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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6 02: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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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罗伯特·海因莱因(著),吴鸿(译)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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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战队

星河战队试读:

第1章

快上,你们这帮猿!你们要活到老不死吗?——无名排副,1918年

空降前,我总是不由自主发抖。当然,我接受了注射,也接受了催眠准备,照理说,我不可能真的害怕。舰上的精神科医生检查了我的脑波,也在我睡着之后问了我一些蠢问题,他告诉我,这不是恐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是迫不及待的赛马在起点闸门时的那种颤抖。

我不能说这对不对,我又没当过赛马。但事实是,我吓呆了,每次都是。

倒数三十分钟,我们在罗杰·杨号的空降舱集合之后,排长进来检查我们。他不是我们正式的排长,因为拉扎克中尉在我们上次空降[1]的时候“买地”了;他其实是排副,也就是职业军人随舰中士,名叫杰洛,绰号“啫喱”,有芬兰与土耳其的血统,来自环绕比邻星的伊斯坎德尔——黑黝黝的小个子,看起来像文职人员,但我看过他对付两个狂怒的大兵。那两人很壮硕,他必须伸长了手才抓得到他们,然后像敲椰子一样把两人的脑袋砸在一起,再迅速后退,避开他们倒下的路线。

下了任务,他人还不错——就一个中士来说。你甚至能当面叫他“啫喱”。新兵当然不能放肆,但你只要做过一次战斗空降就能这样叫他。

但他现在有任务在身。我们每个人都检查了自己的作战装备(这可是你自己的小命——明白吗?),代理排副叫我们集合之后,已经仔细检查了我们,现在啫喱又要再检查一遍。他绷着恶狠狠的脸,眼睛不放过任何细节。来到我前面的弟兄跟前,他停下来,按了那人腰带上的一个钮,得到他的身体状况读数。“出列!”“可是,排副,只是感冒而已。医官说……”

啫喱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什么!”他厉声说,“医官又不去空降——你也不会去,因为你发烧,体温升高一度半。空降在即,你以为我有时间陪你瞎扯吗?出列!”

詹金斯离开了我们,看起来既伤心又生气——我也觉得很糟。因为上次空降,中尉买地了,人员往上调升,所以这次空降,我才会是第二分队的副分队长,而现在我的分队会有一个缺口,却没办法补上。这可不妙,它意味着如果某人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叫人帮忙,将没人可以帮他。

啫喱继续检查,没再刷掉别人。不久,他快步走到我们前面,仔细端详着我们,哀怨地摇了摇头。“一帮猿!”他咆哮着,“说不定你们这次空降全都去买地,他们可以从头开始,打造中尉心目中的理想部队。但大概不行——看看我们如今招到的那些新兵。”他突然挺直身子,大声说:“我只是要提醒你们这帮猿,你们每个都花了政府大笔金钱,算上武器、装甲、弹药、仪器以及训练,所有的一切,包括让你们吃得太饱的粮食——都是成本,凑起来超过五十万。再把你们实际值的三毛钱加进去,总数相当可观。”他怒目瞪着我们:“所以务必带回来!少了你们没关系,但我们不能损失你们身上穿的那套昂贵服装。我不希望你们中有任何人逞英雄,中尉不会喜欢的。你们有工作要做,你们下去就好好做,也要竖起耳朵注意归队号声,回收时刻你们就要现身,动作迅速,而且要照规矩来。懂吗?”

他又怒目而视:“你们应该知道计划。但你们有些人无法接受催眠,所以我概略地说一下。你们以两条散兵战线空降,预计间隔两千码。你们一落地,立刻取得我的方位,在你找掩护的同时,取得你班上弟兄的方位与距离,左右两边都要。这时你已经浪费了十秒,所以你要尽量破坏、摧残手边的任何目标,直到侧卫落地。”(他在说我——身为副分队长,我会是左翼侧卫,旁边没有同伴照应。我又开始发抖。)“左右翼侧卫一落地,立刻将两条线拉直!保持平均间隔!放下你正在做的事,立刻行动!十二秒了。然后以跳位方式前进,单双数交叉,副分队长留心计数,指导包围动作。”他看着我,“如果你们把这个做对——我可不敢肯定——那么,归队号声响起的时候,左右两翼将会接触……这时候,你们就要回家了。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疑问——从来没有。他继续说:“还有一点……这次只是突袭,不是战斗,只要展示火力,进行威吓。我们的任务是让敌人知道,我们能摧毁他们的城市——只是没有这么做。但是,即使我们没有全面轰炸,他们也不安全。你们不必俘虏敌人,而且非不得已不要杀生,但要把我们袭击的整个区域都摧毁。我不想看到你们哪个闲人,带着没用完的炸弹回舰上。明白吗?”他看了一下时间,“‘拉扎克的硬汉’声誉卓著,你们务必维持。中尉买地之前,曾经要我告诉你们,他会时刻盯着你们……还有,他期望你们声名远播!”

啫喱看了一下第一分队长米利亚丘中士,说:“给牧师五分钟。”有几个弟兄走了过去,跪在米利亚丘前面,但不见得是他教派的——穆斯林、基督徒、灵知派、犹太教徒,无论谁在空降前想要他的祝福,他都有求必应。我听说,以前部队的随军神职人员不会跟同袍并肩作战,但我一直不明白那怎么可能行得通。我的意思是,要是牧师自己都不愿意做,又怎么可能为这件事祈福呢?反正,在机动步兵部队,人人空降,人人作战——牧师、厨师,还有老大的文书员。一旦我们从发射管下去,就不会有硬汉还留在舰上——当然,除了詹金斯,那也不是他的错。

我没有走过去。我总是担心,如果我走过去,就会有人看出我在发抖,而且,反正牧师在那儿也能为我祈福。但是,最后几个弟兄起身时,他却走了过来,用他的头盔抵住我的头盔,这样可以私下讲话。“约翰尼,”他轻声说,“这是你成为士官后的第一次空降。”“是啊。”我其实不是士官,正如啫喱其实不是军官。“就一件事,约翰尼,不要买地。你知道该做什么,做你分内的事。做就是了,别想着拿勋章。”“呃,谢谢牧师,我不会的。”

他又用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轻声说了什么,再拍拍我的肩膀,便很快回到他自己的分队。啫喱大喊:“立——正!”我们全都利落站好。“全排注意!”“分队在!”米利亚丘与约翰逊呼应。“分队注意——左右舷——准备空降!”“各分队!进入空降囊!行动!”“各班行动!”——我必须等到第四班与第五班进入空降囊,往发射管移动之后,我的空降囊才会从左舷轨道冒出来,让我爬进去。我想到那些古代士兵,不晓得他们爬进特洛伊木马的时候会不会发抖?还是只有我会这样呢?每一个人密封的时候,啫喱都要检查,然后,他亲自为我密封。这时他凑近我,说:“别搞砸了,约翰尼,这就像是一次操练。”

