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葫芦的秘密+大林和小林+秃秃大王(套装共3册):张天翼经典童话故事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9 17:5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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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天翼

出版社: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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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葫芦的秘密+大林和小林+秃秃大王(套装共3册):张天翼经典童话故事书

宝葫芦的秘密+大林和小林+秃秃大王(套装共3册):张天翼经典童话故事书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宝葫芦的秘密

大林和小林

秃秃大王

目录

CONTENTS

宝葫芦的秘密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三十七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四十一

返回总目录一

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可是我先得介绍介绍我自己:我姓王,叫王葆。我要讲的,正是我自己的一件事情,是我和宝葫芦的故事。

你们也许要问:“什么?宝葫芦?就是传说故事里的那种宝葫芦吗?”

不错,正是那种宝葫芦。

可是我要声明:我并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什么妖怪。我和你们一样,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你们瞧瞧,我是一个少先队员,我也和你们一样,很爱听故事。

至于宝葫芦的故事,那我从小就知道了。那是我奶奶讲给我听的。奶奶每逢要求我干什么,她就得给我讲个故事。这是我们的规矩。“乖小葆,来,奶奶给你洗个脚。”奶奶总是一面撵我,一面招手。“我不干,我怕烫。”我总是一面溜开,一面摆手。“不烫啊。冷了好一会儿了。”“那,我怕冷。”

奶奶撵上了我,说洗脚水刚好不烫也不冷,非洗不可。

这我只好让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爱洗就让你洗。你可得讲个故事。”

就这么着,奶奶讲了个宝葫芦的故事。“好小葆,别动!”奶奶刚给我洗了脚,忽然又提出一个新的要求来,“让我给你剪一剪……”

什么!剪脚指甲呀?那不行!我光着脚丫,一下地就跑。可是胳膊给奶奶拽住了,没有办法。

不过我得提出我的条件:“那,非得讲故事。”

于是奶奶又讲了一个——又是宝葫芦的故事。

我就这么着,从很小的时候起,听奶奶讲故事,一直听到我十来岁。奶奶每次每次讲的都不一样。上次讲的是张三劈面撞见了一位神仙,得了一个宝葫芦。下次讲的是李四出去远足旅行,一游游到了龙宫,得到了一个宝葫芦。王五呢,他因为是一个好孩子,肯让奶奶给他换衣服,所以得到了一个宝葫芦。至于赵六得的一个宝葫芦——那是掘地掘出来的。

不管张三也好,李四也好,一得到了这个宝葫芦,可就幸福极了,要什么有什么。张三想:“我要吃水蜜桃。”立刻就有一盘水蜜桃。李四希望有一条大花狗,马上就冒出了那么一条——冲着他摇尾巴,舔他的手。

后来呢?后来不用说,他们全都过上了好日子。

我听了这些故事,常常就联系到自己:“我要是有了一个宝葫芦,我该怎么办?我该要些什么?”

一直到我长大了,有时候还想起它来。我有几次对着一道算术题发愣,不知道要怎么样列式子,就由“8”字想到了宝葫芦——假如我有这么一个——“那可就省心了。”

我和同学们比赛种向日葵,我家里的那几棵长得又瘦又长,上面顶着一个小脑袋,可怜巴巴的样儿,比谁的也比不上。我就又想到了那个宝贝:“那,我得要一棵最好最好的向日葵,长得再棒也没有的向日葵。”

可是那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可是我总还是要想到它。那一天我和科学小组的同学闹翻了,我又想到了它。“要是我有那么一个葫芦,那……”

嗯,还是从头说起吧。二

那天是星期日。我九点钟一吃了饭,就往学校奔,因为我们科学小组要做一个电磁起重机,十点钟开始。

可是那天真憋气:同学们净跟我吵嘴。例如我跟姚俊下的那盘象棋吧,那明明是我的棋占优势,我把姚俊的一个“车”都吃掉了。可忽然——不知道怎么一来,姚俊的“马”拐了过来,“叭!”将我一军。我的老“帅”正想要坐出来避一避锋,这才发现对面有一只“炮”,隔着一个“炮架子”蹲在那里。我问姚俊:“你那个‘炮’怎么摆在这儿?”“早就在这儿了。”“什么!早就在这儿了?怎么我不知道?”“谁叫你不知道的!”——哼,他倒说得好!

我们就吵了起来。看棋的同学还帮他不帮我,倒说我不对!我就把棋盘一推:“不下了,不下了!”

后来我们动手做电磁起重机的时候,又有苏鸣凤跟我吵嘴来。

你们都不知道苏鸣凤吧?苏鸣凤是我们的小组长。其实他这个人并不怎么样,他打乒乓球还打不过我呢。可是他老爱挑眼。他一面干着他自己的那份工作,一面还得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王葆,这么绕不行,不整齐。”

一会儿又是——“王葆,你绕得太松了。”

同志们!你们要知道,我做的这个零件,是我们全部工程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在科学上叫作电磁铁:起重机要吸起铁东西来,就全靠它。

同志们!你们要知道,我做的这一份工作可实在不简单。我得把二十八号的漆皮线绕到一个木轴儿上面去,又要绕得紧,又要绕得齐。假如让女孩儿来做这样的工作,那就再合适不过了。而我呢,恰巧不是个女孩儿。问题就在这里。

可是苏鸣凤简直看不到这个问题。你瞧,人家做得非常费劲,闹得汗珠儿都打鼻尖上冒出来了,苏鸣凤可还一个劲儿提意见,不是这样就是那样。

我动了火:“这么做也不行,那么做也不行——你做!”

苏鸣凤说:“好,我来绕。你去做绞盘上的摇柄吧。”

这个绞盘上的摇柄——可再重要不过了。只有等我把摇柄做好安上去之后,你才能转动绞盘,使起重臂举起来。要不然,就不能算是一个起重机。所以我也很乐意做。我很愿意对这整个工程有这么重要的贡献。

可是忽然——苏鸣凤嚷了起来:“不对,王葆!你把它弄成‘之’字形了。这两处都得折成直角才成。”

等到我把它一矫正,苏鸣凤又来了:“这成了钝角了,不行!”“怎么又不行?”“这么着没有用处,摇不起来。”“你怎么知道它摇不起来?”

有人插嘴:“这实在不像个摇柄,倒像一个人——站在游泳池边刚要往下跳的姿势。”

这真有点儿像。大家笑了起来。我把东西往地下一扔:“嗯,还兴讽刺人呢!我不干了,我退出!”

我狠狠地把地上的东西顺脚一踢,就往外跑。

苏鸣凤追了出来:“王葆,王葆!”“别理我!”“王葆,别这样!你这是什么态度?”“噢,就是你的态度好!好极了,可了不得!等着《中国少年报》登你的照片吧!”“王葆,你这么着,可不会有人同意你……”“我不稀罕你们的同意!”——我头也不回地走,眼泪简直要冒出来了。

苏鸣凤准会追上我,劝我回去。……可是别的同学都拦住了他:“让他走,让他走!”

这么着我就更生气。“好,你们全都不讲友谊!……拉倒!”

