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老虎新经典:风中之樱(套装共2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11 09:5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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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健灵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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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老虎新经典:风中之樱(套装共2册)

小布老虎新经典:风中之樱(套装共2册)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小布老虎新经典:风中之樱(套装共2册)作者:殷健灵 排版:燕子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5-01ISBN:9785147721759本书由辽宁无限穿越新媒体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无名少年1

你一定从未见过如此凄清寂冷的旷野。

一望无际,冰冷坚硬。

仿佛人类刚刚遭到了弥天盖地的沙暴,或者火山喷发……那些麦田一样肥沃的土壤呢?那些风暴来临前的人的痕迹呢?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孤独的鸟儿在空中飞旋,野兔在光秃的岩石上奔跑,你几乎以为自己被抛掷在了一个陌生的星球。

旷野上只有他一个人,是的,一个人,好像被风刮来的一粒种子,见证着生命的存在。他的背包大而破旧,布条丝丝缕缕地垂挂下来?辨不出颜色的宽松大氅和牛仔裤,证明它们已历经风雨。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大氅,吹动他的头发,发丝舞动如倔强的野草。

他步履艰难地行走,犹如背负沉重的山石。他已经忘记了这里过去的样子,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他只知道自己和一个故事有关,至于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他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他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召唤他。那声音似乎来自天外,来自苍白的天空,来自深邃的丛林,来自遥远的雪域……

他一定跋涉了很久,一年?两年?在这些时间里,树应该开花结果,田间应该有谷粒成熟,可爱的女孩也应该如花朵绽放……可惜,这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人们的记忆如细沙一般流走。

他只有十五六岁吧,可是他的眼神却失去清澈,迷茫而且忧郁。他时常泪流满面,却不知泪水为何而流,只觉得心灵的深处,埋了一口泪的井,汩汩地往外奔流。当然,他也偶尔不知缘由地微笑,仿佛忆起年代久远的一个温馨场景,笑容甜美如一个幼童。

他当然是个童心未泯的少年。

如果不是因为他瞳仁里的迷茫令你窒息,你会觉得他和别的俊美少年没什么两样。当他的脚步刚刚踏上这片旷野,他还曾经有过片刻的兴奋。他像孩子似的感到高兴,以为自己将在人兽从未到过的地方留下足迹。他在旷野上来回走动,用两手挥撒地上的岩石粉末,犹如漫天飞雪飘散。我是第一个打扰这个沉默世界的人,他想。

他躺在一个山丘顶上休憩,枕着他的破旧背包,面对深邃高远的天穹。上无遮身之屋顶,旁无靠身之床榻,他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一颗宇宙里的行星了。他感到大地托住了他的腰,把他抬起来,在黑暗的星空里移动。

他的确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欣赏到了星星,如灯的海洋。他对着星群沉思,同时回忆,但是,回忆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依然记不起曾经的过往。但他却深知自己被赋予了非凡的使命,是谁赋予他,这并不重要。

他踢到一块黑色的石头,像熔岩凝铸而成,那一定是千年陨石的子孙。“陨石的子孙”,他偏爱这种孩子气的字眼,就像苹果树上掉下的苹果,这陨石定是地面接收的来自天空的果实。

于是,他很自然地抬起头。他本想眺望高远的苍穹,却看到了一大片令他惊异的长势恐怖的花朵。

这如同极地冰川的地方,虽然单调,却沉默安详。而猝不及防跃进视野的花朵,却让人感觉遭遇掠夺。只见在旷野崩溃后残留下来的缝隙里,竟然开遍了千万朵重瓣的大花。它们仿佛从天而降,没有根茎,如妖孽疯狂繁衍,如烈火般燃烧。

它们被风撕扯,发出驳船般尖厉的长啸?然后舞动,像被捆绑的千万个囚徒,牵牵连连,漫无尽头。静默停止了,他感到头晕目眩,好像被投入深水旋涡,不断下沉。

天边,一场狂暴正在酝酿。

顷刻间,黑云驾上了闪电的马车,被狂风追赶,张开无边的雨的网,罩住了旷野。这可怕的雨犹如脱缰的野马,失去理智地狂奔,寻找可以欺凌的牺牲品,横扫一切。

而那些妖异的花,却在暴雨中红艳无比,跳起更酣畅疯癫的舞蹈。

他被雨撂倒了,疲倦和饥饿轻易地制服了他。他的意识还是那么清楚,可他却无法主宰自己的肢体,就像即将死去的人,身上绑着铅块,被沉卧海底了,就此成为海底的居民……

雨水的洪流漫过他的身体……他几乎要接近真正的迷失……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又来搅扰他了……

