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人2(电子杂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4 09: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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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oonnerDie 著,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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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人2(电子杂志)

辩护人2(电子杂志)试读:

一、法律援助

陆鹿推门进入办公室时,孟李正在接电话。

堆满卷宗和各类书籍的凌乱办公桌后,孟李伸出个头来,示意她先坐下,继续讲电话。“我说老王同志啊,你就别问我意见了。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清楚,你那个投资项目是有问题的,你现在钱收不回来,我也没辙呀。上法院起诉?行,我回头给你写个诉状吧。费用?算了吧,咱俩谁跟谁啊。行,我明天微信上发给你。”

孟李叹了口气,挂了电话,问陆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陆鹿“噗嗤”一声,道:“你上次代理的那个张甲的案件,就是那个因为遭受家暴而反抗杀死丈夫的,后来你的辩护策略很成功,以故意杀人情节较轻给她辩到五年的,还记得不?”见孟李点头,她继续道:“张甲的父母介绍了个朋友过来找你,说想和你谈谈。”

孟李皱眉道:“什么事由?”“她只说自己也是长期遭受家暴,听说之前张甲那个案件找你很成功,所以也想找你帮忙,具体就不肯说了。”陆鹿有些不好意思。

孟李拿起手机看看时间,犹豫了一下道:“那行吧,我跟你去看看。”

孟李走进会议室时,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生活的艰辛过早地在她的脸上刻下痕迹。看到孟李进来,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抬了抬手,又放回桌面:“孟律师,可见到你了。我叫张乙,跟张甲是好姐妹……”

孟李一边听她说自己跟张甲的关系有多好,一边招呼她坐下慢慢说。他微微打量着张乙鬓角的几丝白发、高高的颧骨和有些不合时宜的穿着,趁张乙说完张甲的父母对自己评价有多高的空,打断她:“不好意思张女士,我等会还要去看守所会见,您能不能简单说说您找我有什么事?”

张乙抹了抹眼角:“我其实跟张甲一样,也是命苦的人。我嫁的老公,结婚前对我千依百顺,婚后就变了一个人,稍不如意就对我拳打脚踢……”她站起来拉起衣服露出腰和手脚,上面满是痕迹。

孟李忙阻止她更进一步的行为:“行了我看到了,您继续。”

张乙开始抽泣:“那个挨千刀的,有一回过年,他竟然给我妹妹下药,把她也强奸了。我们去报案,那个死条子竟然说我们没证据不给立案,你说我们又不懂法,能有什么证据呀……”

孟李:“那您今天是想我们代理这个强奸罪的立案?”

张乙:“不是,我还没说完。那个贱人还瞒着我在外面包二奶,我每天辛辛苦苦上班赚钱,全被他坑了……”她咬牙切齿的。

孟李见陆鹿在一旁听得眼眶也泛红,明显有些同仇敌忾,悄悄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然后找个空打断张乙问她:“张女士,你看我这时间快到了,您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就直说吧。”

张乙抽过桌面的纸巾,使劲擤了擤鼻涕:“孟律师,您是大好人,又有才华,有能力……”

孟李皱皱眉,再次打断她:“张女士,到底是什么事?”

张乙:“我就想问问,您能不能帮我和那个贱人离婚?”

孟李有些为难:“离婚是最简单的呀,你写好起诉状上法院立案庭就行啦。”

张乙:“可是我一个没文化的女人,这些我都不懂。而且张甲的父母说您是个好人,求求您帮帮我,我真的好命苦……”

孟李:“张女士,我不是不帮你,只是我们律师提供法律是一定要收费的,今天这咨询我就给您免费了,但是代理案件我没法免啊。”

一旁的陆鹿忽然插嘴道:“不然这样,张女士,你去司法局那边申请法律援助吧,他们可以帮你请律师的。”

张乙满心希望地望着她:“司法局会帮我请你们吗?”

陆鹿点点头道:“会的。你就跟法律援助中心那里的人说只要他们肯指派,我们也愿意接受,帮你代理案件。”

张乙千恩万谢地走了,陆鹿很好心地送她出去,还教她司法局怎么走。

陆鹿回到办公室时,孟李正背对着她,站在玻璃窗前看外面的风景,陆鹿笑嘻嘻地问他:“孟哥,我机智吧?”

孟李:“你这是多事。”

陆鹿不高兴了:“我怎么了?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我给她出主意帮忙怎么就多事了?”

孟李叹了口气:“你都跟她说让司法局的人指派我们了,司法局的人肯定会指派啊。”

陆鹿:“那有什么关系。她那么可怜,能帮就帮一点嘛。”

孟李问她:“你知道我这间办公室一年的租金多少吗?”

陆鹿:“……十几万吧?”

孟李又问:“我每个月给你的工资和社保,还有小赵他们几个助理的工资,又是多少?”

陆鹿:“这有关系吗?”

孟李:“陆鹿同学,你想帮助别人,这很好,可是麻烦你在帮别人之前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陆鹿摇摇头:“我不明白。一个离婚案件而已,又不需要费太大精力。举手之劳的事,她又那么可怜,有什么大不了的?”

孟李:“你知道我们跟出租车司机的区别是什么吗?”孟李也没指望陆鹿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一个出租车司机,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把今天的几百块份子钱赚回来。我们跟他不同,因为我们的份子钱是按月来赚的。”他转身看着陆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天只有24个小时,不要轻易去帮助别人。有些时候你可以帮助,有些时候就不行。”

陆鹿反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帮助别人?”

孟李:“等你面对他人的不幸能面不改色的时候。”

陆鹿嘀咕道:“还不是嫌人家没给钱。”

孟李瞪她:“这不是她给多少钱的问题,这种案件会降低你自己的价值。我们是专业做刑辩的,我们的价值不在于代理这一个离婚案啊!”

陆鹿“哼”了一声:“反正你总有你的道理。行吧,我的错,到时候司法局指派下来了,我来做就是了。反正我的价值没你高。”她气鼓鼓地出去了,孟李在背后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二、法律援助X2

陆鹿敲敲办公室的门,推进去,把一份文件丢到孟李的桌面。“司法局指派你的法律援助。”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孟李逗她:“小陆,你的气还没消啊?”

陆鹿哼了一声,不吭声。

孟李无奈道:“好吧。不过你不是说这个法律援助指派下来你自己做吗?”