我回家发了一会儿闷,我想再回到学校去,瞧瞧他们做得怎么样了,可是……那怪别扭的。后来我对自己说:“得了吧,什么电磁起重机!——不过是个玩具,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宝葫芦。我当然从宝葫芦联系到电磁起重机,然后又联系到别的许多许多问题。这些问题我现在不讲了,要不然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并且,后来我究竟想了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因为我瞌睡上来了。

睡呀睡的,忽然听见一声叫:“王葆,钓鱼去!”“谁呀?”“快来,快来!”

我这才记起,仿佛的确有同学们约我今天去钓鱼。你瞧,连鱼饵都准备停当了,在桌上搁着呢。我就赶紧拿起钓具,拎着一只小铁桶,追了出去。三

我出城到了河边。可是没瞧见一个同学。“他们都哪去了?干吗不等我?这还算是朋友吗!”

后来我又对自己说:“这么着倒也好。要是和同学们一块儿钓,要是他们都钓着了许多鱼,我又是一条也没钓上,那可没意思呢。还不如我一个人在这儿的好——正可以练习练习。”

可是这一次成绩还是不好。我一个人坐在河边一棵柳树下。我旁边只有那只小铁桶陪着我,桶里有一只螺蛳——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斜着个身子,把脑袋伸出壳来张望着,好像希望找上一个伴儿似的。

我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总而言之,要叫我拎着个空桶回城去,那我可不愿意,最起码最起码也得让我钓上一条才好。我老是豁着钓竿。我越钓越来火。“我就跟你耗上了,啊!”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河面上闪着金光。时不时泼剌的一声,就皱起一圈圈的水纹,越漾越大,越漾越大,把我的钓丝荡得一上一下地晃动着。这一来鱼儿一定全都给吓跑了。

我嚷起来:“是谁跟我捣乱!”

有一个声音回答——好像是青蛙叫,又好像是说话:“格咕噜,格咕噜。”“什么?”

又叫了几声“咕噜,咕噜”——可是再听听,又似乎是说话,好像说:“是我,是我。”“谁呀,你是?”

回答我的仍旧是“格咕噜,格咕噜”。叫了一遍又一遍,渐渐地可就听得出字音来了:“宝葫芦……宝葫芦……”

越听越真,越听越真。“什么!”我把钓竿一扔,跳了起来,“宝葫芦?……别是我听错了吧?”

那个声音回答——还是像青蛙叫,又听得出是一句话:“没错,没错,你并没听错。”“怎么,你就是故事里面的那个宝葫芦吗?”“就是,就是。”——字音越来越清楚了。

我还是不大放心:“喂,喂,劳驾!你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宝葫芦——就是那个那个——b,ɑo,bǎo,h,u,hú,l,u,lu——听准了没有?——就是那个宝葫芦吗?”“我的的确确是那个宝葫芦。”回答得再明白也没有。

我摸了摸脑袋。我跳一跳。我捏捏自己的鼻子。我在自己腮巴上使劲拧了一把:嗯,疼呢!“这么看来,我不是做梦了。”“不是梦,不是梦。”那个声音又来了,好像是我自己的回声似的。

我四面瞧瞧:“你在哪儿呢,可是?”“这儿呢,这儿呢。”“啊?什么‘这儿’?是哪儿呀,到底?”“在水里。”

哈,我知道了——“宝葫芦,你还是住在龙宫里吗?”“唉,现在还兴什么龙宫!”——那声音真的是从河心的水面上发出来的,字音也咬得很准确,不过总不大像是普通人的嗓音就是了。“从前倒兴过,从前我爷爷就在龙宫里待过……”

我忍不住要打断它的话:“怎么,你还有爷爷?”“谁没有爷爷?没有爷爷哪来的爸爸?没有爸爸哪来的我?”

不错,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么,我奶奶说的那个张三——嗯,是李四……那个李四得到的宝葫芦,大概就是你爷爷了?”

它又“咕噜”一声,又像是咳嗽,又像是冷笑:“什么张三李四!我不认识。他们都是平常人吧?”

我告诉它:“那是一个很好玩的故事。说是有一天,李四跑出去……”“少陪。我对它可没有兴趣。”

这时候河里隐隐地就有个东西漂流着,好像被风吹走似的,水面上漾起了一层层锥形的皱纹。“怎么你就走了,宝葫芦?”“我可没工夫陪你开故事晚会,”那个声音一面说,一面渐渐小下去了,还仿佛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是诚心诚意想来找你,要为你服务。可是你并不需要我……”四

哎呀你们瞧!原来它是诚心诚意找我来的!我又高兴,又着急。我非叫住它不可!“回来回来,宝葫芦!”

我睁大了眼睛瞧着河里。我等着。“回来呀!”

河里这才又泼剌一声,好像鱼跳似的。我怎么样盯着看,也看不清水里的是什么东西,因为河面上已经起了一层紫灰色的雾。

可是那个声音——你听,你听!——它回来了。“你还有什么指教?”“你刚才怎么说?我不需要你?谁告诉你的?”“你既然需要我,你干吗还净说废话,不赶快把我钓起来呢?”“就来钓就来钓!”我连忙捡起钓竿,仔细瞧着水面上,“你衔上了钓钩没有?衔上了没有?”“咕噜。”

水面上的钓丝抽动了一下,浮子慢慢地往下沉。我赶紧把钓竿一举,就钓上了一个东西——像有弹性似的蹦到了岸上,还“格咕噜!”一声。

真的是一个葫芦!——湿答答的。满身绿里透黄,像香蕉苹果那样的颜色。并不很大,兜儿里也装得下。要是放在书包里,那外面简直看不出来。

我把它拿到手里。很轻。稍微一晃动,里面就有核儿什么的“咕噜咕噜”地响——仔细一听,原来是说话:“谢谢,谢谢!”

我在心里自问自:“怎么,这就是那号鼎鼎大名的宝葫芦吗?这就是使人幸福的那号宝葫芦吗?那号神奇的宝葫芦就是这么一副样儿吗?”

这个葫芦又像青蛙叫,又像是核儿摇晃着响似的,它答话了(原来我心里想的什么,它竟完全知道!):“这你可不用怀疑。你别瞧表面——我跟别的葫芦一个样子,可是里面装的玩意儿,各个葫芦就都不一样。我的确是一个可以使你幸福的葫芦,保你没错儿。我这回好容易才找上了你。你该做我的主人。我愿意听你的使唤,如你的意。”

听听它的话!可说得多亲切!不过我还得问个明白:“你为什么谁也不去找,偏偏要找上我呢?你为什么单要让我做你的主人呢?”“因为你和别人不同,你是一个很好的少年……”

我连忙问:“什么?我怎么好法?我哪方面好?你倒说说。”

它说,我在各方面都好。我听得真:它的确是这么说来的。可是我总希望它说得更具体些。可是它——“那怎么说得出!”“那怎么说不出?”“你太好,太好,好得说不出。”它这样咕噜了一声,好像是赞美什么似的。又很诚恳地说:“请你相信我:我是挺了解你的。”“不错。”“你呢,你也挺爱我。”“对,对。”“我知道,你正想要有我这么一号角色来替你服务。我这就来了。”“那么——那么——”我又惊异,又兴奋,简直有点儿透不过气来,“那我就能——就能——要什么有什么了?”“当然。我尽我的力量保证。”

哈呀,你们瞧!

