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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4 08:3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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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妾心如水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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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

前夫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前夫

作者:妾心如水

设计:上官雅弘

排版:昀赛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08-01

ISBN:9787510420061

本书由上海浩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前夫归来

尤宝珍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多年前离婚的那天是这样,今天也如是。

她今天的感觉很不妙。

首先是早上,她六点钟醒来的时候先起床用电高压锅把稀粥煮上,然后又躺回床上继续小眯,结果七点十分准时起来的时候去厨房一看才发觉,迷迷糊糊间,她忘记调档位了!

米已经泡得不成了样子,再煮也完全来不及。

尤宝珍叹一口气,稍微洗漱便去叫五岁的女儿尤橙起床。今天只能让她去幼儿园吃早餐了,没有在家里磨蹭的时间她也允许尤橙偶尔耍懒赖床,结果这一赖就赖出了问题,硬赖到最后时间才不情不愿地穿衣。梳头的时候尤橙瞪着大而水润的眼睛跟她发起脾气:“妈妈,你梳得我痛死了。”“妈妈,你为什么还不帮我把头发剪了呢?每天梳头发烦死了!”“妈妈,我想吃小熊烧饼,你又没给我买!”“妈妈……”

妈妈……妈妈……她尤宝珍在五岁的女儿眼里,就是个什么都会说好、然后又什么都会忘记的不负责任的妈妈!

尤宝珍抿了抿嘴,一早就不顺,她的火气也上来了。但她现在对女儿来说,有,且仅只有唯一一个优点了,那就是,妈妈从不对她乱发脾气。

所以,生气了的尤宝珍什么话也不说,她沉默地把女儿的小辫子绑好,然后沉默地带她去洗漱,再沉默地任她吧唧吧唧地说了一大堆后,才不甘不愿地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终于得了片刻寂静,尤宝珍抚额。她有时候很奇怪,尤橙怎么会那么啰嗦,明明和他一起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有些东西还是通过基因遗传了下来,比如莫名其妙的数落,又比如无休无止的啰嗦。

尤宝珍是一个很干脆的人,说话干脆,行事干脆,做起事来也爽脆利落。她以前很容不得别人啰里八嗦在她面前讲一大通废话,但现在,有尤橙在,她居然硬生生给磨练出来了。

尤橙终于在尤宝珍耐心告罄的当口,完成了所有出门前该做的事情。

尤宝珍几乎是提着女儿快步出的门。

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她急急忙忙又赶去公司。今天有些广告画要制作安装,下午六点前要交货,晚上安装。客户是旅日归来的,学的也是日本人的那一套,出了名地挑剔和毒辣。

这些年,她其实很庆幸,摸趴滚打下来,虽然没有男人,但总算在培养女儿健康成长的同时,她还有了自己的事业。

只是说起来相当讽刺,离婚以后她赖以维生的活计居然也是前夫曾经最拿手的东西。

她甩甩头,前夫前夫,她今天想他的次数太多了。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或者是因为那幅广告,每次去交差她总是惴惴不安,要不是看在利润相当可观的份上,她真想不做了。

但这社会,有奶便是娘,他出得起高价,自然也可以要求得到最好的东西。

乃至到了公司,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制作部小李迎头走上来跟她说:“珍姐,喷头坏了。”

尤宝珍几乎吐血,问:“什么时候坏的?”“刚刚。”小李挠头,“我看过了,没法修,我们最近用得太狠了。”

太狠了,她当然知道太狠了!现在是中秋临近,国庆将至,不趁这时机好好做一把生意,十月一过,十一月淡季一来,喝西北风啊?

尤宝珍没想抱怨,跟下面的人抱怨也实在有欠风度,一边走过去做最后检查一边沉声吩咐:“通知艾微,打电话去振宇问问我们的配件都快递过来了没有,什么时候发的货,然后查一下快递单,看货什么时候能到。”再看了下时间,接着说,“你们把已喷绘出来的先上裱、制作,余下的都发给BA吧。”

小李听到这里有点犹豫:“BA要价好贵的,这样我们就没多少利润了……”

尤宝珍回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都这时候了,是利润重要还是信誉重要?”

这样的尤宝珍,谁也招架不住,小李缩了缩头,回身做事去了。

不过BA也真是狠,拿定了尤宝珍退无可退,以要求太高为名逼得她不得不以零利润转手。

如此紧赶慢赶,万万幸在五点三十分的时候一切都制作完毕。

尤宝珍亲自送货,在路上出了一起不大不小的车祸,两车相撞,无人员伤亡。事情本来可大可小,但对方喝了酒,一个劲地胡搅蛮缠,尤宝珍几乎崩溃。

看看时间,也管不得这边,只嘱咐了一同前去的艾微负责处理,另外叫了车急急卸货赶送过去。

到底还是迟了十多分钟。

对方好郑重的架势,老总方秉文亲自坐镇堂上。

尤宝珍颤颤巍巍地过去,方秉文说:“尤小姐好信誉,足足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呢。”

自从比尔·盖茨的金钱拿时间换算后,全天下的有钱人都喜欢拿时间比价,这位方总也不例外,冷冷地说:“尤小姐或者觉得十五分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我们公司来说,一溜人就等在这里等你出片,所有工作全部停滞,更别说今天有重要客人到访,你觉得,这十五分钟里你耽误的是多少金钱?”

尤宝珍沉默,目光盯着方秉文上下起合不停的嘴唇,死死地抿紧自己的嘴——如果不抿紧,她害怕下一刻自己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今天一整天,真是太混乱。

方秉文的金钱,她自忖赔付不起,所以只能装孙卖乖,心里却暗自幸灾乐祸:“有这时间唠叨,不知道又该损失多少!”

也亏了她这点鸵鸟精神,方秉文最后,只扣了她一点货款作数。

对方质检员货物验毕,拿着单子上来找方秉文签字,也陪着一起听了半天。等出来,质检员走在尤宝珍旁边笑着说:“没关系,今天损失的,明日再赚回来。”

这等安慰,尤宝珍听了很是舒坦。

今天一团混乱,处处都是抱怨,处处都是牢骚,还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送来安慰。尤宝珍很是感激,回了一个虚弱的笑说:“只是无端牵连了你。”

他笑着摆摆手,还想说话,电话却又响了。

尤宝珍晃晃手机,道了个谢谢又说了声再见,转到一个僻静角落里听电话。

是尤橙幼儿园的老师,就算平日她没少拿礼物打点,这回也忍不住动了脾气,说话冷而冲:“尤小姐,请问尤橙你还要吗?”