陆鹿没回头,证据也硬梆梆的:“不劳费心,那个我自己收着了。这个是司法局另外指派你的一宗刑事案件的法律援助指派函。”

孟李拿起那份函扫了一眼,递给陆鹿:“把你名字加上吧,然后你先去约个时间阅卷,顺便把起诉书副本拿一份回来。”

陆鹿接过,“哦”了一声,径直出去了。

孟李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到玻璃窗前舒展了一下身体,忽然手机响起。“老王?啊?你在我楼下?行行,你上来说吧。”

孟李一边吩咐陆鹿冲茶,一边急匆匆地走下楼去。

不一会,孟李带着1名中年女子走进办公室。陆鹿冲茶的时候偷偷扫了一眼,那女子的衣着、手袋等明显价值不菲,手上戴着翡翠镯子,妆化得很浓,但仍然掩饰不了眼角的皱纹和深深的眼袋。

中年女子没有理睬孟李拉开的椅子,反而漫步走到书架前端详着孟李摆满架子的证书和照片,一边惊叹道:“孟律师,真没想到您在律师这个行业已经拿了这么多荣誉。”

孟李谦虚了几句,见陆鹿已经把茶冲好,便再次招呼那女子坐下:“李芝女士,老王跟我是多年的好朋友,您是他介绍的,我就开门见山了。不知道您今天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么?”

李芝有些犹豫地看了陆鹿一眼。

孟李看出她的顾忌,笑道:“这位是我的助手,陆鹿律师,我的工作也是她一起完成的。”

陆鹿配合地朝李芝甜甜地笑了笑,算是正式打招呼。

李芝犹豫了一下道:“那我就直说了,我的丈夫吴超凡,因为涉嫌黑社会犯罪,现在已经起诉了。孟律师应该也已经收到相关的手续了吧?”

孟李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手续?”

陆鹿忙提醒他:“孟哥,我刚拿回来的那个指定辩护的法援,当事人的名字好像就叫吴超凡,但涉嫌的是故意杀人罪。你等等,我去拿过来给你看。”

李芝连连点头:“对对,应该就是这个。老吴涉嫌的罪名挺多的……”

陆鹿手脚麻利地把法援材料拿过来递给孟李,孟李快速浏览了一下,把那页纸放到李芝面前,指着名字那栏问她:“你确定这位就是?”

李芝点点头道:“是的。我今天来也是想与你说说他案件的事……”

孟李打断她:“这个你放心,你既然认识老王,那你大可去向他打听打听我的为人。虽然我平时接案开价比较高,但不管是当事人重金委托还是给司法局打白工的法律援助,我们都是一视同仁,尽力去做好辩护工作的。人民利益至上嘛,当事人也是人民。”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李芝笑道:“孟律师的专业水平和敬业态度我早就有所耳闻,当然不会怀疑。这个案件其实我们家属从侦查阶段就已经请律师介入了,”她见孟李似乎想问什么,解释道:“是本市**所的张庆祝律师,一开始就有朋友介绍了他,所以没直接找您。”

孟李点点头,李芝继续道:“老吴这个案件,我们先后也咨询了几个有名的律师,也打听过,基本上是没希望了,张律师也是跟我们说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孟李问她:“张律师的业务水平我也一向是敬仰的,他说希望不大,恐怕以我的能力也不会做得比他更好了。”

李芝说道:“孟律师的职业道德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好,所以我今天找您,并不是说案件的处理上放心不下。我也相信孟律师会尽力去做,只是我们家属有个心愿想请孟律师在办案的时候顺便了解一下。”

孟李“哦?”了一声。

李芝继续说道:“老吴牵涉的有几宗罪,知情的都是比较要好的亲……戚朋友,没人举报是不可能案发的。老吴出事后,我和他也商量过,但是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举报的。”她讪笑了一下,“老吴在外面打拼事业下手是有些狠,但对身边人一向是不错的,所以他特别接受不了这事,他也就是想做个明白鬼吧,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想当面问问那人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孟李双手覆在脸上,揉着眉心,低低的“嗯”了一下。“之前我们请的律师问过办案单位,但办案单位可能是有偏见吧,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所以我撤销了对其他律师的委托,也没敢再委托您。这种案件要是没律师,法院会通知司法局提供帮助的,司法局指定的律师,法官应该不会太戒备了。”李芝拿过手袋,从里面掏出一张支票推到孟李面前:“按道理是该办委托手续的,所以办案费用还是得补上。”

陆鹿也好奇地瞥了一眼,看到支票上的数字似乎是50万,开票的是香港某间比较有名的银行。孟李放下手,看了一眼支票,又推了回去,抬头看着李芝:“李女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基本原则。不过报酬嘛,司法局已经给过了,您不必再给了。”

李芝捂着嘴笑了:“法律援助那两千块钱,哪里对得起您的价值啊。”

孟李摇摇头:“真不用了。”

两人推托了几下,李芝还是坚决不肯把支票收回,站起身来就告辞了。孟李给她留了联系电话,起身送她下楼。

再回到办公室时,陆鹿还坐在座位上正拿着那张支票翻来覆去地看。见孟李进来,笑嘻嘻地问:“孟哥,50万耶,你看做法援也不是光奉献的,也有好处哪。”

孟李瞪了她一眼:“有个屁的好处。”

陆鹿拿着支票甩来甩去,闻言嗔道:“你少来。这么优质的案源,还不入账不用给税,比吹牛来钱都快。”

孟李淡淡扫了一眼,吩咐道:“还不定是港币或者日元呢,先跟法援材料一起放卷宗袋里吧。另外你尽快约好时间去拿起诉书和阅卷。”

陆鹿笑道:“就算日元也是一笔意外收入啊。孟哥,你不如多做几宗法援吧。”

孟李严肃道:“法援案件不额外收当事人的钱,这是职业道德问题。别掉钱眼里了,这笔钱,拿着烫手啊。”

陆鹿仍然笑嘻嘻的:“哪里烫手了,我摸着挺舒服呀。你看刚才人家给钱多爽快。”

孟李一瞪眼:“你当这钱是白拿的?收人钱财的下一句是什么?”

陆鹿不以为然:“替人消灾?我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呀!”

孟李:“你脑子里现在只有钱吗?你说说,法律援助是什么用的?”