我该怎么办呢?我捧着这个自称宝葫芦的葫芦,两只手直哆嗦。……这当然是一个宝贝,没有疑问。嗯,我要试试看。可是我一时想不出一个题目。“我该向它要什么呢?”我左看看,右看看,就把视线落到了那只小铁桶上。“我要——我要——鱼!”

于是我定睛瞧着桶里面,一动也不动,瞧得连眼珠儿都发了酸。

桶里可仍旧是那半桶水,纹风不动。桶底里还是躺着那一只螺蛳,毫无变化。

一分钟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三分钟过去了。四分五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要鱼!”我又叫,“给我鱼!听见了没有?鱼!”

忽然我听见簌簌的响声。……我吃了一惊。抬头一望,原是微风把柳枝儿吹得摇摆了一阵。再瞧瞧桶里,仍旧是那静静的半桶水。

我想,别是光线不好,没有看明白吧?

我蹲下来仔细观察观察:桶里还是只有那一只老螺蛳,懒洋洋地掀出了半个脑袋。“哼,欺骗我!什么宝葫芦!”

我把那个葫芦一扔,还狠狠地踢了它一脚。它骨碌碌直滚了一丈多远。

我拿起钓竿,拎起桶来,气鼓鼓地走回家去。五

那个葫芦一面滚着,一面咕噜咕噜地叨唠着。它好像在那里埋怨,又好像在那里叹气。

我可不理。我走我的。

可是那个葫芦叫了起来:“王葆!王葆!”

你听听!它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最乐意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曾经立过这么一个志愿,将来要当一个作家——不过还没有十分确定。

那么,你想,我能不理会这个宝葫芦吗?我心说:“它既然能知道我是谁,既然能了解我,那么,它总不会是骗人的假货色了吧。”

所以我打了回头。心里实在忍不住高兴,不过不给露出来。“怎么样了?”

那个宝葫芦又像叹气,又像咳嗽似的咕噜了一声:“唉,瞧你多性急!”“哼,还说我性急呢。只怪你自己——你不灵!”

那个葫芦着急地摇晃着,叽里咕噜分辩着:“不价,不价!你听我说。假如你真的肯做我的主人,让我做你的奴仆,那我一定听你的使唤:你要什么有什么,可是现在——你和我的关系还没有确定呢。”“要怎么样才算确定?”“有一个条件。”“你说。”

宝葫芦就说:“你得到了我,你得绝对保守秘密。”“噢,这个呀?”我放心了。“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你不早说!要保密,不是吗?这正是我们高兴做的事。我老实跟你说吧,我们小队每逢排演一个什么节目,我们总是谁也不让知道。就连我奶奶那么刨根儿问底,也打我这儿问不出什么来。我们一做军事游戏,那——嗯,可更得保密。你要知道,那是我们的纪律。不论你是我怎么好的好朋友——只要你不是和我一队的,我就决不对你漏出一个字。那一次我当侦察兵,可好玩儿呢,我接受了班长的命令,我悄悄地……”

可是宝葫芦打断了我的话:“不行。关于我的事,就连你那个什么队的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那也行,”我想了想,就也同意了,“那么,我光只让好朋友知道就是了。”“不行。你们的什么好朋友也不能知道。”“什么,就那么机密了?”

宝葫芦答应了一声:“唔。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是我的主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知道我的秘密。”

接着它还告诉我:假如我泄露了一点点,假如世界上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有了一个宝葫芦,这个宝葫芦就完蛋了,就再也变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同志们!请你们替我考虑一下吧。我该不该答应它的条件呢?假如你们处在我王葆这时候这样的境地,你们怎么办呢?

我呢,我可没有工夫好好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宝葫芦一个劲儿直催我:“请你告诉我:这一点你办得到办不到?要是办得到,我就是你的。办不到——我就走。”

它摇了两摇,似乎想要滚下河去。“呃,别忙!”我喊住了它,“谁说我办不到?”

我办得到。我可以保守这个宝葫芦的秘密。我也不告诉好朋友,也不告诉班主任和辅导员,也不告诉家长。别的事我可以向同志们讲,只有一件事——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是我王葆和宝葫芦共同的秘密。“对了,对了!”那个宝葫芦接上碴儿来,“这个想法才对路。”

哈,它完全知道我的思想!这真是我的好宝贝!

这么着,我们就谈判好了。这个宝葫芦就是我的了。

这么着,从此以后王葆就跟以前的王葆不一样了,无论什么事就都能办到了。“那我——什么工作都不成问题。我能为大家服务,我能。”

你想,那还了得起!

我要一具电磁起重机——马上就会出现。我要一个飞机模型——那容易!哪,这儿!我要一篇文章去投稿,难道会没有吗?有,有,现成!

谁要是乐意跟我比赛——请他出题目就是。栽树也好,钓鱼也好……

可是我忽然听见泼剌一声,是我那个小铁桶发出来的。

我赶紧跑去一看——一桶鱼!“啊哈,真的来了!”

桶里的半桶水也涨到了大半桶。各色各样的鱼在那里游着,有的我认得,有的我不认得。有几条小鲫鱼活泼极了,穿梭似的往这里一钻,往那里一钻。鲤鱼可一本正经,好像在那里散步,对谁也不大理会。

最叫我高兴的是,还有一批很名贵的金鱼。有两条身上铺满了一点点白的,好像镶上了珍珠。还有两条——眼睛上长两个大红绣球,一面游一面漂动,我再仔细一瞧,才发现还有几条金鱼黑里透着金光,尾巴特别大,一举一动都像舞蹈似的,很有节奏。

那个葫芦——那真是个地道的宝葫芦!——也舞蹈似的晃动了两下:“这么着行不行,王葆?”“那还不行?好极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格咕噜”一声,宝葫芦跳到了我手上,还像不倒翁那么摇了几摇,似乎是对我点头:“我从此以后就属于你了。我立誓要为你谋利益,处处替你打算。请你相信我,我什么事都能合你的意。我是你的忠仆,你可以靠我得到你的幸福。你是我的主人,我可以靠你发挥我的作用。咱俩是分不开的,不是吗?”

听听它说的!

唉,我真感动,眼泪都要冒出来了。我亲亲热热地抓住这个宝葫芦,想要把它装到兜儿里去,可是忽然咕噜一滑,不见了。

我大吃一惊:“又哪儿去了?”

