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满蝉鸣的小院(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6 13: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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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元新

出版社:敦煌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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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满蝉鸣的小院

落满蝉鸣的小院试读:

老城·老树·老人

那时候,我家还住在老城区。补丁摞着补丁的马路,幽深曲折的小巷,低矮的楼房,老城区像个瘦小穷苦的老人,周身都灰扑扑的,佝偻着身子谦卑地趴在大地上。在城区菜市场的东头,那堵颓败的老城墙下蜷着一棵老槐树,像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腰背禁不住年月的重量,不断地往地上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头拱进地里。春天的时候,它铁瘦的手掌紧紧地抓住稀疏的绿叶和奶白的槐花,倒也有几分生机。到了秋天,被寒风硬梳过的疏落的枝头,就像是住在它身下的老头儿的长而花白的胡须。没错,是住着,那老头儿的窝棚是靠着老槐树搭的,像个小庙。他在那儿多久了,没人说得清楚,就和老槐树一样。老头儿姓啥叫啥也没人知道,但人总得有个称呼,于是,年轻点的叫他树大爷,年岁差不多的就叫树老头儿,我们这帮不懂事的皮孩子也“树老头儿,树老头儿”地跟着叫。他听着了也不生气,有时竟还笑呵呵地给我们一人一小把米花,看到我们着急地把米花吃到鼻孔里,就笑得更大声了。米花是他自己爆的。因为他就一个人,得养活自己。乌黑的小转炉,再加上小油漆桶改的火罐,还有个油亮的蛇皮袋子,最后烧饼店给点煤渣,从粮油店买点米,就能开始他爆米花的营生了。只要听到“嘿!”“嘭!”的声音,一准就是树老头儿又爆好了一锅米花了。这时旁边也准有半大的孩子围着,腼腆地看着树老头儿,时不时地瞥一眼飘着香气的蛇皮袋子,但却不敢说话,只是咬着手指呆呆地站着。树老头儿一般都会很识趣儿地从袋子里抓一把米花放到他们手里,小孩子会笑得就像得到了一把天上的星星。老城区的孩子们都去蹭过树老头儿的米花,且大都如愿,尽管最后他都说:“小馋鬼们,这可是最后一次。”但我们从不担心以后没有免费的米花吃,因为他的最后一次,永远都不会到来。这个认知在我们的心里就像是到了时间槐花一定会开放一样坚定。对了,树老头儿的米花也是在槐花开放时最好吃。即使在最冷清的东头,他的生意也会很好。馋嘴的孩子就像小火车一样扯着家长往老头儿那跑,若是不给买,他们就又变成了小木桩,死蹲在那哭喊着怎么拔也拔不起来,所以就算最严厉的家长也会无奈地摇头就范。记忆里,树老头儿的米花真的带着无法抵御的槐花的香甜,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会馋津不止。在没有生意的时候,穿着灰布衣裳的树老头儿就静静地坐着,与身后的老槐树像家人一样做着伴儿。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打扰了这一片宁静,他抬起头,苍老的眉眼中印着树叶间漏下来的浅浅的阳光。麻雀也不怕他,扑棱着翅膀落下来,啄食地上掉落的米花,他看着蹦蹦跳跳边啄边玩的麻雀,有时候还会丢一些过去。这个情景我以为会一直看下去,可我忘了这里是老城区,一个仍在不断变老,最终在别人眼里老得已不成样子的地方。记得在那个秋天,新城建设的队伍来了。首先被请走的是大一点的店铺。超市走了、粮油店搬了、饭馆儿也迁了,一家接着一家,只留下一间间空了的铺面,夜里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灌着呼呼的冷风。接着是小商贩们,他们就像落叶一下子就被秋风清扫干净了,于是热闹的叫卖和讨价还价声没了,老城区显得更老了,奄奄一息。这一息就是树老头儿的“嘿!”“嘭!”的爆米花声。现在他成了阻碍新城建设的最后的“顽固的分子”了。老头儿依靠老槐树,老槐树又把生命都扎在了这里啊!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情景:树老头儿生起了火,却没有架起转炉,僵硬地坐着,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仰望着正一脸严肃地俯视着他的城建队的人,两人都没有说话。城建队的吸一口烟,烟头变成了猩红色,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来,模糊了他的脸。炉火清脆地炸响一下,一阵青烟升腾起来,树老头的脸也模糊了……那天晚上,“嘿——!”低沉的吼声,“嘭!”爆开的声音,乌黑的转炉中,绽出雪白的米花,清薄的热气飘逸而出。寒风掀起树老头儿单薄的冬衣,腮边的肌肉紧绷着,蓬乱的头发在风中无力的摇曳。他把转炉一提,往铺在地上的蛇皮袋上一磕,再一磕,米花全淌了出来,拿出塑料袋儿在风中一扬,张开,快速地把米花往里倒,用力地系上,快速地放到旁边已经堆成小山的米花堆旁边,快速地又回到火炉旁边,腮边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他又慢慢地打开转炉,慢慢地往里倒米,再放到火上,慢慢地转着。老槐树静静地站在他的背后,悄然无言。树老头儿有足够多的煤和米。烧饼店的张大伯在走的时候,对他说:“到新了地方,得有十天半个月开不了火,这些都给你吧。”说完放下一大筐煤球儿。“东西太多,车装不下了,再来一趟还不够油钱呢。”粮油店的王叔,“咚”一声扔下一大袋米。树老头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伸出枯瘦的手,却说不出什么来。夜很深了,“嘭”“嘭”的声音还在有力地敲击着沉默的夜晚,他“嘿”的声音,却已沙哑,像落叶的沙沙声,又像淅沥的雨声,一直在我耳边,以后就听不到这声音了吧,因为明天就是我们这些住户离开的最后期限。第二天,当所剩不多的人们走出家门的时候,他们都看到门前放着一袋干净的米花,摸摸还有余温,上面还有一节黑硬的槐树枝,若是在夏天,它一定是柔软的,上面也一定有着油绿的叶子和奶白的槐花。也就在那一天,树老头儿不见了。窝棚空了,老槐树依旧静静地站着,却让人觉得它是那么孤独。几天后,老城区要被拆了,我们都回去了。老旧的建筑根本抵不住机器的三推两毁,全部都成了残砖断瓦,老城区这个穷苦的老人,在这一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在我们的眼中无声地倒下。当机器逼近老槐树的时候,有一个人跑过去挡在老树前面,接着是两个……一群……全部,激烈的争吵,变成了无言的对抗,老城区的人站在老槐树旁,像一棵棵小树,像一片树林。最后,施工队妥协,移走老树。就在实施的前一天夜里,突然刮起了很大的风,接着是大雨倾盆。第二天,老槐树已经断成了好几截。人们无法相信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雨的老树,一夜之间就倒了,纷纷指责是施工队搞的鬼。施工队长站出来说:“这树太老了,还没了房屋的阻挡,它受不住那么大风!”他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老城区没了,失去了老城区庇护的老树也没了,那没了老树保护的树老头儿又怎么样了呢?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孩子们之间在传,树老头儿其实是槐树精,但他也是老城区这儿的土地神……