我头顶的舱盖关上,只有我独自一人了。“就像是一次操练。”他这么说!我开始抖得控制不住了。

然后,我通过耳机听到啫喱从中线发射管说话:“报告舰桥!‘拉扎克的硬汉’……准备空降!”“倒数十七秒,中尉!”我听到舰长用令人愉快的女低音回答——却气愤她竟然称呼啫喱“中尉”。确实,我们的中尉死了,也许啫喱会晋升为军官……但我们仍是“拉扎克的硬汉”。

她又说:“祝各位好运!”“谢谢舰长。”“请各位做好准备!倒数五秒。”

我全身被绑得严严实实——腹部、前额、胫部,但我抖得更厉害了。

从舰上被卸载之后,你会好一点。但在卸下之前,你坐在那儿,身处完全的黑暗中,裹得像个木乃伊,抵抗加速,只能勉强呼吸——而且,你知道自己在空降囊里,周围只有氮气,即使你能把头盔打开,你也不会打开——也知道反正空降囊被发射管紧紧包围,如果在你射出去之前,本舰就被击中,那么没有人来得及为你做最后的祷告,你就会死在那儿,动弹不得,无能为力。正是黑暗中无尽的等待,才会导致颤抖——以为他们忘了你……或者星舰被炮火击穿,留在轨道上,失效了,很快你也会买地,动弹不得,窒息而死。或者进入坠毁轨道,即使没在下来的路上烧焦,最后你也会买地。

然后,舰上的减速程序冲击了我们,我停止颤抖。我猜有八个重力加速度,或者可能达到了十个重力加速度。由女飞行员驾驶星舰实在令人不放心,你身上绑着束带的每一处都得有瘀痕。对啦,没错,我知道她们当飞行员的表现比男人更好,因为她们反应较快,而且能承受更多力。她们能更快进去,更快出来,因而有助于提高每个人的生存机会,无论你们的或她们的。可是,用你正常体重的十倍撞在你的脊柱上,这还是不怎么好玩。

但我必须承认,狄拉卓雅舰长技艺纯熟。一旦停止减速,罗杰·杨号就没有乱动的余地了。马上,我听到她厉声说:“中线发射管……发射!”两声反冲的巨响,意味着卸下了啫喱与代理排副——紧接着是“左右舷发射管——自动发射!”开始卸下我们其余的人。“砰!”你的空降囊猛然一动,往前挪一个位置——“砰!”再次猛然向前,完全像一颗颗子弹,压进某种老式自动武器的弹膛。嗯,我们的情形就是这样……只不过这枪管其实是太空运输舰里的一对发射管,而每颗子弹就是一个空降囊,大得(只是勉强)足以容纳一名步兵,加上所有的野战装备。“砰!”我本来习惯了三号位,早早出去,现在却成了末尾,在三个班中最后一个出去。即使一秒发射一个空降囊,等待还是令人难耐。我试着去数已经发出几声“砰”——砰!(十二)砰!(十三)砰!(十四——声音怪怪的,因为是空的,詹金斯本来应该在里面)砰!——

接着一声“哐啷!”——轮到我了,我的空降囊猛力撞进发射膛——然后轰隆一声,爆炸产生好大的撞击力,使得舰长的减速动作相较之下像是爱抚。

突然间,一切都感觉不到了。

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压力,没有重量。我在黑暗中飘浮着……自由坠落,也许在30英里高处,在有效大气层上方,失重落向地表,掉到一颗你从来没见过的行星上。但我现在不抖了,在此之前的等待才是折磨。一旦卸下,你就不可能受伤了——因为,如果出了任何差错,你很快就会去买地,完全来不及注意到自己死了。

我几乎立刻感觉到空降囊扭转、摇摆,然后稳定下来,让我的体重压在自己背上……重量增加很快,随着空降囊达到稀薄高层大气的终端速度,我也达到我在那个行星上应有的体重(听说是0.87个重力加速度)。真正技艺高超的飞行员(舰长就是)会控制接近与减速,让你从管口出来时的发射速度,相对于该行星在那个高度的自转速度,达到在空中的相对静止。载人的空降囊很重,穿透高层大气高速而稀薄的风,不会被吹得偏离位置太远——但是即便如此,下来的路上整个排也一定会散开,使得卸下时的理想队形打了折扣。草率的飞行员可能把这个情况弄得更糟,造成突击组员分散得太广阔,根本不可能完成回收的会合,更别说要执行预定的任务了。必须有人送步兵到作战区域,我想,从某方面来看,飞行员就像我们一样不可或缺。

从空降囊进入大气层的那种轻缓,我能感觉出来,舰长放下我们时的侧向速度接近零,你不可能求得更好的情况了。我觉得很满意——我们在着陆时不仅能保持紧密的队形,而且没有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如果一个飞行员能妥善放你下去,也会利落而精准地收你回来。

外层壳燃烧、脱落——掉得不平均,因为我翻滚了。然后剩余的部分剥离,又把我转正了。第二层壳的紊流减速开始起作用,路程变得颠簸……随着碎片一次一块烧掉,还会颠簸得更厉害,这时,第二层壳开始碎裂。有很多项设计帮助空降战士活得够久,领到退役津贴,其中一样就是空降囊剥落的皮,它不仅能让你慢下来,也会在目标地区上空撒下很多垃圾,每空降一个人,雷达会侦测到几十个目标造成的反射,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是一个人、一颗炸弹,或是任何东西,这些足以造成弹道电脑神经崩溃——也确实会。

更好玩的是,在空降之后的几秒钟时间,你的星舰会抛下一连串的假蛋,假的掉落比较快,因为外皮不会脱落。那些蛋会掉到你底下,爆炸,抛出“窗口”,甚至表现得像火箭侧路的应答器,它还会做许多其他事,进一步扰乱地面上的“欢迎委员会”。

与此同时,这艘舰会牢牢锁定你们排长的定向信标,忽略本身制造的雷达“杂讯”,追踪你们下去,计算冲击数据,留待日后运用。

第二层壳脱尽的时候,第三层壳自动打开我的第一道带状降落伞。这道伞没有撑很久,但本来就不必撑多久;它又猛又重扯了一下,达到好几个重力加速度,随即脱离,与我分道扬镳了。第二道伞撑得稍微久一点,第三道伞则是撑了好一阵子,然后,空降囊内部开始变得太热,我开始想着降落。

最后一道伞断掉的时候,第三层壳就剥落了。现在,我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我身上的装甲,还有一个塑胶蛋。我仍然被绑在内部,动弹不得,此时该决定我要如何着陆,地点又在哪里。我没有移动臂[2]膀(也动不了),只用拇指按下开关,就能得到“近接”读数——我头盔内有仪器反射镜,就在额头前方,读数在上面闪烁时就能看到。[3]

1.8英里——比我认为的理想距离近了一点,尤其是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内层蛋已经达到稳定的速度,我留在里面没什么用了,而表皮温度显示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自动打开蛋壳——于是我用另一只拇指拨动一个开关,摆脱这个东西。