啊,她看看表,已经是七点过一刻了,离幼儿园最后接送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免不了又是一阵道歉,并承诺:“十分钟一定赶到!”

挂了电话,她抚额,赶得到才有鬼,只怕坐火箭都够呛,除非能够移形换位,念个咒语就到了对方那里。然后又是艾微打来电话,说是交警要她明日过去处理,搞不好罚分事小,因为她临时脱逃,一不小心就要打回重考。

尤宝珍再也忍不住,当即摔了电话骂了句国骂,对着墙壁龇牙咧嘴,抓耳挠腮,捶胸顿足好一顿发泄。

还没收拾心情,表情还未归位,头发就更是被她抓得乱七八糟,总之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从里到外都糟糕透了,但更让她觉得糟糕一千一万倍的事情是,一回头,就看到前夫卓阅站在那里。

神清气爽,气宇轩昂,人模,狗样。

在尤宝珍看来,世界上最可耻的事情就是,当你狼狈得一败涂地的时候,对手却趾高气扬春风得意地站到你面前。

尤宝珍从不怨天尤人愤世嫉俗,但这会儿她也忍不住骂了句时不我与,天瞎狗眼!她整了整头发,虽然整或不整都一样糟糕,然后又尽可能把自己错位的五官归位。

尤宝珍看着眼前的男人,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对方却根本就不屑回应。

尤宝珍又很想骂娘,今天所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考验她的耐心与耐力。

幸好方秉文及时从总裁室里迎出来,看到乱七八糟的尤宝珍也站在那里,忍不住皱眉,但好歹修养风度还在,憋着气还是问了她一声。

虽然声音冻得死人,但尤宝珍此刻听来却是天籁,赶紧说:“不好意思,站在这里接了两个电话。”然后又补充,“我现在有事要回去一趟,晚上的安装我会亲自过去。”

方秉文的口气淡淡的:“最好是这样。”转而对着卓阅笑,“卓总醒来很久了?我们订了越香楼,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卓阅淡淡地应了声好。

声音清越,和尤宝珍记忆里的没有任何差别。

进得电梯,尤宝珍还在发呆,卓阅却忽然探出头来:“尤小姐不用一起下去?”

他叫她尤小姐,淡漠而平静,恍似陌生人。

尤宝珍突然笑了笑,然后也平静地站了进去。

电梯里,方秉文和卓阅探讨晚上如何安排,当着女士的面,一点也不羞耻地问:“一条龙怎么样?”

所谓的一条龙,就是吃喝嫖赌玩。

尤宝珍在心里冷笑,镀金归来的方秉文,再怎么心高气傲还是要入乡随俗!

但由此也可看得出,卓阅定是方秉文眼里的大客户。

尤宝珍倒不知道他已经成功到如斯地步。

卓阅貌似考虑了下,然后沉声一笑说:“吃过饭再说吧。”

尤宝珍再度冷笑,想去就去呗,摆什么清高模样。

正想着,方秉文却突然问她:“尤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她唬了一跳,和这些人吃饭,她会消化不良的吧?而且想到女儿还在幼儿园,又是一阵头疼,赶紧拒绝:“不用了,谢谢。祝二位用餐愉快。”

电梯“叮”地一响,地下一楼到了,尤宝珍望着暗黑的地下室着实崩溃,她想什么去了?她的车根本没有开过来好吧。

要死了要死了,真是越忙越添乱。

她从来没有这么不冷静过。

卓阅和方秉文,静静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投进黑暗里。谁也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也是,她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可心里还是愤愤的,说不出道不明的郁闷!她按电梯,再上一楼,转出大门。等车的时候,方秉文也正好开车出来,卓阅坐在后座,目视前方,目不斜视。

尤宝珍接到女儿,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了。

幼儿园的老师很明显已经出离了愤怒,连她递过去的小礼物都不要了。尤宝珍有点冤枉,她本想买好一点的东西赔礼的,可太急了,再腾时间去选礼物估计老师会直接把尤橙给扔了出去。

多数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尤橙倒无所谓,她在车上继续不停地和尤宝珍讲她在幼儿园的事情,一会说:“妈妈,我也想到台上跳舞。”

一会又说:“妈妈,江一帆说明天要请大家去他家玩儿,你会送我去吗妈妈?”

或者讨论:“妈妈,回去我们看什么好呢?小叮当?啊,不行,要不就黑猫警长吧。”

尤宝珍应了,她家里的电视已经欠费好久了,她也懒得去交,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打开,然后给尤橙把动画片放好。

没有安顿好尤橙,她什么事也做不了。

动画片放好,尤宝珍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她喜欢在家里吃饭,不到万不得已,她一般不会带女儿出去吃,只是她时间不定,所以有时间的时候就尽量多做一些。

今天的菜还是昨天做好了的。

一盘已煎好的鱼,放锅里蒸一蒸就行了,一盘丝瓜肉丸汤,两母女的菜简单而随意。

鱼才下锅,尤橙跑进来叫她:“妈妈妈妈,又卡住了。”

尤宝珍点好火过去,心里抱怨,迅雷什么时候也这么烂了,放着放着就没了图像只有声音,下次别忘问问小李有什么更好一些的。

走过去,电脑上还在放着,只是屏幕黑了,很显然是她没有消掉屏保。

她教女儿看一会要按按鼠标,点开来,尤橙指着另一个动画片说:“妈妈,我不看这个了,我想看这个。”

于是点开,没看两分钟,又叫她:“妈妈,妈妈,这个不好看,我要看《哪吒传奇》了。”

她总是这样,挑剔个没完。

尤宝珍换成《哪吒传奇》,然后蹲下来看着尤橙说:“宝贝,妈妈要做饭,不能老跑来跑去。而且人不能喜新厌旧,是自己选的,不好看也要先看下去。”

尤橙瞪着她的大眼睛,她眼睛很漂亮,漂亮的双眼皮,睫毛长而密,这一点完全不像尤宝珍,女儿身上凡是长得好看一点的都遗传自她的爸爸。

这回这双酷似卓阅的眼睛笑了笑,尤橙说:“好的,我知道了,妈妈。”

她应得很乖巧,但也只是应得乖巧。

把肉丸放进锅里,尤宝珍尝了一下鱼肉,嗯,蒸的时间长了些,肉有点老。

可也没办法了,将就着吃吧。

那边尤橙又在叫她:“妈妈,妈妈!”

尤宝珍气也上来了,没好气地应一句:“又怎么了?”

但也只是没好气,并没大吼大叫,尽管她很想很想了。

尤橙这回没说要换动画片,她说:“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尤宝珍的火气一下就灭了个干净。

她总觉得自己对女儿有所亏欠,才三岁的时候家就散了。到现在,女儿心目中的爸爸永远是电脑视频里那个摸不着的人像,以至于有一天有人问她:“小朋友,怎么只看见你和妈妈啊,爸爸呢?”