少年成风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他变成了风,还在这世间了无牵挂地奔跑着。所以,在有风的时候,就觉得是他又自由而快乐地从我身边跑过,也总会叫他的名字,晨阳,晨阳。我知道的,他不会停留,我也只是想告诉他,我仍记得他,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别人都说我傻,但我还是这样想,这样做。我确实是傻啊,木讷孤僻,再加上身体瘦弱,所以总是被周围的一群孩子欺负。他们像逗小狗一样把我耍得团团转,在远处扔小石头,却总是那么不经意地砸到我,用没有子弹的玩具枪吓唬我,冲着我的耳朵开枪,嘭一声,我的整个世界都在痛苦的嗡鸣,从此,只要一到稍微吵闹的地方,就像是电流穿过一样一阵痛苦的耳鸣。所以,我更加讨厌往人多的地方去,也变得更加孤僻了。我的世界像死了一样安静。我时常站在太阳下,看自己的影子像表盘上黑色的指针一样围绕着我慢慢地转动,就这样一过就是一天。自从搬到这快要被拆迁的老城区,妈妈就很少再管我,她总是很忙很忙,晚上的时候出去,天快亮了才回来,我看到的都是她发出轻微鼾声的熟睡的样子。这样也挺好的,好过在爸爸刚去世时,她整天蒙在被子里极力压抑着哭泣,那声音就像是不断有冰凉的水滴在胸口,每一下都让我惊觉又不知所措。不想去打扰她,独自在我沉静的世界里游弋着,我以为会一直如此。“别再欺负他了!”直到他的声音强势地闯了进来,才结束了这一切。我抬头,再抬头,才在老城区最高的五层居民楼上找到他,他和所有英雄出场的方式一样,威风凛凛,毫无畏惧地站在楼边。与我一起仰望他的还有停止对我拳打脚踢的坏孩子们。他们见就他一个人,就喊“有种下来,连你一起打!”他什么都没说,一扭头就不见了,当我以为他被吓怕逃走的时候,他从楼道里,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就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直接扑到那一群孩子中间,跟他们扭打了起来。原本怯懦的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也扑了上去,抓着一个人的胳膊就使劲咬了下去。最后,他挥舞着棍子把那些坏孩子全吓跑了。他没有看我,直接一扭身就往楼道里走,我赶紧爬起来,像个小狗似的跟了上去。他没有管,任由我跟着,到了顶层。一个竖井一样的通道连接着楼顶,它像是一个扩音器将轻微的脚步声扩张的巨大,让我又一阵耳鸣。透过方洞的阳光整齐而耀眼,却照得满是灰尘和脚印的墙面显得更加斑驳。他身手矫健地抓踩着几根突出来钢筋爬了上去,我跟上去,抓着钢筋费力地向上,最后一根实在很高,怎么也够不着,我尝试着跳起去抓,脚下却突然踩空,就在我绝望的以为要摔下去的时候,手却被紧紧地抓住了。他皱着眉头,黝黑的手臂上肌肉蠕动,上面还有伤痕,一用力,他直接把我拽了上去。大片的温热的阳光撒在楼顶上,脚下具有可感的热度。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城区的全貌,低矮的房子卑微的趴在地上,深埋在老巷小院间的石板路像是一条条青黑色的蛇,慵懒地晒着太阳。不多的几栋楼房,也像是迟暮老人,强撑着年迈的身体站立着,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深青色的藤蔓还在紧抓着灰色的楼房,像是老人枯瘦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穿着白衬衫的他坐在楼边,晃动着双腿,与老城区的背景格格不入,倒是像远方天空飘得极低的洁净如新的云朵。那一天,我知道了他叫晨阳,只比我大三岁,却比我高大壮实得多,但眉宇间却有着好像抚不平的折痕。谈话被顶层的一对夫妇的吵架声打断,被我“为什么他们要吵架呢?”的自言自语终结,我只是想到了妈妈对曾经跟爸爸吵架的悔恨,可是再多的悔恨也没用了,因为爸爸已经去世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对夫妇就是晨阳的爸妈。他们真的是经常吵架争执,内容也只是钱和老城区拆迁之后的赔款问题。后来常去楼顶的我,也渐渐习惯了并且学会不去理会,我以为一脸云淡风轻的晨阳也早已习以为常,直到我敢像他一样坐在楼边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会时不时地借放在窗边的镜子,来看家里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房子里掐着腰嘴尖舌快的他妈和争辩得面红耳赤的他爸。每当两人吵得很激烈的时候,晨阳都会离开楼顶,围绕着老城区奔跑。“他喜欢奔跑,”他这么跟我说,“奔跑的时候,可以把一切都抛下,自己的呼吸声和风声融为一体,觉得只要自己不停,就可以忘记饥渴,忘记疲劳,一直一直地奔跑下去,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风。”我一步一步跟着他,像是忠诚的信徒跟随着信仰的神明,当扛过极度的呼吸困难之后,自己的身体真的好像变得轻盈了。当我不得不停下来之后,却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极度疲劳之后的麻木所致,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要炸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得用尽全力。而他却还在绕着老城区奔跑,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我想去追,但是却实在无能为力。他套了我整整一圈,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风中有他沉重的呼吸声,最后他在不远处停下,酱紫的脸色,弯着腰,好像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但是,他仍努力的回头,隔空用手指写下“风”字,然后冲着我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看到他的眉宇间没有忧伤的折痕。我想多看看他的笑容,想一直跟着他,变成他的影子。一年之后,一直在被人们关心谈论的老城区的拆迁问题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调查和统计工作已经开始进行。而晨阳爸妈的吵架却也跟着升级起来,甚至已经到了闹离婚,分割财产的地步。也在这时,与我真的形影不离的晨阳好像开始跟我疏远了,好像在刻意地躲着我。有一天,妈妈问我,“想不想晨阳作你的哥哥?”“哥哥”我一直在念着这个词,却怎么也无法将它变得熟悉,我只想作他的影子,作他忠实的信徒,我坐在楼顶上,晨阳放的镜子反射出最后夕阳的余光,瑰丽的血红慢慢地从天边消失,我就像是个没有实体兀自存在的影子,等待着慢慢来临的黑夜将我吞噬,像是失去了神明的信徒,在孤独彷徨。突然看到穿着白色衬衫的晨阳,一个人蹲坐在小巷里,纯白的衣服在此刻却显得灰暗。我赶紧去找他,但跑到那里他却不在了。上家里找他,他的妈妈看到我就愤怒地让我滚。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威胁说下回见到我就杀了我的凶狠的女人,三天以后,却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上吊自杀了。透过镜子看到了她狰狞的死相。我感到一阵窒息,发了疯地寻找着晨阳,终于在城区外的小路旁找到了,可是他的脸色青紫,呼吸微弱,手掌紧紧地抓着胸前已经湿透了的衬衫。在医院里,我守了他一夜,妈妈也一直在门外坐着。第二天,他的爸爸才出现,带着浑身的酒气,说自己跟老婆吵架,就出去喝酒了,没想到回来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完就伏在地上号啕大哭。一周之后,晨阳出院,却像是丢了