漫天弥散的火光。

空洞绝望的目光。

水。

岸上的笑声风一样温柔地拂过。

红色。

从天而降的红色的披风。

漫卷而来的血的河流。

…………

他跌进了浩渺的宇宙,他寻找着标记,他要靠岸,他不要沉睡不醒……2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雨止歇,风又退回到天的尽头。

那些花在雨后满足地舒展摇曳,旷野恢复了寂寞。

先是云散开了,从缝隙中露出蓝色的天幕,那裂缝像撕裂的羽纱,越来越扩大,直至一抹彩虹横空出世般架在天际。炫目的阳光金箔一样地倾泻下来,直射在少年的身上。他仍然昏睡,头发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渗入他身下裂缝的岩石。

恍惚中,他感觉有人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额头,那一双手,是久违的温存。突然间,他的眼角涌出了大滴的泪,他慢慢地睁开眼……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双少女的瞳仁,黑而清澄。她正看着他,研究着他。他看见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目光,它仿佛来自远古,又仿佛饱含了未来的叹息——那一声长叹穿过时空隧道,灵光乍现。

他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她蹲在他的身边,犹如古钵里开出的一朵花,岩缝中长出的一棵树。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凭她的目光抚摩,不再感到寒冷、饥饿与孤独。只要这样乖乖地躺着,就不会感到痛苦了。他想。

从她的穿着,无法判断她的来历。她是被暴风雨送来的,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

她扎着两个让人过目不忘的麻花辫,缠缠绕绕长及脚踝,辫梢散落开来铺满一地,雨后的风拂弄她的粉色长袍,翩跹如春天荡漾的花田。一只斑斓的鸟栖在她的肩头,正专注地梳理自己的羽毛。而不远处,一只雪白的独角兽在不安地用前爪拨动一块石头,顽童一样时而跳跃,时而蹲伏。

他举起一只手,试图握住她正为自己擦拭雨水的胳膊,但是没有力气。“小哥哥。”他听到她低声的呼唤,那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却好像来自天空很高很高的地方。“小哥哥,你是谁?”

他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美的声音。然而,他却无法回答她。

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丢失了名字与记忆更痛苦的事情。丢失了名字和记忆,就变成了一缕在空中飘浮的柳絮,一片在水中央打转的落叶,是没有根的树,没有梁的房。

他闭上眼睛,嗫嚅着,却发不出一个音。“我是樱。”是她在说话。

他重新睁开眼,天空飞过一只巨大的黑色的鸟,他的眼睛微微疼痛起来,连同被伤痕触动的心,一起痛起来。“我没有名字,我忘记了它。”他说。“我只记得那是一场幻影,”他的回忆又恍惚起来,心空荡荡地往下落。“我不知道自己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起点在哪里,更不知我的旅程将终止于何方。当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时候,我已经在行走了。“那个早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便已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了,准确地说,是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大片空白的峡谷。有多少个晨昏,有多少个寒暑,我已计数不清。一切的一切,都是如繁星一样的迷宫,驱使我行走的是那个遥远的声音,‘找到你的名字,找到你的来处。’“只有当我行走时,才会感觉到生命里有灵魂的延续,有青春血液的涌动。每当我仰望天空的时候,看到候鸟成群结队地南飞,我就好羡慕它们,它们的破空鸣叫,令我备感凄凉。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动物才能享受快乐了。城市对于我,也是荒野,人们沙漠一样荒凉的心,已经不能辨别快乐。我穿行在冰凉的目光里,犹如走过冰雪覆盖的丛林。“我厌恶这个世界,在我的眼睛里,天空是空旷苍白的寒冷,大地被红得疯狂的恶之花占领,好像只有这旷野才是真实的。然而,我还是在这里看到了如火如荼的恶之花,它们烧得那么猛烈,连荒野都不放过。你看,它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足以遏制荒野上所有花草的生长。它们吞噬土壤,驱走绿色,瓜分原野,俨然成了人类的宠爱……”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对一个久违的亲近的人诉说,迫不及待,满怀热切。

而樱却似乎漫不经心地笑。

或许是说话使他的身体产生了热量,他感觉好多了,于是慢慢地站立起来。

樱的视线追随着他,仰着脸问他:“你好些了吗?修人。”“你叫我什么?修人?”“在你把名字找回来之前,就叫你修人吧。”樱又调皮地笑。

她太爱笑,使她产生魔力的,也许不是她的眼睛,而是她的注视?不是她的双唇,而是她嘟起的微笑?不是她小巧的肢体,而是她肢体里散溢的活力。

当她注视你的时候,你便无法逃脱,哪怕在荒芜的地方,也能感受到欢乐?哪怕身穿千百层铠甲,也能被她的目光穿越。于是,修人有了一种通体的原始的舒畅,就好像一个守夜人,突然在黑夜的中心发现,灯光正在击退不安的阴影。