那一定是怀了恶意的问话,一个家里男主人长期不出现,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是死了,就是离了。

尤宝珍很恼火,尤橙却淡淡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反而很骄傲地回答:“啊,我爸爸在电脑里。”

自从半年多前她开始在网上和卓阅联系的时候,尤橙就觉得,她爸爸在电脑里。

五岁多了,她还觉得爸爸应该就是在电脑里生活的,逗她唱歌,逗她跳舞,逗着她笑,讲一些幼儿园里听不到的好笑的笑话。

除了爸爸,尤橙还欠女儿陪伴的时间,因为生意,她多数四处颠簸,要么是把女儿托给好友代管,要么就是带着她到处奔走,手里塞给她一个掌上电脑,看动画片,玩游戏。

她没有时间蹲下来安安心心看她跳过一支舞,也没有时间陪着她看完一集动画片,电视里放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时候,她认不出谁是沸羊羊谁是懒羊羊,她答应了她很多东西,但多数她都没有做到。

因为她忘了,即便没忘,她也没有时间去为她做到。

吃完饭,尤橙开始做幼儿园里布置的作业,尤宝珍顺手搞了搞卫生。

看看时间,九点钟了,九点半广告画开始安装,最迟她十点要过去一趟。

她蹲下来,陪女儿把那些题目一一做完,尤橙的字写得很一般,大大的占满了整个格子,有些还歪歪扭扭的,尤宝珍还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把a也写得那般大的。

但她不想纠正女儿。是谁说的?好像是尤橙的爷爷曾经说过,小孩子学写字的时候写大一些,长大了写的字才会大气,才会好看。

尤宝珍很相信,因为尤橙的爷爷本身就是个老师。

尤橙虽然耐性不够好,但做作业的习惯一直都还不错,除了老喜欢拿卷笔筒削笔,基本上真正写起字来还会一气呵成,这一点,是像她的。

九点半,尤宝珍给女儿洗了澡,然后上床,讲故事,哄她睡觉。

哄尤橙睡觉是个大问题。

尤宝珍讲完第一百二十个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尤橙还在要求:“妈妈,再讲一个吧。”

尤宝珍只觉口干舌燥,说:“不讲了,宝宝要睡觉了。”

而且她也实在是编不出了,谁肚子里有那么多货?一个晚上讲两个命题故事,她又不是喜羊羊和灰太狼的编剧。

尤橙听她这样说,看着她:“妈妈,你又要出去吗?”

她虽然小,但是她看到了尤宝珍脸上的急切。

尤宝珍有点惭愧:“宝宝好好睡,等你睡着了妈妈再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尤橙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她相当体谅。

或者,也是不得不习惯。

尤橙听话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露在外面,温柔而美好。

尤宝珍换好鞋子,检查了下包里的东西,钥匙,钱包,电话,都带齐了。

手刚刚摸上门把,门铃响了,这个时候,谁会过来?

打开,却是最不应该出现的那个男人。

前夫卓阅。“你要出去?”卓阅问她,眉头微皱,状似不满。

尤宝珍没理他,他已经没权利来干涉她的生活。而且他不觉得很明知故问?明明在方秉文公司的时候她说过晚上广告画安装她会过去。

她堵住门口,语气很是冷淡:“尤橙已经睡了。”要探视明天请赶早。“尤橙,哼,尤橙!”卓阅冷笑,“你还当真给她改了姓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还是那么倔强,生气的时候嘴唇抿得紧紧的,做事毛毛躁躁不注重细节的习惯应该也还是没有改掉,头发至今还乱七八糟地趴在头上,有几缕已经掉了下来,垂在她白皙的锁骨处。

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也没什么改变。

只是女人味一点没增加,反而长了几分冷硬的干练。“你就这样把橙子一个人扔在家里?”

这个她没法不回答他,他是孩子的爸爸,尤宝珍心不甘情不愿地撇过头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卓阅暗讽:“你就不怕她醒来家里没人会哭?我记得,你不是最舍不得她哭的嘛!”

尤宝珍怒气微微上扬,他以为他就是个好爸爸么?在女儿身边三年,他花了多少时间陪她?这时候倒来冒充好父亲了,于是硬邦邦地顶回去:“她已经习惯了。”

是的,已经习惯了,包括她尤宝珍,都习惯了不再依靠男人。

尤宝珍再看看表,她没时间跟他在这里穷磨:“尤橙已经睡了,你要看她,约个时间我带她出去。”

看来,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回去的。

卓阅说:“不用了,我晚上在家陪她。”

说这话,口气自然,一点也没有即将要进到人家家里的自觉。

尤宝珍气极,不得不提醒他:“这是我家!”“我知道。”卓阅的口气云淡风轻,“也是我女儿家。”完了指着外面随自己过来的行李,“我还打算住在这里,你是二室一厅吧?你还没有男人吧?给我一间,当然,我会按酒店的客房价格算钱给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尤宝珍几乎想尖叫,这男人还是这么地自以为是:“谁要你的臭钱?而且,我根本就不允许你住到我家里来!”“也是我女儿的家里。”卓阅很认真地纠正她,“我的钱跟你的钱一样都是人民币,一点都不臭。更重要的是,我很难得来这里一趟,所以,你不能剥夺我和女儿的任何一点相处的时间。我请你不要忘了,当初我们的离婚协议上也写着,我可以随时随地随处自由地探视和陪伴我的女儿,否则,我可以要求要回她的监护权和抚养权。”

尤宝珍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是可以,但是不代表就可以住到我家里!”“哦,是吗?”卓阅微笑,“尤小姐,你是要继续跟我探讨我应该怎样行使我对女儿的探视权吗?或者,你已经不需要去看看你的广告画安装得如何了?啊,我记得,方总好像说过,他等下也要亲自去看一看的。”“我日!”尤宝珍再忍不住,骂了最不堪入耳的粗口。

卓阅却依旧云淡风轻,眉尖微挑,笑了一笑说:“我,你还日得到吗?”

尤宝珍几乎是恨恨地摔门而去,甚至都没法顾忌到此举会不会吵醒刚睡着的尤橙。

卓阅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怒火!

