了想,还是害羞的点了点头。

害羞归害羞,这第二面总算是见成了。鉴于他俩还处在尴尬状态,这第二次见面,依旧由花凉和许诺护航。他们这两个电灯泡也不是没有眼力,一感到气氛有所上升,就找了借口闪人而去。

再后来啊,他们的约会就再也不用经过许诺和花凉的信息传送了,两个人手机一开,就实现了直达。这一对的成功牵手,许诺和花凉还都只是在心里有些小得意,花凉的舍长大人可就没那么谦虚了。常常大腿一拍,就感慨自己当初的英明决策,说要不是当初她的一声令下,哪有这一对情侣的终成眷属呢?“老汤,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快过来!瞧我遇到谁了?”胜楠突然扬起的高分贝把花凉从回忆的长河里拉了出来。她下意识的刚站了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遮挡住了窗外泄进来的夕阳。“这不是花凉吗?好久不见啊!”老汤也是喜笑颜开的和她打招呼,热情的态度反而让花凉有些不好意思了。“听说,你和许诺进了一家企业工作,怎么样,那里还不错吧。”汤骅把汤圆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在汤圆原来的位置上。汤圆似乎和喜欢爸爸,小脑袋搭在爸爸的胸前,毫不顾忌的玩弄着他的衣领。

花凉把那两个字自动忽略,浅浅一笑说:“挺好的,我的上司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我现在和她合租一个房子,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都挺照顾我的。你们呢,毕业之后都没怎么联系,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工作。”“我们当初也去面试了几家企业,可不是我们不满意他们的待遇,就是他们看不上我们的学历,所以我们就自己开了一个健身馆,我当教练,胜楠就负责后勤管理。”说到自己的事业,汤骅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汤圆看见爸爸笑开了花,自己也不明所以嘻嘻呵呵的跟着笑,逗乐了他们三个大人。“胜楠,你看你,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的,一个喜帖也没往我们这群老舍友手上发,是不是不够意思啊?”焦点转向了汤圆,花凉也把话题转移了方向。“别提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早就结婚生小孩呀。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在大学那会儿,可是把有为青年定做我的人生目标呢,你在瞅瞅现在,大好青年没当成,人妻人母却占了先机。”胜楠歪了歪嘴,话语中带着点点嫌弃,但口气却是温柔得如同春风细柳一般。

花凉扑哧一笑,她正奇怪呢,以胜楠的性格,怎么会愿意那么早就嫁做人妇,原来是先上了船,急着补票呢。“别老光说我们,你和许诺呢,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呀?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交往也有七八年了吧,发喜帖的时候可不能向我们我们学习啊,否则我可不依。”胜楠轻轻拍了拍花凉的手,如同当年她们缩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时候。

花凉张了张口,又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说不出是不忍心破坏这大好气氛,还是怕在人前跌了自己的自尊,花凉摇了摇头,麻木的笑着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许诺和我都还没考虑过结婚的事。这世界上的事,说变就变,指不定,最后走到神父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和他呢?”

胜楠在花凉淡薄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可刚加入话局的汤骅却没看出异常,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许诺那么喜欢你,那会允许你成为别人的新娘。”

花凉颤了颤眉头,“是吗?何以见得?”

汤骅挠了挠后脑勺,有点窘迫的说:“这就得提到以前大学时候的事了。希望许诺知道我泄密之后,不会把我的嘴巴给封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不仅是田径队的,也是和许诺在一个宿舍住了四年的舍友,他对你做的那些小事,当年可把我们宿舍的人都感动坏了。你记不记得有一年的冬天,你发了烧,大晚上的突然打了电话给许诺,说你想吃一碗馄饨。那时的天气比现在还要冷,学校食堂10点一过就关了门,你因为生着病,没什么胃口,白天也没吃下什么东西,许诺一听你有想吃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向我借走了自行车,一个人骑着车到一公里外的宵夜摊去给你买。冬夜风大,也不知他是怎么骑的,四十分钟不到,就把一碗馄饨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给你送去之后,回到宿舍,我们才发现他整个人几乎冻成了冰棍,连嘴唇都冻成了紫褐色,可他还是故作潇洒的一挥手,说他一点事都没有。”“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呢,那一晚我吃到的馄饨,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花凉当然记得那个晚上的馄饨,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当时一言不发的许诺,是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的人。“各位旅客请注意,北京站就快到了……”标准的广播腔在车厢里响起,火车上都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乘客,一听到报站名,顿时就乱糟糟的吵闹成了一片。混乱中,花凉只来得及和胜楠换了手机号,就匆匆告别了。

第21章

北京风景是好,可因为心境不一样,这迷人眼的都市落在花凉眼中,也寻不出特别之处。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北京的冷,冷的干燥,冷得刺骨,比起外面,花凉更喜欢躲在有暖气的屋檐下。

手指头掰了一掰,心里算了一算,半个月的假期也所剩无几了。花凉翻开了“旅游宝典”,原来这本子也渐薄了。蒋薇推荐给花凉的最后一个旅游景点,是丽江。花凉久久的停在一页,痴迷的盯着上面的简介,那被她阅读了无数次,几乎快要背下来的那一段词句。“丽江古城在南宋时期就初具规模,已有八、九百年的历史。因其居丽江坝中心,四面青山环绕,一片碧野之间绿水萦回,形似一块碧玉大砚,故而得名。玉龙雪山是丽江最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主峰扇子陡海拔5596米,直插蓝天,南北向排列的玉龙十三峰犹如一条腾空的巨龙,它不仅气势磅礴,而且秀丽挺拔,造型玲珑。还随着时令和阴晴的交替,景观也变幻无常,时而云蒸雾涌,玉龙乍隐乍现,时而碧天如水、万里无云……”

一个人的行李,一个人的飞机票,一个人的座位,一个人,去履行两个人的约定。“这个时节的玉龙雪山最是漂亮了,白雪皑皑,松林翠绿,群峰如洗,你一定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景致都拍下来呢。”下榻酒店的迎宾小姐是个好客的人,一见有人打听玉龙雪山的事,便一脸自豪的介绍着家乡的风景,那动人的微笑,简直比白雪还抢眼。花凉在附近的小商店里买了张明信片,背后的图画是丽江美景。花凉写上了蒋薇的名字和祝福,投递进了酒店门前的邮箱里。

花凉并没有加入任何的旅行团,虽说人多在一起路上会省下不少麻烦,可旅行团里的约束太多,许多景点往往都是走马观花,游客还没来得及拍照留念,就又被带往下一个景点去了。花凉提前一天在网上订好了包车,第二天便独自一人穿了大棉袄,坐着汽车就往雪山上奔。

虽是冬季,但灿烂的阳光还是洋洋洒洒的直射到了地面上,地上的积雪有些厚,雪与太阳交相辉映,形成了“阳春白雪”好风光。山里薄雾缭绕,群山像共系着一条白丝带,披上了朦胧的唯美婚纱。

花凉在名叫做玉柱擎天的风景区下了车,大概是因为冬天雪多的缘故,风景区里的游人不少,有的是一家子,有的是公司组织,还有的是跟团来的,大家拥挤的站在一起,嘻嘻笑笑的议论着面前的高石峭壁。一旁的导游拿着小喇叭,高亢的声音传进了花凉的耳朵里。“竖刻着的‘玉柱擎天’‘玉壁金川’八个大字,均是清朝雍正年间题写,其书苍劲有力,虽经百年风雨剥蚀,仍依稀可认……我们时间有限,想要拍照的游客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这位姐姐,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一对学生情侣模样的男女生拍了拍花凉的肩膀,问道。

花凉呆了一呆,随即回过神来,“可以啊。”

他们把相机递给了花凉,两人或牵手,或拥抱,或比爱心,一张张甜蜜的照片就在花凉按下快门键后诞生。“谢谢姐姐。”小女生拿过相机翻开相片,男生也凑过来要瞧,女生开玩笑说不让,两人很快就闹在了一团。

回忆就这样搁浅在了时光里,周遭的一切如同被冰冻,花凉的眼前,就只有这一对打闹嬉戏在一起的小情侣。

那年的落叶美得就像翩翩欲飞的蝴蝶,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季节,她和许诺从外头踏青回来,就在学校的一条黄叶纷纷的大路上,她开起玩笑藏住了手里的相机,还冲他摆弄了一副鬼脸,许诺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小脾气给激了一下,和他较起了真,长臂一伸就捞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嘻嘻哈哈的走到了路的尽头,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彼此的手。

脑子里突然就像被植入了一个病毒,乱七八糟的声音和画面在循环播放,“许诺一听你有想吃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向我借走了自行车,一个人骑着车到一公里外的宵夜摊去给你买。冬夜风大,也不知他是怎么骑的,四十分钟不到,就把一碗馄饨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他整个人几乎冻成了冰棍,连嘴唇都冻成了紫褐色”“他对你好,我一点一点都看在心里,可是你,却不知道珍惜。”……

花凉睁着眼,不知所措的低下头,下意识的想把突如其来的情绪缩回青丝之后。可是为什么,她的双手会抖得那么厉害,不对,应该说,她的全身都在抖,就连原本明净的眸子,都抖出了眼泪。

是,是她不珍惜他的好,是她奢求太多而付出的又太少,可终究,他们还是分开了。是可惜,还是遗憾?他再好,也不适合她。她能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他们就是不适合啊!感情这个游戏,从来就不是她定的规则。世上有一种东西,它曾闯进你生命,给你带去阳光,可是它终究不属于你,那是一种擦肩而过,也是一种遗落的美好。

雪山上的游人渐多,没有人注意到,这站在雪地里的女子,她的心已和这里的温度相融合,冷得失去控制。“啊!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和花凉差不多年纪的女生正拿着照相机东拍西拍,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愣在原地的花凉,花凉独自沉迷在悲伤中,冷不风被人从背后一推,本来就虚软的腿直直就跪在了雪地上。说不上疼,可就是冷得发慌,膝盖处被厚实的冰层抵住,就像跪在一块坚实的石头上。“你……你还好吧?”那女生放下了相机,转向前方也跟着花凉跪了下来。花凉还是一言不发,可泪水却一连串的打下。那女生慌了神,以为是自己把人撞疼了,急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你……你说句话呀?我是不是把你撞伤了?”要不是因为跪着姿势不对,那女生早就要跳脚了。偏偏花凉此时心无旁骛,依旧专心地看着自己低落的泪。