一样,终日沉默,坐在楼顶不发一语,我也默默地陪他坐着,看着眼前垂老将死的城区。一天下午,我爬上楼顶,看到晨阳站在楼边,他背对着我说:“我觉得我跳下去就能变成风了。”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去,“可是,我没有勇气跳下去,你能帮我吗?”“好。”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恳求和绝望,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我,保护我,如果这真是他的愿望的话,我愿意帮他完成。我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却止不住地颤抖,把手掌放到他的背上,白净的衬衫很柔软也很薄,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他说:“谢谢你。”很轻柔,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话语间的笑意,我好像看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倾斜,而我的手掌还没有用力,他就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向下俯冲。“不!”我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痛苦的吼声。晨阳的生命最后定格在一个扭曲的奔跑的姿势上,抛下痛苦,抛下一切,包括生命,什么都留不住他,包括他身边那个撕心裂肺哭号的男人,这个少年要奔跑成风。我应该像以前认定的,像一个忠诚的信徒笃信着信仰的神明一样,去追随晨阳,在晨阳家里,他的父亲拿着刀指着我,疯了一样地喊“你要为我儿子偿命”的时候。我突然想笑,但是却忍不住流泪。我不再去想知道,这个男人在医院号啕大哭的时候,晨阳紧抓着床单是否已经醒来,我希望他还在昏迷着,因为那真是一场拙劣到让人想吐的表演。我打开窗户,取下藏得很隐蔽的镜子,“啪”摔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是你杀了你的晨阳的妈妈,他都看到了!”飞溅的镜片映照着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还有这个面容扭曲的男人。我永远忘不了晨阳在昏迷时,一声声可怜的哀求,“爸爸,求你别杀妈妈,求你,求你了……”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愤怒或者为了得到更多的财产而下手杀妻的时候,是否想过他也是在杀害自己心爱的孩子的母亲?!当我走出来晨阳的家,爬上楼顶的时候,他的家里开始冒出浓重的黑烟,大火沿着窗户向上攀爬,烧到了晨阳跳下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晨阳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候要对我说谢谢。是对我参与他的自杀道谢么,他明知道我能通过声音知道他的爸爸就在身后,为什么还让我参与并且演给我看这一切,我想,他也是恨我的,恨我们所有人,也许他只是策划了一个仪式,给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一个耳光,让我们永远都不能忘记,也是给他自己一个痛快的解脱。多想我是真的傻呢,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我宁愿去相信,这只是一个想变成风的少年真的变成了风的梦想成真的美好故事。我看着不断向上冒起黑烟,好像整个破旧的老城区都在燃烧,化成黑色的烟雾,好像要把秋天如洗的天空都染色,可是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让看似浓烈恐怖的黑烟扭曲消散,在风里的我,感觉又像是晨阳从我身边跑过,我对着风去的方向,一遍一遍地喊着,晨阳,晨阳……魂零我慢慢地将手伸进阳光里,展开,手掌边缘染着嫣红,像是浓艳的晚霞,可掌心却是惨白,再向上,隐约的青色血脉根须一般攀绕着手臂,我好像听到了血液在其中奔涌的声音。但是,此刻的我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在回忆里挣扎了两小时也无果之后,我突然觉得无所谓了。死亡,无非是一次永久的消失。而现实的我,与消失,或者直接说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存在于教室的角落,成绩表的最后一格,还有点名的最后一声里,就是这样,可有可无,没人在意。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却带着于我而言触不到的温暖。一在小时候一个人挨过了整个漫长的下午之后,我就喜欢躲进家中的角落里,让自己“消失”,好让总是晚归的爸爸妈妈来找。他们叫我的声音,会狠狠地刺破像是虫子一样钻进耳朵里的静默,耳朵通畅得好像在大口大口地呼吸,那种缠绕全身的窒息感也随之烟消云散。后来爸爸妈妈回来,只像平常一样,换衣服、洗菜、做饭等等做一大堆事情,可就是不来找我,他们认为我又在闹着玩了,又在骗他们了。就像爸爸以前讲的狼来了的故事,可是,我真的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坏孩子,真的。最后到吃晚饭的时候,饿急了的我,只能从角落里爬出来,浑身都粘着黏腻的抖不掉的黑暗。我没有继续“消失”,除了自己的失败,还有因为我怕,怕爸爸妈妈责备的眼神和扬起的大手。说是无所谓,可此刻真正消失的时候,我却不知所措。现在,我站在全班同学目光聚集的讲台上,却没人看得见。抠着手指,低着头,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感觉自己的身体空荡荡的,空得让我害怕,好像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躯壳,会在不知不觉间破碎,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回到座位上,疲惫地往后依靠,不留一点缝隙得嵌进了角落里,像是严丝合缝的螺丝螺母。这种紧凑的感觉,或许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它让不安的情绪平静下来,我就像是老鼠回到了只属于自己的洞里。最初体会到这种感觉,是在妈妈的一个装小洗衣机的纸箱里,它被遗弃在角落,方方正正的,像个小房子。想住进去,我就弓着身子蜷缩在里面,合上纸箱的时候,尽管有点暗,却仍让我兴奋,敲了敲四周的纸壁,咚咚作响,我希望小小的箱子可以更加窄小,小到可以把我包裹起来,紧紧地,像铠甲一样保护着我,抵御无处不在的让我害怕的寂静。舔了舔纸壁,我使劲地用手指抠出一个洞来,作为观察孔。就这样,纸箱成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在里面吃饭,在里面睡觉,也在里面安心地等待天黑,等待在小洞中看到爸爸妈妈回来的身影。可是很多时候,我等到的只是一个不急不缓的电话铃声,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和怕人。这时,我就在纸壁上写下“爸爸妈妈又不回来了,真不乖”。但是我却不敢去接电话,只能任由尖锐的铃声,不断地响着,又在黑暗中快速地荡开……起初的时候,爸爸妈妈只以为我是贪玩,可等他们发现我整日整日地躲在纸箱里的时候,他们着急且生气,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爸爸说我怪异。透过小洞我看到了他扭曲的面孔还有指着我尖长如剑的手指。就在我要钻出去问他,我哪里奇怪的时候,他的手掌又化成利爪直接把我拽了出来。曾看到过妈妈捏着尖长的针,一刺一挑,就将完整的田螺肉扎出来的情景。它们会疼的。我说。它们已经死了。那也会疼。她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利索了。