正在这当儿,我兜儿里发出了青蛙叫声:“格咕噜,格咕噜。在这儿,在这儿。”“怎么回事呀,我的宝贝?”我这才透过一口气来。“我呀,不用你吩咐,就自动装进来了。”

哈,这可好了,这可好了!我在地下打了一个滚。我多快活呀!又打了一个滚。我真恨不得跑去告诉奶奶,告诉妈妈和爸爸,说我得到了幸福,什么事都有了办法。我也真恨不得跑去告诉我的同学们,告诉我们辅导员和班主任,说我将来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准有成就,不是当英雄就是当模范。这可一点也不是夸大,也不是吹牛: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是我不能对任何人泄露一个字,我得保密。可是我又有满肚子的高兴,关也关不住地要迸出来。

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嘴里大声唱着——说也不好意思,我简直成了一个小娃娃了,不过好在没人瞧见——又打了两个滚。

可还是感觉到不够劲。我于是把腰弯着,把头顶着地,吧嗒翻了一个筋斗。六

天渐渐黑了下来。上弦月早露脸了,独自个儿待在天上,一个伴儿也没有。仔细瞧瞧,远远地稀稀朗朗有一两颗星星。你一数,可又添出了几颗。

可是在地下,就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同志,也没有朋友——只是兜儿里有那么一个宝葫芦。

我得赶快回去。我还想去找找我的朋友,去找找几位同学。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我实在希望能见到熟人——哪怕跟我吵过嘴的同学也行——我得跟他说说话儿,跟他打打闹闹,好让他知道我心里多么快活。

我一骨碌爬起来,拎起桶来要走。可是我的手软软的。我一瞧桶里的鱼——真奇怪,就忽然想起食品店里的熏鱼来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卤蛋,还附带想起了葱油饼和核桃糖。这些个东西我向来就挺喜欢。……

思路刚刚一展开,地下就忽然冒出了一个纸包——油汪汪的。打开一看:熏鱼!……一转眼又发现两三个纸包,就恰恰都是我挺喜欢的那几样东西。

我愣了一愣。老实说,我对这样的幸福生活还不十分习惯呢。

宝葫芦可在我兜儿里响了起来:“甭客气,甭客气。”

我放下了桶,用发抖的手把卤蛋送到嘴边。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早就饿了。就因为这个缘故,我吃东西的样子也就不很文雅,不大注意礼貌了。

并且,我这个人的思想是挺活泼的,很容易联想来,联想去。所以我手心上陡地又涌出了一堆花生仁。一眨眼工夫,忽然又有两个苹果滚到了我的脚边。我刚要捡起苹果来,地里猛地又竖起两串冰糖葫芦,像两根霸王鞭插在那里似的,迎风晃了两晃。

我赶紧叫住自己:“得了得了!快别再联想了!再联想——可就得造成浪费了!”

宝葫芦接嘴:“不在乎,不在乎。有的是,有的是。”七

我吃了一个饱。我瞧瞧桶里的鱼——正在那里活蹦乱跳,越看越爱。我忍不住又要想起宝葫芦的问题。“这宝葫芦的确有本领。要鱼就有鱼,要吃的就有吃的。可是这只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难道我老是只要这么些玩的吃的吗?”

停了一会儿,我又想:“我得要一点儿大东西,要一点儿贵重的有意义的东西。行不行?”

我又停了一会儿,静静地听了听。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我自己打了一个嗝儿。我忍不住叫:“宝葫芦!”“咕噜。”“我还当你睡着了呢。”我有点不满意地说,“喂,宝葫芦,你猜我这会儿心里想些什么?”“我知道。”“那你有什么意见?”“你要什么,你吩咐就是。不用问我能行不能行。”“那——那——”我跳了起来,兴奋得胸腔里都痒痒的,“那我就吩咐,我要……”

这时候四面都静极了,好像在那里等我发布命令似的。我想了一想——“我要一座房子!……呃,慢着!”我马上又改口,“让我再考虑一下。”

房子放在哪里呢?难道可以放在这儿河边上吗?

放在……我又想了一想,忽然就想起我们学校后面有一块空地——听说暑假里要盖新校舍呢。“不错,要在我们学校后面变出一座楼房!三层楼。有亮堂堂的教室。窗子外面是球场:你就是坐在里面上课,也可以一晃眼就瞧见别人在那里赛球。”

我一考虑好了,撒腿就跑。我要到学校里去瞧瞧这幢新校舍,看盖得合适不合适。

天已经黑了,已经完全是晚上了。可是不碍事:有月亮。我总可以看出一个大概来。我这就飞跑过一条条的街道,直奔学校的大门。刚刚跨进大门,忽然有一个人和我撞了个满怀,我差点儿没仰天一跤。“谁?”我嚷。“谁?”他也嚷。“哦,杨叔叔!”——我好容易站稳了,才认出他是传达室的杨叔叔。“哦,王葆!你忙什么?又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吧?”“落下东西?我就那么粗心大意呀?……呃,杨叔叔,”我一把拽住杨叔叔的胳膊,“咱们快去瞧瞧,赶快!”“我还有事呢。我没工夫跟你闹着玩儿。”“不是闹着玩儿。这可是个奇迹。”“什么?”杨叔叔被我拉得踉踉跄跄地走。“杨叔叔我问您:您听见后面有什么响声没有?”

杨叔叔睁大了眼睛瞧着我,他摸不着头脑。

我问:“您有没有觉着震动一下?——比方说,好像地震似的那么一下。或者说,好像打地里钻出一座山来似的。”“你怎么了?你是编童话还是说真事儿?”“您什么也没觉出来吗,刚才?”“别跟我耍滑头,王葆,我没工夫……”

哈,杨叔叔没听见一点儿动静!这件事儿可办得多机密呀!

我拼命拽着杨叔叔往后面走,一面告诉他:“杨叔叔,这可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我捐献给学校一件好东西……”“是什么模型吧?”“什么模型!那怎么能比!”我嚷起来,“模型不过是个模型,总不是真的建筑物。可是我这会儿这个礼物,那就不是闲着玩儿的。可好呢,您要是……”

忽然我说不下去了,舌头好像打了个疙瘩似的。我诧异得不得了。我站在通往球场的门口,停了步子。手也从杨叔叔胳膊上松了下来,拿来摸了摸我自己的脑顶:“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们学校后面那片空地——仍旧空荡荡的。四面有隐隐约约的亮光,仿佛是一抹橙黄色的雾。半个月亮斜挂在一棵槐树尖儿上,好像一瓣橘子。这空地上就染上一层淡淡的雪青色,看来以为是降了霜。

我简直闹糊涂了。我使劲抓一下杨叔叔的手:“我是不是做梦?……杨叔叔,杨叔叔!”“怎么了你?”“您瞧见没有?您瞧这儿——有没有什么变化?”“哟,你别吓唬我,王葆!什么变化?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我可不服气——“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没有呢?”

我往球场那里跑,往后面空地里跑。说不定那幢新校舍躲在什么角落儿里呢。我绕过那几棵大槐树,穿过那个小花园,到处找——那座三层楼建筑可连个影子也没有!