女生撅着嘴无奈的扭了扭身子,哎了一声就跑开了。花凉只觉得眼前一亮,才回过神来,她不知何时已坐到了地上,一旁似乎还有什么人在和她说话,那人大概是见她没反应,就径直跑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这样,她就可以一个人肆无忌惮的放纵心里的痛楚了。

第22章

原来啊,人是不能轻易经历那些美好的,一旦有了经历,制造了记忆,那些美好就如同跗骨之虫,在你脆弱的时候把你咬得体无完肤,然后,再带着你的躯壳,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哥,你快帮我看看她,我刚才不小心就撞了她一下,结果她就一直跪坐在那里,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就一个劲的流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是天外传来的声音,其实,就只发生在她的几步之外。

一双亮的耀眼的黑皮鞋出现在了花凉的眼前,花凉一愣神,突然想起了某人。“小姐,你没事吧?”温文尔雅的语气从花凉的头顶炸响,惊得花凉把头埋得更低。

不可能,不会那么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一定是她的幻听。“需要送你去医院吗?”她的一惊一乍倒映在卓志凯眼里,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进行自我保护。

花凉暗地里又眨了眨眼,往他的鞋尖头又瞧了瞧,这下,眼泪都没吓没了。这双皮鞋加上这个声音,要是再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她也枉在卓航干这么些年了。“我没事。”拜老板恐惧症所赐,花凉的心如同一座休眠火山,一下子就爆发了,心跳加速犹如小鹿乱撞。

初闻这一声,卓志凯也是一呆。听着有些耳熟,却说不出曾在哪听过。就这么一愣神,花凉已是耐不住安静,偷偷的抬眼瞥了一下面前的男子。不偏不倚,就这么跌进了卓志凯迷惑的眼神里。花凉匆忙又低下头,小脑袋却不安稳的左右晃动起来。就这么一眼,卓志凯已经识别了她的身份。前几日才听蒋薇说她出来旅行散心了,竟这么机缘巧合的让他们相遇了。

既然身份都被看穿了,那要隐瞒自己诡异行径也是不可能了的。蒋薇一定把她失恋的事爆料出来了,她的哭泣,在他想来,自然也是因为这事。卓志凯随即歪嘴一笑,拍拍单跪在地上的膝盖,走回了卓志敏的身边。“敏儿,你和妈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卓志凯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披着大红披巾的夫人,说道。“为什么啊?她……”敏儿天性纯良,好奇心也比别人旺盛,这事摆在她眼前完全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她是我公司的一个同事,最近失恋了,在闹情绪呢。你也别担心,她应该没被你撞伤,只是可能触景伤心,想起了那些往事,才会那样不停掉泪的。你也知道,爸常说……”“爸常说,对待员工要像对待家人一样,给予他们家人般的关怀,这样,他们才能尽心尽力为公司工作,我们的集团才能蒸蒸日上。”卓志敏打断了他的话,自己接了上去。

因为家有长子,所以父亲并不要求她一定得加入家族生意,她完全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小提琴事业里干出一番天地,可也因为有了这个哥哥,爸爸每日唠叨不停,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两兄妹相视,会心一笑。“你知道就好,你看,现在也已经到下午了,她一个女孩子还要独自下山,要是出了意外遇到了危险怎么办?你跟妈解释清楚,先回酒店等我,我陪她下山之后,就回去找你们,可好?”卓志凯微微侧开脸,盯着自己的妹妹。

卓志敏看着仍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的女人一眼,大义凛然的点了点头。那副神情就好像在说,放心吧,这是我应该做的。在卓志敏单纯的思维里,是这样估计的,假如这女人出了事,指不定就会上了新闻。记者们只需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知道她是集团里的员工。如果是凭良心报道事件的记者还好,如果是那些别有用心的记者想方设法要扭曲事实,那集团的声誉岂不是给抹黑了?作为家族里的一员,她要和家人们始终站在一条阵线上,是以哥哥让她做什么,她都得义无反顾的去完成。

卓志凯看着她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位妹妹的想象力又被充分发挥了,无奈的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让她执行“伟大的任务”去了。

成功男人的口袋里,永远装着一条手帕,手帕的主人不会轻易用它,却会在适当的时候递给另一个女人。此情此景,正是花凉尴尬的接过那条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去脸上的泪痕。

楚楚可怜的女人总会让人产生怜惜的欲望。当然,怜惜并不代表好感,更不代表喜欢,若是每个女人都能靠双眼包泪的神情勾走心上人的魂,那这世界就没那么多为情而死的傻女人了。“哭完了没?如果没哭完,我不介意你继续。”地上的雪有多冷,坐了许久的花凉最有资格说明,那股寒意隔着厚厚的衣服虽算不上刺骨,却持续从小腿处渗透而上。卓志凯似乎并不介意,在与她一步的距离坐下。

这样的场景比刚才花凉独坐地上可好多了,外人看了,最多以为他们就是纯粹的坐在地上小憩,顺便看看周围的风光。

花凉今天穿出门的并不是什么名牌贵服,与身旁的卓志凯相比,更显得低档。花凉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会傻傻的认为就这样成为了别人故事里的女主角。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处在社会中的年轻人最容易分清。花凉瞄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却也隔了不少东西。他的确是生意场上善于把握分寸的老板,关心员工却不会超过必要的限度,他会留下来,大概也是因为同情吧。

同情,这个不常出现在花凉字典里的词,突然就从深不见底的湖水里冒了出来,朝她大大方方的挥了挥手。“不哭了?”卓志凯发现了她在走神,不由得出声牵回了她的思绪。这个女人前一秒明明还一副天地绝灭的神态黯然神伤,后一秒却又把悲伤甩到了九霄云外,自顾自的发呆,难怪常人道比六月的天气变得还快的,一定是女人的脸。“啊?”花凉无意识的回应。这个时候要是再哭出来,就成了矫揉造作之人了。满心头的眼泪被吓了一吓,再无往外溢出来的胆量。“若是哭够了,我们也该走了这雪山本就极冷,到了傍晚以后,你身上的那点子衣物根本就耐不住寒,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卓志凯的话很贴心,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关怀。花凉心头一热,也不用人搀扶,自己就撑着手脚站了起来。无奈双腿跪地的姿势保持得太久,忽然的大动作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花凉只觉得小腿一麻,险些又将跌坐回去。“小心!”一双手及时的伸了过来,堪堪扶住了她无助的手臂。花凉自然知道这位“恩人”是谁,一念及此刻稳托住自己的手,脸上顿时如同火中云烧。“谢谢。”窘迫加害羞,花凉吞吐了老半天,才把两个字吐了出来。要不是因为腿上的麻意有增无减,她早就推开了那人的手,自己活动起来。可那两条腿实在不听话,她越想动,腿就越不听使唤。“慢点儿,不用急,先试着动一下左腿。”卓志凯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竟还开始教导她起来。

除了许诺之外,花凉还没和哪个男人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保守传统的思维占据脑海的全壁江山。花凉突然想起了古代时的大家闺秀,要是这样不成体统的场面被本家和街坊邻居看到,恐怕就要穿出一段风流韵事了。也莫怪她会产生这种想法,花凉,本就是先进女子和落后闺秀的矛盾统一体。

难堪归难堪,恢复的程度还是有显著效果的。花凉顺从的先费力的摇晃起左腿,再不停的把右腿往死里跺,折腾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把腿上的力量一一找回。“谢谢。”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花凉小小声的道谢,总让人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客气。”卓志凯松了手,脸色毫无异常。花凉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和上司在一起时,局促的总是她呢?大概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吧,花凉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从景点上下来,门口便是一辆辆待客的面包车,花凉指了指其中一辆,示意那是自己来时已租好的车子。卓志凯是做什么车来的,花凉当然不知道,不过,她也猜得出,定然不是像她那样随便的就租了一辆安全质量还算过得去的汽车。他们开来的车子,刚才大概已经把他的家人载回去了,无论是出于敬畏还是礼貌,她都应该向他发出邀请,只要,他不嫌弃就好了。“你租的车子?”卓志凯疑问的目光一览无遗,并未掺杂着任何的不屑与轻视,得到花凉的点头后,就自觉的往车上走,让完全准备好被嘲笑一番的花凉有些措手不及。

七个座位,一个司机两个旅客,花凉和卓志凯各坐一边,气氛有些微妙诡异。哗花凉到底有些不安,就连坐着的姿势都是在公司开会时的端正,卓志凯则在另一侧拨弄着手机。

第23章

职场生活第一条,无论何时,在老板面前,都不能显示出任何冒失。这是蒋薇赐予花凉的至理名言。蒋薇在花凉初入职场的时候,给予了不少的经典名句,数量之多,几乎能写成一本警示录,虽然蒋薇大半都是在开玩笑的说出这些个句子,但花凉一直都用心里铭记的方式默默的背着。

一时间,那条条目目的蒋薇名言罗列眼前,花凉费神的搜索着,想看看有什么方法能化解眼前的尴尬。“小姑娘,这玉龙雪山好玩吗?”司机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笑起来会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因为常年在各个景点载着游客来回跑,所以很擅长与人交际。来时,也是他主动和花凉搭话,才这段路程显得不那么孤寂。“嗯,挺好玩的,我去了好几个景点呢。”花凉听得他的问话,不由得就笑了出来,司机大叔的热情,让她这个异乡人感到尤为亲切。

花凉向司机介绍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以一个“巧遇”带过了她狼狈的经历,司机大叔爽朗的笑着与卓志凯打招呼,引得卓志凯也是一阵轻笑。好在司机大叔实在话多的人,若是两人没回应,便继续介绍着自己家乡的有趣风俗,听得两人的嘴角都没再垂下来过。