被拽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像死去的田螺感觉到了疼……后来,我的世界——我的壳——那个纸箱,在爸爸的三折两踩之后,连同其他的一些杂物以两块钱的价格,一起卖给了收废品的老大爷。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载着我的世界,吱吱呀呀地慢慢远去,好多个“不乖”的字迹暴露在外面。爸爸妈妈都说我不乖。之后的我是什么状态呢?孤独吧。其实,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孤独,去问爸爸,他说忙,摆摆手让我自己去查字典,字典上写,孤独:独自一个。我总是独自一个,所以,我是孤独的。可是“孤独”念起来却让我害怕。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更巨大更残暴的黑夜吞没,就像听着一个人大声说话而激荡起的层层回声,就像感受着无论怎么加衣服盖被子也抵御不了的寒冷。这些我都在经历着,从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一直畏惧的东西,原来名叫孤独。曾经所能做的一切抵抗,“消失”也好,筑“壳”也罢,只是想将自己保护起来。在失去箱子的那一刻,一切都成了泡影,所以我只想逃,越远越好。后来,我才知道根本逃不掉,因为孤独与生俱来。坐在这三面都被围死的角落里,除了求一份心安,更是想孤独袭来的时候,我能够正面迎敌,可是它来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二我在与孤独战斗,可战败的总是我。也有人曾差一点让我反败为胜。我上学之后,不会和人说话,总是沉默地坐着,因为另类所以被叫做“怪物”。看着三两成群的同学我极其羡慕,但却不知道如何走近。有一天,当我在被湿冷的阴影包裹着默默发呆的时候,他向人人不愿涉足的角落走来,像个无畏的勇士。他微笑,像阳光刺破我眼中的阴霾。他伸出手臂,像架起一座桥,让困在孤岛上的我看到了出路。他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块被玻璃糖纸包裹的糖,在阳光下,像闪着光辉的星星,让我看到了战胜孤独的希望。就让我用所有我能想到的矫情又做作的比喻来形容他,让我把脑海中能抓住的最美好的语句来赞美他吧!我高兴地快要疯了,想要大喊想要大叫,我有了除了影子之外的同伴!我们一同跑着、跳着、笑着、闹着,每一次呼吸都被快乐浸染,每一个场景都被不吝惜的彩色涂满……可,我却不知道这一切竟会戛然而止。记得那一天,天很冷很阴,像梦将醒时的朦胧,我只听清了几句话。“我要办生日派对,同学们都来我家啊!玩具有好多好多好多……”一个陌生男孩。“我也去,我也去!”他兴奋的声音。“不行,你不能去,你是‘怪物’的朋友!”“是啊!”“他不能去!”好多好多的应和声。朦胧中的我想要对他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去就不去!”可是,我却被推了一下,一个冷冷的声音,“我们不再是朋友了。”画面开始显现,只有他模糊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害怕地上去追他,抓住他的手臂,他没回头,一扭胳膊,狠狠地甩开了我。再追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掏出口袋里他给的一直没舍得吃的糖果,“给你吃,给你吃,糖——糖——”他终于回过头来,但是却很愤怒地吼,“你烦不烦啊!走开!怪物!”双手重重地推开我,手中的糖果也飞了出去。当头撞在地上的时候,没感觉到疼痛,我只是醒过来了。他不是来拯救我的无畏的勇士,没有架起帮我逃跑的桥,更没有给我闪烁的星星。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爱玩具胜过糖果的孩子。他离开了,留下一个雀跃的背影。而我被孤独彻底地打败,在夕阳里怎么也站不起来。太阳落山了,我连影子这个同伴也没了。只剩下“怪物”、“怪物”在一声大过一声地叫着。回荡着……下课的铃声像是鸟鸣一样悦耳激越,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同学们收拾好书本,说笑着走出教室,涌向楼道。我也习惯性地起身,从后门走出去。可到走廊的玻璃窗前时,我顿住了脚步。我该去哪?玻璃窗上映着一张张隐约的年轻的面孔,可是有一处却是突兀地空白着,泛着明亮但是又虚妄的光辉。一个个同学探身而过,我只在静立着,像是水沼中兀自翘的一杆芦苇。校门口拥挤着回家的同学,而我又该去往哪里?那个地方还算是家吗?不是了吧,自从那个男人离开之后。自从他不顾妈妈的挽留和哭喊,“嘭”的一声摔上家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对他的称呼,也就被妈妈强行地拿掉了,变成了“那个男人”。后来,她也不让我叫她妈妈。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就这样变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后来,她,开始打我,边打嘴里边满是怨恨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她的眼角有止不住的泪水,落在我身上,那么冰凉。我不恨她,一点也不。我只恨镜子里眉眼愈发像那个男人的自己。她打完之后,总是很痛心地给脸庞青紫的我抹药,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原本干净的眉眼,她咬着颤抖的嘴唇,可我还是听到了她小小的声音:“妈妈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一直到结束。隔着卫生间紧闭的门,我还是听到了她极力压抑的哭泣声,就像秋天沙沙的落叶声,巨大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坠落,在破碎……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教室里已空无一人,黑暗中只能看到物件隐约的轮廓,原本被书本占满的书桌,只剩下了空空的桌膛,像是一张张饥饿得黑洞洞的大嘴,要将我吞进去。我赶紧移开目光,窗外一棵因碍着电线架设而被砍掉的杨树在残缺地伫立着,看着它优雅的身体向上延伸时蓦地断开的模糊的影子,我突然觉得疼痛,就好像断开的是自己。我来到那棵杨树旁,仅存的枝丫上的叶子因为过度的暴晒,而卷曲脆硬。主干上有一道道黑色的伤痕,可以想见它是怎样努力地向天空延伸,怎样渴望地想要抓住阳光。如果真的有轮回有来生的话,那么下辈子我想要作一棵树,单纯地只为了阳光和雨露而生活,只想抓住风和云朵。就算像现在一样无奈地被砍了,但是仍将时光绕成的年轮化成一只眼,不眨一下地看着阳光和星辰,化作一张扭曲的嘴,笑给蓝天和云朵看。就如同看着她,对她笑的时候一样。后来,她,还是,打我。只不过不再怨恨地念叨着那个男人,不再为我擦拭伤口,也不再一个人默默流泪,她就像完成一项工作一样,打完了,累了就躺下休息了。醒过来之后,看到鼻青脸肿的我,就很心疼地唤我的小名,还问谁欺负了我,最后说等爸爸回来就去那孩子的家长理论。我很久没有听到“爸爸”这个词了,但是她说的时候,眼中却有着无限的柔情,一如多年前的她。而我也笑了起来,就如同我也是多年前那个她眼中的孩子的我。我也真的可以在受了委屈之后,回到家来找他们。三此刻的我突然想回家,回到那个曾经尽管孤独但是还有些许温暖的地方。可是当我不顾一切地穿过一幢幢建筑物,飞越了很多条马路,穿过无数人潮,来到自家楼下之后,我看到的只是漆黑的窗户上被往来的车辆划过一刃刃锋利的光影。穿过房门,走向自己的卧室,里面是空荡荡的,当我走到她的卧室的时候,在那张双人大床上,我却看到了自己。浅蓝色的薄毯整齐地盖在身上,眉眼间尽是平静,嘴角微微地勾起来,我平常睡着了也是这个样子吧,只是现在我的胸口已不见起伏。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有褐色的液体。