杨叔叔还在门口等着我:“你落下什么啦?”“您不知道,您不知道!”我一转身就直往外跑。

杨叔叔一面追一面问:“到底是什么不见了?告诉我,我给你找。”八

杨叔叔给我找?那可怎么找得着!“甭了,甭了!”我一面跑一面回答。

我一口气跑出学校的大门。我心里又生气,又失望,又害臊,哼,别人还以为我爱吹牛呢。我恨不得把这个什么宝葫芦马上扔掉。“格咕噜,咕噜。”它在兜儿里响了起来。“哼,这家伙!刚才你一声也不吭。现在事情过去了,你倒又开起口来了。”

我上了大路。很快地走着,生着气。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不想回家。该拐弯也不拐,直往北。也不想上哪个同学家里去。

宝葫芦又不安地“咕噜”了一阵。接着就像漏了气似的,咝的一声。

我还是不停步:“你叹气呀?叹气也白搭。反正你失了信。”“不是失信,不是失信。”

我小声儿说(生怕路上有人听见):“不是失信,那就是你没有本领。叫你变出房子来,你可就办不到了,是不是?你说!你到底能行不能行?你说!”“我能行。只是得多使点儿劲,多费点儿气力就是了。”“那你……”“可是这会儿问题并不这么简单。”“怎么?”“你要盖房子,你首先就得有一块土地。”宝葫芦慢条斯理地讲它的道理,“土地,我可没法儿给你变出来。这片地是公家的,那片地是合作社的,又有几块地还是私人的。总不能在这些地上又给你冒出一块土地来。”“怎么没有土地!我们学校后面那一片是什么?”“唉,那是学校的地呀。你干吗偏偏要选在那里住家?学校依你吗?”

瞧这宝葫芦!真可笑!“你这糊涂蛋!原来你一点也没体会到我的意思!嗯,我干吗要在学校后面住家?谁那么打算来着?告诉你吧:我是要给我们学校添新校舍,明白了没有?校舍——可不是住家用的,明白了没有?”“不明白,不明白,”它咕噜着,“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用鼻孔笑了一声:“哼,什么好处?好处可大得很呢。我们学校不用花一个钱,就能有这样的一座大楼,那还不好?”“我是问,这对于你自己有什么好处。我不是问你们学校。”“什么问不问我们学校!学校是我们的学校,该让它更好……”

宝葫芦不等我说完,就没命地唉声叹气起来。“唉,完了,完了!”它发出阴沉沉的声音,“你分明是要害我,要把我断送掉。你一点儿也不爱惜我!”

我急得跳起来:“什么!我要害你?我叫你干的事儿你干不了,你不承认错误,倒来诬赖我?怎么着,给学校添了新校舍就是害了你?”

宝葫芦在我袋里摇晃了一下,“咕”的一声,好像咳清一下嗓子似的。大概它准备要做长篇大论了。它说:“你不想想,要是你们学校里忽然来了这么一座大楼,大家一发现,会要怎么着?大伙儿不都得来问你?你怎么回答?那不是就泄了密?一泄了密,那我不就完蛋了?”“嗯,我会泄密吗?别人能知道这是我干的吗?”

可是宝葫芦不大相信我:“怎么,你干了这么大的好事儿,有了这么大的贡献,你还能半声儿也不吭,一个劲儿傻保密?瞧瞧刚才!——事情还没有影子呢,你可早就跟你杨叔叔宣传开了。你才巴不得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功劳,把你的大名登在报上呢。”

我一时答不出话来。

宝葫芦又往下说:“我并不怪你想要登报出名。可是你要是在这么一件事儿上弄出了名,那就不妙。这号事情可太令人奇怪,太不合理了,只有童话里才会有。别人准得往童话里去找线索,打听个水落石出,那你我怎么办?”

我不言语。它又继续发挥:“并且,这号事情就是写出来上了报,表扬了你,又有什么教育意义呢?难道这能起什么示范作用吗?难道叫青年们和少年们都来向你学习吗?叫他们向你学习什么呢?难道……”“得了得了!”我不耐烦起来,脸上直发烫,“有那么多说的!”九

我嘴里虽然呲它,我心里可觉着它的话对。我刚才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我可以靠这宝葫芦来做一些事,不错。可是事先总得想一想结果——看会不会泄露宝葫芦的秘密。

于是我跟自己商量着:“真是。往后我得搞点儿合情合理的事情,别净像童话似的那么离奇古怪了。我可以给学校添办一些个别的东西。我看,我们学校需要的东西可多呢,比如说……”

宝葫芦忽然又伤心伤意地叹一口气:“唉,王葆,我劝你别一个劲儿耍阔了!你老是一会儿要捐献这样,一会儿要赠送那样,何苦呢?”“何苦?那有什么苦处?”

宝葫芦又叹了一口气,说:“我劝你还是好好儿利用我吧。趁我现在精力旺盛的时候,让我多给你自己挣点儿好处吧。假如你老是叫我去办那些个赠品,花费了我许多气力,那你可就太划不来了:那,等到你自己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也许已经衰老了,不能替你办事了——你自己可什么幸福也没捞着,白白糟蹋了一个宝贝。”

这可真出我意外!

我搔了搔后脑勺:“怎么!还有这么个情况?原来你当宝贝是有限期的,当了一阵子就不当了?”

宝葫芦第三次叹了一口气,说:“可不?你以为一件宝贝就能永远当宝贝使吗?天下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不论是一件什么活宝——使啊使的,它就得衰老,这时,没用,大活宝变成了个死宝。”

噢,这么着!当宝贝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条规矩!“那么——那么——呃,宝葫芦!我能使唤你多久呢?你能替我办几回事呢?”

我全神贯注地等它回答。它说:“那可说不定。走着瞧吧。往后你使唤我的时候,你可就得好好儿合计合计,别净让我去干那些个不相干的事儿了。这么着,我就可以全心全意给你谋幸福:等到你真正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我才退休。”

我听了这些话,愣了老半天。“是啊,我真得好好爱惜它……”

忽然之间,我觉得这个宝贝怪可怜的了。唉,我刚才竟还那么忍心骂它,对它发那么大的脾气!

忽然之间,我觉得这个宝贝更珍贵了。我轻轻摸了摸兜儿,不知道我的宝贝待在那里面好受不好受——老实说,那里面的清洁卫生条件可不太好,真不知会不会影响它的健康呢?我想把它捧到手上,可是又怕给人瞧见。我又摸了摸兜儿,生怕它有什么不舒服。“咱们回家去吧。”我小小心心站了起来。

我这回走得很稳,步子很轻,生怕宝葫芦给颠得不好受。一面心里打算着:“真是。可再不能乱出题目考它了。”

我仿佛对谁讲话似的拿手一晃。……忽然我感觉到我手上少了什么东西。我这才想起我的钓竿和那一桶鱼——你瞧我!刚才那么一跑,这些个东西全给跑忘了。

刚这么一转念,我的脚就“哐当”一声,踢着一个铁桶,溅了我一脚水。一瞧,不是我那桶鱼是什么!那根钓竿也陡地钻到了我手里。“哟呵!”我停了步子,心里实在有点过意不去,“这是你干的吧,宝葫芦?”“是,是。”“哎哟,那么挺老远的把桶拎回来!挺累的吧?”“不累,不累。”“唉,我看你还是歇歇吧。一桶鱼算得了什么!倒是别浪费了你的气力。”“你既然想到了,我就该给你办到。”“你真好,你真好,”我隔兜儿拍拍它,“我没料到你责任心这么强,工作这么积极。”

忽然,我不打算回家去了,我倒实在想让别人看看我桶里的这些个鱼。我这就向后转。

才走了四五步,突然什么地方“吧嗒吧嗒”的脚步响了两声,就有一双手从我身后猛地伸了过来,一把蒙住了我的眼睛。“谁?”我掰那双手,掰不开,“谁?”