修人莫名地振作起来。濡湿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透,他顿了顿足,迈开步子准备往前走。“修人,等一等。”樱在身后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我想和你一起走。”“为什么?”“如果你愿意,我想陪你一起走,把你的名字找回来。”“但我不知道前面会遭遇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想。”

修人回头看樱,她的笑容模糊而甜美,好像隔着薄雾盛开的雪莲。他停住了脚步。

樱跟了上来,托起她的粉色长袍。她肩上的奇异鸟振翅飞起,盘旋在他们的头顶?独角兽也收回了玩耍的心,紧跟其后,它脖颈上的铃铛随着脚步细碎地响起来,仿佛湖面荡开的涟漪,一串,一串。3“这是我的伙伴如风。”樱指了指独角兽,对修人说。“我的天使安吉拉。”樱朝天空一指,奇异鸟随着话音优雅地落在她的肩上。

连鸟和野兽都有自己的名字,修人不觉得有些落寞。

他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的日子里那些支离破碎的梦,那些梦与其说是造访他,不如说是在袭击他,像针尖般急促而细碎地划过皮肤。他的名字和过去纸屑一般纷纷扬扬在他的梦境里,银光闪烁,触痛着他的心,直到光明来临,才悄然隐去。而到了黑夜,它们又魔鬼一般卷土重来,梦魇般缠绕。

但是现在,他忽然不再感到寂寞和寒冷了,他猜不透这个女孩究竟对他施加了什么魔力。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安详地听她说话,被她凝视?当她用又大又深的眼睛注视他的时候,他紧张的心就像被松绑一样,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当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刻,他不但没有被惊吓,反而像与久别的老友重逢了,孤寂的感觉飘然而逝。

他细心地揣摩着身边这个奇异的女孩——

她来得悄无踪迹,好像驾着风的车轮从天而降。她来自哪里?她到这里来做什么?这只叫如风的独角兽更似来自另一个陌生的时空。“你从哪儿来?”修人禁不住问。“我从来的地方来。”樱狡黠地答道。“是特意来认识我的吗?”“就算是吧。”“你从哪里找来的如风,这么奇怪的东西?”“它不是‘东西’,是我的朋友,和安吉拉一样。”

如风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停下步子,用脑袋上的角朝修人轻轻一拱,把修人拱得跌坐在地上。

樱咯咯地大笑起来,“他在抗议你呢!”安吉拉也呱呱叫着,幸灾乐祸。“我还没好好向你自我介绍呢,”樱伸出一只手,去拉正在爬起来的修人,“我来自我的世界,这里是你的世界。”樱强调说。“什么世界?”修人用力拍打牛仔裤上的尘土。“我的世界,你的世界,”樱回答道,脸上弥漫着调皮而诡异的笑容。“也就是说我们存在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修人仍然疑惑,一连串问题烟花一样在他的头脑里纷纷爆裂。“是的。”“你说你叫樱?这个名字很美,可我从来没有听过,是谁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修人现在对一切有名字的人充满了嫉妒。“秘密。”樱说。

修人感到如果继续追究她的来历,将是一件愚蠢的事。于是,他决定放下那些疑惑,认真考虑一下现实的问题。“我们现在往哪里走?”“等一等。”樱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把左侧耳朵伏在寸草不生的地面上,凝神谛听,她的长辫子优美地沿着荒野起伏的轮廓抖落。

修人这才注意到樱肩上斜背的行囊。它是用鹿皮做的,袋口用皮带束紧,包身上绣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莹白中带黄、带绿,花蕊里又似凝结着碎露,含苞着,似乎带了神性,随时要绽放出来。那行囊的体积很小,看上去轻若羽毛,只当是女孩子的装饰。

樱又认真地谛听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由不安而迷茫、而镇定,然后她站起来,朝着东南的方向望去,像在隐约中看到了什么,并且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苍白的东南方此时呈现出荧荧的生动的颜色,仿佛在地平线的尽头埋伏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你几乎可以眺望到它的水面与波光了?或者是一片绿洲,一片闪烁着深深的草的颜色的绿洲……

樱一边走一边哼着无词歌,那曲调像从天空撒下的折射着阳光的纯净冰凌,当节奏逐渐加快,逼近高潮的时候,奇特的景象出现了——

两条泛着银光的黑色铁轨从贫瘠的地下神秘地浮起,笔直地伸向未知的远方。

修人的心里瞬时充满了快乐,好像干渴的人寻找到了泉眼,他无法抑制内心奔跑的冲动。然而,樱却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见樱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如风的背上,“修人,上来吧!”

修人迟疑着,却还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朝如风走过去。

樱伸出手臂迎接他,他只轻轻一跃,便已坐在了如风柔软温厚的背上。

如风仰起粗短的脖子,长啸一声,甩开四蹄驮着两个少年,沿着铁轨的方向哒哒哒地奔去。那安吉拉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也跟在如风身后,逆风而飞。

他们要尽快离开这片不祥的旷野!