所有的记忆都在这褐色中被找了回来。干净透明的杯子,被倒进纯净的水,确实冰凉的,接着是褐色的咖啡,最后是许多被碾成白色粉末的药。它拯救了一夜一夜不能入睡的她,将她送到她所希望的梦的彼岸,但是,所有的梦,都会醒来,终于在有一天,她疯狂地去追不知飘向何方的梦,声嘶力竭地叫着,“你回来!你回来……”我只看到了披散着头发的她跑了出去,等找到的时候,她却躺在马路上,鲜血在身下流淌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双臂向上举着,枯瘦的手仿佛要抓住什么,喉中嗬嗬有声,只有我听得懂,她是在说,“回来,回来……”在对谁说,对梦,对那个男人,对曾经的时光,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目光是那么干净清澈,我相信她已经看到了她想要的。片刻之后,她眼中的光彩就暗淡了。我放下她的手臂,让她闭上眼睛,抱着她,如同小时候她抱着我一样,四周的混乱和嘈杂突然间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安安静静的她……我碾碎了她所有的药,我觉得这才是理想的离开方式,没有痛苦,却抛却了所有的痛苦。两色的粉末漂在冰水上,像是一个小岛,却在慢慢沦陷,纯净的水也慢慢地被污染,最后的最后,整个世界都是灰褐色朦胧的一片。四我突然有些累了。我躺到床上,躺到自己的身体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我闭上眼睛,让眉眼平静,再扬起嘴角,召唤最后一个梦。

忘,记

一刚转来的周小呆很讨人喜欢,乖巧的样子,笑起来很甜,眼睛弯弯的,带起浅浅的酒窝,看着就让人想亲近。可是,周小呆真的很呆。到底呆到什么程度呢?在坐着上了一节课才发现走错了班级,还是与自己的课程完全相反的理科班;睡过了整个上午,在老师说放学时匆匆走进教室;将语文老师认做体育老师,将数学老师认做体育老师,将班主任也认做体育老师,终于看见体育老师时,她喊了一句“化学老师好!”,经常上课睡觉的池莉莉满脸黑线,“化学在你没转来之前就结课了,你从哪偷认的化学老师!”周小呆说:“就是上次走错教室认识的。”从此没服过谁的大姐头池莉莉对周小呆之呆长跪不起。所以,你也明白了周小呆名号的由来了吧。周小呆很娇小,但是却“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了篮球这项运动。无数篮球明星如数家珍,各种篮球赛事场场不落。“扣篮!好棒!”“你出去!在门口站着!”没错,这就是上课,而且看文字转播竟然也能热血沸腾到拍案而起。“传球,传球啊!”门外又传来了周小呆激动的声音。此时的隔壁班正在上体育课。“你给我进来!冲着后黑板!面壁!”老师刚拿的粉笔又变成了粉末,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大家都说,周小呆拉低了全校教师的平均寿命。一开始大家以为周小呆的乖巧,只能加上一个限定——看似。她似乎总能做出让大家大跌眼镜的事,这次也不负众望。周小呆恋爱了。这时周围的人才想起来这个做事像孩子,性格像孩子的周小呆,其实已经是个17岁的大姑娘了。本以为如此热衷于篮球的周小呆,会找个爱打篮球的,长得像篮球,或者根本就是个篮球的男孩。但是,没想到那人除了喜欢靠着篮球架发呆之外,跟篮球没有任何关系。“你知道詹姆斯和麦迪吗?”一个人想找在篮球架下发呆的他聊聊天。“什么?你说的是詹姆斯·麦迪逊吗?当选于1808年,被称为‘宪法之父’的美国第四任总统?他,我了解啊,他在任的八年间……喂,你怎么走了啊?”他们的初次接触就在接下来的一秒后发生了。正在练投球的周小呆,不禁被他神一样的回答“震惊”到了,当下手一滑,篮球脱手,直奔着男生而去,“喂!那个男生”反应过来的周小呆喊他,男孩回过头,然后,“咣当!”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就像是球撞到了篮板。然后,就看到那个男孩捂着鼻子,跑了……从此,那个男生和篮球唯一的关系也被周小呆狠狠地“砸”断了。对了,周小呆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善良。看到自己伤了人,虽然是非主观故意的误伤,但是看到地上流了一地的血迹,怎么也得去看看那个人会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于是,她寻着血迹一路找啊找,终于在一个教室里,看到了插着两颗“象牙”的男生。是他无疑。周小呆很有礼貌很真诚地道歉,并且认真地查看了伤情——伸出柔软的小手,捏了捏他的鼻骨,“没有撞坏吧?”男生的鼻血立刻就涌到了脸上,看到周围同学的目光,他赶紧使劲地摇头,于是乎,他的鼻血四溅!上课铃响,周小呆和好不容易再次止住鼻血的男生告别。“再见。”她走到门口回头,声音很甜很干净。“再见。”男生轻轻挥手。画面温馨。“我喜欢你!”周小呆突然大喊一声,潇洒地扭头就走。不要问理由,周小呆的世界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解释!教室里的男生一脸凌乱。“啊!李牧云,你的鼻血喷到我身上了……”二一块光滑的青石板向着小巷的深处延伸,阴影和阳光,不规则地撒在上面,李牧云光着脚走,一脚温,一脚凉,伸出手掌,划过粗糙的墙面,上面满是孩子的涂鸦,一路走着走着,他抬起头就看到伸出低矮墙头的石榴,好像有人让他去摘,他就跳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是那么矮小……这个场景好熟悉,应该是府南老城区吧,听老妈说只剩下老建筑的那里快要开始拆除了。李牧云叼着一个肉包,边吃边骑车边想着昨晚的梦,梦里好像还有一个人,他努力回想梦里自己转过头之后的情景,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啊——”一个女生的惊呼声,李牧云下意识的扭转车头,但因为太转得急,直接连人带车摔在地上,他没事,但想到可能撞到人了,又赶紧爬起来查看,豆浆洒了一地,他看到一个女生狼狈地站在旁边,歉意外加情急之下,赶紧掏出纸巾弯腰帮人家擦,“没事吧?没烫伤吧?”他满是歉意地问,不过拽起她单薄的夏季校服,才猛地发现此举多么不妥,目光向上是少女发育得不太明显的身体,李牧云顿时脸红如血。“没事,没事,豆浆是温的。”声音有点熟悉啊,很甜很……他机械地抬起头,嘭,脸又绿了。像见了鬼似的,扔下纸巾就跑,跑了一百米又折回来,扛走自行车继续跑!剩下周小呆站在那里,看着他像是被狼追着的慌张的背影,“冒失鬼。”说完像想起了什么,就笑了起来,勾出浅浅的酒窝,然后抬起胳膊,轻轻地吹着被烫红的地方,嘴角仍带着笑意。整整一天李牧云都处处躲着周小呆,可是学校就巴掌大,他这只猴儿又能蹦到哪去?在周小呆无可避免地“偶遇”李牧云时,他在干什么?看天花板,看天花板,看天花板……还是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字吗?”身为好友的王永珀“有眼无珠”很多次之后,终于不忍再作睁眼瞎,应着周小呆可怜巴巴的目光微微一笑,一把拽过目不转睛参研天花板的李牧云,往周小呆身上“扔”,然后撒丫子狂奔,“妹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周小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男生向自己“扑”了过来……下午的李牧云,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又被好友扔了一次,力气之大,已将周小呆扑倒在地……课间。王永珀拍了拍他肩膀,“走,厕所。”“不去!”李牧云眼一翻,还想坑我,没门!“你真的不去吗?你知道有一种珍贵的友谊,叫做‘走,去厕所!’吗?这将会是多么难忘的回忆啊,能跟你一起上厕所的人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啊!难道你想当你年华老去,回忆一生的时候,遗憾地叹息:‘啊,我这一生竟然连一个陪我上厕所的朋友都没有!