陆鹿小声道:“给那些没钱请律师的人。”

孟李更严肃了:“刚才这位随便就是50万,你也听到了,人家一开始就请过张律师,像是请不起律师的人吗?”

陆鹿不吭声,孟李继续道:“全市几千律师,偏偏就能指定到我们?你上网申请0元试用时怎么没这运气呢?而且你这个好心人已经先要了一宗离婚案了。”他喝了口茶,“占用公共资源,还有本事跟在押的人联系,你当这种人的钱是好拿的?法援那两千你拿着安心,这50万放这里,今晚你别想睡好。”“那……”陆鹿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支票,“那……退回去?”“唉,先放卷宗里吧。”孟李又叹气了,他沉默了几秒钟,“先看看案件好不好做……这钱……到时候再说。”

三、阅卷

这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天空从早到晚都是清澈透明的蓝,可推开窗,都市的钢筋丛林中没有一丝风,反而是蝉鸣声穿透十几层楼的高度,不断传入耳中。

齐银百无聊赖地端着杯茶站在窗前看风景,等会他所在的合议庭有个庭要开,等开庭前的十几分钟干不了正事,法官们一般就是发发呆、聊聊天,或者收拾一下东西。“小齐啊。”审判长张建军走到齐银身后,“没事干呢?”

齐银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没,等着开庭呢。”他眼角瞄到了张建军手里捧的一堆卷宗,总觉得张建军的笑容里没啥好事。“哦,你除了之前那宗,最近也没什么案,帮我办一宗呗?”张建军笑眯眯的,“就是人多了点,也不是太复杂。”“……好吧。”齐银瞄了一眼张建军手里那叠卷宗,大概十几厘米厚,十个卷宗左右,还在可接受的范围,想着自己来挂职本来就是想找些大案锻炼一下,点点头答应了。“嘿!周末咱俩喝酒去,现在下楼准备开庭吧。”张建军把卷宗交给齐银,拍拍他的肩膀,仍然笑眯眯地走开了。

齐银抱着卷宗回到自己座位上,穿上法袍,走出几步,想想又回来抽了一份起诉书,等会开庭时抽空先看看。

今天这个案件是张建军的,一宗故意杀人罪,案情倒是简单,一男子因为女朋友和自己闹分手,一冲动就拿刀杀人了。齐银乘着张建军主持庭审的空,拿出刚才那份起诉书扫了一眼,脸一下子黑了:被告人吴超凡等二十七人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聚众斗殴罪……一连串罪名和二十几页的起诉书,看得齐银想哭。

翻到最后一页,齐银看得又惊又喜。落款处署名的“殷薇”让齐银有些莫名的喜悦,附录上面清楚地写着“附卷宗一百六十七卷”倒是给了他极大的惊吓。这一刻齐银很希望让张建军把之前问的那句“帮我办宗案”重复一遍,然后告诉他:“不行。”

这个庭在齐银的胡思乱想中很快就开完了,齐银在上楼的电梯里问张建军:“张哥,你这个案卷宗这么多啊?”

张建军仍旧是笑眯眯的:“是啊,其他卷宗在书记员小赵那儿,你等会找他要吧。还有两周开庭,有空就先看看卷宗,做一下预案。这个案是政治任务,绝对不能拖,下个月必须判出来。我老人家手脚不利索,就看你年轻人的啰!”

陶曼曼在一旁帮腔:“小齐,你帮老张接了这块硬骨头,勇气可嘉啊~”她见齐银苦着脸不说话,又笑道:“好了,老张你也别欺负年轻人了。按惯例,我们三个每人负责一部分事实和证据,只是最后汇总整理和判决书写作还是归你。没问题吧?这也是锻炼的机会。”

张建军拍拍齐银的肩膀:“好了,跟你说实话吧。这案件刚立案开始就有人找我了,各种来头都有,很不好推。尤其是最近快开庭了,天天有人叫我吃饭。这种案件的工作量本来就是三个人一起分担的,调到你名下,主要还是拿你挡一挡。毕竟你不是本院的,一般人也不认识你。”“行吧!我做这个坏人吧。”话都说到这份上,齐银也只能一脸视死如归地答应了。

陶曼曼笑他:“别想得太严重,说话圆滑点嘛。人家要是找我,我就说‘哎,这案件是经办人作主啊’。要再找你,你就推说你全听审判长的。不就把球又踢回给老张了吗?有些人你不好开口就说办不到的,那多不给人面子啊?多踢几下,人家面子照顾到了就行了。”

见齐银一脸深思的样子,张建军哈哈大笑起来:“踢皮球是门学问,多练练吧。”

回到办公室,齐银翻了一会起诉书,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喂?”电话那头,殷薇的声音仍旧清脆,仿佛她微翘的唇角也清晰可见。“呃……殷检察官您好。我是市中院刑一庭的齐银。”齐银略有些不自然,“吴超凡那个涉黑案是你的吧?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份审结报告里的证据抄录部分。”“可以啊,我明天让开庭的公诉人带过去给你。”殷薇并没有太多意外。“好的,谢谢。”齐银还是有些紧张。“没什么。”隔着电波都能感觉到殷薇弯起的眼,“顺便说一下,这个案件里有个秘密卷,主要是其中有个被告人的立功证据,但是他要求我们保密。你看这个材料怎么出示比较好?最好不要当庭出示,我是建议庭外核实,免得被打击报复。”“打击报复?不会这么严重吧?”“小心点好。你看看起诉书,他里面有一宗故意杀人案,这被告人下手够狠的。”“这样……好吧,等我看看再与你联系。”

齐银挂上电话,连忙拿过起诉书翻到殷薇说的那宗犯罪事实仔细阅读。

同一时间,A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阅卷室里,孟李和陆鹿正埋在卷宗堆里挥汗如雨。两人相互协作,一个负责翻卷宗,另一个拿着手机拍照。

孟李拍完一本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掏出纸巾擦了擦汗,问陆鹿:“书记员真说没有证据的电子版可以拷贝?”

陆鹿又拿过一本卷宗,“啪”的放到孟李面前:“真没有。那个赵书记员就说检察院没给电子版,卷宗爱看不看。”

孟李一边拿手机对焦,一边问她:“你没跟书记员说我们是法援的?”