在他们身后,又一场暴风雨在天边暗暗酝酿,乌云好似奔腾的马群从天边翻滚而来,那红艳的恶之花已经在伸展筋骨,跳起诡异的舞蹈,欢呼这侵吞世界的淫雨的到来!第二章修人说的故事:影子和恶之花4

铁轨的四周并没有呈现宜人的景色,它的冰凉与空旷只是那片荒野的延伸。但是,因为有了樱、如风和安吉拉的陪伴,修人觉得这旅程变得充满了趣味。

远处的地方有海市蜃楼若隐若现,让你产生错觉,以为那里真的有一片绿洲,或者坐落着一个城镇。于是,这旅程仿佛变成了海上的航行,穿过薄雾就可以靠岸、登陆,汇入喧闹的人流。

可是即便这样,又能有多少欢喜呢?想起无处不在的影子,修人轻叹一口气。

一路上,修人闷闷不乐。他努力在被截断的记忆里打捞一些闪光的珍珠,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渴求着陆地上的新鲜空气,然后将它们拼接起来,复述成断断续续的故事——

修人刚出生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纯净、美好、原乡一样的世界。人们和罪恶的事情从不沾边,据说是因为人类拥有一样共有的宝物(但它究竟是什么,谁也没见过,但是每个人都相信它的存在)。因为有了它的庇护,人间才有了明确的善恶标准,人们依据这些规则和谐共处,人和动物友好共存。你可以充分调动你的智慧,尽情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大人们愉快地工作,是为了让生活充实,而不是为了赚钱。虽然不是锦衣玉食,但每个大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微笑。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与孩子、老人相处。即便有不和谐的事情发生,也总是能很好地平息。人们都说,那是因为有宝物的存在。他们虔诚地相信,是宝物让这个世界平静、安宁、和谐。而孩子们,更像生活在天堂,他们尽情玩耍,享受童年,无须担心受到大人的责罚。

修人家(至于具体位于哪座城市,修人已不记得)是一栋吊脚楼式的木屋。修人的父亲面容慈祥,头发浓密,他高大魁梧,腿脚细长,可能因为太高的缘故,动作的频率比旁人要慢半拍,他还不得不经常有意地佝偻下他的背,以便近距离地和身边的人亲近。这一切,使得他的性格也出奇地温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生气,或者红脸,当然更不可能有隔夜的烦恼。而修人的母亲是个小巧白皙的鬈发女人,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懂得生活的情趣,她在烹饪上具有艺术家的天分,他们一家从未吃过重复的菜式,而且,这位可爱的太太总能像画家一样把每道菜都变成让眼睛也吃饱的艺术品。她在木屋的廊檐下,种上数百盆各色花卉,每当晨曦微露,修人从睡梦中醒来,总能听到母亲浇花时轻声哼唱的歌曲。因为有了这些花的装点,从远处看,修人的家便像极了一艘木船,浩浩荡荡地行驶在花的海洋里。

这家人家的夫妇,共同经营着一家叫作“小百合”的日用品小店,就开在离他们家不远的路边。这些日用品包括床上用品、杯子、碗碟、肥皂、洗发水、牙膏等等,在所有商品果绿色的包装纸上都印有白色的淡雅的百合花,这也是他们出售的日用品受顾客欢迎的原因。那些买东西的人说,把这些东西买回去,好像把百合花的芳香也一起捎带回去了。

虽然,开这种日用品小店不可能发大财,但是修人的父母已经很满足。至少他们可以衣食无忧,还有更多的好心情抚育孩子,享受生活。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一派祥和中,可怕的阴影突然降临,他们将要彻底颠覆这安宁美好的人间!这阴影不知来自何方,它越来越大,又黑又冷,很快地布满了天空。

那一年,修人十岁。

这是一次无声的入侵,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敌人正在一天天地逼近。他们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因为谁也没有觉察到这些入侵者,直到有一天,突然地晨昏颠倒!

那天,所有在早晨醒来的人都吃惊地发现,太阳被巨大的黑影吞噬了!那个鸭蛋黄似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露脸,就有一个巨大的兽形的阴影朝它逼近,它好像一个身披斗篷的怪物,它的头完全隐藏在头巾里面,看不清它的形状,它似乎伸出了一只爪子……此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凝结在了胸中,并且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穿透心肺的凉意。

然后,仅有的一丝光明消失了。

这是比黑夜更浓重的黑。

人们听到了来自远处的各种尖叫,受到惊吓的、恐惧的、哀求的尖叫,树梢抖动的呻吟声,井水翻滚的声音,好像地底深处正酝酿着灾难。还有空气中飘浮着的悲叹声,那声音就像一个千年老人从睡梦中发出来的,很厚很重,仿佛可以长长地回荡几十年……