真是白活了!’等到那时候,上厕所基本上只能在床上解决了,谁还能陪……”王永珀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行了!我去,还不行吗?”李牧云被他说得很有尿意。“这才是好兄弟。走吧。”王永珀用手搭着他的肩膀,很亲密地说。心里的潜台词却是:“喝了我两听可乐,不去憋不死你?!”后来的结果是,李牧云拼了命地追着不要命跑的王永珀打,逼得王永珀差点躲进了女厕所。校体育队的老师见他们速度惊人,体力持久,事后竟非要拉两人进校体育队。三“往那边一点!不对不对,是那边那边!”李牧云有点气恼,“到底是哪边啊?左还是右啊?”肩膀上骑着的人,奶声奶气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分不清左右啊!”李牧云默默叹口气,猪一样的队友,“你要往那边,就拽我那边的耳朵,我就知道了。”“好,看我把这个大石榴摘下来!”上面的人信心满满。片刻,“你拽我头发干吗?!好疼!”“要向上,向上一点啊!”这是谁,这么笨啊!李牧云使劲向上看,翻出一个十足的卫生眼,但是角度受限,怎么也看不到。“嚯——”小院的门被打开了。“王老虎睡醒了,快跑!”李牧云的脑袋被当成鼓来敲了,他赶紧低下身,把人放下来。流着泪打着哈欠的王老虎经这么一喊,才看到他们俩,当下脱下鞋,“两个小崽子,再来偷石榴就打断你们一条腿!”两人吓得撒丫子就跑,“还有,再叫我王老虎,就打断你们另一条腿!”李牧云看着跑在前面小小的身影,想加速超过去,看看那人的样子……李牧云坐在窗边回忆着昨晚的梦,无疑,又失败了,他跑着跑着就醒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坐在这一个上午了,这个梦也被咀嚼得没什么味道了。遭受多番暗算之后,李牧云就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任谁叫也不出去,一天基本不喝水,上厕所也在家解决。“嘿!这个李牧云真打算作个缩头小乌龟了?”池莉莉放下军用望远镜,噔噔地敲着桌子。“莉莉姐,我觉得这样真的不好。”周小呆揪着衣角低头说。“什么好不好的,拿下他才是最好的。”池莉莉重重地拍拍周小呆的肩膀,传递着她坚定地信心,“放心,姐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一切就都交给姐吧!”周小呆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作为大姐大的池莉莉已经去布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去了。没错,这一切,都是池莉莉计划。作为大姐大的池莉莉,看很多人都不顺眼,但就是能跟周小呆看对眼,用她的原话就是,“这倔丫头够劲儿!人也实在,没坏心眼儿!我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所以处处罩着周小呆。看到周小呆有了喜欢的男生,但是却没有任何进展的时候,她很是着急,非常着急,直想把李牧云按在地上,踩着他问:“你喜欢我周妹子不?”不喜欢就按在地上揍,再不喜欢还揍,还用她的话说就是,“屁都能给你打出来,还让他说不出喜欢俩字?”这计划,在周小呆的一再劝阻下没有实施。武的不行,咱来文的。“智囊,你有何妙计?”池莉莉对着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女生说。该女生,正是本班学习委员,名曰芷盈,脑容量过人,啤酒瓶底似的眼镜片闪着睿智的光,她应着池莉莉说话的语气回答,“属下早已料想到对方一定死守城池,我们须得引蛇出洞,方能继续大计!”“智囊所料与我相同,可这蛇如何引法?”池莉莉眯着眼睛,凑过去。“我早已想出对策,您请过目。”芷盈说完,把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的纸递给了池莉莉。“此计甚妙!”池莉莉满意地点点头。芷盈高深莫测地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与池莉莉一同发笑。一旁她们所谓的大计的直接受益者却有些不知所措,总感觉她们越来越荒唐……而远在另一个教学楼的李牧云却突然打了一个寒战,这大夏天的是怎么回事?于是,下午。语文课代表:“李牧云,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数学课代表:“李牧云,数学老师叫你……”英语课代表:“英语老师叫你,李牧云……”但是,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的却是周小呆,他想直接忽略她,往里走,但是周小呆却拦住他说:“老师没叫你,是我想见你。”结果,他扭头就走。接着又被耍了两次之后,所以当物理课代表说老师叫他的时候。他跷着二郎腿,得意地说:“还骗我?接着骗,鬼才信。”物理课代表,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李牧云!你非得我来请你你才来是吧!”物理老师一声狮吼,李牧云就感觉自己的耳膜直接就被震破了,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切的池莉莉,不禁对学习委员竖起大拇指,“虚虚实实,高!真是高!”此后,李牧云变身召唤兽,无论谁叫都是忙不迭地跑去。累得跟狗一样的他,做出的反抗就是,“老班,课代表都骗我说,老师找我,耍着我玩!”班主任抬了抬眼镜,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他们合起伙来来骗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是做事惹众怒了,回去跟他们道个歉就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嘛,要好好相处……”李牧云同学真是欲哭无泪啊,冤枉得真的可以“八月飞雪”了。耳边又回响起了周小呆的话,“我只是想看看你。”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全都是周小呆。天啊,救救我吧!四“嘿!抓到你了。”李牧云站在街道上,低矮的房屋在两旁坐着,安静地晒着太阳,初夏的蝉,还不敢太放肆地嘶鸣着,阳光被浓密的槐树叶裁剪得细碎,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他感觉到后背一重,眼前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蒙住,那个声音甜甜的,“这么笨,每次都被我抓到,现在该你抓我了。”李牧云不由地想笑,“好。”可是,小手拿开之后眼前却变得更加黑暗了,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里,自己的手臂却是温热触感,被一个孩子紧紧地抱着,“这里好黑,好黑啊,我怕,怕……”“有我在你怕什么!别怕!别——”李牧云使劲地拍拍胸脯,但是脚下却是突然一空,为了右边的人不被自己带倒摔在地上,他极力扭转身体,咚,他左半边身体着地,左臂剧痛,头狠狠地撞在了地上,鼻子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血腥味和疼痛一同袭来,但是,李牧云感觉到现在的危险,挣扎着站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你没事吧。”“没事,没事,你呢?”李牧云松了一口气,“我也没事,咱们继续走,别怕,有我在,一定把你带出去。”好像走了很久,经历了重重黑暗看到洞口的光亮时,李牧云就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记得那里好像是府南那边废弃的防空洞吧,好像曾经被大孩子耍过,被丢在下面了。又揉揉太阳穴,真的像又从里面逃生了一次,他整个起床的过程都感觉精神恍惚,疲惫不堪。坐在座位上李牧云想,现在一定还是在做梦。