旅途结束,司机把车停在了花凉的酒店前。下了车,花凉才惊觉自己有多失礼,这根本不是总经理住的酒店,她却到现在都没过问一声。早知道,就应该先让司机大叔把总经理送回酒店,再兜回来的。“总经理,要不,我打个车送你回酒店吧?”花凉扯着笑,不好意思的说。

卓志凯抬手看了看表,19点一刻,妈和小妹应该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不急,我记得附近有家西餐厅还挺有名的,我们去吃个饭再说吧。”

经他这么一提,花凉才感到饿。来到云南这么些天,花凉因为对这边的饮食吃得不太习惯,所以一般就吃着面包和牛奶过日子。

卓志凯说的西餐厅果真不远,步行也就十分只钟,花凉始终不敢与他肩并肩,只好一步跟一步的走在后头。

西餐厅装饰得很奢华,整体都突出了富丽堂皇的氛围。好在花凉跟在蒋薇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西餐的吃法她还是了解不少的。饭菜上得快,花凉拿起刀叉,把面前的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丽江的风景,你觉得怎样?”卓志凯注意力还集中的手机闪亮的屏幕上,但话语却飘向了身旁的花凉。

花凉从来就不是精明人,也不太擅长揣摩他人的心思。还以为总经理一开口,就该训斥一下她的狼狈,看来,她又失算了。应该说,这一整天,她的反应,他的出现,全都在意料之外。“很好看,很漂亮啊。”华丽的辞藻想不出,低调的词汇又太像是应付。花凉空白的脑子里只拣出了两个最普通的形容词。“可是,你终觉还是会离开这里的,不是吗?对于丽江而言,你只是一个过客。”卓志凯终于把手机重新收回了西装口袋里,面含微笑的看向花凉。

别无他意的眼神也让花凉慌张,她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的下属一般,磕磕绊绊的应了声,“是”。“不用那么拘束,现在是你的休假的时间,而且,我们也不是在公司,你不用一直紧张着,放松点,就像和一个朋友在聊天一样。”她别扭的小动作被卓志凯看在眼底,他心里不觉就苦笑了一声,他在公司虽然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职位,但对待职员一直都是友好为主,为什么她偏偏就那么害怕他呢。

他们……算是朋友吗?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讲出来的词,会让花凉想起蒋薇,他们之间友谊,虽未轻易示人,却依旧牢不可破。“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他就像这丽江的风景,虽然很让你留恋,但你却不会因此而留下,这是你的决定。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要当一位过客,那为何还在为这一段路过的风光而伤心呢。前路虽不可预知,却注定了会有一棵大树,为你遮风挡雨,你为什么不试着往前看看呢?”卓志凯斜靠在椅背上,仿佛丢弃了平日的严肃,粘带上了一丝的慵懒。他不是在放低姿态,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在宽慰着她。

淡淡的语气让花凉的惆怅无所遁形,这番话并不深奥,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带着些哲理,可是对于当时的花凉来说,就像突然被点化了一样,终于肯抬起头,露出了一点释然的笑容。“慢点,老头子,这台阶高。”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妇走了上来,一二楼之间的阶梯并不高,而他们却走了许久。“我知道,老婆子,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的腿脚可比你好多了,嘿嘿嘿……”西餐厅里的人并不多,说话声也少,偶有几点子窃窃私语,却并不让人听得分明,只有那一对老夫妇的对话在空旷的餐厅里飘荡,温暖却并不吵杂。“到了。”老爷子颤颤的迈上最后一级阶梯,老奶奶也随后跟上。早有服务员侯在一旁,贴心的帮他们安排座位。

花凉的座位与他们只隔着一个空位,她从听见他们的声音起,视线就在没有离开过。确切的说,是没离开过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他们衣着称不上光鲜亮丽,在年轻人看来,甚至是有些俗气,可是他们互相牵着的手,却发着神一样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睛。“松手吧老头子,该点菜了。”老婆子摇了摇他们握住的手,老爷子咧嘴一笑,终是放开了她的手,拿起了菜单。这一幕,落入旁人的眼里,要多羡慕就有多羡慕,就连在一旁为他们服务的小姐,神情也从僵硬转为了柔和。没有人能够抵抗这一种魔力。“要不要吃沙拉啊老头子,还是来一份猪排?”老婆子翻了翻菜单,随口问了一句。“能不能点些海鲜呢?我们不如换换口味吧。”老头子弯腰覆上前,试探性的问了问对面的人。“不行!医生都说了,你不能吃那些带腥气的东西,要是再嚷嚷膝盖疼,我一定不会再理你了。”老婆子义正言辞,在花凉听来却有些童真,一时绷不住笑出了声。“就一次也不行吗?”老头子可怜巴巴的又往前凑了一凑,结果依旧只得到了老婆婆的无视。

老爷爷就像一个没得到棒棒糖的孩子,气势一下子就恹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份猪排。

老婆婆似乎还在生气,拿着菜单遮住脸,就是不理会老爷爷,老爷爷初时还有些紧张,后来终是会心一笑,手颤颤的抬了抬,一把又握住了老奶奶的手,这下,老奶奶也忍不住了,眸子一弯,也就任他牵了去。

是谁总嘟着小嘴说:“以后我们老了,也要像他们一样,牵着手,走一辈子。”

又是谁不厌其烦的轻拍她的脑袋,说:“一定一定。”

花凉的笑容就像一场独幕剧,以悲惨的弧度收场。为什么还是回想起他,为什么还是会心痛,为什么那伤口就像被人撒了毒药,怎么也无法愈合。“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花凉呆呆的把目光转移到窗外,不是只要夏天才会打雷闪电吗?还是,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总经理,我已经吃饱了,今天玩得有些累,我先回酒店了,您慢吃。”花凉急匆匆的道了别,拿起一旁的手提包就往外走。这落荒而逃的片段,怎么那么熟悉呢?她已经分不清楚哪个才是她臆造,哪儿是眼前的实景,她的记忆在与现实慢慢重合,她仿佛走在两面都是悬崖的峭壁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踏出玻璃大门的那一刻,酝酿已久的水落了下来。是云的泪,也是她的泪。原来在冬天,也要暴雨倾盆的时刻。花凉的身上没带伞,为了轻装上阵,她只拿了一笑小包包久出门了。这一天,变数太大,大到超乎了她的承受极限。

她终究还是输了,输在一次次的妥协上。她每次都告诉自己要释怀要遗忘,可是每一次都在对他的回忆里输得一败涂地。分了手,离了家,还是想他。许诺就像她心上的一颗瘤子,无数次的化疗都无法将他消除,是不是只有她亲自主刀,见血见肉之后,才能把他完全切掉。“花凉,你干什么?快上车!”卓志凯望见窗外大雨直下,想起她没有带任何雨具,急忙出来拦了一辆车追上来。

她也想知道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虐待自己来浇灭心中的颓废,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来的她,就像一个失去主人的木偶。“别这样,快上车!”卓志凯也顾不得自己西装革履,开了车门就钻了出来。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当初蒋薇也是这么做的。花凉突然就不知所谓的笑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走着,就像喝醉似的。“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这样待自己对其他人有好处吗?到头来难受的还是你自己。”卓志凯捉着她的手臂,想制止她疯狂举动。

可是花凉才不理会他的束缚呢,大力的将他推到一边,也不顾及是否了弄伤了人。卓志凯要上前想把她拖住,花凉却像孩子一样给他摆出一个大鬼脸,然后就开始疯跑起来。卓志凯无法,只好跟出租车司机道了声抱歉,赶紧跟了上去。

第24章

雨中的花凉不像路边的小草,被雨吹打就直不起腰,相反,她跑得很开心,更准确的说,她玩的带劲。一路跟着的卓志凯身上全被雨水打湿,丝丝凉意从领口和袖口袭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抖。

花凉却像没看见他那样,一个劲的旋转着,小跳着步,和大雨玩着赛跑。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曾间断。累积的雨水来不及排出,在路边形成了小水洼,一辆车驶过,溅起一阵偌大的水浪。卓志凯下意识要躲,花凉却不介意,反而相迎上去,让泥水溅了自己一身,还嘻嘻的笑着好玩。

是要有多痛,心有多伤,才会让一个一向严谨的女孩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的疯玩。仿佛在一刻,他才能认清这个女生的面目,才能发觉爱情的破坏程度。卓志凯自小开始,接受的就是商业教育,所接触的一切事情,他都习惯用生意的头脑的分析判断。他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对事业的专注让他对爱情这一事物无甚概念。就连现在挂名在她身边的未婚妻,也只是父亲一说,他便随口一应的结果。他从没有想过,要尝试着深入爱情的漩涡。

商业场上讲究损失收益,注重理性投资,而爱情却是个不可捉摸的股票,聪明的商人,不会轻易加注筹码。这一刻的卓志凯,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觉悟。仿佛活了这么些年,才第一次接触爱情的边缘,虽然,还只是隔岸观火的局外人。他的心里忽然有一块东西塌陷了下去留出了一个空白的洞。

花凉一直走,卓志凯一直跟。犹如默契一般,明明自导对方的存在,却不去进行干涉。再旺盛的经历,也耐不过一时,花凉今日爬山就已耗去不少精力,自己又瞎跑了一阵,早已疲惫不堪,在一个岔路转了一个弯,相当于走回了酒店的方向。也许是闹过后的后遗症,花凉突然就天不怕地不怕起来,仿佛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就连后面跟着她的上司,她也能调侃一番。“总经理是跟上瘾了么?我都已经快到酒店了,你送到这就好了。”花凉第一次坦坦荡荡的直着腰在卓志凯面前讲话,完全没有以前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卓志凯脚步一滞,看着她自然的表情险些忘了回话。其实,她把头抬起来后,他才发现她其实也是挺好看的,只是平日里她总是胆怯,直到现在他才能看清她的整个脸颊。诚然,比起蒋薇那样的天姿丽色,她还差了许多,可就在她平凡得有些大众的脸上,绽放着一种朴素的美,或者说,是一种雨过天晴的纯净。“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朋友。”花凉灿然一笑,仿佛雨后更娇艳的玉兰花。