摸了两遍,可摸不透那是谁的手。只是闻到了一股挺熟悉的味儿:胶皮味儿带着泥土味儿。“谁呀?别捣乱,人家没工夫!”

那双手可老是不放。十

那个蒙我眼睛的人可真有耐心。那双手就好像长在我脸上的一样。要不是我扔掉手里的钓竿去胳肢他,真不知道他哪一辈子才放手呢。他一笑——活像喜鹊叫唤,这可就逃不掉了。“郑小登!”我叫起来。

郑小登不但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是我们班上的大钓鱼家。钓鱼谁也赛不过他。他只要把钓竿一举,就准有一条,保你不落空。要是鱼儿耍狡猾,不来上他的钩,那他就有本领跟它耗上,一辈子泡在那儿他也不着急。

我们有好些个同学都跟他学钓鱼,我也是一个。可是我的成绩总不大那个,反正——挺什么的,仿佛整个鱼类都对我挺有意见似的。其实钓鱼的道理我全懂得,叫我做个报告我都会做。我只是一拿上钓竿,就不由自主地有点儿性急就是了。

这会儿我瞧见了郑小登,我可高兴极了:“我正要找你,郑小登!今天是你上我家喊我来的吧?”“没有哇!”郑小登拉着我的手,“怎么,你不是去参加科学小组的活动了吗?”“唔,唔……后来我——呃,后来——”“哟,你钓鱼去了?”他忽然发现了我拎着的桶,“还有谁?”“什么还有谁!一个人也没瞧见!”“那么这都是你钓上的?”

我当然不能否认,只好点点头。可是脸上一阵热。“呵,这么多鱼!”郑小登高兴得直嚷,“真行,王葆!你真行!你怎么忽然一下子——哎?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么个老手了?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悄悄儿练习来的吧,你这家伙?”“嗯,别价,别价,”我脸上越来越发烫,“算不了什么……”

同志们!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一回的确吹了牛,破天荒。

难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吗?那也不然。要是仔仔细细考究起来,以前可能有过,尤其是在我小时候。可是那时候只是因为我还不懂事,不知不觉就吹了出来的。都不像这一回——这一回简直是成心那个。因此我觉着怪别扭的。

郑小登可把我那只桶拎到路灯下面去了。他一瞧,就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哟,还有金鱼!……怎么这儿会有金鱼,王葆?这全是你钓上的?”

我只好又点点头,他又问:“哪儿钓的?咱们那个老地方吗?”

我除开点头以外,想不出别的办法。“真新鲜!”他叨咕了一声,看看我,“河里也钓得上金鱼?”“什么?”“怎么,你没瞧见你钓上的是些什么鱼吗?”“我哪瞧见呢!”我差点儿没哭出来,“我反正钓一条,往桶里放一条,我也不知道哪号鱼兴钓,哪号鱼不兴钓。天又黑了……”

他高兴得直嚷:“哈,大发现!”“什么?”“这是一个大发现!王葆,这可有科学研究价值呢。”

我瞧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呢,劝我去报告李老师——我们的生物学教师。然后,也许还可以把这些鱼送到鱼类研究所去,请他们研究研究。然后,就可以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新发现:咱们城外那条小河里竟有那么美丽的鱼——也许并不是什么金鱼,而是一种新的鱼种,还没有名称的。“那,就可以叫作‘王葆鱼’。”“得了,别胡扯了!”我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呃,真的!王葆,真的!”“可是我……我老实说……”我想说,“这是逗你玩儿的”,可是又觉着不合适。

假如现在我碰上的是别的同学,那还好对付些。至于郑小登——唉,郑小登对我可太了解了:他知道我是一个很谦虚的人,向来不怎么爱吹牛。他相信我所说的全都是事实,他相信这件事硬有科学研究的价值。……这可就不好办了。

这时候幸亏有几个过路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这中间还有一个熟人和我招呼:“嘿,王葆!……你们玩儿去了?”“唔。”“真不错。”他瞧瞧鱼桶,又瞧瞧我们,抿着嘴笑了一笑,“你奶奶可好?”“唔。”

他好像还要问我什么话似的,可又没说出来。只爱笑不笑地盯了我一会儿,道了声“回见”,翘一翘下巴,就走了。还似乎对我挤了挤眼睛——不过我没看真。

郑小登问:“这是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怎么,你不认识吗?”我赶紧接上茬儿,巴不得换个题目谈谈,“他就是杨拴儿——他的学名我不知道。”

接着我就告诉郑小登:那个杨拴儿姓杨,是咱们学校传达室杨叔叔的侄儿。而且那个杨拴儿家以前是我们街坊,所以他认识我们家。“那会儿他不学好,耍流氓。奶奶还说他手脚不干净呢——郑小登,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郑小登还没回答上来,我就赶紧告诉他:“‘手脚不干净’就是偷东西。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后来——”我一面说,一面不经意地提起了鱼桶,慢慢走起来:“呃,听我说,听我说!”

总而言之,我尽力把杨拴儿所有的故事都搬出来了:他爸爸怎么打他,他叔叔怎么说他,一直到他被他学校开除,给送到工学团去学习,——这么一五一十,没一点儿遗漏。

郑小登说:“这咱们再研究研究——”“好!”“现在就上我家去——”“好!”“——这会儿我姐姐正在家,她准知道这些个鱼……”“怎么怎么!”我猛地站住了。

可是郑小登已经接过了那只桶去,还有一只手挽着我的胳膊,满不在乎地往前走。十一

我硬着头皮跟着郑小登上他家去。他姐姐果然在家。

不瞒你们说,我这时候可真有点儿害怕这位“老大姐”——这是我们给她取的外号,她听着也不生气,也许还高兴呢。她虽然是初三的学生,只不过比我们高两个年级,可是她显着比我们大得多。尤其是打上学期起——她入了团,我们觉着她更大了,几乎跟我们辅导员是同一辈的人了。

她安安静静听着郑小登向她汇报,简直像个老师似的。郑小登呢,有头有脑地叙述着——他每逢做“叙事体”的作文总是得五分儿——说是王葆现在已经练好钓鱼了,今天就有了很好的成绩。最了不起的是,王葆今天还发现了一种“王葆鱼……”“什么鱼?”老大姐疑心自己听错了。“唔,这是我们给取的名字……”“是你取的,我可没同意!”我插嘴,“其实就是金鱼,就是普通那种金鱼。”“不见得。”“嗯,是的!”“恐怕不是……”“是!是!”“好吧,”郑小登只好让步,“就算是金鱼吧,这可也不是小事。”

因此,郑小登还说,因此他打算下星期日跟我去钓钓看,问老大姐乐意不乐意也去——不过这件事得保密。

老大姐听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大明白:“你这是说真的,还是什么童话剧里的一幕?”“怎么不是真的?”“你究竟是装蒜,还是真傻?”“什么!”郑小登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知道金鱼是一种什么鱼?”“你说是什么鱼?”