“李牧云,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是眼睛有毛病,还是审美有问题?啊,李牧云。”“李牧云,你的心好狠。”要不然为什么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我梦里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人神共愤的事了吗,怎么会遭到这么多人的唾弃?多愁善感的语文课代表走了过来,一句“李牧云,你这禽兽!”直接打断了李牧云的思绪,“我,我,怎么了啊,我!”激动地结巴起来。她伸出细长的手指,使劲一戳,“你就是禽兽,”玄然欲泣的样子。李牧云吃痛,确定了这真不是梦,那自己梦游杀她爹杀她妈杀她全家了?“周小呆这么好的女生,你都不喜欢,你说你还是人么?”班里的其他人一齐作点头状。李牧云脑袋一阵卡壳,悲愤交加地扭曲着面孔,“我,我,我,这是哪跟哪啊?你们这么激动是干吗?这是突然怎么了?……这也是我的错啊!”他快神经错乱,语言障碍了。“人家都因为你,相思成疾,积怨成伤了。”课代表声音一尖,眼神一利,像是要把眼前“无情无义”的李牧云戳死,他也真的一下子就被戳漏了气,完全没了声势,反抗都不知道该反谁,嗫嗫小声说:“这关我什么……”课代表一斜眼,把他最后的反抗也斜死了。在情感这方面,女生大都一边倒地偏向弱者。“可怜的周小呆……”要理解事情的经过,还得从昨天说起。池莉莉意识到,这个“老师叫你”的方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谋他法。“智囊,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你可拟定好了?”池莉莉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学习委员。“老大,下一步的计划很简单,围而歼之。”座位上的芷盈扭过身,凶狠地用双手比了一个掐的手势。“等等,全冲到他们班,于理不合啊。”池莉莉摆了摆手。“老大所虑甚是。”芷盈点点头,突然又婉转一笑,眼睛里冒出精光,“但我们可以从敌人内部入手。”“你是说挖墙脚?”池莉莉凑近,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脸。“然也,亦非也。”更凑近一步,两人呼吸相闻,芷盈狡诈一笑,“我们是要挖了整座城!”“好!我喜欢这种风格!具体实施呢?”“属下现下就办!”突挺身站直,“大才女石雨晴!到你了!”教室前面一个长相清丽的女生应声而起,“作一首爱情诗,表现少女爱慕情郎而不得的悲伤,要求用词简单,感情真切,能激起读者的同情心和保护欲!”“好的。”石雨晴嗓音也十分柔美,没想到她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轻柔的春风,在缓缓地吹所有的花朵,都向风与蝶敞开自己的心蕊我却独自在这春光烂漫中枯萎因为我的爱的人,不想与我一世相陪我在无法得到爱的供养里默默地伤悲我知道,有些花,不能独自盛开就好像有些爱,不能兀自存在我在得不到你哪怕一丝驻足回眸的干旱里独自煎熬着但是,我爱,我爱最后,我唯有枯萎我愿,我愿化作尘埃随风漫散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你将在我给你的全世界的爱里存活石雨晴声音低沉又绵软,刚中带柔,泫然欲泣,赢得掌声四起。她轻轻颔首,款款坐下。池莉莉当下拍板儿:“把这诗歌复写50份,送到李牧云他们班,不过得加上点说明,不然他们可能以为我们在卖花!”于是,一张名为“痴心少女为爱坚守,冰山男狠拒实乃禽兽”的求助传单传到了除了李牧云的同学手里。结尾还郑重其事地号召:帮助周小呆,让世界充满爱。五李牧云可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间,那此时的周小呆呢?“莉莉姐,我想出去打篮球!就打——”“不行!”池莉莉直接把她的话头砍断,“你现在只能坐在教室里,装出一副思春少女不得春,孤孤零零一个人的样子。要不被李牧云他们班的人看见就不好了。”说着一把扯过周小呆,往教室偏僻的角落座位上一按,揪过她的手,扭过她的头,“来来来!托腮看窗外。皱眉,然后时不时地叹息。李牧云他们班的人会路过咱们班的。”定好了周小呆的姿势,池莉莉又让后门大开,以周小呆为圆心半径一米内任何人不得靠近。于是乎,李牧云的同学们看到的就是一个落寞孤单的少女,惹人怜爱的少女模样,再于是,衬托得李牧云完全就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周小呆的落寞的姿势还在继续,看窗外一动不动的,嘴里好像还念念有词。池莉莉担心这孩子虽然有时候没心没肺的,但是怎么讲也是个女孩子,这下不会真的忧郁了吧。等她冒着危险,在上课时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蹭到周小呆身边的时候,她真想给自己两巴掌,没事做什么天马行空的想象!此时,楼下有两个班正在上体育课,篮球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周小呆,“加油,三分!好球……”这边有得演有得看过得挺滋润的,李牧云这边就很凄惨,直接从人变成了大家口中的禽兽,这还不止……在被问了“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人家周小呆”一二三十五六七……次之后,李牧云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喝道“我就是不喜欢!她再好再好!我也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班里顿时鸦雀死绝,李牧云想,哼!非得逼着老子发飙,这下舒服了吧。有个女生轻声地打破了沉寂,“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哄!”班里一下就炸开锅了,乱的是氛围,意见但是统一的,李牧云一定不喜欢女生!王永珀吃惊地作抱胸状,跳来一步拉开与李牧云的距离,上下打量地说:“怪不得你这么粘着我,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恍然大悟状,“我告诉你!老子性别男,爱好女!这一点就算是到死也不会改的!”又跳来一步,“但是作为朋友,我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否则就友尽!找个女生恋爱就行了,我有个好的推荐……”“周小呆!”全班异口同声。李牧云呆立着,人类太疯狂了,我要不要逃离地球……放学铃刚响,老师还没说下课,就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冲出了教室,同桌王永珀吃惊道:“这是要赶超第一宇宙速度,冲出地球啊!”老师看了看座位,“告诉李牧云,既然这么着急回家,以后就让他最后一个走……”周小呆的班级里。“莉莉姐,收手吧,不要再打扰李牧云了。”听到周小呆的声音,放学了还在积极地制定下一步计划的池莉莉头也没回,“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呢!胜利就在眼前啊,李牧云现在是孤家寡人,举手投降是肯……”池莉莉突然停下了激动不已的话,扭过头看着低着头默默地拽着自己衣角的周小呆,“小呆,你怎么了?”她看到周小呆的肩膀在轻微地颤动,转身就要往外冲,“王八蛋李牧云!欺负我妹子!”她刚迈出去一步,娇小的周小呆使尽全部的力气把她拽住,小小的手掌关节攥得发白。池莉莉压住怒火,转过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怎么了,没事吧。”周小呆依旧低着头,只是喃喃地说,“莉莉姐,停止吧,算了吧。”池莉莉弯着腰,把脸凑近,认真地听她说话,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真的要这么算了么,这可是咱们小呆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呢,放弃了多可惜。”“是啊,第一次,第一次这么喜欢。”