如果现在回想,离婚那一年,尤宝珍记得的,也只是她和卓阅之间无休无止的吵架,还有做爱。什么事情都能吵,对女儿的教育态度,饭菜里放多或放少的油盐,看电视的音量,等等等等。但每次吵完,不出一日,卓阅便会跟着求欢,她抗不过他,于是屡屡让他得逞,于是事情总是没有解决,然后最终爆发,不可收拾。

她离家出走,家里的一切都不管不顾,尤橙上幼儿园她也不管,卓阅父亲生病需要照顾她也没理。她只记得她在抱怨结婚四年他依旧一事无成的时候,卓母口气很冲地对她说:“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她那时候是火爆脾气,回家后做什么都是万般皆不顺,这一句话几乎一点就着,她差点气得跳了起来:“我半斤八两,你问问你儿子,认识他以后我都做什么去了!”

怀孕!堕胎!结婚!生子!带孩子!然后是他离职想回来创业。尤宝珍大学一毕业就认识了卓阅,相识三年后结的婚,其间不停地怀孕,又贪着年轻不想要,于是堕胎。可总是不小心又有了,堕完第三个,到第四次怀孕的时候,他们自己也不敢了,于是结婚,生孩子,带孩子,她几乎没有好好地做过一份工作。

这样的她,哪还有可能赚钱,哪还有可能谈论事业?

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休养,休养,然后看卓阅在家里做设计稿。她已经算是上进的了,多数时间不得不辞职失业在家的她,自学了好几款设计软件,帮着卓阅做一些简单的设计和制作,他们还想她怎样?

卓母,也是当时她的婆婆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

怪得了谁?

所以,一切责任都是她的!她不该婚前就跟他同居,就算同居,她也不该纵容她儿子,做爱的时候应该拼死抵抗,不戴套套坚决不让,哪怕强奸也不让;她更不该在卓阅人生最低潮的创业准备期里埋怨他,和他吵架!她应该自己就很有钱,如果没钱至少娘家也要有钱支持她,她应该贤惠地站在他身边,陪着她,无怨无悔地接受他一日三变的主意,陪着他一起想象那些存在或者根本就不会存在的困难,然后虚度一寸寸光阴,等着斗志完全耗去!

尤宝珍当时几乎气得晕了,她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也从来没有在婆婆面前讲过那么难听的话,婆婆没有她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

只是,尤宝珍那时候不知道,她说完那些话,就摔门而去,离家出走了。

三天后,她才知道世界天翻地覆,回到家里时卓阅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离婚吧。”

离婚吧。

不可婉转,决绝非常!

至今想起来,那些往事里,已没有了一点甜蜜,尤宝珍甚至怀疑,卓阅是否真的爱过她。或者,他只是无可奈何,因为她为他堕胎太多次,他无法弃她而去。

她没有做任何挽留。

因为都同意,很多事情很好商量,他们是从广州回他家乡准备创业的,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所谓的共同财产就是银行里的一笔存款,数目分明,平分干脆。

尤宝珍只强要了女儿,由她独自抚养,不要他卓阅一点抚养费。

女儿一直都跟着外婆在她娘家长大,尤母舍不得,她也舍不得。

尤橙,那时候还是卓橙,自出生后和爷爷奶奶甚至爸爸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于是感情也很淡漠,卓家并没有太过坚持。

卓阅只提了一点,就是他刚刚说的,他可以随时随地随处自由地探视和陪伴他的女儿,她不能拒绝。

尤宝珍对这个要求,她不能拒绝,她也不想拒绝。

离婚以后,她可以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尤橙不能。因为她不能告诉女儿说,她没有爸爸。

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怨气都留给女儿,她何其无辜?家已经散了,还要去承担大人之间的恩怨和怒火。

可卓阅,他一到她的地盘就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地惹怒了她!

尤宝珍再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卓阅占了她的大床,和尤橙睡得正香。

她拿了睡衣去洗澡,洗澡间里卓阅的衣服毫不客气地丢在桶里她昨天还没有洗的衣服上,仿佛和他的人一样,霸道而嚣张!

尤宝珍恼火得恨不能冲进房里去把他揪起来扔出去!

为什么都离了婚了,她还要这样纵容他来欺负她?

翻翻白眼,她估量了下形势,决定还是暂时先忍了下来。暗忖明天一定要先跟他好好谈一谈。总之,他不能住在她的家里,她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很多很多难堪的让她难以释怀的往事,相信他也一定有同样的感觉。所以,为了彼此的心情,他都应该住出去。

被子倒有现成的,尤父尤母每年都会过来住几次,有时候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尤母也会来帮她带带孩子。

但今年不行,她哥哥刚生了二胎,尤母要帮忙照顾。

尤宝珍累得要命,今天一整天都像在打仗。不,应该说,自从离婚后,她每一天都过得像在打仗,而且炮火永不停息,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身体都在向她抗议,尤宝珍准备就在沙发上窝一晚算数。

她睡不着,虽然疲惫而困倦,但也已经过了最困的那个时候。

洗澡的时候头发被打湿了些,垂在后颈窝里湿腻腻的不舒服,她也没有打算去吹干。

茶几的底盒里有一包香烟,MILD SEVEN,是朋友小敏去日本旅游时带回来的。

小敏说,单身的女人,至少要找一样东西来抒解寂寞。

她很少吸烟,但也会吸,以前她挺鄙视女人抽烟,就是男人抽她也不喜欢。和卓阅还在一起的时候,每次他一抽她就给他计数,然后说,你抽多少根烟,我就出去跟人赌多少次博。

卓阅不爱也不擅抽烟,除非应酬,但她却很喜欢打麻将,夸张的时候一打一整天也不觉得累,卓阅对此深恶痛绝。

所以只是喜欢,偷偷地偶尔跟朋友去玩几圈,那时候是真的玩,小打小闹,而现在,时常会去打,但已不是赌,而是人情。

她抽出一根烟退到阳台边点燃,夜色沉静如水,整个小区都安安静静的。近来的房价越涨越离谱,她奋斗了两年多,六十多平的房子,她也只付得起一半。

还有女儿要培养,学特长的花销也不是一点两点,她不想心疼,但总归是要她不遗余力才能做到。

虽然言明不要卓阅一分抚养费,但除了第一年的时候他确实一分没付之外,从第二年开始,他给她老家寄去了一张银行卡,按月会打一定数目的钱进去。

尤宝珍从来没有看过里面有多少钱。

她说过不需要,她便不会动用,等尤橙大了,她若想要,给她就是了。但现在,女儿是她的责任,只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两年多过去,卓阅显然比她混得要好,连方秉文那样的人都要努力去讨好他。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做的是什么。

尤宝珍记得那会他一时说想先找份事做,一时说还是做老本行广告,人脉关系都是有的,只需要寻个地方开始,但他又说这东西复制性不强无法做大;于是想去乡下开生活超市,并带动一路,慢慢以连锁供货为主。