第一发炸药切断了所有的绑带;第二发将塑胶蛋炸开,裂成八块——我在户外了,坐在空中,能看到了!更妙的是,抛弃的八块蛋壳有金属涂层(但不包括我用来取得近接读数的那一小片)造成反射,就像一个穿着装甲的人。任何雷达监测系统,无论使用活人还是电脑,都很难分辨我与附近的垃圾有何差别,更不用提成千上万的碎片,分散在我上下左右几英里的范围。机动步兵训练的一部分,就是让他从地面观察(目视与雷达都看)空降会让地面部队看得多么眼花缭乱——因为当你还在空中的时候,感觉好像赤裸裸,很容易惊慌,可能太早打开伞,因而成为容易击中的目标;或是打不开伞,因而摔断脚踝——断的也可能是脊骨或头骨。

于是,我伸展肢体,甩掉筋骨的不适,看看周围,然后折起身体再伸直,变成燕式跳水姿势,脸部朝下,好好看一看。下方(按照计划)还是夜晚,但你有红外线窥视镜,在你习惯使用之后,可以相当清楚地评估地形。斜切过城市的河流几乎在我正下方,我正在快速接近,好像在发光,显然河的温度比陆地高。我不在乎自己落在河的左岸或右岸,但我不想掉进河里,那样会拖慢我的行动。

我注意到一道闪光,射向右边,差不多达到了我所在的高度;下方某个不友善的土著居民烧掉了什么东西,很可能是我的蛋壳碎片。于是,我立即发射了第一道降落伞,打算(如果可能)将我自己扯离他的屏幕范围,因为他在追踪距离越来越近的目标。我准备迎接冲击、承受冲击,然后飘浮下来,大约二十秒后再卸伞——希望落下的速度与我周围其他东西相同,否则这又是另一个引起注意的方式。

这肯定起作用了,因为我没被烧焦。[4]

离地大约六百英尺,我射出第二道伞……很快就被吹向河面,我发现自己会经过河边一座平顶仓库之类的建筑物,在它上方100英尺处……于是我抛脱降落伞,利用动力服的跳跃喷射,降落在屋顶上,落点差强人意,但弹跳得有点厉害。着陆的同时,我扫描搜寻杰洛中士的信标。

我发现自己下错边了——我应该在河的另一边。我在头盔内部的罗盘环上看到啫喱的星点,距离预定位置偏南太多——这表示我太偏北了。我奔向屋顶靠近河的那边,同时查看旁边的班长相对于我的距离与方位,发现他的位置偏了超过一英里,我喊道:“埃斯!调整间距!”同时,我跳下建筑物、过河,往后扔了一颗炸弹。埃斯的回答是我可以预料的——埃斯应该在我这个位置,但他不想放弃自己的班;然而,他并不乐意听我的命令。

我觉得仓库在我后面升上来,当我还在河面上方的时候,感受到爆炸的冲击,倘若我在预定的那一边,就会受到建筑物遮蔽。这一下差点造成我的陀螺仪翻滚,我自己也差点翻滚。我刚才设定炸弹倒数十五秒……真有吗?我突然明白,自己刚才激动过头了,一旦你落到地面,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的事。“就像是一次操练。”这种态度才对,正如啫喱给我的告诫。花时间把事情做对,即使要多花半秒。

落地的时候,我又看了一下埃斯的读数,再次告诉他调整班员位置。他没有回答,但已经在做,我就不追究了。只要埃斯做好他分内的事,我就能吞下他的无礼对待——暂时吞下。但是,等我们回到舰上(如果啫喱留着我继续担任副分队长),我们终究得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解决,看看谁才是老大。他是职业军人下士,我只是服役的准下士代理下士,但他现在得归我管,在这类情况下,实在不能有人顶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我此刻没有时间想这件事。就在我跳跃过河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肥美的目标,想在别人注意到之前拿下来——在山丘上有一大群可爱的、看起来像公共建筑的东西,也许是神殿,或是宫殿。这些在我们扫掠区域的范围外,距离超出边界好几英里,但游击战的一条规则就是弹药至少一半要用在扫掠区域的范围外,那样会让敌人一直搞不清楚你实际上在哪里——要那样做,而且不停移动,做什么事都要快。因为情况总是彼众我寡,人数悬殊,所以出其不意与速度才救得了你。

在我查看埃斯,第二次告诉他拉直战线的同时,我已经装载了火箭弹发射器。我听到啫喱的声音通过全员线路传来:“全排注意!跳位动作!向前!”

我的上级约翰逊中士跟着下令:“跳位!单数兵!前进!”

这样就留给我二十秒的时间,什么都不必烦恼,于是我跳起来,落在最靠近我的建筑物上,将发射器举到肩头,找到目标,扣第一道扳机,让火箭弹瞄准目标——再扣第二道扳机,送它上路,然后我跳回地面。“第二分队,双数兵注意!”我大喊,并且在心里默数,时间一到就命令:“前进!”

我自己也往前进,跃过下一排建筑物,而且,趁自己还在空中的时候,我拿着手持式喷焰器,扫过河岸的第一排。那些建筑似乎是木造结构,看起来像纵火的好时机——运气好的话,那些仓库会有几座存放油制品,甚至爆炸物。落地的时候,我肩上的Y形架发射了两颗小型高爆弹,从我的右侧与左侧各往外飞两百码,但我根本没看到那两颗高爆弹做了什么,因为这时我的第一支火箭弹击中了——不会弄错(如果你曾经见过),就是原子弹爆炸的强光。当然,这只是个小不点,还不到2000吨标称威力,经过改造与内爆挤压,小于临界质量即可爆炸——但又有谁想要与宇宙级灾难同处一室呢?这足以清除那座小山顶,又能让城里的每一个人找地方躲避放射性落尘。更妙的是,若是有哪个本地乡下人碰巧在户外,往那个方向看,就会有两个小时完全看不到别的东西——意思就是我。闪光没有令我目眩,也不会影响我们哪个弟兄,因为我们的面罩含有厚重的铅,还有窥视镜盖住眼睛——而且我们受过训练,如果碰巧看到强光,就会很快转身,用装甲承受。

所以,我只是用力眨眼——不料一睁开眼,却直直盯着一个当地的住民,正好从我面前建筑物的一个开口出来。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然后,他开始举起什么东西——我猜想是武器——这时候,啫喱大喊:“单数兵!前进!”[5]

我没有时间陪他玩,因为我距离当时的预定地点超过500码。我左手还握着喷焰器,于是我烤了他,再跃过他刚才藏身的建筑物,同时在心里开始计数。手持式喷焰器主要用于纵火,但在狭路相逢的时候,因为不需要怎么瞄准,是很好的防御性杀伤武器。

我一方面太激动,另一方面又焦急地要跟上,结果跳得太高,也太宽了。你总觉得有一种诱惑,想要充分运用跳跃设备——但千万不要!那样就会让你在空中停留好几秒,变成一个肥肥的大目标。前进的方式就是在你接近的时候,紧贴着各栋建筑物快速掠过;在下方的时候,你要充分利用掩护——而且绝对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秒,永远不要给他们时间瞄准你。离开此地,去哪儿都好,总之要不断移动。