陆鹿“哼”了一声:“她才不理我说什么,直接就挂电话了。”她见孟李拍完这页,又翻到下一页,“不过这个案真没证据的电子版。我也打电话问公诉人小姐姐了,她说卷宗太多了,扫描不过来,所以只有一部分,大概几十卷吧,剩下的因为赶着起诉,来不及扫描了。我已经跟她说了明天去她那里拿这部分光盘。”她指了指专门挑出来放在一边的几十个卷宗。

孟李闻言,立时想起那个美好的身影:“公诉人小姐姐?是那个殷薇?”

陆鹿点点头,得意地笑道:“当然。要是其他公诉人,才不会这么好心,直接一句案件已经起诉了不负责律师阅卷,就把我们打发走了。”她似乎想到以前不好的经历,又“哼”了一声。

孟李又问:“那有没其他律师已经阅过卷的,我们去他们那里直接拷贝呢?”

陆鹿摇摇头:“都说那个书记员根本不搭理我了,直接挂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问。”

孟李又拍完一页,调出通讯录:“那法官是谁,我直接打给法官吧。你有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直接跟法官沟通好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嘛。”

陆鹿:“法官你应该认识,是上次你开过他庭的齐银齐法官。”

孟李嘀咕了一句“这么巧”,找出齐银的办公电话,打了过去。

齐银正有气没力地趴在桌子上翻卷宗,听到座机响,顺手拿起来:“喂?”“您好,齐法官。我是吴超凡那个案件的法援律师孟李。”“孟律师啊,你好。”齐银想起之前孟李接手的那个案件,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有什么事情吗?”“齐法官,我现在正在阅卷,但是这个案的卷宗实在太多了,能不能申请中午不要把卷收回去,我们就在这里中午加班把它拍完。”“啊?卷宗全部都在你那儿?”齐银“噌”的站起来。“是啊,”孟李一边示意陆鹿跳过几页不重要的内容不用拍,一边继续说道:“要不,有没有其他已经阅过卷的律师?能不能提供一下联系方式,我找他们要也行。”“呃……你先等等,我迟点复你。”齐银也不等孟李再说什么,急忙挂上电话,跑去找小赵。小赵这会正和另外几个书记员聊得欢快,齐银打断她问道:“小赵,吴超凡那个案,你把全部卷宗都给律师了?”

小赵点点头,疑惑道:“是啊。怎么?”

齐银问她:“那个秘密卷也给了?”

小赵反问:“什么秘密卷?我不知道啊。”

齐银急了:“那之前其他律师来阅卷,你也把卷宗全给他们了?”

小赵摇摇头道:“其他律师送委托函来的时候,说他们在检察院阶段就阅过卷了,所以都没要求阅卷。总共有七八个被告人有委托律师吧。还有三个是法援律师,但是只有今天那个律师来阅卷,另外两个都说不阅了,让我拿他们那个被告人的卷宗给他们复印几张就算数,没要求看其他卷宗。”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齐银的脸色:“没什么事吧?”

齐银“唉”了一声,吩咐她:“你先跟我下去把卷收回来。”

两人下楼去,见到阅卷室里卷宗东一堆西一堆的,齐银也不动声色,上前假装关心地问道:“孟律师,拍了多少了?”

孟李指指手边的一叠卷宗:“刚拍完被告人供述,准备今天把证人证言部分拍完。明天剩下其他证据材料就快一些。”

齐银笑道:“法援案件才几个钱?随便拍几张应付一下不就行了。”

孟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办法,我们穷嘛,法援这点钱我也得卖力去赚呀。”

齐银翻动着那堆卷宗,孟李又道:“齐法官,你这案件排的这么紧,后一周就开庭,今天都周三了,我们可来不及准备啊,能不能延期开庭?”

齐银摇摇头:“没办法,其他律师都通知了,法警什么的也都安排好了,不好改的。你就辛苦一下吧。”

孟李叫苦不迭:“我就算随便拍几张,至少也得两天,加上会见,哪还有准备的时间。”

齐银还是拒绝:“不行。刑诉法规定的准备辩护的时间也只是十天啊,你现在离开庭有十多天也足够了。”

孟李:“那不然我申请个庭前会议?或者申请补充调查?实在不行我让被告人拒绝辩护换个律师,你这准备辩护的十天也要重新算嘛。这也是法定诉讼权利啊。”

齐银又叹了口气,他今天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还要多。“孟律师,我们让公诉人提供一下她摘抄的证据内容,你明天过来拷贝吧。这个开庭日期实在没法再延了,原因你懂的,我也没法详细解释,请你理解一下。”

孟李想了想,点头答应。齐银也松了一口气,招呼小赵把推车推过来,拒绝了孟李要帮忙收拾的好意,和小赵一起把卷宗搬上推车,推回办公室。

四、试探

仍旧是熟悉的第五看守所。说起来,陆鹿来这里会见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只是好像每次都是在打白工。

走过那条长廊时,孟李忍不住稍微期待了一下与殷薇再次偶遇的可能性,当然并没有如愿。待两人走进讯问室时,那点小小的旖旎心思也早已收敛起来。

等不多时,两名看守所的管教押着吴超凡走进羁押室,陆鹿看到的是一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儒雅中年人,他的衣着十分整洁,没有丝毫看守所里常见的邋遢或营养不良,更不像吃过任何苦头。如果不是在起诉书上看过吴超凡的年龄,陆鹿一定会认为他还不到四十岁。虽然他已经被关押了一年多,吴超的精神状态却很好,一进羁押室就冲孟李笑着打招呼:“孟律师,您可总算是来了。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一直未得一见啊。”

孟李笑着打了几句哈哈,便转入主题:“吴总,您这个案件想必也收到起诉书了吧?”见吴超凡点头,他便坦诚说道:“我刚刚才接到指定辩护,上午才拿到起诉书,具体证据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您这案件想必之前的律师也已经给您分析过了,您自己有什么想法?”

吴超凡微笑道:“孟律师,您的名声我早已有所耳闻,之前的几位律师也都对你的能力和人品赞不绝口,都说你绝对信得过。所以也请不必顾忌,有话大可直说。”

孟李点点头道:“那我可就直说了。您这案件,恐怕我只能给你作罪轻辩护,而且成功率,说实话不大乐观。”

吴超凡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这个我明白。我也是学过法律的。”他见孟李略显疑惑,解释道:“我后来读了个在职法律硕士,多少了解一点。看了起诉书,也请教了一些人,我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早就有心理准备。”

陆鹿在一旁好奇地插嘴:“吴总,您读法律的呀?那后来怎么会开公司的?”