周小呆手上更加用力了,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永远地抓住,永远地不放手。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再好再好!我也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的话就像喊在她的耳边,像是尖针刺痛着耳膜,她害怕这样的疼痛。她仰起头,“我不喜欢他了!不喜欢了!再也……再也不喜欢了!”周小呆大喊,像是要把心里的多年压抑的心情全部喊出来,但是话却是这样的不同。泪水蓄满了眼眶,然后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肆意流淌。池莉莉抱住她,此刻的周小呆哭得就像那个曾经迷路的小孩子。六“我明天就走了。”在夕阳的余晖里,前面背对着李牧云的人拖着好长好长的影子,长到延伸到他的脚下,两个人借由虚无的影子相连着。“哦。”他明明感觉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却只吐出这一个简短的音节。心脏好像随着血红的夕阳在无法阻止地下沉。“你会记住我吧?”“会的。”“真的会一直记得我吧!”“真的会一直记得。”“真的真的会一直一直记得我吧?”“真的真的真的……会一直一直一直记得你的!”李牧云弯下腰使劲地喊出来,直到把肺里的空气榨干,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那个人转过身,娇小的身影被光影勾勒着,面孔却是模糊的,有不断地融着阳光的晶莹自脸颊流过……梦醒的李牧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是湿的,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盘踞在胸口挥之不去,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我还记得这些,可是却忘了你是谁?对不起。”这个梦好像是一个结局,之后的一段日子他再没做过类似的梦。现实的日子也还在平淡地继续着,但平淡得却让人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比如……比如……周小呆?李牧云用手挡住灼眼的阳光,扶额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想那个疯丫头!但是……但是,真的很久没看见她了,她就像一束强烈的阳光,突然地照进自己的世界,热烈又灼人,但是现在却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而且现在她的名字也从同学们的口中消失了。“永珀,你……你们……你们怎么……怎么不……提……孙……”“把你的舌头捋直了再跟我说话!”王永珀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书。李牧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讨了个没趣。那个突然占据了他大半个世界的人又突然地消失,所留下的巨大的空当还真令李牧云有些不适应。但是,李牧云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这种不适的。他揉了揉眼睛,继续把目光扑到窗外,“怎么也不出来打篮球了呢,到底哪去了……”王永珀竖着耳朵听着他的碎碎念,咬着嘴唇憋笑,但是又有点气恼,该死的家伙,早干吗去了,现在送到癞蛤蟆碗里的天鹅飞了,后悔去吧!周六下午补课结束,早放学两节课。李牧云突然来了看看学校风景的兴致,而且觉得周小呆所在教室的走廊角度最好。蒙鬼,鬼都不信!但是,就站在那里了,他都无法解释自己这是在干吗,站成一个醒目的标志,告诉周小呆,我在这里,请前来勾搭?想得李牧云都想给自己两巴掌。尽管认定了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但是还是挪不开步子。他接着被自己蹭得跟明镜似的玻璃窗,眼睛不断地扫视着前后门,一个两个三个,不是她,四个五个六个,还不是……教室再无人出来了,是不是今天没来上课,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为了进行最后确认他走到后门悄悄地把头伸进去,嘭,“啊……”里面关门的人吃了一惊,赶紧把门打开,看到脑袋被门挤了的李牧云摸着头吃痛地蹲在地上。“没事吧?”声音满是担忧。李牧云闻声从地上弹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周小呆说:“没……没……没……没事!”“你在这干吗?”听她这么问,李牧云更加手足无措了,手脚并用地比划着说:“我……我……在……看……”像是在跳舞。周小呆静静地看着他,越看李牧云越不好意思,整个脸都涨红了,但是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周小呆声音依旧甜甜的,但是却带着隐隐的酸楚,她的眼睛里有些许的光彩,补上一个称呼,“放羊的。”“放羊的?”李牧云也安静了下来,歪着头重复着这个词,但是还是觉得陌生,咀嚼不出熟悉的感觉。周小呆眼里的光彩彻底熄灭了,说出了自认为他应该最熟悉,也只有她才会叫的称呼,但是他却是毫无回应,完全陌生的感觉。“没事,叫着玩的。”她低下头,声音里满是失落,转过身把门锁好,慢慢地向楼道走去。李牧云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想叫她,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站着看着她的背影,一转弯消失在楼道里。他的心脏就像在梦里一样不可阻止地下沉,好像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也无法去寻找。他失神地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好像骑了很久,累了的他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到了曾经府南的老城区。低矮的建筑和破旧的街道,青石板和小巷都消失了,裁剪下细碎阳光的槐树和树下的老人也都不在了,到处只剩下了残砖烂瓦,只有一面破旧低矮的围墙还在立着,像是写满了了老城区历史的牌坊。李牧云爬上那面围墙,坐在上面,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风声。他开始回忆在这里的生活,但是都是片段的,记得这里有一棵很大很老的槐树,树下住着一个爆米花的老人,少有的不高的几幢居民楼上发生过一次很大的火灾,有一个孩子从那里跳楼死了……这些记忆的碎片像玻璃一样扎得心里血流如注,因为他确定有很珍贵的记忆就在其中,但是他却怎么也拼不完整。老妈告诉过,在他小的时候头部受过重创,虽然当时没有表现出来症状,但后来却发现他小时候记忆在慢慢丢失。他该怎么去找回来呢?他突然想起来,老爸以前像开玩笑似的对他说:“你原来的名字叫李牧阳啊,后来,老被人叫‘放羊的,放羊的’,我也觉得怪怪的,就把你的名字改成牧云了,是不是很好啊?虽然听起来像女孩……”李牧云猛地从围墙上跳下来,周小呆一定认识小时候的我,她一定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得去找她,去找她!心里的声音激动不已,但是他却挪不动脚步,因为周小呆就在他的面前。“你也来了?”李牧云不知道从何问起。“是啊,来了好久了。一直看你在上面发呆。”周小呆满是希望地看着他,能来这里就说明他还记得些什么。“你认识小时候的我,对不对?”等了许久,周小呆却等来了一个问题。她苦笑,“对啊。认识。”慢慢地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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