尤宝珍是支持做广告的,因为他们都熟悉这个行业,利润与陷阱看得分明。

超市那时候已经开得挤破了头,农村的小店虽然规模不行,但数量已经可观,再加上胜在他们根基深厚,都是土生土长,人缘超强,乡下人都是讲点照顾熟人生意的。

所以两人那时候意见分歧相当大,她觉得他好高骛远,还没开始做就想着要做大做强;他觉得她不支持她,从来就不和他同心同德,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吞云吐雾间,她微微眯上眼睛,那些争吵都已远了,但那些难听的话好似还一直响在耳边。

凭着那一口气,她回到这里,白手起家,硬是自己将广告做起来了,并且,虽存款不多,但也算有了点实业。

谁知他一出现就将她给比了下来。

方秉文对她冷若冰霜,却对他,笑脸相迎。

手上的烟被一把夺走。

尤宝珍回头,卓阅站在自己身后,看着那燃了一半的烟,冷嘲:“不错,还学会抽烟了。”

说着把那烟送进了自己嘴里。

尤宝珍决定不去看他那故意寻衅滋事的样子。

她也不愿意和他站到一起,两年多再见面,他总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许是,他现在条件比她优越。

金钱果然会让一个男人气质大变,虽然当年他就很讲究衣着品位。

用她的话说是,没钱也要穷讲究。

他现在,很明显已不需要那个“穷”了,只需要讲究。

尤宝珍趿着拖鞋往回走,想着要为明天的和谈做好铺垫,语气尽可能平静地说:“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回去睡去了,沙发上我已经放了床薄毯子,要是睡不惯,客房的衣柜里有被子,你铺上去就可以了。”

后头的卓阅没有应,她当他默许,头也没回地进了自己房里。

谁知道要关门的时候卓阅却挤了进来,一如当年那么赖皮:“我要和橙子一起睡。”

尤宝珍瞪着他!

他眉一挑,很不客气地提醒:“你不要忘了,我可以随时随地随处自由地探视和陪伴我的女儿。”

自由和陪伴,特意加重的语气。

尤宝珍气得要炸了,恨恨地盯他一眼,死死地抿着嘴唇又回到客厅。

她告诉自己,零晨两点,她只是不想和他吵架!

可她仍然气到胃痛!

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依稀还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衣着高贵优雅大方地走到穷得只能去讨米的卓阅面前,优雅地甩下一百块钱,优雅地扬长而去。

但忽然却有人很不优雅地抓住她的裘皮大衣,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这样一吓就醒了过来。神志还未清醒,就听到房里头尤橙在尖叫:“啊,爸爸!”

啊,爸爸!愉悦的,不能置信的,听在尤宝珍耳里,简直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子终于摸到了奶奶真实的笑脸那样的惊喜。

她鼻头忍不住有点泛酸。

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把自己完全裹进了毛毯里,裹得完全动弹不得,难怪她梦里会感觉好像是有人勒住了她的喉咙。

三下两下扯开束缚,尤橙这会已牵着卓阅的手兴奋地冲了出来:“啊,妈妈,你看,爸爸!”

她的喜悦感染了她,这种真实的毫不加掩饰的喜悦也让她觉得很妒忌很心酸,原来她给她再多,也有缺了他而弥补不了的东西。

尤宝珍撑起身子,抚了抚女儿红通通的小脸,说:“嗯,爸爸回来了,先去换衣服,然后洗脸刷牙,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尤橙却抓着她的手,急切地请求:“妈妈,妈妈,我今天不去读书了好不好?好不好?”

要很艰难,尤宝珍才能拒绝女儿的恳求:“不行,白天读书,你晚上可以跟爸爸一起玩。”心里同时也打定主意,如果卓阅晚上没时间,打也要把他打回来陪一陪女儿。这是他欠她的。

尤橙嘟着嘴,很不情愿。

但她不敢反抗尤宝珍,很小尤宝珍就告诉她,读书是正事,任何事都没有读书重要。

卓阅这时候也弯下腰,说:“嗯,橙子乖,爸爸送你去学校,放学的时候爸爸再去接你。”“啊,真的吗?”尤橙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发光,“你送我吗?”转过来又看着尤宝珍,“那妈妈,你们一起送我,一起接我吗?”

见尤宝珍点头,她强调:“是一家人都要接我吗?”

尤宝珍说不出话。

反倒是卓阅笑着回应了她:“嗯,我们一家人,全部,都去接你。”

尤橙这才心满意足地跳回房里换衣服了,没多会,就听到她在房里头叫:“妈妈,妈妈,我穿什么衣服呢?”

尤宝珍起身,刻意没有去看卓阅,她知道他在看她,目光里隐有埋怨。

她抿紧嘴巴,没有再理他。

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不想挽回也不能再挽回,所以就无需再去争辩。

和亲人,可以争论对错不管输赢,但是和路人,输赢和对错,都是无所谓的。

卓阅于她,她于卓阅,都只是路人。

尤橙所在的幼儿园,离住家有三个街区,是一所公立的幼儿园,选择的时候人人都说很好,于是她也不辞辛苦地将女儿送了进来。

但其实,公立公立,比起私立来,水平她不知道具体强了多少,但市侩得相当厉害。

除了学费,她没少往老师手上砸钱。

幼儿园比较陈旧,设施和环境。

尤宝珍和卓阅一起送尤橙过去的时候,她很担心这样的地方卓阅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比如:你也就这点水平只能让女儿读这样的学校;或者:这学校看上去这么差,能培养好孩子吗?

卓阅以前就一直赞同把孩子送到条件环境都很优越的贵族学校里去,现在他有钱了,眼界大概就更是宽了。

尤宝珍甚至心里都恨恨地想好了腹稿。

尤橙却是不管这么多的,上楼梯的时候有熟识的家长看着卓阅问她:“尤橙啊,后面的人是谁呀?”

尤橙迈着健壮的小腿一边爬楼一边回过头答:“啊,他是我爸爸!”

他是我爸爸,扬眉吐气的回答。

到了教室,尤橙说了声老师好,然后拉着老师过来,指着卓阅说:“老师老师,我爸爸。”

接着又跑到她相好的同学那里,告知:“江一帆江一帆,我爸爸!”

她爸爸来了,她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尤宝珍眼睛跟着尤橙,看她欢快地满教室乱转,一边听老师跟卓阅寒暄,卓阅依旧是那种人,在外人面前客气而周到,临走的时候,老师跟她说:“尤小姐,你先生真帅!”