吴超凡也不在意她的冒犯,笑着摇摇头道:“后来我继承了家里的产业。”“小陆!”孟李斥责她,陆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孟李抱歉地说道:“吴总,我会尽力做好辩护工作的。”

吴超凡倒是看得开:“你放心,我不像那些法盲,老觉得没活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我这辈子也算过得精彩了,不算亏。你尽力就好,孟先生办事,我放心啊。哈哈。”

孟李开始问案件的事,两人像聊天一样,吴超凡看似洒脱,在案件的具体事实上却只字不提,只推说下面的人怎么办的事自己也不清楚,要不就说日理万机忘记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了。聊了快两个小时,陆鹿面前的笔录却只写了三页多点。孟李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便提出了告辞。

吴超凡坐在玻璃窗后,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两人走出看守所,陆鹿忍不住说道:“这个吴超凡挺有风度的,像那种电视里演的儒商,不像是坏人呀,没准手下人干的那些事情他真不知道呢。”

孟李叹道:“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你认识一个人,并不能认识他的全部啊。”

陆鹿没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一整个中午,齐银都没午休,跟小赵两人好不容易从卷宗堆里找出那个秘密卷。然后又跑去监控室,把上午孟李两人阅卷的整个场景都快进看了一遍。但是有些时候镜头正好被孟李的身体挡住了,看不出来他当时在翻阅的是哪个卷宗。只能看到似乎孟李把大部分卷宗都已经浏览了一遍。

上班时间还差5分钟,齐银忍不住就敲开了张建军办公室的门。张建军还是一副睡眼惺松的模样,一边收拾着简易床,一边听齐银把事情全盘说了一遍。“怎么办?”齐银急切地望着张建军。“你打算怎么办?”张建军反问道。“嗯……实在不行,我准备下午直接跟孟律师把话挑明了说,事关重大,他应该能理解的。”“嗤~”张建军嗤之以鼻,“别那么天真啊小齐,这个孟李业务不错,人可是狡猾得很。哪有你这样一说话就把底全部交代出去的。说话讲点技巧好不?”“都是法律共同体,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吗?再说我觉得他人品不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是信得过的。”齐银争辩道。“知人知面,再说你跟他接触过几次?”张建军满脸不屑,“我跟你说,永远不要太相信一个律师,你只认识他的一面,但不可能了解他的全部。”“那你说怎么办?”齐银有些不高兴了,说话口气也有点硬。“先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吧,静观其变。”

张建军收拾好寝具,开始冲茶,齐银直接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孟李打电话向齐银要求拷贝证据时,齐银顶着黑黑的眼圈又在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不知疲倦的蝉鸣声听在耳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桌上的电话铃第二遍响起时,他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回桌前拿起电话。“你好?哦,孟律师啊。你直接打给书记员小赵……不,算了,你在哪里?我下楼来找你吧。”齐银本来想打发他直接找书记员,但又改变了主意。“齐法官,这是U盘,麻烦您了。”孟李看到匆匆下楼的齐银,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齐银点点头,却没有去接U盘,而是带着孟李在一楼里找了一间空的调解室,示意孟李坐下。“孟律师。”齐银盯着孟李的眼睛,“有个事情想问你一下。”

孟李有些疑惑:“您说。”

齐银开门见山:“昨天你来阅卷的时候,那堆卷宗里有个秘密卷你有没有看过?”

孟李略一思考,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秘密卷?是卷宗不见了?”

齐银道:“孟律师,我就直说吧。昨天书记员把秘密卷夹在一起给你了,这个涉及相关人员的安全问题,希望你坦诚告诉我有没有看过这个卷的内容。”

孟李直视着齐银,微笑道:“我真没看过。”“真没有?”“真没有。”“好吧。”齐银站起身来,要过孟李的U盘,“孟律师,你要是没看到就算了。要是看到,也希望你能保守秘密。这个案件泄密的后果很严重的。”

孟李点点头:“这个自然。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放心吧。”

齐银点点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孟律师,我相信你。”

五、多管闲事

回去的车上,陆鹿问孟李:“孟哥,刚才那个齐法官神神秘秘地找你干嘛?”

孟李摇摇头:“专心开你的车,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哦。”陆鹿不说话了。孟李在后排眯上眼睛,轻轻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路无言。

回到办公室,孟李交代陆鹿:“老样子。你复制一份证据,我们分头看。看完再交换意见。”

陆鹿这回却没有很干脆地答应,有些迟疑。孟李疑惑道:“你怎么了?”

陆鹿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孟哥,上回那个张乙你还记得吗?”

孟李“嗯”了一声:“就你非要帮人家离婚那个啊?”

陆鹿点点头:“我上周帮她去起诉了,但是她丈夫突然出交通事故死了,她约我今天陪她去交警队协商赔偿款的事。”

孟李皱眉道:“她又去申请法律援助了?”

陆鹿不吭声,轻轻摇摇头。

孟李训她:“陆小鹿同学,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多管闲事了?啊?你又不是代理交通事故的,人家协商赔偿,你去掺和什么热闹?她给你好处了?”

陆鹿支支吾吾道:“她……我……我就看她可怜……怕她被人骗嘛。”

孟李“唉”了一声:“你免费帮别人,这可以,但要分清楚,有些是人情,有些是正义。可你不要别人一开口你就帮,这样只会让你显得很廉价。”

陆鹿:“我知道,可是我不好意思拒绝嘛……再说这也不费多大心思,能帮就帮罗。”

孟李:“做案例才分对错,做案件只看利弊啊陆鹿同学!”

陆鹿:“孟哥……您就当我下午请假吧。要不您扣我半天工资。答应了的事情,我实在不好推。这个证据,我今晚加班看完,行吧?”

孟李又是“唉”了一声,不耐烦道:“随便你吧。”

案件的证据很多,不过很明显写证据报告的人很细心,疏理得非常清晰,每一单事实都单独罗列了证据,甚至还将其中的关键内容涂成醒目的黑体。孟李边看边记录,不知不觉就将证据疏理了一遍。此时也已日落西山。

他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傍晚的风带着未消的暑意扑进室内,在玻璃蒙上一片雾气。孟李索性关了空调,打开房门通风,自己走到大厅去冲一杯咖啡。刚加进几块方糖搅动着,陆鹿从电梯口那边跑过来,看见孟李就兴高采烈地嚷道:“孟哥,搞定了!保险给了五十万,宝来公司也爽快地给了五十万。吴寿也算死得其所了。”“吴寿?宝来公司?”孟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陆鹿又继续嚷道:“孟哥,你不知道,我事先就跟张乙说了大概能赔多少钱,今天主持调解那交警给我们算的赔偿项目和数额,跟我算给张乙的是一模一样!”