在这里,我犯了错误——跳过一排建筑物有余,又不足以抵达更后面一排,结果竟然落到一座屋顶上。但这不是平坦的屋顶——不然我可能逗留三秒钟,发射另一支小不点原子火箭弹;这座屋顶像是管道、栅柱以及各种铁件组成的丛林——也许是工厂,或是某种化工作坊。这儿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更糟的是,上面还有五六个土著居民。这些怪家伙是人形的,有八九英尺高,比我们瘦多了,体温也比较高;他们不穿衣服,通过一组窥视镜来看,他们就像霓虹灯招牌那样显眼。在大白天,用你的肉眼,他们看起来更古怪,但我宁愿对抗他们,也不想面对蛛形虫——那些虫子令我反胃。

倘若这几个家伙三十秒前就在屋顶上,就会被我的火箭弹爆炸闪花眼,也就不可能看到我,或是看到任何东西。但我不能确定,也无论如何不想跟他们纠缠——这次不是那种突袭。于是我再次跳起,还在空中的时候,撒出满满一把的十秒“火丸”,这让他们有的忙了。落地之后立刻再跳起,同时大喊:“第二分队!双数兵!……前进!”我赶紧继续跟上,同时,每次我跳起来,都在努力寻找有什么值得使用火箭弹的目标。我还有三颗这种小小的原子火箭弹,当然不打算带回去。但我不断被灌输一个概念:使用原子武器,必须把钱花在刀口上——这只是我第二次获准携带这种东西。

此刻,我正在试着找到他们的自来水厂。只要直接击中,可能造成整个城市无法居住,强迫他们撤离,但不会直接杀死任何人,而这正是我们奉命执行的那种滋扰,目标应该是在——根据我们在催眠状态下研究的地图——从我目前的地方往上游大约三英里处。

但我看不到,可能是我跳得不够高。我是很想冒险跳得更高,但我记得米利亚丘说过的话,“别想着拿勋章”,因此遵守教诲。我将Y形架发射器设为自动,每次落地会掷出两颗小小的炸弹。在两次落地之间,我多多少少随机放火烧东西,同时试着找到自来水厂,或是什么值得破坏的目标。

嗯,上面有什么东西,不远不近——自来水厂或是什么的,反正规模很大。于是,我跳到旁边最高建筑物的屋顶,看准目标发射出去。跳下来的时候,我听到啫喱喊:“约翰尼!红毛!开始弯曲侧翼。”

我回答收到,也听到红毛回答收到,同时将我的信标切到闪烁信号,这样红毛才容易确认我的位置。我也查看他的距离与方位,同时大喊:“第二分队!向内弯曲,收拢包围!班长回报!”

第四班与第五班回答:“照办。”埃斯说:“我们已经在做了——你自己加紧脚步。”

红毛的信标显示右侧翼几乎在我正前方,而且有15英里远。天哪!埃斯说得对,我必须加紧脚步,否则根本不能及时赶上——而我[6]身上还有两英担重的弹药与各种杂物,我必须找机会用掉。我们以V字队形降落,啫喱在V字的底部,红毛与我在两臂的端点;现在我们必须接近回收会合点,形成一个圆圈……这就意味着红毛与我两人必须跑过的地面比其他弟兄多,而且仍然要做足我们分内的破坏任务。

一旦我们开始包围,至少意味着跳位前进结束了,我可以不必计数,只要专心注意速度。附近开始变得不宜久留,我们一开始有出其不意的优势,在降落的过程中没有被击中(至少我希望没有人在途中被击中),而且在他们当中横冲直撞,我们可以随意开火,不必担心打到弟兄。而他们若想射击我们,却很可能打到自己人——前提是如果他们真的能发现我们,进行射击的话。(我不是博弈理论专家,但我怀疑有没有电脑可能及时分析我们正在做什么,用以预测我们接下来会在哪里。)

然而,主场的各种防御力量开始反击,也不管有没有经过协调。我有两三次与爆炸物擦身而过,近到即使我在装甲里面牙齿也会打战。还有一次,我被某种射线从旁扫过,使得我毛发直竖,而且有一瞬间像是半瘫痪——仿佛撞了尺骨端,但不是局部发麻,而是全身发麻。幸好动力服已经收到跳跃的指令,否则我猜自己大概无法离开那里。

像这样的事会让你暂停下来,怀疑你为什么想要从军——只不过我此时忙得不可开交,不可能暂停去想任何事。有两次胡乱跳过建筑物时,我落进一群土著居民中间——又立刻跳起来,同时拿着手持式喷焰器狂扫四面八方。

这样快速冲刺,缩短了我大约一半的距离——也许有四英里。我用了最短的时间,但除了随意破坏,没做太多其他的事。在两个跳跃前,我的Y形架就空了,由于此时我独自处在某种庭院,于是我停下来,将保留的高爆弹放进发射器,同时再查看埃斯的方位——我发现我距离侧翼班的前面够远,可以考虑用掉最后两支原子火箭弹了。然后,我跳到附近最高的建筑物顶上。

天色渐亮,可以看见周围了。我将窥视镜往上拨到前额,以肉眼快速扫视一遍,看看我们后面有没有值得射击的目标——什么都好,我没时间挑剔了。

在太空港方向的地平线上好像有什么——也许是行政与管制中心,甚至可能是一艘星舰。几乎在同一个方向,只有一半远的地方,有一个庞大的结构,我无法识别,甚至看不出大概。到太空港的距离远极了,但我让火箭弹盯住,说:“宝贝,去找它!”我拧了一下尾部——将最后一枚拍进去,送它飞向那个较近的目标,然后我又跳起来。

我刚离开,那座建筑物就承受了一次正面攻击。可能是有个瘦皮人(正确)判断出了这值得牺牲他们的一座建筑物以尝试打倒我们中的一个,或者,也可能是我们哪个弟兄放烟火太不小心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都不想从那个点起跳,哪怕只是快速飞掠。我决定,接下来的两座建筑物,我要穿过去,而不是跳过去。于是,我在落地的同时,也抓起背上的重型喷焰器,并且将窥视镜往下拨,遮住眼睛。我使用刀形射线,火力全开,对付我前方的一道墙。一截墙壁垮了下来,我冲了进去。

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退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砸开的是什么。是正在做礼拜的教堂,还是瘦皮人的廉价旅社?甚至可能是他们的防卫总部。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空间,挤满了瘦皮人,比我一辈子想看的还要多。

大概不是教堂,因为在我退出来的时候,有人朝我射击——只是一颗弹丸,碰到装甲就弹开了,害我耳朵嗡嗡响,也踉跄了一下,并没有伤到我。但这提醒了我,我不该就这么离开,至少得送他们一件我来访的纪念品。我随手抓了腰带上的一件东西,掷了进去——它开始发出嘎嘎声。就像他们在基础训练时不断叮咛的,最好当下立即做些有建设性的事,别等到几小时后才想出最佳方案。

纯属偶然,我蒙对了。这是一颗特制的炸弹,为了这件任务,发给我们一人一颗,附上指示说明,碰上能发挥效用的时候就见机行事。扔出去的时候,我听到的嘎嘎声,就是炸弹用瘦皮人的语言大叫(意译):“我是个三十秒炸弹!我是个三十秒炸弹!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目的就是折磨他们的神经。也许真的有效,因为确实折磨了我的神经。直接射杀还比较仁慈。我没有等倒数完就跳走了,还想着他们会不会找到足够的门窗,及时逃出来。

我跳到最高处的时候,取得红毛闪烁信号的方位,落地的时候再取得埃斯的方位。我又落后了,必须快点赶上。

但三分钟后,我们完成了包围,红毛在我左侧半英里外。他向啫喱回报。我们听到啫喱用轻松的咆哮对全排说话:“圆圈闭合了,但信标还没下来。慢慢向前移动,到处转一转,多制造一点麻烦——但要留意左右的弟兄,别给他们制造麻烦。干得好,至少到目前为止——别搞砸了。全排注意!各分队……集合!”