卓志凯看着她转身,却迈不开脚步叫住她。其实他也不知道叫住她后能说什么,说不用谢,还是不客气。那一声“朋友”突然就令他晃神,原来这个词,有着超乎他所想的魅力。从大学毕业后到现在,似乎除了蒋薇,都没有人能让他担当这个词汇了。

花凉最后的精神头都扑在了那灿烂的一笑上,潇洒的转身后,就是浑然颠倒的世界。花凉的脚步开始有些踉跄,身形也有些摇晃,但她依旧不知疲倦的笑着,是的,她要笑到最后。

看着前方的人走路有些不稳,卓志凯下意识的就想上去帮忙,可是他就像突然间换了一个身份,再要接触同样的人,就不知该怎么入手了。但他到死是有些不放心的,没有任何表示,还是一步一步的跟在后面。

又一次险些跌倒后,花凉好不容易站住了身子,空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滚烫得有些吓人。原来是发烧了,难怪她一直觉得头重脚轻。怎么失恋的人体质越发糟糕起来,前些日子还因为疲劳过度给医院的伟大事业贡献了自己的微薄之力,现如今,又矫情起来了,跟她玩起了丙火二重天的把戏。“慢点。”身后的人没有上前拦住,却及时出声阻止了她的前进。花凉木木的抬起头,看了看前方。没错啊,这就是酒店的大门啊,她还能看到早上跟她介绍玉龙雪山的那位柜台小姐呢。“前面还有玻璃。”似乎是看穿了她的不解,卓志凯在背后解释道。

花凉扶了扶头,信手往前方摸了摸。还真是玻璃,她定是发烧发糊涂了。早上她出门时还抱怨了这玻璃门太重,推了好半天才能开出一个能容她通行的缝,不过是一个白昼,她怎生忘了呢。

花凉想回头道声谢谢,无奈头脑发昏的状况愈加严重,她只想赶紧回到房里,好好的休息一下。可这该死的门又和她较起劲来,她无力的手根本无法创造奇迹。“还是我帮你吧。”卓志凯终于走了上来,一个用力就把门开了大半。花凉迷糊的朝他笑了笑,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那么红?”卓志凯跟着她进了电梯,镜子里的人不仅脸色潮红,就连目光都没有焦距。“好像是吧,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花凉有些神志不清,只当他是个好心人,还“大胆”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哦,你的衣服也湿了,怎么?你也喜欢在雨中跑步啊?”花凉呵呵地傻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的脸色又多难看。“我先送你回房间吧。”卓志凯再也看不下去了,扶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手。

花凉几乎已经陷入睡眠状态,任由人拖着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的房间,又是如何躺在了床上。

第25章

虽说是认识的关系,但男女授受不亲,共处一室,总归对双方都有不好的影响。卓志凯自己在旁边开了一间房,叫来了女服务员帮花凉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家酒店称不上高档,甚至是卓志凯住过的最低级的一间酒店,可这酒店名气虽小,待客服务却是好得让人称赞。总台的经理一听又客人生病需要照顾,立马叫来了一位女服务生,帮忙照顾花凉。卓志凯身边也没有可换洗的衣物,索性叫来了自家的司机带了些过来,顺便也跟家人道了声平安。

卓母和敏儿本就想趁着卓志凯短暂的休假出来游玩,不了却半路杀出了花凉,虽然表面上都宽慰着说没关系,机会还有的是之类的话,但心底里还是有些不爽快。“先生,先生……”门外敲门声骤起,卓志凯放下手上的文件,开门迎了上去。“怎么了?”“先生,对面的小姐好像发起了高烧,额头很烫,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她送去医院好一点?”才被叫来的服务员一脸担忧,刚才她帮客人换完衣服,客人就一个劲的喊冷,两床被子盖了上去,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她不熟悉客人的体质,又不敢轻易喂药,只好向卓志凯求助。“我去看看。”卓志凯抓过一旁的大衣披上,就超对面走去。“好冷,好冷……”花凉双手紧紧拽着被子,生怕被人抢走被子似的。雪白的被子上倒映这昏黄的壁灯,壁灯下的人脸色红得异常,额头上都是大滴的冷汗珠子。

卓志凯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放,瞬即又快速的撤开,“好烫!不行,得去医院。”

他家的司机刚走不久,打个电话叫回来,花凉很快就能得到治疗。卓志凯正想返回房间拿手机,一双手臂突然就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衣角。“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在花凉的潜意识里,医院是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从小的时候起,就算病生得再严重,她也不愿踏进医院半步。半个月的那一次,是她的例外,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入院”。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地方于她而言,有多令她不安。

爸妈不知道,花琪不知道,亲如姐妹的蒋薇也不知道,那是属于花凉的独家秘密,是七岁那年的一场车祸,给花凉的心里创伤。

七岁的花凉和三岁的花琪,还是小孩子家家。两个小女娃自小长大,都喜欢黏在一起。花琪刚开始学认字背唐诗,都是花凉一把手教出来的,嗲声嗲气教着奶声奶气,让人看了就忍俊不禁。家中的沙发背后,就是一块小黑板,旁边还有一张大字海报,花凉喜欢在站沙发上,一根筷子就作了她的指挥棒,她按着顺序把字点出来,大声的念给坐在地上的花琪听。

毕竟还是三岁小孩,正是玩心最旺盛的时候,花琪前一时还肯乖乖的支着下巴呆坐,下一秒就开始惦记着一旁的洋娃娃,眼神不住的往玩具的方向瞟。花凉当老师当上了瘾,看见花琪不认真,就气得直跺脚,得把沙发踏出了几个坑,把嗓子喊得沙哑,才“恨铁不成钢”一般的收回怨念的眼神。“姐姐,我饿。”花琪今天中午闹别扭,不管爸妈怎么哄,就是不愿把剩下的几口饭吃完。下午还不到4点,就开始嚷嚷着肚子饿。“今天中午妈妈叫你吃,你又不听话,现在才说肚子饿,家里又没什么吃的,你让我上哪去找东西给你吃呀。”小小的花凉双手叉着腰,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在批评自己的妹妹。“我不管我不管……姐姐,我就是饿了,我要吃饼干。”小花琪夸张的扭动身子比展示自己的不满,小嘴嘟得可以吊起一个酒瓶。“弄了半天,你是看上了对面超市的小熊饼干了是不是?”小花凉半闭眼睛,手里的指挥棒指向窗外隐隐可见的大红招牌。“嘻嘻,姐姐,我们去买吃的吧。”花琪干脆抱住花凉的大腿,撒娇起来。

到底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花凉对花琪的撒娇是最没办法招架的了,学着电视剧里的大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了几块钱。

花凉花琪的爸妈都是机关单位的干部,上班都很规矩,不轻易请假离岗,所以到了暑假寒假,都让两姐妹自己呆在家里,钥匙和一些零钱都交给花凉保管,以备不时之需。“走吧走吧,真想吃饼干就快些,妈妈他们快下班了。”花凉看了看墙上的古董钟,催促着花琪。花琪毕竟还年幼,穿衣服穿鞋子之类的事虽是力所能及,却动作极慢。花凉看了老半天,终是忍不住上去帮她把另一只鞋子套上。

一出小区大门就是人来车往的马路,24小时营业的小型超市就开在对面。花琪爱吃零食,几次提出购物要求都被爸妈回绝,所以花琪就把精力集中在了姐姐身上。两姐妹感情深厚,一般情况下,只要是花琪想要的,花凉都会尽量满足。所以过马路买零食,已经成了两姐妹“公开的秘密”。每隔几天,花琪就缠着要去一次,花凉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所以一出门,都是两姐妹手牵手的走过去。

这一天出门时,已接近下班时间,车流量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家门前的路口只有斑马线,没有红绿灯,所以每次过马路,花凉都会万分小心。

可这一次,她们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穿过到马路对面。花凉想起妈妈可能已经快回到家了,害怕两姐妹的秘密会被揭开,想低头劝一劝花琪,可是花琪早一心飞到了对面的马路去,眼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脸上还是一副满足的笑容。看到花琪的表情,花凉就再不忍说些什么。只盼着车辆能减少一些,好让她们通过。“快快!”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空子,花凉牵起花琪的手就往马路中央走,以她们的速度,想要安全过马路是没问题,驶来的车辆已经有意的放慢了车速,仿佛就是在等着她们过去。

花琪不明所以,任着花凉牵着走。谁料,意外就发生在下一刻。马路过到一半,小花琪就发现自己的鞋带掉了,幼小孩子还不知道马路上隐藏着多大的危险,只记得妈妈说过,鞋带掉了一定要马上系好,否则另一只脚踩到鞋带就会摔痛痛。所以,花琪就突然在马路中间蹲了下去,自顾自的系鞋带。

花凉只觉得手心一空,心跳吓得直漏一拍。前方的车辆还在向她们跑来,而且越来越近,花凉下意识的就向把花琪拉开,可是有个人比她快了一步。妈妈疯了一般的冲来过来,把小小的花琪的抱了起来,跑回了路边。花凉就这么看着妈妈抱着妹妹的背影,倒下在车撞上她的那一刻。

就像小时候爸爸在背后推着她,让秋千上的她飞得更高。她的身体一轻,就这么飘在了地上。她其实伤得真的不重,司机本来就有意放慢了车速,再加上也及时踩了刹车,花凉就这么被轻轻撞了一下而已。

身体是不疼的,而由心出发的麻木却顿时遍布全身。那一刻的花凉,心是冰冷的,就如同她躺着的地板。过往的人迅速围了起来,花凉透过人群的细缝,还能看见妈妈和妹妹的身影。妹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和自己的鞋带在较劲,妈妈似乎很担心妹妹,把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才匆匆的往她的方向跑来。

再后来,哦,没有后来了,花凉的记忆就中断在这里,当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七岁的孩子,还是一个不知道理解为何意的年纪。花凉只记得从那时候起,她开始长大了。