她只是笑了笑。

她没有说他只是她的前夫,为了女儿。

出了幼儿园,尤宝珍在外面拦车,她今天事情很多,工程多,麻烦事也多,最重要的是,她要去交警处把车子取回来。

没有那车子,货也送不成,很多事更是无法去做。

卓阅从后面赶上来,直接站到她身边。

尤宝珍忽然想起她最首要的还是要先跟他谈一谈,于是客客气气地说:“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我请你吃早餐吧。”

卓阅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同意。

早餐地儿很好找,顺着幼儿园方向,走不过百米就有一家永和豆浆店。

稀饭、油条、包子、面,还有各色小吃,应有尽有。

尤宝珍早上的胃口都很一般,她要了一碗豆浆,两个小馒头,卓阅点了一份面。

他还是那样,嗜辣如命,一碗面里红通通的。

尤宝珍淡淡看了一眼。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要怎么开口,她铁定如果要他搬走,他肯定说他晚上还要陪女儿,并且拿出早上自己说的话攻击她。

她摆出一副很为他着想的表情:“卓先生。”

卓阅挑眉看她,像是有点好笑她的这种称呼,尤宝珍不由觉得这人真是够呛,他不也称呼她为“尤小姐”吗?

卓阅说:“行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够了解你的想法,不就是想让我搬走么?”看尤宝珍满是认同满是期望地看着自己,他笑了笑,语气坚决而干脆,“那我现在告诉你,不可能!”“为什么?”尤宝珍火气又被点燃,要很努力才能压得下去,可声音里的好商好量已经没有了,语气有点冷,“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再同住一个屋檐下,很不合适吗?”“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合适的。”卓阅摊手,开始很认真地吃面。

尤宝珍俯身过去,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你,会耽误我跟我男朋友的约会!”

卓阅抬起头,好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按照过往对他的了解,尤宝珍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果然,他冷冷地告诉她:“尤宝珍,那我只能很遗憾了,你得跟你的男朋友说,你们必须去外面约会了。还有,如果让我发现你当着橙子的面,跟那些男人乱来,”最后一句,几乎有点恶狠狠的了,“我会向法院申请,要回她的监护权!”

说完,他筷子一摔,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尤宝珍目瞪口呆,她有种感觉,那一刻,他几乎有种冲动想掐断她的脖子!

你看,都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做不到和平相处。

尤宝珍叹气。

他还是那么恨她,坐在出租车里,尤宝珍有点苦涩地想,而其实,最有资格去恨的人是她好不好?

她为什么会离家三天?她为什么会狠心到连女儿也不管?

她冲出家门,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结果却看到那个说要出去寻找发财路子的男人,和一个女人亲密地坐在麦当劳的餐厅里。

那个女人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暧昧。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她心里的纷乱和恐慌,她远远地逃出去,顺路搭了最近时间的火车,去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的地方,然后再倒回来,这一去一回,便是三天。

三天,婆婆气病住院,公公生病需要照顾,橙子是初到那里不习惯,没了妈妈哭得肝肠寸断!卓阅一个人,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她手机关机还联系不上。

她回去的时候,卓阅看她的眼神,明明是希望她最好永不回家,最好就那样消失了,那样,也许他在生气过后还会生出一点愧疚与自责。

但她回来了,毫发无伤。

于是她成了错得最离谱的那一个,于是她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她不想挽回,不想挽回,是真的也觉得累了,在车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她和他,该怎么办?婆媳之间越拉越大的裂痕,和他之间越走越远的距离,不管他和那个女人的真相到底如何,他们之间本身的关系看上去都已经是那么的难以修补了,像是长在脚上最结实最厚重的蛮子,什么刀劈斧砍也无法削回原样。

而原来,他已做好了决定,他认为唯一的办法,只是离婚。

现在,功成名就顺利发财了的他,特意跑到这里来谈所谓的生意,真正目的是想跟她要回尤橙的抚养权吗?

她觉得很恐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她。

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说了世界上最蠢最蠢的蠢话,如果他真是要夺回尤橙的抚养权,她会有多少胜算?

也许,有必要去找一找律师了。

想到就做,尤宝珍当即决定打电话给小敏。

小敏是尤宝珍同学,当初她之所以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有她可以投奔。她在当地法院上班,除了外出旅游平时宅得相当出奇,快三十了还没有嫁出去,急得她老娘一看到尤宝珍就不停诉苦,说这个女儿显然是要她养到老了。

尤宝珍有时候听了只觉得想笑,找她这种离婚女人哭诉,不明显没什么作用么?她本身就是失败婚姻的见证者和亲历者,婚姻里的百种滋味,她清楚得都不想劝小敏走进去。

小敏听她说完,安慰她说:“没事,他比你有钱也没有办法,尤橙毕竟跟你的时间最多,而且,尤橙也有五岁了,她自己可以选择的呀。”然后扔给她一个电话号码,“实在不放心就打这个电话咨询一下,放心,我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的。”

尤宝珍心里略略定了一些。

司机这时候提醒她说:“小姐,交警处到了。”

尤宝珍付了车资下车,决定还是先处理完车的事情再说。

尽管事情多如牛毛,但到四点半,尤宝珍还是决定放下一切先去接女儿。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卓阅真是来跟她争夺女儿抚养权的话,她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给他以口舌。

在这么早的时间里可以同时看到爸爸妈妈,尤橙果然兴奋得尖叫。

她在楼下的游乐场里玩了又玩,疯得没一点正形。

直到她累了,才提出要回家。

走出幼儿园,尤橙叹气:“唉,我好累啊!”

聪明如尤橙,知道如何婉转表达自己的需要。

卓阅笑了笑,如她所求,蹲下来看着她:“那爸爸背你好不好?”

尤橙的大眼睛瞬即发亮,小手攀着卓阅的肩膀:“我要骑驾!”

卓阅二话没说,就把女儿放到肩上。

尤宝珍很想提醒他小心衣服,尤橙刚才玩的时候踩到水渍,鞋底一片狼藉。

继而脑袋里面警铃大作,要换以前,如果身着如此昂贵的西装,卓阅根本不可能会允许女儿骑到他肩上!

她抿紧了嘴,这只有一个解释,他在尽力讨尤橙欢心!

前面的卓阅和尤橙玩得很是开心,尤橙骑在爸爸肩上,笑声清脆如铃。

卓阅说:“宝宝今天很开心啊?”

尤橙抓着卓阅短短的头发,摇头晃脑地答:“是啊,以前妈妈好晚才接我,我就看着那下面的秋千也不能玩,老师说,爸爸妈妈没有来接就不能出教室。”

尤宝珍听得如坠冰窖,她第一次真正痛恨尤橙的话多,也第一次痛恨她居然五岁就有这么清楚明白的表达能力。

卓阅果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尤宝珍也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输人不输阵!