这样的骚动整整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直至黑夜应该降临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来了个白昼。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整个世界,那光线犹如金光闪闪的刀锋,锐利地刺入大地,人们只能闭门不出,因为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被灼伤。

好在这颠倒的晨昏,只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时序似乎恢复了正常。但是,人间已经全然变了模样!5

人们争相传播一条可怕的消息:人类共有的宝物不翼而飞了!尽管谁也没有真正见过这件宝物,谁也不可能独占它,但是这条消息还是让所有的人失落和震惊,就好像每户人家的镇宅之宝丢失了一样。他们的心慌乱起来,像是丢掉了主心骨。

事实也证明,这条传闻很可能是真实的,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身边的变化。一些神出鬼没的入侵者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那是些什么人呢?

他们自称“影子”,是一些看不见脸的人。他们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街串巷,在人们周围鬼魂一般地游荡,成为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他们并不是不能被看见的,可是,一旦人们要仔细地看他们,他们就不见了。他们似乎掌握了隐身的魔法,或者说,有本领让人们看见他们以后,转眼就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们光临所有的家庭,所有的店铺,所有的办公场所,做着秘密的工作。他们只是在人们耳边窃窃私语,谁都无法知道他们说话的内容,因为人们转身就会都忘记了。但人们却看到,那些与他们接触过的人,脸色都会变得灰白,同褪了色的镀金器皿相似。

那些影子的模样也许并不恐怖,但他们吸收四周的热量,寒意会在刹那间降临,一直冷到人们的胸膛,冷到心的深处。只有当他们离开,温度才会渐渐恢复,但是速度相当缓慢,那些人会好几天无法驱逐寒冷。他们穿上所有可以穿的衣服,一个个裹得像蚕蛹似的,像打摆子一样躺在床上瑟瑟发抖。而之后燥热也是突然降临,他们一会儿又会热得汗如雨。

更诡异的是,只要他们到过的地方,无论是盛开的鲜花,还是绿茸茸的草和树,大多植物都会在一夜之间枯萎。当早晨人们推开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植物们仿佛遭了霜打似的倒伏在地上,花瓣和叶子都变成灰土的颜色,茎干则像焦炭般断裂。唯有一些粮食作物还算幸存,这恐怕是影子留给人间的最后一点“仁慈”。

渐渐地,另一种植物却疯狂地繁衍起来。它们没有叶子,只有盘根错节的茎和深埋地下的根。它们的花朵千重瓣,大如盆,红得艳烈、嚣张。它们奇特的模样让人们生疑,查遍了花谱仍无法弄懂它的来历,于是,人们只好顺口叫它“恶之花”。

恶之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入土生根。它们的花粉在空气中传扬,散播浓烈的香气,人们闻香而醉,一个个好像变了个人。脾气温顺的,变得暴躁?宽容大度的,变得小肚鸡肠?善良单纯的,变得势利刁钻……最先发现这些变化的,是小孩子们(当然,这种变化更多的发生在大人身上)。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能够幸免于这场灾难(如果它真的称得上是一场灾难的话)。那些大人,已经忘记了人类还曾经共有过一件宝物——是它护佑着这个世界的平静与安宁,而一旦失去它,人类便陷入了颠倒和混乱!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片冷漠的人间。

那些大人淡忘了曾经有过的原乡一样的美好生活,他们觉得现在这是非混乱的一切才是合理的、正常的。他们原先慈爱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冷漠,甚至有点凶狠。表情的变化影响到了他们的长相,不快乐的表情让他们的长相变丑。他们开始拼命地工作,为的是赚取更多的财富,而这些财富用来做什么,他们并不很清楚。但是,只要能有金钱源源不断地收入囊中,他们就感到满足,如果那钱是从别人腰包里不费力气榨取来的,那就更令他们欢喜。

还有很多人改行当了花农,他们种植的当然只有恶之花一种,因为这种植物不需侍弄,最容易生长。花农们的加入让恶之花的蔓延如虎添翼,而花农们自己也轻而易举地从中谋取了暴利,富甲一方。

大人们不再有很多时间与孩子相处,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很多小孩子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他们只能常常三三两两地围坐在远离恶之花的地方,交流各自父母不可思议的变化。

这种地方往往是在房子的后院,或者学校附近的广场,那里原来都曾经有过美妙的花草和绿地,而现在,那些可爱的颜色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几只秋千架还在那里孤独地荡啊荡。于是孩子们便坐在秋千架上,或者旁边的石头上,倾吐各自的心事。“我爸爸每天匆忙回家,又匆忙出门。在家里又总是为一点小事和妈妈吵架,两个人都像一点就炸的炮仗。”一个男孩抱怨说。“你爸爸还回家呢,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我爸爸了,我都记不起他长得啥样了。”另一个男孩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再也听不到妈妈讲的故事了,”一个抱着小熊玩具的女孩说,“以前,每天睡前妈妈都要给我讲一个好听的故事,可是现在她再也不给我讲了,宁愿自己跑出去玩,她跟我说话也不耐烦!”“我妈妈不要我了,”一个头上戴着红色发卡的女孩子嘟哝道,“她跟着一个发财的花农跑了……”她不再说下去,因为她要哭出来了。6