活泼好动,爱玩爱跳,用来形容一个七岁的孩子,你不会感觉到奇怪,可是得体懂事,善解人意,这样的词汇用在七岁的花凉身上,你也不会觉得过分。因为从那时起,花凉的性格开始转变,那是硬性的扭转,带着自我强迫的意味。

妈妈是为了救妹妹才顾不上自己的,那么,妈妈是不是更偏爱妹妹?妈妈有一天是不是就会将她抛弃?这样的恐惧蔓延在笑花凉的心里,找不到解答。她也想问个明白,可是却始终不敢问出口。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被冷落被遗弃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无家可归。她害怕她担心她烦恼,可是却没有人能读懂她的心声。虽然在医院里,妈妈爸爸仍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妹妹也像从前一样喜欢和她并肩躺在床上聊天,可是花凉知道,就算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她还是变了,不可自拔的变了。

从那时候起,花凉当起了好孩子。学习上争取名列前茅,生活上帮忙做家务,她在人前尽量表现得完美无缺,因为她生怕有一天,爸妈会因为她不够好不够懂事而将她弃之不顾。她就像一个不小心掉出阳台的人,为了求生,本能的死死抓住栏杆,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只有花凉知道。你身边的都是与你血浓于水的亲人,而内心深处,她又埋藏着对他们的戒备,提防着他们有一天,会不要她了。她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她可以做任何卑微的事,只希望他们能看到她的好。规规矩矩,是花凉与父母的相处模式。

这样的担忧并没有随着花凉的长大而消失,直到花凉能够外出上大学,能独立自主的生活后,这样的心态,才慢慢消减。这个时候,就算他们将她抛弃,她也能在社会上好好存活了。表面上看,似乎雨过天晴,可揭开这一层薄纱,你会发现,其实天空还在下雨,只不过是你把眼睛捂住了而已。

这是一个心结,也是一个死结。医院,成了花凉的忌讳词。

第26章

这一段历史,卓志凯自然无法得知,只是花凉的手把他的衣角拽得死紧,他若用力挣脱,无外乎出现两种结果,一是花凉被他拉到地上,二是他的衣服被扯破一角,卓志凯看了看衣角处的褶皱,眉头微微隆起,恐怕,是第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比较大。

明明高烧到不知东南西北的程度,就是不肯医院,不用猜,卓志凯也知道,这医院,估计是花凉的伤心地,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她心里有这么深的阴影。“好,我们不去医院,不过,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请医生来看你好吗?”卓志凯蹲下身,在花凉的旁边轻轻的说。

不知道花凉是真的听了进去,还是身体撑到了极限,手劲一松,滑落下去,口中的喃语,也渐渐消逝。“请你去一下我的房间,把我放在台上的手机拿过来吧。”卓志凯对一旁候着的服务员吩咐道。

服务员立马点头,才一会儿就把手机端在了他前面。因为旅途遥远,卓母的年龄也偏大,他担心母亲的身体路上有恙,特地把家里的家庭医生带了过来,与他们结伴而行。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吩咐陈医生过来的电话一挂断,卓志凯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五分,原来已近深夜了。

酒店唤过来的服务员还是个小女生,约摸二十岁出头,想来也是临时被叫来的,趁着卓志凯打电话的档,捂着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你先回去吧,明早再来照顾她。”卓志凯轻声对服务员说。“真的?不……不是……我的意思是,那这位客人怎么办呀?”小姑娘一激动,差点儿把自己的心声表露出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优惠。“待会儿我的家庭医生会过来看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今晚上我来守着她吧,你明天来早些,再来顶我的班就好了。”卓志凯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冷漠。

小姑娘兴奋地答应了下来,开开心心的走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就冷清了许多,花凉迷迷糊糊的,时不时说着一些奇怪的梦话,脑袋也不安分的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一个可是舒服睡觉的姿势。

卓志凯走了过去,面前的人已经变得毫无血色,高烧仿佛将她身体里的水分过度吸收,她的唇瓣也因缺水而干涸。卓志凯打了一杯水,慢慢的扶起花凉,让她半靠在自己的身上,半强制性的把大半杯水给她灌了下去。

一番折腾下来,花凉已是满头大汗,卓志凯无法,只得小心翼翼的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刘海,用纸巾一点点的把汗珠擦去。“大少爷。”陈医生立在门前,手里还提着一个医用箱。

卓志凯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才想起自己居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发了半天的呆,含糊的应了一声,讪讪地收了手,让出了空间让他诊脉。“大少爷,她烧得不低啊,我先给她打个吊针,看看温度能不能降下来。”陈医生在卓家干了也有十来年了,话没说完,手就麻利的挂起了输液瓶。

陈医生的医术卓志凯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每次看到她无力的脸庞,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软绵绵的,化成了一滩清水似的。

一整个晚上,就在一片沉默中度过。陈医生忙活到了5点多,再次确认她不再发热后,才提着箱子说要离开。“大少爷,你整晚都不回去,夫人很担心你,你看是不是……”

陈医生的话不假,卓母只知道那女的是公司里头的一个职员,具体来路又不甚清楚,心里着实担心忧虑,生怕自己的儿子掉入别人的陷阱。

卓志凯看了看她沉睡的模样,心里的沉重终于减小了不少。那小姑娘差不多也该来上班了,他此时先走,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昨天的晚餐还没来得及用完,再加上一个晚上的耗神,当终于放下心来时,才觉得饥肠辘辘。

好在酒店的厨房24小时都有人值班,卓志凯叫了几样菜让服务生直接送到房间里来,自己和陈医生吃了起来。昨天事发突然,相比花凉也没吃进什么东西,一个晚上也病毒作斗争,也够她累的了。他有心照顾,给赶来的服务员嘱咐了几句,便和陈医生离开了。

脑袋一时沉一时轻,她就像漂浮在大海里,手上只有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只有不停的划,不停的划,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流水淹没。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睡了很久,想要睁开眼睛,又很快被无形的黑暗抓走。她就在要醒未醒的时刻徘徊,累得心里直发慌。隐约中,好像有人给她拭去了汗珠,又好像有人抬着她的手腕,给她的手背扎针,一切既像梦又像现实,她浑浊的头已经辨认不清了。“姐姐,姐姐,你醒了么?”

是谁在她耳边低声的说着什么,是在叫她吗?花凉挣扎着冲破黑暗,终于看见了一丝光明。“谁啊?”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活像一个七老八十得老太太。“我是酒店的服务员,昨天晚上你发了高烧,所以酒店派我来照顾你。”小姑娘就趴在花凉的床头,细声细气的和她说话。“我觉得好多了,谢谢。”花凉觉得除了身上有些疲软外,在没有任何的不适,看来烧已经退去了。“不客气,其实,这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昨晚是和你一同进酒店的客人守着你的,他还叫来了自己的家庭医生替你看病,我只是到今早才来顶他班的。”小姑娘端来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小菜,放在花凉枕边的床头柜上,“你看,这还是他特别吩咐厨房为你做的。说是你高烧才退,应该吃些清淡的米粥。”

花凉坐起了身子,背靠在枕头上,侧过脸看那一大盘的碟碗。托盘上还留着一张便签纸,花凉轻轻的拿起,将对折的纸打开。“花谢了,明春也会开好的。”

大悲过后的眼睛,似乎更容易泛红。短短的几句话,却让花凉差点儿感动到落泪。“姐姐,是你的男朋友吗?可真贴心,我要是有那么一个关心我的男朋友就好了。”小姑娘正是花样年华,大概还没有恋爱经验,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羡慕起来。

男朋友?花凉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是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我的上司,我只是他们企业上班的一个职员而已。”“不是吗?可是他做的事,完全就像……”小姑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紧掐断了话音,窘迫的干笑着。“他是个好上司,对待每一个职员都很好,所以,你误会了。”花凉也是一脸的羞意,红着脸解释道。“是我多嘴了,我还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所以还请你不要介意。”小姑娘看她窘迫,自己更是愧疚,脸也跟着涨红起来。“没关系。”“能有那么好的一个老板,也是值得我羡慕的,呵呵。”小姑娘一句话化解了尴尬,两手已帮花凉盛好了白粥,端到了她的手里。

白白的米粥还冒着丝丝热气,手心温热一片,仿佛自己冰冷的心,也融化在了这高温度中。蒋薇说的对,她真的太傻,总把失恋当回事,以为失去了爱情就失去了全世界。这段时间,她忽略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为什么她的双眼总是被悲伤蒙蔽,而看不到她周围的精彩和感动呢。眼泪掉了又掉,如果那么多泪水都唤不回她的清醒和觉悟,那这些眼泪就真是白流了。“从来没想过,不能再和你牵手,委屈时候没有你,陪着我心痛。一切都是我,太过娇纵,以为你会懂。一直忘了说,我有多感动。我知道你还是爱着我,虽然,分开的理由,我们都已接受。你知道我会有多难过,所以,即使到最后,还微笑着要我加油。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我,才会在离开时,闭着眼没有回头。我们都知道彼此心中,其实这份爱没停过。曾经完整幸福的梦,在脑海里头……”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酒店的背后就是长长的商贸街,一遇周末便是人山人海,不知是哪家小铺高声放出的流行音乐,起起伏伏的飘进了房间里。花凉忍不住轻笑一声,这音乐来得真是时候,挺配合她的。

虽然身体仍然有些虚弱,但因为躺在床上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待小姑娘离开后,她便下了床,在房间里溜达起来。无意间发现手机的提示灯一直在闪,原来是蒋薇曾打过电话来,只是她当时正在水深火热中,无暇理会。“你这死丫头,终于肯接我电话了。”电话才通,蒋薇的声音就着怒气从喇叭里溢了出来。好像只有听到了这一声,才感觉到了家的温暖,刚藏好的泪因为暖气的萦绕,呛得只往外跑。花凉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了,不就是在他乡生了场病而已,怎么变得那么娇贵了呢。“你身体好些了没?有没有进食啊?”暴风过后,又来给你甜甜的问候,蒋薇的性格,果然就像令人琢磨不透的风,或许下一秒就改变了风向。“嗯。”花凉吸着鼻子,点点头应了一声。答完话后才惊讶,蒋薇如何得知她生病一事?“你不仅哭点变低了,连反应也慢了半拍,该不会等你回到的时候,已经迟钝得连家都不懂回了吧?”蒋薇依旧逮着机会就调侃人,听着熟悉的语气,花凉的心里一阵发热。“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睡梦中还曾接过你的电话不成?”花凉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猫腻,蒋薇不会在她身上装了个摄像头吧?“哪会呢?高烧中还想着去接电话,你也太高估自己吧,你想想看,昨天晚上,是不是还有人守着你来着?”蒋薇诱导式的问话让花凉想到了小姑娘讲的话。