我也觉得干得好,城市一大部分在燃烧,而且,虽然天色几乎亮了,但因为浓烟密布,用肉眼不见得会比用窥视镜看得清楚。

我们分队长约翰逊出声了:“第二分队,点名!”

我跟着呼应:“第四、五、六班——点名,回报!”我们的新型通信装置有各式各样的安全线路,确实可以加快速度;啫喱可以对任何人说话,或者只对他的分队长说话;分队长可以呼叫自己的整个分队,或是他底下的士官。如此一来,全排集合速度可以加倍,尤其是分秒必争的时候。我一边听着第四班报数,一边盘点我剩余的火力,然后掷出一颗炸弹,丢向转角处探头出来的瘦皮人。他离开了,所以我也离开——老大说了,“到处转一转”。

第四班的报数过程卡了一下,班长才想起来要补上詹金斯的数;第五班像拨算盘那样顺利完成,我开始感觉满意了……然后是埃斯那班,报数到四号却停住了。我喊:“埃斯,弗洛里斯在哪里?”“闭嘴!”他说,“六号!报数!”“六!”史密斯回应。“七!”“第六班,弗洛里斯失踪。”埃斯完成点名,说,“班长出去救援。”“一员未到,”我向约翰逊报告,“第六班,弗洛里斯。”“失踪或死亡?”“我不知道,班长与副分队长离队救援。”“约翰尼,你让埃斯去就好。”

但我没听到,所以没回答。我听到他向啫喱报告,然后听到啫喱咒骂。我要声明,我不是想争取勋章——救援本来就是副分队长的事;他是后哨,最后一个进去的人,是消耗品。班长还有其他工作。你现在肯定明白了,只要分队长还活着,副分队长就不是绝对必要的。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异常像消耗品,也几乎要消耗掉了,因为我听到宇宙中最甜美的声音,那是回收接驳艇降落地点的信标,发出我们的归队号声。信标是一支自动火箭,在回收接驳艇之前发射,它只是一支大钉,插进地下就开始广播那个“欢迎、欢迎”的音乐声。回收接驳艇会在三分钟后自动来到它上面,你最好已经在旁边等着,因为巴士不可能等你,而且不会有下一班。

但你不会弃另一个空降战士于不顾,只要他有一丝可能还活着——“拉扎克的硬汉”不会,任何机动步兵部队都不会,你会设法带他走。

我听到啫喱下令:“注意,弟兄们!靠近回收圈,包围封锁!动作要快!”

然后,我听到信标甜美的歌声:“……光荣步兵,永恒不朽,罗杰·杨,声名远播,声名远播!”我多么想飞奔过去,我能尝到渴望的滋味。

但我却往相反的方向跑,接近埃斯的信标,同时消耗掉我剩余的炸弹与火丸,尽量减少身上的重量。“埃斯!你抓到他的信标了吗?”“有啦,回去,没用的!”“我现在能目视到你了。他在哪里?”“我的正前方,也许0.25英里。走开!他是我的人。”

我没有回答,只是向左斜切,到达埃斯说的弗洛里斯所在的地方。

然后,我发现埃斯正在仔细察看他,两三个瘦皮人倒在一旁,更多个正在逃离。我在他身边停下来。“我们赶快把他弄出装甲——接驳艇就要下来了!”“他伤得太重了!”

我看了一下,是真的——他的装甲竟然有个洞,鲜血直冒出来。我觉得很为难。要救一个受伤的人,你要把他弄出装甲,然后你只要用手臂抱着他——穿着动力服毫无困难——然后弹跳着离开那里。一个去掉装备的人,重量少于你用掉的弹药与消耗品。“我们怎么办?”“我们扛他走,”埃斯严肃地说,“抓住他腰带的左侧。”他抓住右侧,我们手忙脚乱地扶着弗洛里斯站起来:“抓稳!好了……数拍,准备跳跃……一、二!”

我们跳了,不够远,不够好。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带他离开地面,因为装甲服太重了,但两个人分担就有可能做到。

我们跳——我们再跳——跳了一次又一次,埃斯负责喊跳,我们两人扶稳弗洛里斯,每次落地都要紧紧抓牢。他的陀螺仪似乎失效了。

我们听到信标切断了,表示回收接驳艇已经降落——我看到了接驳艇……但距离太远了。我们听到代理排副大喊:“一个接一个,准备登艇!”

然后啫喱大喊:“命令暂缓!”

我们终于冲到空旷处,看到接驳艇竖立着,听到起飞警报呜噜噜的声响——看到整个排还在地面上,围成封锁圈,蹲伏在他们形成的防护墙后面。

我们听到啫喱大喊:“一个接一个,进入接驳艇——行动!”

我们仍然距离太远!我可以看见他们从第一班开始行动,冲进接驳艇,封锁圈也就逐渐收紧。

突然间,有一个人影冲出封锁圈,奔向我们,只有“指挥者”动力服才可能达到那样的速度。

我们还在空中的时候,啫喱赶上了我们,抓住弗洛里斯的Y形架,助我们一臂之力。

三次跳跃,我们终于抵达接驳艇。其他人都在里面了,但舱门仍然开着。我们把他弄进去,随即关上舱门,接驳艇驾驶员尖声嚷着说我们害她错过会合,这下子大家都要买地了!啫喱没有理她,我们把弗洛里斯放下来,自己也趴倒在他旁边。当我们感受到升空的冲击时,啫喱自言自语:“都到齐了,中尉,三员受伤——但都到齐了!”

我会说,狄拉卓雅舰长是最顶尖的飞行员。在太空轨道上,接驳艇与星舰会合要经过精确计算。我不知道怎么算,但事实如此,你不可能改变。不可能的!