修人的讲述到这里停住了,他似乎在努力地回忆,或者被伤感的情绪遏制了思路。他微蹙着眉头,寻找合适的语言来描绘他曾经喜欢过的这个地方,但他的回忆越往深走,就显得越艰难,因为已逐渐临近那条失忆的峡谷。对他而言,失忆的部分无异于可怕的巨蟒,横卧在过去和现在之间。

失忆留给他的唯一的纪念,就是他右手虎口那里的一道伤疤,伤疤的形状好像一弯月牙,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更淡,在夜里还发出银白的光泽。他想不起这道疤是如何留下的,只是有一天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便发现伤疤已经在那里了,而同时,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那道伤疤时常会隐隐作痛,后来,他总结出了规律,每当他努力回忆过往,而回忆发生了阻滞时,它便会痛起来,仿佛在提醒他:你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名字!

他恨这道伤疤!

同行的伙伴无疑是被他的讲述吸引住了,在如风沉稳敦实的步子里,修人感觉到了它的专注。樱坐在他的身前,虽然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背影却给了他一种回应。在她频频颔首的动作里,在她偶尔的低头沉吟里,修人觉察到了她的若有所思。就连安吉拉,也减低了扇动翅膀的频率,以致一不小心脑门朝下栽到了地面。

安吉拉的出丑活跃了凝滞的空气,两个人大声地笑起来。安吉拉在光秃秃的地面轻松地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抱怨的鸣叫,然后径自飞到了如风的脑袋上。它用喙轻啄了一口樱的手背,表示求得主人的应允,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如风的脑袋上,和主人一起悠闲地往前去了。“我还想继续听故事。”樱说。“好吧。”被认可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修人自然很乐意继续往下说,他已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说过话了——

不愿看到的景象也在修人身边发生了。

那个下午,并没有出现什么不祥的征兆。一家人吃了午饭,正围坐在廊檐下喝茶。一些日子以来,虽然这个原本和谐的家庭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还没有完全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只不过是父母之间偶有龃龉,母亲早晨浇花时不再哼歌。要说最不愉快的,还是他们的小店前所未有地失窃过一次,还好,只不过被偷走了两支牙膏、三条毛巾和一块薰衣草香皂。

喝茶时的气氛略微有点沉闷,修人很想出来调侃一下,他正酝酿着要说的笑话——这时候,变天了,灰云迅速地堆积和聚集,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朝这边漫卷过来。只见不远处的灌木后,有数不清的阴影在窜动,他们看上去很不安,似乎正在热烈地争论什么,但是很快,他们就取得了一致——因为他们齐齐地朝修人家的木屋拥过来了。

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犹如黑色的灰尘,无声无息地扬过来。修人惊恐失色,他霍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准备拉起父母往屋子里逃。

但是,他的父母却安然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什么都没有觉察到,而且脸上的表情很友好。修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穿黑色斗篷的影子簇拥着父母,让他们动弹不得。影子们对着父母热烈地耳语,并且手舞足蹈,似乎正在进行一场狂欢。他被一股强力固定在原地,无法靠近,更无法阻止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影在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光临过。修人奔去看他的父母,两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神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在修人眼里,他们已不再是他熟悉的双亲。他感觉到他们身上逼过来的一股寒气。

他们家的数百盆花在一夜之间枯萎了,失去了花的家,变得灰败凋敝,木屋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土。这种灰败的颜色同样蔓延到修人的父母脸上,家里的饭菜越来越单调,气氛日益紧张,走进这个家如同走进了冰窖。

现在,电视里正在播报一条新闻:“梧桐大街发生一则奇闻,一个五十五岁的中年人以奇特的方式杀死了他九十五岁的老母亲,至于如何奇特,请听……”那个模样周正的新闻播音员说到这里,表情带着狂欢的意思,好像在播报一则圣诞节喜讯。然后,画面上出现了沸腾的人群,他们拥挤在梧桐大街上,争睹奇闻发生的现场。“现在的新闻越来越好看了,什么新鲜事儿都有。”修人的父亲哼着鼻子说,他正在吃母亲做的寡淡无味的饭菜,他把新闻当作了这些饭菜的调料。“这还叫好看?”修人反驳道。“你懂什么!”父亲恶意地斜眼瞪了修人一眼,在过去,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不过现在他变得非常容易恼怒。