花凉耳朵根不由得红了起来,“是卓总经理告诉你的?”“不然呢,我打你的手机又没人接,估计是他看到了,所以又打回给我,告诉了我的你的情况。”“对不起嘛,我也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才会那样发疯的。”花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三番五次的崩溃,差不多都接近古代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也难怪蒋薇会对她心存埋怨。“你不仅对不起我,也对不起那些关心你的人。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失恋了么?想当初我只是闹腾了一下就好了,你怎么还反复发作呢?”尽管只连着细细的电话线,花凉也能感觉到那头的蒋薇估计已经在拍桌子了。“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还是你主动提出的分手,是你先甩掉他的好不好,要哭要闹也应该是人家折腾,你在这要死要活的干什么呢?啊?本以为你出去散散心就会痊愈,看来我高估了你呀,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蒋薇看着眼前的文件就是样子很气躁,随手一扔就把无辜的东西丢到了地上。

明知道她看不见,花凉还是低眉顺眼的保持着听训的姿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划过衣服的痕路,“蒋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一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蒋薇的火气也就消了大半,看在她还是个病人的身上,要教导也得另挑个时候。“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啊?如果没有,你告诉我听,等他一回来我就教训他。”蒋薇在花凉面前已经不做掩饰,她和卓志凯的关系,花凉看在眼里,心里定也明白,只是,她从来不过问而已。她和花凉,之所以能够走到那么亲密的程度,就是因为她们都懂得互相体谅,互相理解,如果一方不想说,另一方就绝对不过问,而某一方想说的,另一方绝对静心聆听。这份情感胜似友谊,更像是亲情。“有,总经理守了我一个晚上,早晨才离开的,走之前还嘱咐服务员给我送来白粥和小菜,我还吃了不少呢。你说,等我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请总经理吃个饭呀,毕竟我也得表达一下我的感谢嘛。”请人吃饭,是当下最流行的道谢方式,花凉犹豫着,要不要赶个潮流。“不用不用,那是他该有的风度,再说了,他那样老板,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请得起的。你就不用纠结了,大不了回来后亲自去他办公室道个谢就行了。”蒋薇的不耐烦的说道,跟卓志凯那样的人打交道,她从来都不那么客气。“对了,被你扯远了,差点儿忘了正事,你猜,昨晚上谁来找许诺了。”蒋薇的语调神秘的上扬,一时也勾住了花凉的好奇心。“谁啊?”“花琪,你妹妹!”

花凉呼吸一滞,果然是生病了之后脑子的转速也慢了半拍,她竟忘了,花琪可是把许诺当成好男人一样的仰慕着呢。“他们怎么会在晚上见面呢?”花凉的心被揪成一团,虽然还是会痛,但已经在她可控制的范围了。“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难道花琪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应该问他们为什么会见面而不是……你知道什么?”蒋薇的话说到一半,来了个刹车急转弯。“你们昨晚上是不是有加班,花琪……是不是给他送吃的去了?”花琪说过,他喜欢许诺那样的男人,以花琪的性格,自然不会默默的等待,只是她当真不怕流言蜚语,为何要挑在这个关头主动出击?

蒋薇被唬了一下,花凉真有千里眼不成,竟然全猜中了。“你怎么知道?昨天上层领导突然来了通知,说第二天要看到每个部门的年末总结汇报,没办法,我们每个负责人都得加班加点来赶工。许诺是业务部的经理,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我加班到了七八点钟,正想出去吃个晚饭,就看到花琪拎着一个便当似的东西,走进了公司大厅,我正想叫住她打个招呼呢,就看到许诺迎了出来,把她带上了自己的办公室。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按照蒋薇的理解,花琪应该和许诺不太熟悉才对,怎么会已经亲密到到公司送夜宵的程度?看当时许诺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惊喜呢。

原来是这样,难道,许诺当真是已经把对她的喜欢转移到了花琪的身上,还是他对自己余情未了,所以还和花琪保持着联系?如果是昨天的花凉,定然会傻傻的奢望着是后者,但现在,花凉心里通彻透明,认定了这其中缘故必是前者无疑。

这样也好,既然两个人都不满意对方,那就没有理由再相互拖着耗下去。花凉越发觉得庆幸,还好当初没有一时冲动去结婚,现在两个人的回头,反倒还省下写麻烦。跳出那复杂的圈,花凉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还好,还好一切都还得及,她,还输得起。

第27章

这边长久的沉默让蒋薇心里泛起了不安的涟漪,“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强迫你,反正,你自己想开些就好了。我至今不也空白了好多年么?我都不急着寻找第二春,你急什么呢?”

花凉被蒋薇的话逼得扑哧一笑,“就你的嘴爱说笑。我不是不愿说,只是不知该从头说起,总之,事情都已成定局了。花琪说,她喜欢许诺那样的男人,既然我选择了放手,就没理由阻止她的追求。他们两人私下关系似乎挺不错的,许诺常常出差,十天半个月也没见和我联系,有时连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或许是他们比较聊得来吧,许诺时不时会和花琪通电话。你还记得我提出分手那一天吗?我离开家后,他就一个人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可是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拨通了花琪的电话,那天,应该是花琪把他送回家的。”“这许诺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背着你和你妹妹将往甚密,花琪也真是的,她要真喜欢许诺,也等忍耐些时日吧,你和他刚分手,就迫不及待的反客为主,他们摆明了就是看准你好欺负嘛。”一想到他们昨晚见面时甜得发腻的笑容,蒋薇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也别怪他们了,爱情这玩意就像抛骰子,谁能说得准呢?再说了,我和许诺是真的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他们能够终成眷属,我当然也要大方的送上祝福。”

哟,不错嘛,看来脑袋真开窍了,都学会反过来宽慰她了,蒋薇慢悠悠的捡起刚才被自己扔下地的东西,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奏出了轻快的音符。“从未婚夫变成妹夫,这过渡你也适应得来?我早就跟你说了嘛,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回头我带你去买鞋买衣服,庆祝你重归单身大军,我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花凉嘿嘿地笑着,蒋薇和她,似乎越来越靠近了。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那场车祸,花凉虽然还是依旧爱护着自己的妹妹,但心里的黑暗处,总免不了竖起了一道铁栅栏,那里面,关着一只名叫做嫉妒的猛兽,他偶而会在花凉感觉到脆弱的时候出现,张牙舞爪的叫嚣着,但他也从来没被放出来过。

是的,花凉不能否认,她是嫉妒花琪的。姐姐要让着妹妹,这种传统的观念在他们的家庭里根深蒂固。新买的东西如果是单数,多出来的,必定要让给妹妹,她不排斥不反对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因为她是姐姐,所以她必须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也是因为她是姐姐,她必须要在妹妹面前做出榜样,好让妹妹跟着自己不学坏。

可是,花琪到底还是叛逆了。青少年的骨子里流着不安分的血液,谁要求他做什么,他偏偏与你反着来。花琪自从上了初中,就脱离了父母的束缚。她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不顾一切的往外冲,恨不得再也不回到充满条条框框的笼子里。

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高兴就找东西发泄,开心起来就通宵熬夜疯玩,不用顾忌父母的管训,更不用理会学校的规定。那一份自由洒脱,是这辈子的花凉,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不知道现在的花琪,又在做些什么呢?“许大哥,昨晚的汤圆好吃吗?你们今晚还用加班吗?反正我周末也是闲在家里,要不今晚我再给你送一份去?”花琪一手绞着电话线,整个人缩在沙发里,语气略带着撒娇。“不用了,谢谢。昨晚真是麻烦你了,我们的报告已经整理好了,今晚我不用加班了。”许诺的声音有些低沉,想必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要不我们出来吃个饭吧,你昨天都在忙着,也没怎么能吃上好吃的东西,我记得……”花琪兴奋的坐起身子,从茶几下翻出了一张宣传单。“真的不用了,花琪,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一觉了。”许诺捂着手机转过头去轻咳了两声,昨晚只顾着埋头苦干,忘了这城市一入夜便是天寒地冻,厚的衣服又没空从家里带过来,强撑着忙活了半宿,终是有些染上了风寒。“那……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出来吃个饭吧。”花琪耷拉下脑袋,身子往后一躺,蜷着脚又缩回了沙发的角落里。“对了,花琪,最近……你姐姐有没有和你联系过?”就在花琪失落的快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头的声音及时唤住了她,语气还有些急促。

又问起了姐姐,花琪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咬紧了下唇,压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放松自己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呢?我听公司里的同事说,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可是这半个月里,她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是她妹妹,她应该告诉过你她去哪了吧?”许诺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自从那日她摊了牌,花凉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了,平日里她们两姐妹就不常通电话,只有在她们某个人想起来她们许久不曾见面的时候,才会拨了号码,然后抱着电话聊上一两个钟头。现在想起来,花琪竟觉得,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没有。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这段时间,姐姐并没有回过家。”花琪木木的说着。“那好吧,如果她有联系你,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其实并不是想打扰她,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而已。你也知道,蒋薇虽然也是我们公司的同事,但她一直把花凉当成亲妹妹看待,她的脾气又有些烈,我怕我跟她提起花凉的事,反倒惹得她火冒三丈。总之,你如果有花凉的消息,就麻烦告知我一声吧,好吗?”