她得意地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交通事故调解书复印件,伸到孟李跟前,丝毫不顾后者脸上的思索之色:“保险公司的钱要过两天才到,但是宝来公司,哦宝来公司就是肇事司机的公司。宝来公司的钱当场就转账了。我后来还陪张乙去法院申请撤诉了,那法官一开始还很担心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丈夫威胁她撤诉,再三确认以后才同意我们撤诉。真是个负责的好法官。”“孟哥你没看到,张乙签了协议拿到钱时哭得有多伤心。她一开始是笑着的,一边笑一边跟我说谢谢,然后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让我感觉到我的付出是有价值的,真的,能帮助别人才是律师的价值所在。”陆鹿还在絮絮不休地说着自己能帮到张乙有多开心,孟李却打断她:“你答应我今晚加班看证据的,别忘了。”“……哦。”陆鹿的嘴嘟得能挂上三本卷宗。

A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张建军的办公室。

张建军点燃了一支烟,听齐银把情况介绍完毕。“……所以我感觉孟律师应该没看到这个秘密卷。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了。”

张建军不说话,陶曼曼笑着打圆场:“行吧,你既然选择了相信他,那我们也选择相信你的眼光。泄密这事,你就保持关注吧。”

张建军冷笑道:“让他们狗咬狗也没什么不好,这帮都不是什么好人。”“哎!”陶曼曼嗔怪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举报人的人身安全还是要保护的嘛。”

张建军道:“那人又没什么家人,他现在呆在看守所里也还安全,怕什么报复。”

陶曼曼没好气地抢过他手上的烟掐灭了,“说正事,少放嘴炮。”张建军呵呵笑了两声。

齐银鼓足勇气问他:“张哥,这事要跟庭长汇报吗?”“有什么好汇报的,你还嫌手头的事情忙不完啊。”张建军又来气了,“左汇报右汇报,到头来还不是你来干,干完还要写材料,有啥分别?”“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说老张,这证据要不要当庭出示,你倒是拿个主意呀。”陶曼曼岔开话题。“小齐,你自己什么想法?”张建军掏出一支烟,摸起打火机,陶曼曼拍了他一下,他又悻悻地放下。

齐银想了想,道:“这材料是对被告人有利的证据,如果不当庭出示,就不能作为证据采纳,这个被告人平白无故少了个立功情节,我的想法还是要出示吧,只是给他隐名,不要在庭上说出他的名字。”

张建军又呛他:“被告人加律师几十个人,人多眼杂,就算你相信那个孟李吧,其他那么多律师也个个值得你相信?”

陶曼曼也摇了摇头道:“这个确实更容易泄密,要不还是庭外核实好了。”

齐银反对道:“不行,只有技侦证据才可以庭外核实,其他证据都要在法庭上质证的。最多是在涉及这个证据时转为不公开审理。这个立功材料公诉人如果不当庭出示,就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陶曼曼说道:“可是没出示是为了保护他。”

齐银固执道:“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它没出示,未经法庭质证,就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张建军:“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和我们讨论出不出示的问题呢?”

齐银“哼”了一声:“还不是帮公诉人想办法解决问题。”

张建军严肃道:“这是你的职责要求你解决的问题,不是帮公诉人解决。小齐,法官不能逃避责任的。”他拿起桌面的《刑事诉讼法》翻动着,提了个方案:“要不这样吧,你开庭前找个时间见一见这个被告人,给他做堂笔录,问问他自己什么想法,我们再决定吧?”

齐银“哦”了一声。

张建军又交代:“你要叫上公诉人一起去,殷薇那丫头处理这些事情可比你成熟多了。”

齐银又“哦”了一声。

陶曼曼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小赵那里……老张你找时间得好好说说她,这种错不能犯啊。”

张建军长长叹了一声:“忍忍吧。跟其他人比起来,小赵已经算好了。每个月三千块,你能指望她有多负责。”

陶曼曼亦是默然。

张建军又想到什么,严肃道:“你们两个这段时间都警醒一点,有人请吃饭一定要警惕啊,不能百分百确定跟案件无关的饭,最好别去吃。”

两人连声应好,走出办公室,齐银又问陶曼曼:“陶姐,真不用跟庭长说一声啊?”

陶曼曼哑然失笑道:“小齐,你就别多事了。庭长要知道了,肯定让你给院长汇报,院长肯定让你先写个书面材料,写完材料你还得写个风险分析,写完分析还要写应对方案,最后没准还要你三天两头汇报一下有什么进展,有什么结果……””“行了行了,陶姐别说了,我都听你的,保证不多事。”她还没说完,齐银已经投降。

六、会见

又是一个周一。

刚刚过去的周末里,或许很多人都在用各种方式来放松自己,郊游,运动,睡觉……好调整好状态迎接新一周的繁忙。可对于法律人来说,周末只是意味着上班的时候不塞车而已。

孟李和陆鹿赶了几天工,把证据疏理了一遍,写好了质证意见初稿。当然也多亏殷薇本来就把证据摘录得很完整了,省了不少事。不过孟李还是专程又跑去法院要求阅卷,把卷宗重新翻了一遍,拍了一些他认为比较重要的内容回来。当然,他这回没看到那个秘密卷。

周末两天,两人拟好了大概的辩护思路和庭审发问提纲,孟李还熬夜赶了辩护词的提纲。陆鹿很想说一个法援案件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费神,但想想那张巨额支票,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刚上班,孟李又拉着陆鹿去会见。前往看守所的车上,陆鹿犹豫许久,还是把疑问问出口:“孟哥,当事人委托的那个事情……你有眉目了吗?”