但她竟然做到了!她从观测仪看到接驳艇未能准时发射,于是先减速再加速——对上了速度,带我们进去,只凭眼力与手感,根本没时间做计算。倘若全能的上帝有一天需要助手维持群星的航向,我知道他可以上哪儿找。

弗洛里斯死在升空的半途。[1] 原文为bought farm,意指死亡。——编者注(本书中注释如无特殊说明,均为编者注)[2] 原文为proximity reading,这里指与地面距离瞬时值。[3] 1英里约等于1.609公里。[4] 1英尺约等于0.304米。[5] 1码约等于0.914米。[6] 1英担约等于50.802千克。

第2章

我吓坏了,我不干了,没停步呀,我记得,头也不回跑回家,锁在妈妈房间里。洋基傻小子再接再厉,洋基傻小子了不起,留意音乐与舞步,对姑娘们献殷勤。

我从来不曾真正打算入伍。

当然更不会是步兵!哎呀,我宁愿在公共广场挨十鞭子,让父亲责怪我毁坏家族的名声。

噢,我曾向父亲提起这件事,在我高三那年接近期末的时候,我说我考虑参加“联邦军”。我想,每个快满十八岁的孩子都想过——当时,我的生日快到了,就在毕业的那一周。当然,大多数人也只是想想而已,漫不经心稍微考虑一下,然后就去做别的事了——上大学,找工作,诸如此类。我想,我本来也会是那样……要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极为认真打算入伍的话。

中学的时候,我和卡尔做什么事都在一起——一起看女孩子,一起两对约会,一起参加辩论队,一起在他家的实验室玩电子设备。我自己对电子学理论懂得不多,但我拿焊枪的手还算利落,于是卡尔负责动脑,我则动手执行他的指示。这很好玩,我们一起做任何事都很好玩。卡尔家不像我家那么有钱,但我们之间不介意那个。我十四岁生日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台劳斯牌直升机,那是我的,也差不多是卡尔的;反过来说,他家里的实验室也像是我的。

所以,当卡尔告诉我,他不打算直接升学,而是会先去服役——这时我犹豫了一下。他相当认真,似乎认为这件事又自然、又正确、又明显。

于是我告诉他,我也要入伍。

他对我做了个奇怪的表情:“你老爸不会让你去的。”“嗯?他怎么能阻止我呢?”他当然不能,法律不允许。这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第一个完全自由的选择(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男孩或女孩年满十八岁就能志愿入伍,任何人都不能干预这件事。“你到时就知道。”卡尔换了个话题。

于是,我去找父亲商量,旁敲侧击,试探着问。

他放下报纸和雪茄,盯着我看:“儿子,你疯了吗?”

我喃喃地说,我想应该没有。“嗯,听起来确实像,”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呢,我早该预料到:这是男孩成长过程中一个可预测的阶段。我记得,你学会走路,再也不是婴儿的时候——坦白说,你有一点坏,持续了一段时间。你打破了你母亲的一只古董花瓶——我相当确定你是故意的——但你还太年幼,不懂得它的价值,所以你只得到打手心的惩罚。我还记得有一天,你偷拿了我的一支雪茄,把你自己弄得多么难受。你母亲和我刻意不去注意,你那天晚上连晚餐都吃不下,我从来没对你提起这件事,直到现在才说——小男孩总要亲自试试这类事物,才会发现大男人做的坏事不适合他们。我们看着你进入青春期,有了转变,开始注意女孩子的不同——以及美妙。”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正常的阶段。最后这一个,在青春期结束的时候,就是男孩决定入伍,穿上帅气的军服。或是认为自己恋爱了,而且是惊天动地的爱情,非得马上结婚不可。或者可能两样都有。”他苦笑了一下,“我当年就是两样都有,但还好两件事都及时刹车,没有出丑,毁掉自己的人生。”“可是,爸爸,我不会毁掉自己的人生,只是有期限地服役——又不是职业军人。”“我们暂且搁下这件事,好吗?听着,让我告诉你,你会去做什么——因为你会想要去做。首先,一百多年来,我们家族一直远离政治,专心经营家族事业——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打破那个优良的传统。我想,这是受到你们高中那个家伙的影响——他姓什么来着?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他说的是教我们历史与道德哲学的老师——当然是退伍军人。我回答:“杜波依斯先生。”“哼,可笑的姓氏——挺适合他的,肯定是外国人。利用学校掩护经营地下募兵站,应该是违法的行为。我打算写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批评这种情况——纳税人也有一些权利!”“可是,爸爸,他根本不做那样的事!他……”我住了口,不知道如何描述。杜波依斯先生有一种目中无人、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举止,表现得好像我们没有一个真正够好,都不适合志愿从军。我不喜欢他。“呃,刚好相反,他会让我们打消念头。”我补充道。“哼!你知道怎么牵猪吗?没关系。等你毕业之后,你会去哈佛大学读商学院,你知道的。在那之后,你会去索邦大学深造,在此过程中,你也会旅行到几个地方,见几个我们的代理商,了解别的地方怎么做生意。然后,你会回家工作。你会从低阶的职位开始,进货职员之类的,只是为了走个形式——但还没等你喘过气,你就要担任主管了,因为我不年轻了,你能越快上手、担起责任,那就越好。只要你有能力、有意愿,你就会是大老板。行了!你觉得这样的计划如何?比起浪费你两年的生命,这怎么样呢?”

我什么都没说。我想过了,这些话在我听来都没有新意。父亲站了起来,伸手放在我的肩上。“儿子,不要以为我不体谅你,我明白的。但看看现实的状况,倘若有战争,我会第一个鼓励你——事业的方向也会以战争为基础。可是现在没有,谢天谢地,永远不会再有。我们够成熟,超越了战争。这颗行星现在和平又幸福,我们与其他行星的关系也够好。所以,这个所谓的‘联邦军’又算是什么呢?简单地说,他们就是寄生虫。一个没有功能的器官,它彻底过时了,靠纳税人过活。那无疑是一种昂贵的方式:给那些不从军就会找不到工作的次等人,让他们服役几年,靠公共支出过活,然后一辈子摆架子。这是你想要做的吗?”“卡尔不是次等人!”“抱歉。不是,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受到误导,”他皱了皱眉,然后微微一笑,“儿子,我有个东西,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一份毕业礼物。但我现在就告诉你,好让你更容易忘掉这个愚蠢的念头。倒不是我怕你可能会怎么做:我对你的基本理智有信心,虽然你年纪还小。但你现在心里有困扰,我知道——这将会清除你的困扰。你猜得到是什么吗?”“呃,猜不到。”

他咧嘴一笑:“火星假期。”

我当时肯定是一脸惊呆了的表情:“天哪,爸爸,我完全想不到……”“我本来就打算给你惊喜,看来我做到了。我知道你们小朋友听到旅行会是什么感觉,不过,在你第一次出去之后还会怎么看我就不清楚了。但现在是你旅行的好时机——我有没有提到是让你自己去?这样也可以转移你的注意力……因为,一旦你开始担起责任,即使是一星期的月球之旅也很难安排。”他拿起报纸,“不,不要谢我。先走开吧,让我看完报纸——今晚有几位先生会过来,他们很快就到了。谈生意。”

我走开了。我猜,他以为那样就解决了……我也认为自己已打定主意。火星!而且是我自己去!但我没告诉卡尔这件事,因为我暗自怀疑他会认为这是贿赂——嗯,也许确实是。我只是告诉他,对于这件事,父亲与我似乎有不同的看法。“是呀,”他回答,“我们家也是,但这是我的人生。”

在历史与道德哲学的最后一堂课,我想着这件事。这门课不同于其他课程的一点,在于每一个人都要修,但不一定要及格——杜波依斯先生似乎从来不在意我们有没有理解他说的话。他只会用左臂的残肢指着你(他向来懒得喊姓名),突然抛出一个问题,然后论证就开始了。

但最后一天,他似乎想了解我们学到了些什么。有个女生直率地告诉他:“我母亲说,暴力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是吗?”杜波依斯先生阴郁地看着她,“我确信,迦太基城的父老会很乐意知道这一点。你母亲为什么不去跟他们说呢?或者,你为什么不去说呢?”