许诺语调里的恳求,更让花琪觉得心凉,“好。”花琪淡淡的应了一声,盖上了电话。

为什么当她以为自己已经离他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就狠心将她推开呢?花琪永远忘不了,姐姐和许诺分手的那一天,许诺给她打来的电话。“花凉,我错了……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花凉,我想你,你知不知道,我这么拼命的工作都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呀?”“花凉……花凉……不要走……求你……”

背景是喧哗吵杂的音乐,可他的声音却坚强的冲破了那些纷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一个人男人,可以为另一个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那个女人,正是她最亲爱的姐姐。

从那时起,她便下定了决心,如果有一个男人可以为她痴心若此,她也会全心全意的把自己的终生托付于他。

可是,许诺的心里似乎还有姐姐的位置,他三番五次的询问,愿意接受她对他的好,完全都是因为她是花凉妹妹的这个身份。花琪很想知道,如果他们中间少了花凉这条纽带,那么,他是不是早就冷面的将她拒绝,就像一张碍眼的蜘蛛网,随意的,就这么打发了去。

冬日的太阳喜欢隐藏在云朵后,半个月来,兴业市都未见半点子阳光,一如许诺的心情,一直处在低谷。窗外阴风阵阵,时不时有疾风刮过窗户的声音,阴森的声音十分诡异。

明明已经将近半年了,她还是没从他的心里搬出去。走在公司的走廊上,他会忍不住尾随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坐在全员会议的大厅里,他会不自觉的寻找她的认真做笔记的模样,坐在办公室的窗前,他会情不自禁的发呆,想起不久前他们还一起吃的午餐。他像是中了毒,又像是走火入魔,只在心里默默的惦记着她。

第28章

现在的他已经不常出差了,更多的时候,他都只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琐事。以前为了升职,事情无论大小,任务不管急缓,他都揽过来一一完成。当真正坐到了这个位置上,经他手的文件虽然更重了,但却没几样是他亲自做出的成果,再加上手下的几名精英都已成了才,他能做的,无非就是在比较机密的文件上签个名,审核一下重要的报告,必要时,代表公司与高级客户见个面,仅此而已。

前几日他不知着了什么魔,在逛商场的时候突然看上了一套情侣皮箱,接近万元的价格不仅没把他吓退,反而令他着迷。他还记得,她说过,想去旅游。家里的皮箱不多,他俩一人一个,他的皮箱还是开始频繁出差时,临时在一个小店铺买下的,因为当时比较着急,不论款式还是颜色,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式。后来升官涨了工资,却又一直忙碌着飞来跑去,根本时间换掉它。好在这皮箱也够倔,经得起他的大力的推拖,用到现在也只是外表磨破了些皮。花凉的皮箱就更古老了,那是她从大学起就用着的“宝贝”。花凉的生活比较节俭,只要是还能用的,她就绝不会遗弃,直到那样物品寿终正寝。而在许诺看来,那皮箱着实是太小了,要是在冬天,塞下三四件衣服估计就能把它撑满。

那情侣皮箱就摆放在一个大圆台上,深蓝与粉红,在白色得地灯照射下,更显得它们的高贵。他目不转睛的注视早引来一位售货员,售货员大概是看他西装革履,像个有钱人的样子,不停的向他介绍着他们品牌的悠久历史以及以往的辉煌。

那售货员长得什么样,他早就忘了,或者说,从来没认真看过一眼,许诺只记得,她脸上的笑容假得像一副面具,殷勤的在他的周围介绍着这个,推荐着那个。他当时只觉得一阵心烦,指了指那两只箱包,一张卡就压在了台上。

售货员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干笑着。到底也是买下他们店里近万块钱的商品,就为了这份尊贵,那售货员还是对着他不耐烦的表情硬挤出笑,帮他结了帐。

出了商场,许诺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两只箱子被他轻轻松松的抬进后尾箱,一路上还眉眼带笑,想着回家后,给花凉一个惊喜。他就像沉醉在自己美梦中的一个孩子,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顾及现实,回避着悲伤。

梦醒在推开门的那一刻,空荡荡的家犹如一盘冷水从头浇下,刺骨的凉。他这才惊觉,花凉,早就在几个月前就离开了这个家,走出了他的生活。两只皮箱被他随意的扔在地板上,挨着一堆放得毫无章法的鞋子旁。自从花凉走后,家里就没再打扫过,窗台上蒙着灰尘,挂在墙上的铁架子开始生锈,就连桌面上的仙人掌,都无精打采的歪着脑袋,是了,他都已经好几个月没给他淋水了。

仙人掌是花凉送给许诺的礼物,许诺和花凉都是上班族,离不得电脑,而电脑对人的辐射又不可忽视,花凉自从看了某篇报道后,一口气买回来了四株仙人掌,说仙人掌可以吸收辐射,对人体有益。他们两人各两株,一株摆在家里,一株摆在办公室。如今缺少了花凉的照顾,那仙人掌都干瘦成硬邦邦的了。

怀念着,摸索着,假想着,那时快活的见面,那些不断的笑声,还有,还有悲伤着,说分手的画幕。混杂的世界里,她是否又见过了不少男女,是否还会像他一般,常常不自觉的回味他们的过去。如果,他还能在某个跑道上遇到当年的她,如果他还能在某一个家具上,闻到她的味道,如果,他还能在某一个清晨,吃到她精心制作的早餐,那么多的如果,终究抵不过一个可是。可是,他们,已经失散在了人群里……

蒋薇的接风洗尘,花凉就不给予期待了,她呀,还想再去玉龙雪山一次,俗话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她要把它变成充满快乐的回忆地。

昨日和她聊得甚来的司机大叔曾给她一张名片,说是下次再来玉龙雪山,可以直接与他联系,他若有空,绝对奉陪。好在那张名片被她藏在手提包的夹层里,未被雨水淋湿,花凉没有犹豫,一通电话就拨了过去。“呵呵呵……小姑娘,重游玉龙雪山的人我见过不少,可像你这样,第二天又来游玩的,可还真是第一次见,怎么,昨天还没玩过瘾?”刚坐上车,司机大叔爽朗的笑声就从驾驶座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呀。“可不?我都为这里的风景着迷了,要不是为生计着想,保不准我就在这儿住下了。”花凉笑嘻嘻的也开起了玩笑。“小姑娘,今天看起来好像和昨天不一样哟。”司机大叔瞥了一眼后视镜,神秘的说。“是吗?”花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哦,衣服是换过了的,头发嘛,她今早也把一直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呀。“我不是指你的穿着打扮,而是说你的笑容。”大叔看出了她的疑惑,把话接了下去。

笑容?花凉下意识的抚上嘴角,应该没有吧,昨天她也没少笑呀?没听过人的笑容还一天一个样的呀?“昨天,你只有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而且,那笑容很勉强,淡淡的,没味道,可今天,你看,你才一上车就和我插科打挥起来,笑容里满满的都是精神力。我做这一行业也有二十多年了,可以说阅人无数,你的那点差别,我可是分得清楚得很呢。”司机大叔自豪的说着,带劲的拍了拍方向盘。“原来是这样,大叔既然这么那么会看相,倒不如令寻个小店,专门替人算命,我还可以做你的广告代言人哦。”花凉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不仅思维敏捷,连口舌都利索起来,调侃人起来可是继承了蒋薇的一半功力。

司机大叔显然也是兴致高涨,一边笑着,一边给油门加重了力道,在宽阔的大道上加速行驶起来。

人们都说,景有心生,你的情绪好坏,直接影响着你对某样事物的看法。这一点,花凉亲身体验,深有体会。昨天看见的雪景纵然美丽,却总让花凉感到苍白,今天虽然没有雪花可赏,但延绵的山脉依旧俏丽可爱,像一个个孩子,戴着雪白的帽子,乖乖的蹲坐在地上。

远眺丛山不绝,近看绿松成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你一人,心胸也禁不住鼓动,渐渐宽广博大。心里仿佛满满的,塞了许多话。“许诺,我要忘记你!”“再见了,我逝去的爱情!”

谁规定仰天大喊是只能在大海面前做的事,花凉偏不,难得有兴趣剑走偏锋一次,谁也别拦她。“我会找到一个比你更适合我的人!”“我再也不会为你而哭了!”

……

声音悠长,跨过了山谷,越过了云端,直上九重天。景色很熟悉,视线很模糊。曾以为,遗忘你,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而如今,她告诉世界,再见了,我的初恋。

兴业市的夜是黑的,是沉的,没有人知道,在这无尽的幽暗中,藏着谁的梦。这座算不清年纪的城市,淹没了谁的历史?见证了谁的寂寞?“薇薇,对不起。”“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知道。”“那我睡了一觉起来后,就能看到你了吧?”“不知道。”“我出一趟远门后,你就该回来了吧?”“不知道。”“我赚了好多好多的钱,你就会来找我吧?”“不知道。”“你……再也不回来了吗?”“不知道。对不起,薇薇。”

第29章

漆黑中,有人喘着粗气,突然从床上坐起。她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一颗一颗,一滴一滴,落到被窝里。

蒋薇双手捂着脸,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这样的噩梦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梦境里不断重复着过往,就像记忆在倒退着播映。好难过,好压抑,心中太深太沉的绝望犹如从未走远的那一日,逼得她无处可逃。

回头摸寻着手机,亮色一闪,屏幕上显示着当下的时间,6点05分。蒋薇翻出了联系人列表,一串串数字排列而下。在快要接尽头的时候,蒋薇终于翻出了那人的电话。手指颤抖在绿色的按键上,久久没有行动。

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是因为受花凉的影响,刺激了自己的脑子,才会不断想起那些片段,还是,他真的回来了……不,她宁肯相信是前者,现在的她过得很好,她不希望再有任何的变化来打扰她的生活。而他的出现,对她而言,必定犹如石破天惊,把她原本的平静搅得一塌糊涂。

到底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她自认为做事果断,干脆利落,却每每在关系到他的事情时,变得像一个不倒翁一样,被脑海里的两个矛盾对立面扯得摇摆不定。

电话那头是被拉长的单音,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喂。”电话终于被人接起,但声音丝毫不沾染睡意,显然,他已经把状态调整过了。“他是不是回来了?”没有序言,蒋薇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没有回复,如石头沉入海,连影子都捉不着。“我问你,他是不是回来了?”蒋薇沉住气,再问一遍。“是……也不是,他说,他现在手头上还有些事没处理清楚,大概一个月后吧,他就会回来了。他这一次回国,是因为他们公司与我们集团有一笔合作,他是过来和我们讨论合约内容的。”