孟李摇摇头,含糊应道:“这事我还在考虑。”“哦。”陆鹿迷迷糊糊地应道,没再继续追问“考虑什么”。

办会见手续特别顺畅,不多一会,两人又坐在讯问室里,看着吴超凡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孟律师,陆律师。”吴超凡笑着打了声招呼。“吴先生,这次是想和你确认一下具体的辩护方向。我这几天仔细研究了证据情况,感觉可以把重点放在具体几个罪名上,当然我不方便给您说证据细节,只是大概介绍一下情况。首先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这个罪名,它的构成需要四个方面,包括稳定的组织架构,支持犯罪的经济能力,有组织的违法犯罪活动,以及对某个行业的垄断……”

孟李很详细地给吴超凡介绍几个核心罪名的认定要点,以及他打算采取的突破口,吴超凡听得很认真,不时地提出几个认定上的疑问,孟李也一一给他解释。

两人前后讲解了一个多小时,孟李把自己准备采取的辩解思路简单说了一下,主要是集中精力对几个关键罪名提出异议,尤其是故意杀人罪,以不判死刑立即执行为第一选择。

吴超凡注视着孟李笑道:“孟律师办事,我是放心的。只希望孟律师能把这事情尽快搞定。”

孟李勉强笑道:“吴总您的身份,对法律和政治应该说是有一定了解,这案件是个什么情况想必自己也清楚,我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吴超凡点点头道:“孟律师也没必要把精力过多的放在给我保命上,生死有命嘛,这方面我早就想清楚了,孟律师尽力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有没有结果并不重要。”

孟李连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吴总的大事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

吴超凡点点头:“孟律师费心了,如果办案有什么困难或者想法,可以直接找内人商量。”

孟李连声应是,随后起身告辞而去。

这个周末齐银同样也过得很忙碌,不过忙碌中也有些窃喜。一边对照着殷薇摘录的证据一边翻卷宗核对,不时还发条信息给殷薇询问具体的证据细节,对齐银而言,这似乎是一种享受。直至约好殷薇周一上午一起去见见那个举报人,齐银还有种恍然梦中的感觉,不时就要把信息翻出来看两眼。

周一一大早,齐银就到了办公室。先把写好的审判方案放到张建军桌面,这是大案必做的,等等要给领导把关。再把庭审提纲放到陶曼曼桌面,这个合议庭已经讨论过,只是还是得让陶姐审一审,看有没有遗漏了什么细节。

然后去司机室要了台车,快九点了,司机还在吃早餐,齐银也只好坐在车上一边联系殷薇一边等司机。到市检察院接上殷薇,两人在后座一路闲聊着案情,不知不觉便到了第五看守所。下车的时候,齐银有些怅然若失。

应该聊点案件以外的话题的。齐银有些后悔。他们到的这个点是会见的高峰期,不得不先排队等空位,这倒是正中齐银的下怀,不过两人在等候区坐着,齐银憋了半天,说出口的仍然是“当时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个举报人分案起诉呢?”

殷薇用她好听的声音反问道:“那不是更明显吗?人家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有问题了。”

齐银尴尬地笑道:“是,是……”忽然看到窗口的小哥招手,连忙站起来招呼殷薇过去,暗中抹了一把汗。殷薇只是抿着嘴偷偷地笑。

走过那道长廊,迎面而来的清爽气息让齐银精神一振,尴尬之意也少了许多。他还是第一次来,好奇地从墙上的孔往外张望,殷薇在旁边给他介绍这个看守所的历史。

孟李和陆鹿走出拐角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有些好笑地重重咳了一声,待墙边两个人闻声回头,他才带着陆鹿穿过长廊,招呼道:“齐法官,殷检察官,好巧啊。”

齐银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应了声“是啊”,便匆匆从孟李身边走过,殷薇笑着朝孟李点头示意,也跟着走过去。

孟李回头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皱眉不语。陆鹿奇怪地催促他:“孟哥,走了。”孟李这才扭身走出门去。

在出入口,孟李又跑去接待窗口那里问了几句,才与陆鹿走出看守所的大门,两人沐浴在炽烈的阳光下向停车场走去。陆鹿忽然问道:“孟哥,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是去见那个举报人?”

孟李摇摇头,拍拍她的脑袋:“别瞎猜。这事情你就别掺和了。”

陆鹿不满道:“我也是正式执业的律师了。”

孟李转过头看着陆鹿,小姑娘的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孟李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打消了给她解释方才吴超凡那番话的念头,叹了口气:“小陆,你有想法挺好,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也不需要明白,反正你在这行干久了,迟早会懂的。”见陆鹿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孟李笑着揉乱陆鹿的头发,打开车门钻进去:“走了。”

陆鹿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嘀咕道:“倚老卖老!”

齐银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举报人坐在讯问室的玻璃后面,阳光从侧边的百叶窗射进来,他的面容正好笼罩在窗楹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到他有很浓的黑眼圈。

殷薇看了一眼齐银,见他没有说话的意图,便自己先开口:“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下关于你立功的材料。”“我算立功么?”那人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听得出很急切。

殷薇没回答,看向齐银,介绍道:“这位就是你这案件的经办法官,他会回答你的疑问。”

齐银干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说道:“我叫齐银,是你……你们这个案件的经办法官。你这个材料,如果不在庭上作为证据出示,按规定就不能认定相关的立功情节的。所以……”

他还没说完,那人便紧张道:“不行!不能在庭上出示!”

齐银问他:“你也没家人不怕报复,自己又在看守所里挺安全的,你还怕什么?”

那人只是摇头说不行,却也没解释。

齐银又问:“要不……我们找你律师,到时候我们庭外核实这个材料?”

那人断然拒绝道:“不行。我那个律师是老板给我们请的,我信不过他。”

齐银连忙问他:“那你有没有向律师透露什么?”

举报人摇摇头道:“没有。他有问过我是不是有立功情节,我没承认。我现在谁都不信。”

齐银站起身来交代殷薇:“殷检察官,你先在这看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进看守所讯问之前,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都要寄存,齐银只能急匆匆跑到值班室借他们的座机给张建军打了个电话,这位老审判长倒是很镇定,反过来安慰齐银:“没事,举报人自己也没泄密。律师是谁请的,我们也管不着,你就当这事不存在吧。至于这个举报材料……我的意见是别出示了,你也别纠结这个,干脆把它锁进档案柜里,谁也别碰。他的立功情节就别认定了,到时候我们用自由裁量权给他轻一点处理吧。”

齐银挂了电话,慢慢走回讯问室,五味杂陈。“怎么样?”殷薇没和举报人说什么话,两人都坐在座位上沉默着。见齐银回来,殷薇忙问他。

齐银朝殷薇点点头,转向举报人沉声说道:“你没向律师透露什么东西就好,和你相关的材料我们决定封存起来,不再出示。但这样一来,你的立功情节也没法在审判过程中认定了,我们只能保证会在最终的处理结果上会考虑这个因素,尽可能给你轻判……不过这个幅度也不会太明显,不然别人还是会产生怀疑的。”

举报人点点头道:“我明白……我相信你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齐银和殷薇两人招呼看守所管教来交接了在押人员,便离开了。回程的路上,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也没聊天的心思。送殷薇到检察院下车时,殷薇问齐银:“那……那个我开庭时就不出示了?”