卓阅像是故意要气她,继续问尤橙:“妈妈天天都很晚才来接宝宝吗?”

尤橙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唉,是啊,妈妈好忙的。”顿了顿像想起什么,又说,“爸爸要不你多赚点钱吧,你去赚钱妈妈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呀。”

……

良久,尤宝珍听到卓阅轻声回答说:“好。”

万幸万幸,他没有再说什么挑衅她的话。

尤宝珍偏过头,看着迎着阳光笑得明媚如花的女儿。

她终究还是多向着自己一些的。还记得尤橙两岁多的时候,尤宝珍要出去上班,尤橙问她为什么。

尤宝珍说:“妈妈要去赚钱。”

尤橙当时就说:“让爸爸去就好了啊。”

三年过去,她还是这样想的,妈妈应该陪在她的身边,爸爸应该多出去赚钱。或者从小家的模式就是这样,所以,他们离婚,尤橙也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至少,在她的世界里,爸爸在固然是好的,但爸爸不在也没什么所谓,因为爸爸要出去赚钱。

经过早上的事,尤宝珍已经不抱有再把卓阅赶出家去的希望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尤橙也会问她:“为什么爸爸不回家?”

她跟尤橙说过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在这方面,她从不刻意隐瞒什么,当时尤橙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只要妈妈还在身边就好了。

不过爸爸回来了,她很高兴。

从某种程度上说,卓阅在,尤宝珍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她做饭的时候不用被频频打断,厨房里,她不时听到女儿在跟卓阅说:“啊,爸爸,到这里来,这是小敏阿姨送给我的海绵宝宝。”

或者,“爸爸,你喜欢喜羊羊吗?”

卓阅笑:“喜欢,那宝宝就是喜羊羊?”他果然和她一样,也是不看动画片的。

尤橙果然就鄙视了他:“爸爸你好笨啦,喜羊羊是男孩子啦,宝宝是美羊羊,最最漂亮的美羊羊啦,美羊羊才是女孩子。”

卓阅更是开心得大笑:“嗯,我家宝宝是最最漂亮的美羊羊。”停了停,他又问,“那妈妈是什么?”

尤橙想了想:“妈妈,呃,是班长暖羊羊。”

没有办法啊,这部动画片里面是女孩子的羊就只有两只啊。

卓阅又问:“那爸爸呢?”“爸爸是灰太狼。”

卓阅笑:“狼和羊能够在一起吗?”

尤宝珍听到这里,微微冷笑,狼和羊不能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必将要分开。

他不知道,五岁的尤橙,已经用这样的方式解释了大人们的分开。

饭后尤宝珍拖地,搞卫生,铺床,卓阅看尤橙画画,然后写作业。

卓阅回来了,尤橙钟意的动画片也要让位,她迫不及待地想让爸爸了解她画画的水平,还有作业上老师给的许多个百分。

卓阅看着女儿,他不能不承认,尤宝珍把孩子教育得还算是好的。

正在写作业的尤橙嘴角上扬,即便不笑也像是在微笑的样子,这一点,像极了尤宝珍。

他温柔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走出来,刚刚打扫过的客厅地板还有些湿滑,尤宝珍并不在其中,洗手间里隐隐约约传来尤宝珍说话的声音,应该是跟谁在通电话。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尤宝珍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故意的娇媚。

这种娇媚卓阅太熟悉了,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每当她有事求他或者做错了事又不想承认的时候,她就会用这种娇媚的声音讨好他:“哎,老公……”

哎,老公,性子倔强的她一旦放柔了身段,声音也是柔得要滴出水来,柔得他的心都跟着一漾一漾的。

但现在,她却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别人,声音不但娇媚,而且很是柔弱:“好啦好啦,我会请你的啦,帮我搞定啦好不好?求求你了,没有车我真的什么事也做不了……嗯嗯嗯,我会的,我会的……我那天真是有急事啊,不然我哪会走的嘛……求求你啦,拜托啦,帮我打个招呼呀。你不知道我好惨的,今天在交警队等了一下午,人家都不理我,好惨好惨啊,天气又热……唔,我明啦。”

我明啦,明了什么,她没有明说。

但卓阅却能想象得到。如此媚声媚色的哀求,那边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他霍地转身,心像被谁狠狠挖了一块似的痛得撕心裂肺。

他早应该清楚,面前的女人虽然还是那时候的样子,但早已不是待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女人了,她强悍,她世故,她警觉,她精明,生意场上典型女强人的样子。

也是那时候他渴望她会成为的样子。

一个女人,想做成一件事情,他能想象得到,也更加清楚,除了努力和辛苦,还要付出什么。

尤宝珍探头进去,卓阅抱着尤橙坐在电脑前面一起在看动画片。

尤橙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屏幕,眼睛一眨也不眨。

只卓阅回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淡漠,神情冷然。

尤宝珍又退了出来。

还好,她今天拿回了笔记本,坐在客房里,她开始设计还未完成的广告画。

一边等着开机一边打电话给小李跟进制作进度,喷头下午的时候已经到了,虽然期间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去快递公司询问,甚至不惜威逼利诱,总算最快的时间里又可以开工了。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可恶的BA,简直是小人得志!漫天要价!趁人之危!

以后旺季来临之前,像喷头、原装墨水,一定要预备半年的份!再也不要尝试这种受人胁制的滋味了。

其实,不是她必须要跟BA合作,而是放眼全城,也就只BA在喷绘工艺上技高同行。

曾经,BA也是很好说话的,那时候BA的负责人还不是现在的刘曼殊,而是刘曼殊的老公肖书明。世事很狗血,刘曼殊和肖书明内战,无辜牵连到她这个路人甲,最后两人离婚,和老公平分家产,她要去了广告公司。

她和肖书明,暧昧是有的,但实际进展,几乎是零。

所谓的暧昧,无非是一起喝过几次酒吃过几次饭,偶尔地,他把手放到自己腰腹胸背处,状似无意,只要不触及底线,她也不作阻拦。

生意场上,女人就像夜总会里的陪酒小姐,你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绝不能假以辞色做出贞节烈女的姿态。

谁叫你有姿有色,谁叫你抛头露面!