新闻播音员又在说另一条新闻——“韩先生的资产已经超过了千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臃肿的脸,正在对着记者唾沫四溅地滔滔不绝,这个韩先生是个新近暴富的花农,成了众人追捧的人物。“瞧瞧人家!”修人的母亲把锅子往水槽里重重一放,冲她的丈夫抱怨道,“再看看你!”那个温柔可爱的妇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她是一个厨艺拙劣的怨妇,再也没有心思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不能产生金钱的事情上了。7

夫妇俩已经把那家飘着花香的日用品小店关了,因为已经有一种新事物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兴趣——如今,街头的新鲜事物的确越来越多,那种奇幻古怪的POPO屋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影子们的入侵,植物凋零,气温下降。进入十二月以后,天气变得异常寒冷,每天早晨地面都有霜冻,恶之花挂了霜,但仍然艳丽不减。虽然关了小店,修人的父母却比过去更忙了。吃完早饭,他们便扔下没洗过的杯盘,全身裹在毛皮大衣里,戴上麂皮手套兴冲冲地出门了,他们要赶紧去POPO屋占位子。

所谓POPO,其实是一种魔幻游戏,已经有数不清的大人对它着了迷。

修人得知,玩POPO游戏用的是一种奇特的透明骨牌,牌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比如金币、别墅、美女、貂皮大衣之类,那些图案有逼真的效果,还会像真的一样活动起来,更蹊跷的是,它们还会发出各种声音逗引你。至于玩法,据说有五百种,通常由六个人玩,可以玩出几百种花样。玩牌手将会进入骨牌营造的虚拟世界,充当掘金者,体验那个世界里的种种诱惑。不过,人们真正感兴趣的还不是这么多玩法,而是最后的胜利者可能一夜之间成为富翁,获得巅峰体验,他们将获准从秘密通道进入骨牌魔幻宝库,攫取真正的金币、别墅、美女、貂皮大衣……尽管所有这些都只是一些看到摸到但带不走的幻景,却足以让那些人痴迷疯狂。

玩一次POPO费用昂贵,可它的魔力无人能挡,很多人宁愿倾家荡产,也要为POPO醉生梦死。

经营POPO屋的老焦农夫妇日进斗金,自然过得滋润。眼看着他们的小木屋改建成了小洋楼,院子的面积也扩大了。虽然,全镇的人都羡慕他们,但奇怪的是,老焦农夫妇脸上难见笑容,老焦农那张斧刻般皱纹遍布的脸仍旧如干旱的土地。

修人的父母每天都在灯下捧读八百页厚的《POPO全攻略》,他们对修人说,这是世界上读起来最有趣的书。

修人却感到不安,这个冬天,他们家最后的一点粮食都快吃完了。他把两个僵硬的白面馒头和一根熏腊肠放到盘子里,招呼他的父母过来吃晚饭。

他的父亲捧着厚书过来了,他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上面。母亲端过饭碗,哐当一下,饭碗掉在地上,碎了。她最近总是这么毛手毛脚。“轻点!你找打吗?”父亲扔下书,朝母亲咆哮道。这样的咆哮成了他家的主旋律,因为大家的心情都很糟,夫妇俩借了亲戚们的钱去玩POPO,这个家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了。“你就知道嚷,有本事你做给我看啊!”母亲也不示弱,原来两只好看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珠突破眼眶,大有掉下来的趋势。“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父亲吼道。

修人知道,新的战争要爆发了。“嘭嘭嘭……”这时突然有人野蛮地捶门,暂时延缓了开战。还没等修人把门打开,姑父就闯了进来,他一进门就指着修人父母叫嚷,唾沫星子喷了修人一脸。“我的钱呢!我的钱呢!我的钱呢!还我的钱……”他连珠炮似的说,虽然他头发蓬乱、眼神迷离、口齿不清,仍然没减弱他说话的威力——他手里拿了一把亮闪闪的剔骨刀,周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臭烘烘的酒气。

饭桌旁的人显然被吓到了,他们瘫坐在吃剩的半个馒头面前,两腿打着哆嗦。但这还没完,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更多的人,他们鱼贯而入,冲到这对夫妇面前,叫嚷着和姑父差不多的话。声浪几乎要把小木屋的房顶掀翻!