老大姐就告诉她弟弟,金鱼是鲫鱼的变种。河里只会有鲫鱼,不会有这号金鱼——这号金鱼只能给养在金鱼池里,好看好看的。

她说到这里,还瞧了我一眼。

我觉得我总该说几句什么了,可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我实在打不定主意:还是赞成她的话好呢,还是反对的好。

郑小登的立场可非常明确,我很佩服他。他说:“难道你就愣不许河里的鲫鱼去变吗?——变呀变的,有一天就变成了金鱼……”“这不可能,因为……”“怎么不可能!”“这不合理,因为……”“怎么不合理!”

听听!这可真糟糕,姐儿俩净抬杠!我简直插不进嘴去。我要是一插嘴,就得表示意见,可我不知道我究竟该帮谁。

照我评判起来,错的是郑小登那一边。郑小登怎么就能一口断定真有那么回事呢?这不是主观是什么!

可是——虽然我明明知道老大姐是对的——我又不能表示同意她。我一表示同意她,就是反对我自己了。

所以我只好哪一边也不帮,只是晃晃膀子:“得了得了,别打架了……”

他们俩都忙着辩论,没听我的。郑小登还老是提到我的名字:“……不是王葆钓上的吗?难道说王葆说的是假的?……噢,王葆实在闲得无聊了,跑来吹牛玩儿来了,是不是?……”

我把嗓门提高了些:“嗨,有什么可吵的呢!别吵嘴,别吵嘴,看我面上……”

忽然——郑小登转过脸来瞧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似的:“你说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又怪声怪气地嚷起来:“呵,你倒真不错!……我和老大姐是怎么吵起来的?为了什么?为了谁?我问你?”郑小登还是盯着我,等我开口等了好一会儿,可是没等着。“你倒自在,像没你的事儿似的,不站出来说一句话,可抄手儿当起和事佬来了!”

这可糟糕!连郑小登都对我不满意了。其实我这个人从来就懒得做和事佬。无论谁跟谁抬杠,我总得站在一边,反对一边。我嗓门又大,别人都讲不过我。所以凡是有什么争论,他们总欢迎我跑去帮他,好把对方压倒。这么着我的辩论热情就越来越高了。

今天可是不行。今天我的地位太古怪了。嗓子也直发干。我对镜子瞟了一眼,瞧见我脑顶上热气直冒。“……王葆……让王葆自己……”我觉得耳朵边飘过这么一句半句的。我定神一听,才知道是老大姐问到了我头上来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仿佛要答先生的考题似的。一会儿又坐下,因为我马上发现这根本用不着站起来。我瞧了瞧那一桶害人的鱼。“我——我当时只顾钓……”我把我告诉郑小登的又讲了一遍。我说我也许钓上了鲫鱼什么的,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条鱼儿谁变谁。……后来一看……“哎,这很明白,这很明白!”郑小登一听就解答了这一道难题,“准是这么着:王葆钓上了鲫鱼,放到桶里——一变,就成了变种。”

老大姐还是不同意。她说动物的变种不比变戏法——放到桶里,“一二三!”——说变就变的。“这得有个相当的过程,”她像讲书似的告诉我们,“我记得《科学画报》上有过这么一篇文章……”

她一提起《科学画报》,我马上就跳了起来,高兴极了:“哈,《科学画报》!对对对!那上面什么都有,可有益处呢!老大姐你要看吗?可以借给你。”“你有?”“有有有!”我来不及地回答,“我们班上有。……嗯,不价!是这么回事:本来我有,后来我就捐给我们班上的图书馆了。这是一本去年全年的合订本,上面还有我的图章呢。”

于是我就和老大姐约好,我明天去给她借这部书来。“明天——不错,明天我得参加象棋比赛……”我盘算了一下,“嗯,没问题!明儿等象棋比赛完了,我就把画报让郑小登带给你。”十二

这天我回到家里,已经很迟了。奶奶一瞧见我就问:“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啊?”“嗯,才饱呢。”我一面回答着,一面往我自己房间里走。

我很不定神,觉得有一大串极其复杂的问题叫我去想。

我连奶奶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楚——她老是那么唠唠叨叨的。她似乎在那里催我吃饭。接着又说爸爸今天下班以后还得开会(爸爸是星期四休假)。她一面盘着腿坐在床上补着袜子,一面隔着墙跟我说着话。后来她还提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事,谁也听不明白。“喂,喂,”我压着嗓子喊我的宝葫芦,“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可又叫:“小葆,菜给你闷在屉里呢,看还热不热……”“我吃过了,奶奶。……喂,喂,宝葫芦……”“哪儿吃的?”奶奶又刨根问底的了。“在同学家。……喂,那些金鱼是怎么回事,啊?哪来的?”

宝葫芦在我兜儿里响了一阵,才听得出它的话声:“你甭问,你甭问。”“不能问吗?”“你要什么,我就办什么。你舒舒服服享受着就是。你不用伤脑筋去研究这个。”“可是……”“小葆你跟谁说话呢?”奶奶又在隔壁嚷。

我吃了一惊。我心里说:“我跟谁说话?唉,奶奶,这个人你才熟悉呢。可就是不能告诉你!”——可是我当然不能这么回答。我只说:“没有谁。我念童话呢。”“哦,你妈来了一封信,小葆!”——我听见奶奶下床走来了。“看我这记性!想着想着就忘了。你妈说明儿回来不了,又得耽搁几天呢。”

不错。妈妈给我们的信上写着,她还得去跑两个区。她还问我考了数学没有,成绩怎么样。

我匆匆忙忙读完了信,就往桌上一放。可是我越有心事,奶奶就越啰唆:“呃,小葆,这是什么字?我好像没学过。你刚才念的我没有听准。”“哎哟,真是!”“你又跟你同学打架了吧,那么大的气?”“没有,奶奶。都是你——你老是不按时间做事。今儿是星期日,可还老是让我给你上文化课。你一点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工夫。我星期二还得考数学呢。”

她老人家这才走了,一面嘟囔着,“这孩子!”怎么怎么的。可是一会儿又打回转,拿走桌上的信——一眼发现了我那一桶鱼,又高兴了:“哟,哪来的这么些金鱼?”“唔,金鱼。”“那得有一个鱼缸,把它好好儿养起来。”“唔,得有鱼缸。”

奶奶一转背,桌上就忽然出现了一个挺大的玻璃缸——也不知哪里来的水,溅得桌上都有水点,好像有谁扔进了什么东西似的。几条金鱼就在缸里游了起来。

嗨,这个鱼缸也真来得太性急了!——幸亏奶奶没瞧见。奶奶大概又回到了她那“炕”上(她老是管床上叫炕上),嘴里可还跟我说着话。她担心妈妈会冷,因为妈妈出差的时候忘了带她那件毛背心。“总是忙忙叨叨的!”奶奶又叹了一口气。

她又惦念起妈妈来了,我知道。

要是以前——不说很远以前,就说今天上午吧,那我一看到妈妈这么一封信,心里就会嘀咕:“干吗又不能按期回来?工作进行得顺利不顺利呀?”老实说,我也想念妈妈,不过表面上不给露出来,因为我又不是女孩子。

可是今天我忙得很,没工夫去想家里的事。我连妈妈来信也来不及细细地看。我脑子里还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许多东西,腾不出空儿来想妈妈了。

我想着今天一天的奇遇,又叫人高兴,又叫人糊涂。“嗯,我真得静下来,好好儿动动脑筋。”我刚这么约束住自己,一下子我又想起了老大姐——“她能相信我吗?她不疑心我是吹牛吗?”