齐银点点头:“提都不要提了。”

他拉上车门,司机继续往前开去,洒下一片炫目的阳光。殷薇抿着嘴,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七、开庭的第一天

这又是忙碌的一周。

陆续又有五六个律师来交了委托材料,毫无意外全是法律援助,而且全是委托函一扔,拿了起诉书就走,只有一两个申请拷贝了证据的电子版。齐银忍不住背后冲张建军报怨:“个个都说因为家庭贫困,这些人哪个像家庭贫困的样子!”

张建军心态倒是挺好:“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别人你少管。”

齐银冷“哼”了一声道:“我侧面去了解了,有家属说这律师是他们老板帮着申请的。”

张建军反问他:“开庭方案改完了?”“没……”齐银瞬间没了力气,唉声叹气地回座位继续改第N稿的庭审方案去了。

孟李这边也没闲着,辩护策略要进一步细化,证据要再仔细比对细节,质证意见和辩护词也要继续修改……等忙完这些,又已是周末。“我先走了,周末放松一下大脑,下周至少要坚持一周呢。”孟李临走前,叮嘱道。陆鹿还在电脑屏幕上翻着什么,似乎没听见,过了好长一会,才突然醒悟过来,转头嚷道:“孟哥,我发现了个新的思路!”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嘀咕了几句,又把头埋回电脑屏幕前。

周一上午8点半,孟李站在A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安检门口等着陆鹿。出门时还是朝霞徇烂的天空,这会已经阴云密布。

预示了今天的庭审不会太顺利,主角的命运多舛啊!孟李正这样想着,看到陆鹿左手提着卷宗右手握着豆浆狼狈地跑过来,不好意思道:“孟哥,这一段全封路了,出租车开不进来……”

孟李摇摇头说道:“没事,不过你那个豆浆还是快点喝完吧。”

陆鹿一边吸着豆浆,两人走到安检口,递上律师证,律师是可以免检的,可孟李进去了,保安却伸手把陆鹿拦了下来,指了指她手里的豆浆和包子:“食物不准带进法庭。”

陆鹿无奈,把拎了一路的早餐扔进垃圾桶,嘟着嘴巴跟着孟李进了大法庭。时间还早,法庭里只有两三个来得更早的律师和书记员小赵。孟李从公文包里摸出几块巧克力递给陆鹿,笑道:“趁现在没人快吃,等会人来了开庭以后,你想吃就要躲到卫生间里了。开这种持续时间久的大案庭审,一定要准备点高热量的零食啊。另外尽量少喝水。”

陆鹿“哦”了一声,剥开一块嚼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卷宗里摸出几页纸,冲孟李炫耀道:“孟哥,我周末想到个新的思路。有一宗杀人案的一个关键证人叫吴寿,你有没有印象?”“吴寿?”孟李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对。你记得我帮张乙那个法援的离婚吗?她丈夫就是吴寿,因为交通事故死了我上次帮她处理的,所以有她丈夫的身份资料。我之前看材料时想起这事,就把两个人的身份信息翻出来核对了,跟这案件的证人是同一个人。”陆鹿附到孟李耳边神秘地说道,“孟哥,我们完全可以要求这个证人出庭啊。公诉人小姐姐肯定没法把死人再拉到庭上来说话啊,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份胜算?”

孟李拿起那几页纸,分别是吴寿的笔录和他因交通事故死亡的相关资料,身份证号码、户籍信息、家庭住址都是吻合的。孟李的脸色严峻起来:“这事你先别提,我考虑一下。”他拿起辩护词盯着,思考着什么。

陆鹿没敢打扰他,啃完巧克力,出去饮水机倒了杯水放到孟李面前,自己坐回旁听席上——法院之前通知开庭时就说了,因为人数多、座位有限,每个被告人只能有一个辩护律师坐在法庭的辩护席上,其他辩护律师只能坐旁听席,想发言只能由辩护席的律师开口。

进来的人络绎不绝,不一会就占满了大半个法庭。陆鹿百无聊赖地望去,才发现法庭里分了好几个区:家属区,律师助手区,媒体区,等等。其中还有个叫“相关单位区”,陆鹿看到了司法局、政协等标签,但座位上还是空空如也。

渐渐的,辩护席上也坐满了人,陆鹿发现之前在其他案件里遇到的那个挺会闹腾的律师林叶也坐在上面,还离孟李挨得挺近。辩护人的座位是按被告人排序的,这说明林叶的当事人在案件中的顺序也比较靠前。但孟李始终托着腮发着呆,没与其他律师有任何交流。

9点半,张建军等人已经齐齐整整地坐在审判席上,下面黑压压站着三排被告人,却老半天没坐下,似乎法警在斥责着什么。“砰!”张建军重重敲了一下法槌,“为什么不坐下!”他喝问道。

那些被告人胆怯地相互望了望,没有人出头,张建军不耐烦地指着前排一个人:“你来回答。你们为什么还不肯坐下?”

那个被告人怯生生地回答:“报告政府!请让吴总坐第一排,我们没资格跟吴总并排坐。”“是啊!”人群中也有几人附和着。

齐银闻言连忙使劲捏住自己的脸颊防止在审判席上失态,张建军也气得差点笑出来:“这里是法庭,哪里分什么座位尊卑,座位是按起诉书顺序安排的,快点坐好!”审判区里众法警也按着各被告人的肩膀强制他们坐下,这些人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但都偷偷用屁股把椅子往后悄悄挪了一点,又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张建军假装没看到这些,握起法槌重重敲响了开庭的信号:“砰!!!”“A市中级人民法院今天依法公开开庭审理被告人吴超凡、吴超群、吴胜、吴金银……等二十七人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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