修人退在一边,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为什么桌上的饭菜会越来越寒酸,他的双亲已经变成了他的陌生人。

那天晚上上床时,修人的脑子里还是充满了吵嚷的声音,久久无法入睡。他想排除杂念,他虔诚地数羊,却无济于事。他被胸中燃烧的情绪折磨得辗转反侧,父母脸上的表情总令他难以忘记,委琐的、贪婪的、冷漠的、狂热的……这些表情居然可以彻底改变人的容貌,修人几乎怀疑自己真正的父母早已不在了,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只是戴着父母面具的躯壳。

可是,当他们睡着时,真的父母好像就回来了。修人曾经仔细观察过睡着后的双亲,他们令他觉得安宁、亲近,他多么不希望他们醒来,那两双眼睛一旦睁开,他所熟悉热爱的父母就会被夺走了……

说到这里,修人开始大声急促地喘气,他已站在失忆峡谷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坠落下去,万劫不复。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他,他不得不疲软地从如风背上下来,蹲在地上,抱住自己。抱住自己的感觉,他太熟悉了。这些年,一个人流浪的日子里,冷的时候,饿的时候,害怕的时候,他都是用这个动作安慰自己。“修人……”随着一声轻唤,他的后背轻轻地搭上了一只手。抚摸他的,是一个弱小的少女,樱的抚摸把他从恐惧里慢慢拽出来。他抬起头,看到天空。天空是蓝色的,纯粹的蓝,如同磨利的刀子。那冷酷的颜色照耀着荒芜的大地,细弱的铁轨在天光下闪闪发亮,远处似乎有灰色的流光。

他们看到了一路上见到的第一块路标,上面画了个黑色的箭头,写有三个字:达摩城。第三章博物馆废墟8

达摩城笼罩在一片灰雾之中,城市的景色呈现奇特的样貌。它建在一片辽阔的戈壁之上(确切地说,应该是沙漠正在侵吞它)。于是远远看去,这座城市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模型,以沙漠为底座,那些高楼大厦只是一些纸做的脆弱的玩意儿。

这座城市好像经历过一次巨大的侵袭,那种侵袭抵得过千百年时间造成的疮痍。路边有好些庞大的建筑物或者因年久失修,或者因遭遇过祝融之灾,已经弃置不用。建筑的外观破败不堪,石头被磨蚀得凹凸不平,透过积满灰尘的窗玻璃,可以依稀看见里面蛛网飘荡。建筑面前大多矗立着同样残破的人物雕塑,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显得很滑稽。看得出这些建筑昔日的华丽,门口残存的铜牌告诉过路人:这里曾经是美术馆、体育场、剧院……而现在,在那些断壁残垣上,只有寒风呜咽着唱着单调的歌。

然而就在这些建筑的遗迹之间,却点缀着成片成片蓬勃的恶之花,看上去,它们好像红色的火舌,噬舔着岌岌可危的断墙、石柱和雕像。“看起来,它们已经开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樱说,她走到一株恶之花前面,俯下身子。“小心!”修人在身后紧张地提醒她,他还从来没有碰过这种花,但话音未落,他已经看见樱将那株花连根拔起了。

樱拿过那株花,扯下一片花瓣端详。那花瓣不但硕大,而且肥厚,里面像是饱含了汁液,茎则粗大光滑,根的长度是茎的一倍,分散出数不清的头发丝一样的根须。

这时,安吉拉拍打翅膀吵嚷起来。原来,被樱拔起恶之花的地方,此刻正在疯狂地往上冒芽,伸茎,开花,大红的花一朵接一朵,开得比原来还要茂盛。

修人看得目瞪口呆,樱也吃了一惊,赶紧把手里的花趁势扔了出去。同时,又似乎不经意地按了按斜背在身上的小包。

可是,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大群人,他们先是规矩地站在他们身后,交头接耳,然后,似乎是达成了什么约定,一下子呼啦啦地围上来……

光是看那些残破的建筑,你会以为这是座空城,你无法想象那些还能喘息的生命会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因为这些建筑根本不适合住人。好在被废弃的不过是些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建筑,他们自己居住的房子当然完好无损,而且前所未有地富丽堂皇。这些房子就在前面,是簇新的灰色楼群,它们鳞次栉比、样式单一、沿街而立,台阶上一律铺着奢侈的灰色暗花羊毛地毯。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镏着金,窗台上都摆放着肥厚难看的恶之花,尽管如此,这个城市仍然给人灰暗沉重的感觉。

那些房子里的人当然发现了这两个年轻的外来者,有个人看见了他们,很快地通风报信。现在,他们站得离樱和修人很近,虽然不说话,却可以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不祥气息。他们大概很久不见阳光了,无论胖瘦,脸色都灰白如纸,这使得他们看上去很虚弱,像是在地窖里躲藏了很多年。

一个穿着古怪长袍的人走上来,冲他们打招呼:“喂,年轻人!”“你好!”修人说。“我们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但是不管怎样,你们走进了我们的领地。”那个人说话慢慢吞吞,拖着长腔,叫人讨厌。“领地?”修人很不解,“我们只是过路。”

站在修人身后的樱一直没有说话,她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只顾用右手轻捋如风的鬃毛,和它低语。“你们有足够的钱吗?”那个代表说。“钱?”修人依然疑惑不解。“哈哈……这家伙是外星人?”众人放肆地大笑起来。“我们走!”修人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准备拉了樱就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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