他们两个以前就有过节——既然在这门课上不可能不及格,也就没有必要讨好杜波依斯先生。她尖声说:“您在取笑我!大家都知道,迦太基城早就毁灭了!”“你似乎没有察觉这一点,”他绷着脸说,“既然你知道,难道你不承认暴力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而且相当彻底吗?然而,我不是在取笑你个人,我鄙视的是一个不可原谅的愚蠢想法——这是我一贯的原则。要是有谁坚持这个不符合历史——而且彻底不道德的教诲,说‘暴力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会建议召唤拿破仑一世与威灵顿公爵的鬼魂,让他们辩论。希特勒的鬼魂可以当裁判,评审委员会很可能是渡渡鸟、大海雀和旅鸽。暴力,赤裸裸的武力,在历史上解决的问题可多了,其他手段都比不上,相反的观点是最糟糕的那种一厢情愿。忘却这个基本真理的物种,总是要付出代价,就是生命与自由。”

他叹了一口气:“又是一年,又是一班——对我而言,又是一次失败。一个人可以引导孩童学习知识,却不能让他思考。”突然间,他又用残肢指着我:“你!军人与平民有什么道德差异?”“差异,”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在于公民美德。军人对自己所属政治实体的安全会亲自承担责任,也就是要捍卫国家,如有必要,会付出自己的生命。平民没有这种责任。”“书上的原话,”他轻蔑地说,“但你理解吗?你相信吗?”“呃,老师,我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我怀疑,要是有一天,‘公民美德’在你面前呐喊,在座的各位没有谁认得出来!”他看了看表,“今天就讲到这里,这门课也结束了。也许下次我们会在比较愉快的场合再见。下课!”

之后我们就毕业了,三天后是我的生日,然后是卡尔的生日,相隔不到一星期——我还没告诉卡尔,我不打算入伍了。我确信他也认为我打消主意了,但我们一直没摊开来讨论——实在尴尬。我只是安排时间,在他生日隔天见面,我们一起去募兵办事处。

在联邦大厦的阶梯上,我们遇到了卡门希妲·伊班尼兹,我们班上的女生;身为两性族类的成员,这是其中一项美妙之处。卡门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她从来不跟同一个男生连续约会两次,而且对待我们每个人都同样温柔,却不带个人情感。但我跟她还算熟悉,因为她常来我们家借用奥运标准长度的游泳池——有时带一个男生,有时带另一个男生,但我母亲鼓励她一个人来,她也偶尔照做——母亲认为她是一个“好的影响”,她老人家总算说对了一次。

她看到我们便停下来,笑出了酒窝:“嗨,同学!”“哈啰,黑眼珠姑娘,”我回答,“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猜不到吗?今天是我生日。”“嗯?生日快乐!”“所以我来入伍。”“噢……”我认为卡尔跟我一样惊讶。但卡门希妲就是那样,她从来不说别人闲话,也不轻易对别人说自己的事。“不是开玩笑吧?”我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开玩笑呢?我打算成为太空船飞行员——至少打算朝这个方向努力。”“你不可能不成功。”卡尔连忙说。他说得对——我如今知道了他说得有多对。卡门娇小匀称、身体健康、反应敏捷——她做竞技跳水的一系列动作,看起来轻松容易——而且她擅长数学。我呢,我不怎么样,代数得到C,商用算术得到B;她修了学校开的每一门数学课,还另请老师辅导进阶课程。但我心中从没想要冒出问号,事实是,小卡门那么令人赏心悦目,你根本不会想到她有什么专长。“我们……呃,我,”卡尔说,“来这里也是为了入伍。”“还有我,”我附和说,“我们两个都是。”不对,我明明还没做决定,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噢,好极了!”“我也打算报考太空飞行员。”我坚定地补充说。

她没有笑,而是很认真地回答:“噢,多好呀!也许训练的时候,我们会碰到。希望如此!”“碰撞航线吗?”卡尔问,“这样对飞行员可不太好。”“别闹了,卡尔,当然是在地面上。你也打算成为飞行员吗?”“我?”卡尔回答,“我不是当货运司机的料。你懂我的——我想去星区研发,如果他们愿意收我的话,我要做电子学。”“竟然说‘货运司机’!我希望他们派你去冥王星,让你冻僵。不,我才不会那样想——祝你好运!我们进去吧?”

募兵站就在圆形大厅的一处围栏内。有个舰队中士坐在一张办公桌前,穿着军礼服,像马戏表演那样华丽而俗气。他的胸前挂满了我看不懂的绶带。但他的右臂短了一大截,上衣经过特别裁制,没有右边的衣袖……而且,你走近围栏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没有腿。

他似乎不以为意。卡尔说:“早上好!我想入伍。”“我也是。”我接着说。

他没理会我们俩。虽然坐着,他还是设法鞠躬为礼,说:“早上好,小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我也想要入伍。”

他微微一笑。“好姑娘!你去201室,找罗哈丝少校就行了,她会协助你。”他上下打量她,“飞行员吗?”“如果可能的话。”“你看起来就像。很好,去找罗哈丝小姐。”

她对他说了谢谢,对我们说了回头见,随即转身离开。他将注意力转向我们,打量着我们,完全没有刚才对待小卡门的那种愉快。“你们呢?”他说,“参加什么?劳动营吗?”“噢,不是!”我说,“我打算成为飞行员。”

他盯着我看了一下,很干脆地将眼光转向别处:“你呢?”“我有兴趣参加研究与开发部队,”卡尔认真地说,“尤其是电子学。据我所知,机会很大。”“是有机会,只要你行,”舰队中士绷着脸说,“既要有准备,也要有能力,缺一不可。听着,小伙子,对于他们让我坐在前台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卡尔说:“为什么?”“因为政府一丁点儿也不在乎你们入不入伍!因为这已经变成时尚,有些人——太多人了——服一期兵役,挣到参政权,能挂上绶带,表示你是退伍军人……无论你是不是上过战场。但如果你想服役,而且我不能劝退你,那么我们就必须接受你,因为这是宪法赋予你的权利。宪法说,每一个人,无论男女,与生俱来都有这样的权利:可以通过服役取得完整的公民权——但事实是,我们越来越难找到事情给所有的志愿入伍者去做,顶多只能给到帮厨士兵的头衔。你们不可能全部都是真正的军人,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多,而且,反正大多数志愿者都不是一等一的从军材料。关于成为军人需要什么条件,你们有任何想说的吗?”“没有。”我承认。“大多数人以为只需要两只手、两只脚,加上一个笨脑袋就可以了。对当炮灰的士兵来说,或许是这样。可能恺撒大帝需要的也就只有这样。但是,今天的军人是某种专家,有高超的技能,要是换成其他行业,都能达到‘精通’的程度:我们不能容许傻瓜。所以,对于那些坚持服兵役的人——但又没有我们想要且必备的条件——我们必须想出一整串肮脏、恶劣、危险的工作,这可能会让他们夹着尾巴跑回家,无法服完兵役……或者只是达到了最低限度,让他们一辈子记得公民权对他们很宝贵,因为他们为此付出了很高的代价。就说说刚才在这里的那位年轻小姐——想成为飞行员。我希望她成功:我们总是需要优秀的飞行员,因为实在不够。也许她会成功。但如果她没有达标,她最后可能会去南极洲。因为只看得到人造光,她漂亮的眼睛会变红,因为长期从事辛苦、肮脏的工作,她的指节会长茧。”