我瞧瞧金鱼。金鱼瞧瞧我。我说:“哼,都是你!”

忽然——不知道是由于光线作用呢,还是怎么的——金鱼们一个个都变大了。它们都睁着圆眼盯着我,嘴巴一开一合的,似乎在那里打哈哈。有一条金鱼把尾巴一扭,一转身,就有一个小水泡儿升到了水面上,“卜儿”的一声。接着又是那么一声。听起来有点古怪:好像是说一句什么话似的。“卜儿……葆,葆……”“啊?”“葆……王葆……”十三“恐怕是我的幻觉……”我想。

可是金鱼缸里又“卜儿卜儿”的——乍一听,好像是喊我的名字。再仔细一听——“葆,对不起……葆……”

这可的的确确是它们跟我说话!它们还冲着我晃动着身子,仿佛表示过意不去似的。

我就说:“你们也不用向我道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只是要问问你们:你们这号鱼到底是怎么变成的?是打哪儿来的?你们的生活情况怎么样?”

它们摇摇脑袋:“不知道。”

我想,大概它们还没有懂得我的意思。我于是又说了一遍,我整理出了几个问题——当然都是科学性的问题,请它们做一个详尽而又精确的答复。我还告诉它们:“我对于你们是很感兴趣的。我将来兴许要当鱼类学家呢。好,现在就请你解答第一道题吧。”

它们一个劲儿摇脑袋:“不知道。我们没学过。”“哎呀,真拿你们这些鱼没办法!”我只好叹气,“什么‘学过’没‘学过’!你们连你们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哇?”“哎呀,真拿你这个人没办法!”它们也叹气,“你干吗不自己观察观察我们?你自己不动脑筋,光让我们替你做答题?”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们。

它们也就不理我,只管自己谈开了。“这个人跟那天那个人一个样。嘿,”一条黑金鱼把尾巴碰了碰旁边那一条镶白珠子的红金鱼,“你记得吗?那天那个人也是这么着,叽里咕噜问了个老半天。可逗呢。”“噢,对了!不是那个要写书的人吗?”那条镶白珠子的金鱼一连卜儿卜儿地吐泡儿。“对,他说他要写一本书,叫作《金鱼的生活》。他说他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净要咱们帮他的忙,不是吗?好家伙,他真爱叨咕!”“那不叫叨咕。那叫作提问题。”“好家伙,他真爱提问题!——‘你们怎么会变得这么漂亮啊?你们变成了金鱼之后,心情怎么样啊?有什么感想啊?你们的思想情况怎么样啊?’……这个怎么样啊,那个怎么样啊,没个完!”

这时候我可忍不住要插嘴了:“那你们怎么答复他的?”“什么也没答复。我们一条也答不上。”

这可就太奇怪了。我说:“这些都是关于你们自己的问题,怎么会答不上?你们兴许不知道你们自己是鲫鱼变的,因为你们没看过《科学画报》。可是别人问你们的思想情况怎么样——这,难道你们也答不上吗?难道你们连自己的思想情况都不了解吗?”

黑金鱼本来掉转尾巴要游开去了,听见了我这些活,它又转过头来:“那么你呢?”它不等我回答,又加了一句:“你有一些思想情况——别人还比你自己了解些呢。”“什么‘别人’?是谁?”“比如你的宝葫芦……”“什么!”我很不高兴,“你说什么?”

可是鱼缸里再没有一点声音了。我等了好一会儿。还是静得很。突然——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发现!——我发现不大对头:“鱼怎么会说话呢?谁都知道,鱼是没有声带的。”

你们想想!一条金鱼和一个人辩论!——这难道可能吗?这难道合理吗?不论你拿什么理由来说……“不合理!”我兜儿里也发出了声音。“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宝葫芦?”“那当然,”宝葫芦慢条斯理地发言,“事实确实如此。鱼类不单是没有发声器官,并且它们的头脑也长得有限得很,不可能有这么多思想。”

可不是!这可见我怀疑得很有道理。我是用科学态度来看这个问题的。同志们!我认为一个人——哪怕他已经退出了科学小组,可总也得用科学态度来研究一切事情,那才不至于错误。所以这会儿宝葫芦也承认我的对,它也认为……“那么宝葫芦呢?”——我忽然听见鱼缸里一个声音问我。

宝葫芦说鱼类没有发声器官,难道宝葫芦自己有这号器官吗?至于宝葫芦的头脑……嗯,对不起,根本宝葫芦就从来没有一个头脑,连鱼儿都不如!那它怎会说话呢?

不但这样,宝葫芦还会变出东西来——那又是怎么回事呢?比如我先前在河边吃的那些个东西,到底打哪里来的?怎么会一下子冒在我手上来?

不错,这都叫人相信不过。我只要动一动脑筋,想一想这些问题,那么……“那么这些事儿都不合理,都不能成立!”我的宝葫芦接上了茬儿。“那——那——”我十二分吃惊,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你这宝贝……”“那我就不是什么宝贝,就没有什么神奇。那你‘要什么有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事。那你白搭。”

我失望地嚷了起来:“那还行!”

宝葫芦义正词严地说:“那你就别怀疑我。什么合理不合理呀,可能不可能啊——你对别的事尽可以这么去研究,可别这么研究我。你要是这么研究我,那对你自己可没有好处。”

它这么一讲,才把我思想闹清楚了。

同志们!我刚才还说来着,一个人得用科学态度来研究一切问题。可是一提到这个宝葫芦问题——嗯,那没办法,不得不例外看待。因为这个宝葫芦并不是什么马马虎虎的普通玩意儿,而是我的个宝贝——可以使我自己得到幸福的宝贝——我非相信它不可。我得相信它的魔力。假如它没有什么魔力的话,那我不就等于没有得到宝葫芦吗?那还有什么意思!“这才解决问题。”我放了心。十四

可是我还是定不下心来做功课。

说也奇怪。现在我简直有点儿像小说戏剧里有时要出现的那号可笑的学生了,不能安安静静来复习功课。

可是你们不知道,实际上我的情况不是那么回事。这会儿我正做着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正打算着我远大的前途——这比起眼下的功课来,当然重要得多多了。“我将来要做一个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老早就提出来过。前面我说过,我曾经想当作家,不过还没有确定。我也想过要学医,那还是我在小学的时候,我想我将来一定要把奶奶的风湿症治好,还不让妈妈发气管炎。同学们生病也可以来找我。“王葆,我肚子疼!”好,躺下吧,我来听听。“王葆,我哥哥有点儿不舒服。”那没问题,我只要开一剂药方就行了。我刚坐下,拿起锯子来要着手做一个滑翔机,忽然又有人敲门:“王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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