忘掉曾经的挚爱之人,有的人用一年,有的人用十年,还有的人,用了一辈子。那么要记起一个人呢?一秒钟,还是一分钟?一个月,是要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吗?她有何须准备什么呢,只要一看到他,她所有的准备肯定都会在瞬间化作泡沫,就连她自己,恐怕都会不可自控。他就像一颗炸弹,随时将她脆弱的防护墙击破。

下午4点的航班从云南起飞,一路上白云朵朵扎成团,看得机舱里的花凉童心大发,恨不得抓一朵过来尝尝味道。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孩貌似和她一般大,也是独自出行,两个女孩子凑巧坐在一起,聊着聊着就熟了起来,临下飞机,还依依不舍的告了别。虽然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见面,但萍水相逢也是缘,多交一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秉持着这样的念头,花凉同意了她互留电话的提议。“花凉!”才出机场,花凉方向还没弄清,就听到蒋薇的大嗓门在高喊。好在今天接机的人并不多,花凉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穿着白色大绒毛衣的蒋薇夸张的高高的挥舞着手。“蒋薇,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啊?”花凉低头望了望四周纷纷行注目礼的行人,窘迫得染红了脸。“怕什么,又没有人规定在接机的时候不准大声喧哗,再说了,我不喊大声一点,你怎么看得到我?要是一不小心错过了,又是一阵好找。”蒋薇理直气壮的驳回花凉的建议。“走,我开车带你去吃好吃的。”蒋薇一把接过花凉的拖箱,接近粗蛮的领着花凉从人群中挤出去。偶有人被蒋薇撞到,口中埋怨不止,蒋薇也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大步往前,仿佛没人能阻止她的脚步。

这样的蒋薇突然让花凉感觉到有点陌生,从前蒋薇就算再胡闹,再嚣张,也不会像今天那样不讲理,她虽然一直在保持着咧嘴笑,可心里却好像收着一股火气,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她似的。“花凉,你到底走不走啊?”蒋薇终于发现她在发呆,回过头来眉头一皱,吓得花凉胡乱应了一声,急急跟了上去。

汇丰海鲜大饭店,乃兴业市最大规模的饭店之一,也是市里仅有的一家五星级饭店。蒋薇把车开到了停车场,花凉还犹如云里梦中,蒋薇该不会打算在这吃晚餐吧?“又发什么呆,上楼啊。”蒋薇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催促着她往楼上走。可是花凉别说上楼了,就连进个门她都有些不敢。那金银装饰的大门,还有玛瑙镶嵌着的门框,单从外观上看,就知道没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根本踏不进去半步。

被蒋薇推搡着进了大厅,入眼便是巨大的水晶大灯。两侧站着的迎宾小姐,红衣绿领直把嘴角挂到了耳朵边。“欢迎光临!”异口同声配合得天衣无缝,可谓默契十足。可这突现的一声却让花凉不自觉的缩起了身子,下意识的弯腰回礼。“别理她们,我们吃东西去。”蒋薇改变战略,由从后边推人改为由前边拉着走,她明明踩着一双恨天高,走路却比平常更加有力,一步一个咔声,那气势,仿佛要把平坦的地板踩成月球表面。

五星级酒店可不是来假的,服务生端着盘子的姿势就与普通的餐馆不同。寻常见到的大多都是双手捧着盘子,这里可不一样,服务生们都是一只手高举盘子,另一只手负在背后,优雅而自然的向他们走来。“请慢用。”服务生绅士的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悄然而退。

也不知是点的菜不同,还是这里的食物本就如此,满满的一桌盘子,菜量却不多。每一个盘子就只有中心位置堆放着食物,外围大概二分之一的地方都是留白。这样的摆设,倒显得这些菜肴更为精致、高贵。

鲍鱼汁扣花菇,金牌乳鸽汤,蜜汁烧鸡翼,法国鹅肝,花凉注意到,就连“民间”最常见的糖醋排骨,在这都要近百元,也不知这里头到底放了什么琼汁玉料,身价居然如此昂贵。“蒋薇,你是一夜暴富,还是发愁有钱没处花?来这五星级饭店我就不说了,还点了那么多价钱不菲的菜,你不怕破产呐?”“怕什么,钱花光了,再赚不久好了么?今天我请客,你就放开肚子尽情享用吧。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要是太客气,以后可别后悔哟。”蒋薇灿然一笑,已经拿起了刀叉对付起面前肥墩墩的鹅肝。

也不知是不是花凉的错觉,那灿烂无比的笑容里,有一晃而过的忧伤。那一份忧伤仿佛蛰伏了几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在主人的不经意间,闪现了苗头。“吃也吃完了,天也黑了,我们回家吧。”花凉今天刚从云南回来,说实话,还真有些累。“不急嘛,我说过会为你接风洗尘的,这才只是第一项呢,我已经订好了KTV的包厢了,我们去唱歌吧。”蒋薇抱住花凉的手臂,又拽着她往旁边走。“蒋薇,我只是出去旅游一趟而已,前后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你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弄出这么花样吧?”花凉试图把自己的手臂从蒋薇的禁锢中抽出来,但蒋薇摆明是铁了心不放她走,死死的抱紧她的胳膊。“我们好久没去唱歌了,我想去练练嗓子了。”蒋薇就像是没听出她的婉拒一般,拖着她径自笑嘻嘻的往前走。

昏天暗地的包厢里,彩色灯光摇曳,一圈一转,闪亮在房间里的各各角落。花凉张开手掌伸向高处,微弱的灯光与她的指缝擦肩而过,一切,都像是虚无空间里,抓不住飘渺。

蒋薇点了一大堆歌曲,一首接一首,从没间断。花凉本就有些疲惫,从进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蒋薇歇斯底里的背影。她们很少会出来唱歌,用蒋薇的话说,她们都已经过了那个可以任意嘶吼青春的年纪,她们再也唱不出当年的风味了。

闲着无事,花凉凑到了点唱机前,已点歌曲列表,已经排到了第5页。嚯,花凉忍不住叹息,眼前的名称令花凉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今天的蒋薇,果然是不对劲。

那些歌曲大多都是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时下红歌,可这类歌曲,蒋薇平时连听都不愿听,更别说肯开口唱了。平时若是看到店铺门前的大音响扯着大嗓门在播放,还忍不住小声的嘲笑两句,说什么太多俗气。可现在,蒋薇所谓的“俗气歌”,不仅全唱了遍,而且越俗气的,她还唱得越卖力。

认识到这一点,花凉心里的恐惧可没比当时缩在被窝里看恐怖片的少。“蒋薇?”花凉侧过脸,唤了一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啊……啦啦啦……”“蒋薇,别唱了!”花凉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吵杂的音乐,她就不信,蒋薇还是听不见。“啦啦啦啦……”回复她的是更响亮的歌声,仿佛在和花凉比高音。“够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花凉也不例外,她本来只想下了飞机之后随便吃些东西,再洗个热水澡,就舒舒服服的睡个觉。蒋薇的安排却打乱了她的计划,她被东拉西扯得到处走不说,还要被人无视,她有必要受这样的待遇吗?该委屈的应该是她吧。

第30章

花凉以为是蒋薇在和她开玩笑,大步的走过去硬是把蒋薇的身子扳了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镶嵌在静止不动的画面里。那一刻,花凉才知道,蒋薇演绎出的泪如雨下,是多么淋漓尽致。

长久的沉默,她们像被人隔空点了穴,就连呼吸都失去了温度。花凉在等待着,希望蒋薇会突然的大笑起来,然后摇晃着她的肩膀说,哈哈,被我吓到了吧。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唯一在变动的,就是蒋薇脸上的泪痕,一道道的划破了她精美的妆容。“怎么了?”终于失去了等待的信心,花凉关切的问了出来。“花凉,你知道吗?他回来了。”蒋薇含着泪,凄惨的一笑,颠倒了心上的天平。

这个他是谁,花凉并不知晓,但对于这个他,花凉却不陌生。她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未曾见过他的样貌,但是花凉知道,他一直在蒋薇的心里,住了好多年。“他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早就忘记了这个地方呢,我还以为这个地方因为有我,他再也不想回来了呢。可是,我们再见面,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终究不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了。”蒋薇抱住自己的膝头,蜷缩在椅子里。这是花凉第一次看见蒋薇的悲伤,那个高站在会议中心处讲解的女精英,那个在手下职员面前严厉呵斥的女强人,那个在她周围不停吵吵闹闹的的疯婆子,原来,也有她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虚伪?在你人生跌入低谷的时候,我还自以为是的跟你说着说那的,其实,我根本没那个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花凉把蒋薇的哭得颤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当初她觉得天地间万灰俱灭时,蒋薇为她做的那样。她们两个小脑袋相依偎着,就这样肩并肩,坐在了一起。“那不叫指手画脚,那是救我于水火之中。蒋薇姐,若不是你在我一次次崩溃时给予支撑我的力量,现在的我,说不定还活在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她把自己从苦海里解脱了出来,自己却又被命运推了进去,她的姐姐,老天爷似乎在和他们开玩笑,风水轮流转,那为爱而伤的剧情,为何轮番在她们身上映现。“花凉,我想说出来,全部,关于我的过去。我不想再做个填充着秘密的人了。”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故事的主角。百转千折,千迂百回,心底的秘密越积越多,越级越厚,终于,冲破心堤,化作眼泪,凋落腮旁。

张爱玲说,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蒋薇的故事,就开在一片废墟之上……

蒋薇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小乡村里,是的,你没听错,是个不折不扣的山旮旯里。山上的居民多以务农为生,是以家家户户都有一定的田地作为自己的衣食来源。蒋薇的爸爸有兄弟三个,这样一平分下来,每个人得到的土地就就非常有限。若是大自然再闹阵脾气,来个冰霜雨冻,一年下来的收成,就更是少得可怜。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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