我很想告诉他,卡门希妲至少能成为防空警戒的电脑程序员,因为她真的是数学高手。但他正在说话。“所以,他们把我放在这里,劝你们这些男孩打消念头。看看这个。”他推动座椅,转了一圈,确定我们看得到他没有腿,“我们暂且假设,你们最后不会由于纯粹没有一技之长而到月球挖隧道,或是充当治疗新疾病的真人实验鼠;假设我们确实让你成为战士。看看我,这是你可能遇到的情况……前提是你没有真正买地,让你的家属收到一封‘深表遗憾’的电报。后者更有可能,因为如今,在训练或战斗中,受伤的不多。如果你们真的买地了,他们很可能附送一具棺材——我是极少数的例外,我很幸运……不过,也许你们不会管那个叫幸运。”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所以,你们两个男生为什么不回家,上大学,然后成为化学家或保险经纪人?或者——做什么不好呢?服兵役不是童军营,它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真正的军事勤务,艰苦又危险,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是这样;二是极不合理,但同样艰苦又危险的事。不是度假,不是浪漫的冒险。怎么样?”

卡尔说:“我来这里就是要入伍。”“我也是。”“你们不能挑选服役的单位,你们明白吗?”

卡尔说:“我以为我们能选择志愿呢。”“当然能。直到役期结束,这是你会作的唯一选择。分派官也会注意你的选择,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本周是否有任何要找左撇子的吹玻璃匠的需求——这是你认为会让自己快乐的工作。倘若他很不情愿地承认,你选择的工作确实有需求——很可能在太平洋底——他接着会测验你是否有先天的能力与后天的准备。二十次当中,大约有一次,他不得不承认,你每一项条件都符合,因此你会得到这个职位……直到有人恶搞,给你个派遣令去做什么完全不同的事。但另外十九次,他会拒绝你,然后决定,他们需要人到土卫六实地测试生存装备,而你正是那个人。”他像是沉思了一下,补充说,“土卫六很冷。而且,实验设备故障的次数,多得令人惊奇。不过也必须有实地测试——不是所有的答案都能在实验室得到。”“我能胜任电子学的工作,”卡尔坚定地说,“如果有职位空缺的话。”“是吗?那么,小兄弟,你怎么样?”

我犹豫了——却也突然领悟,如果我不试试看,我会一辈子疑惑,除了当老板的儿子,我还能做什么。“我打算冒险一试。”“嗯,可别说我没试着劝阻你们。你们的出生证明带了吗?也给我看看你们的身份证。”

十分钟后,我们还没宣誓入伍,而是到了顶楼,被人戳戳刺刺,还用荧光镜检查。我认为,身体检查的构想就是,如果你没病,他们会用最该死的办法让你生病。如果尝试失败,你就通过了。

我问其中一名医生,有多少比例的受害者没通过体检。他显得很诧异:“哎呀,我们从来不会淘汰任何人,法律不允许我们这样做。”“啥?我是说,请问医生,这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程序又是干什么的?”“哎呀,它的作用就是,”他推着我转个方向,再用小木槌敲我的膝盖(我踢了他一下,但没有很用力),“要了解你的身体状况能够执行哪些勤务。但是,如果你坐着轮椅进来这里,两眼全盲,仍然傻到坚持入伍,他们也会找到什么能够符合你身体条件的傻事。也许是凭着触觉数毛毛虫身上有几根毛。要是你没通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精神科医生判定你不能理解宣誓的内容。”“噢,呃……医生,你入伍的时候已经是医生了吗?或者是他们认定你应该成为医生,再派你去学习呢?”“我?”他似乎很震惊,“年轻人,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我是平民雇员。”“噢,对不起,医生。”“我不介意。但服兵役适合蚂蚁,相信我。我看着他们去,看着他们回来——如果他们真的回来的话。我看到他们的变化。这又是何苦呢?只是得到象征性的政治特权,换不了一毛钱,反正大多数人也没有能力做明智的运用。我说,假如他们愿意让医疗人员管事……算了算了,你可能会认为我在鼓吹叛国,管他有没有言论自由呢。可是,年轻人,如果你有足够的智力数到十,赶快退出还来得及。行了,把这些文件拿回去给募兵中士——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回到圆形大厅,卡尔已经在那里了。舰队中士仔细看了我的文件,郁闷地说:“显然你们两个都健康得不得了——除了脑袋有洞之外。稍等一下,我来找几个见证人。”他按了一个钮,两个女办事员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凶悍的老太婆,另一个是有点可爱的姑娘。

他指了指我们的体检表、出生证明以及身份证,一板一眼地说:“我邀请并且要求两位,分别检查这些证件,判断其内容,并且各自独立确认,各份文件与站在现场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们就像在做无聊的例行公事——我确信这种事本来就很无聊;然而,她们还是详细检查了每一份文件,而且取得我们的指纹——又一次!那个可爱的办事员还戴上那种珠宝匠套在眼窝上的放大镜,比较我们从出生到现在的指纹。她还用同样的方法检查我们的签名。我开始怀疑我还是不是我自己。

舰队中士又问:“两位是否发现这些证件能让他们有资格宣誓入伍?如果有,是什么?”“我们发现,”年纪大的那一位说,“每份体检记录都是由经核定的精神科医生委员会出具,附有正式认证的结论,说明两人的心智都有能力宣誓,而且两人都没有受到酒精、麻醉剂或其他导致失能的药物影响,也没有受到催眠。”“很好,”他转身看着我们,“跟着我念……“本人,达到法定年龄,出于自我意愿……”“本人,”我们跟着念,“达到法定年龄,出于自我意愿……“……未曾受到任何形式的胁迫、承诺或诱惑,并已受到充分的建议与警告,了解此誓的意义及后果……“……现加入地球联邦的联邦军,服役期不少于两年,且得以由于联邦军之需求而延长……

(念到这部分,我有点哽住了。我一向认为“役期”就是两年,因为大家谈到役期都是那样说的,即使我应该明白这没那么简单。哎呀,我们签下去就可能是一辈子。)“本人发誓维护并捍卫联邦宪法,对抗地球上与地球外所有敌人,保护并捍卫联邦、联盟国家及领地之全体公民与合法居民受宪法保障之自由与权利,无论是否在地球上,都将执行任何性质合法、由法定直接或代表职权指派给本人之职责……“……并且服从地球军总司令,以及在本人上级所有军官或代表人员,给予本人之一切合法命令……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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