两年过去,尤宝珍已经深谙其中规则。

只是女人对女人,尤其还是一个对自己成见颇深的女人,她还确实找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

唯有一个,你让她只能望你项背再无交叉的必要,或者,你吞并了她的实业。

尤宝珍想,总有一天,她会的。

卓阅说做广告无法做大做强,她就做起来,她就要让他知道,有一天,她要把广告做成最好的。

想到这里,尤宝珍热血上涌,那一点初见卓阅时所受到的打击与冲击,因为他回来会有可能夺走女儿的想法而荡然无存。

要守住自己最爱的东西,在男人面前女人可以有很多办法,示弱,哀求,甚至上床,或者,比他更强。

前面三者,想必在卓阅那里已行不通了,那就只有最后一个。

只要她证明,她有足够的能力带好女儿,那么,还有谁,能让她们分离?

法律不行,卓阅不行,连老天也不行!

九点三十分,尤宝珍习惯性地起身回到女儿身边。

尤橙还在看书,她这才想起女儿还没有洗澡,于是柔声催促说:“宝宝,要洗澡睡觉觉了,已经九点半了。”

尤橙回过头,眼睛大而无辜,提醒她:“妈妈,老师说明天不上课啊。”

呀,明天是周末了。尤宝珍笑笑:“宝宝真乖,明天又是周末了。”

卓阅这时候也插话进来:“那橙子明天想不想去哪里玩?”“啊,哪里都可以吗?”

卓阅点头,只尤宝珍皱起眉头,她明天还有很多事做,而且车……明天是周末,看来车是取不出来了。

耳朵里尤橙在细数她明天想做的事情:“我要吃肯德基,我还要吃麦当劳,我要去游乐园玩。江一帆说游乐园里有一个老公公,好长好长的胡子,你碰一碰他还会动。”然后仰脸望着卓阅,祈求地:“爸爸,我们可以去看看会动的长胡子爷爷吗?”

卓阅一脸宠溺地回答:“当然。”

尤橙又看着尤宝珍,问她:“妈妈,可以吗?”

尤宝珍叹气,卓阅回来真是祸水,她同时也不得不提醒兴奋过头的女儿:“宝贝,周末你要去学画画,还有跳舞,还有你喜欢唱的歌,你忘了吗?”

尤橙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卓阅说:“没事,这个周末我们就不去学了,爸爸妈妈带宝宝好好去玩一玩。”“卓阅!”尤宝珍忍不住低喝,甚至都忘了要跟他保持虚伪的客套。“怎么了?”卓阅挑眉。“你不能这么随意打断孩子的学习。”“不就是特长班而已嘛,少学一天会怎么样?”卓阅不以为然,“而且你是因为没有时间才把孩子送到那些地方去学习的吧?现在我有时间了,当然要好好陪一陪女儿。”说着,牢牢地盯着她,“难道这个你也不允许吗?”

这是陷害,故意的陷害!尤宝珍恨恨的,在女儿面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有求必应的好爸爸,然后让她变成什么事也不能为女儿做的坏妈妈。

尤宝珍气得要命,但也深知这时候在女儿面前不适合发脾气。

于是,她换了个口气,面向尤橙,温和地说:“好了,我们先去洗澡吧。”

到了浴室,卓阅被关在外面。

尤宝珍一边用花洒给女儿洗头,一边很严肃地告诉她说:“宝贝,你怎么能不去上课呢?再说爸爸要去赚钱啊,我们不应该妨碍爸爸去外面赚钱的。”“啊,是吗?”尤橙果然有些犹豫。

哪知道,卓阅那小人根本就没在卧室,而是贴在浴室门口当起了壁听,这会立即插嘴进来:“没事,橙子,爸爸明天休息,不用出去赚钱。”

……

尤宝珍真想冲出去一脚把他踢走,太碍事了!

倒是尤橙,高兴得不得了,也顾不得头上的泡沫,抓着尤宝珍的手重复说:“妈妈妈妈,你听,爸爸说他明天休息。”

然后就是一串得意的娇笑。

女儿和卓阅联手,尤宝珍顿觉无力。

但尤宝珍是不可能撇下事情花一整天的时间陪女儿出去玩的。

她倒是想,但是半夜四点事情就找上身了。

艾微打电话过来,很严肃地告诉她说:“安装工人那边,出事情了。”

尤宝珍一听头就炸了。

她打了车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在车上,又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原来是工人违规操作未按要求系好安全带,从棚子上滚了下来,幸好下面有雨棚阻挡,挡了滑势,才没有酿成大错。

医院检查,多处擦伤,尾椎受伤,手臂骨折。

不幸中的大幸!

尤宝珍赶到医院,工人已经上好药开始吊水了,挟着被打扰睡觉的起床之气,她第一次在下面的人面前展露出无敌彪悍的一面,叉腰大骂了该工人足足二十分钟,而且还没有一句重复!

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护士上了药都不敢说医院不能喧哗的话。那工人尤其发傻,缩头耷脑垂头丧气地任凭她骂,最后见尤宝珍停下来歇气,忍不住还问一声:“您骂完了吗?”

可怜兮兮的样子,尤宝珍好气又好笑,狠狠盯他一眼说:“暂时没了,下次再这样逞强好胜、自以为是,你就准备到阎王那去报到吧!”

满屋子静寂非常。

尤宝珍走出病室,艾微跟在后面,她公司规模不大,基本上所有人都身兼数职,但薪水都还可以。

艾微是负责公司行政和人事工作的,工地上有什么事,也多是她在帮忙协调。

尤宝珍呼一口气,稍微平静了下,这才回过头说:“今天辛苦你了。”

艾微说:“没什么的。”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笑,“珍姐真是好彪悍。”

尤宝珍摇摇头:“但愿他们都能长长记性,我没白骂就好了。”

接着又问:“通知保险公司了吗?”“嗯,已经报案了,他们早上会派人过来。”

这里的事情还算圆满,尤宝珍相当庆幸自己当初的决策,给所有人都买了相关保险,额外的,还为安装和制作工人每年都买了意外险,当时买的时候艾微还说没有必要,毕竟,所有的安保设施她们都已做得相当齐全。

但尤宝珍坚持要买。

这种教训是很深刻的。尤宝珍和卓阅还在广州工作的时候,卓阅公司里一个负责安装的人员在外围操作的时候从竹架上摔下来,当场死亡。

那个工人尤宝珍很熟悉,相当年轻,才二十六岁,从事安装工作却已有近八年的工龄,可以说是经验非常老到,做事也是从来就做得相当漂亮的。

卓阅那时候已经准备独干,对他非常看重,所以时不时地请他吃饭以进行拉拢。

谁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情。

因此自己做了以后,尤宝珍对这一块非常谨慎,这种事一出,轻则,会让她原气大伤,重则,很有可能她自己多时的辛苦会付之一炬。

有时候,越有经验的越会麻痹大意,也就越容易出事,那是任何安保设施都不能保证的东西。

安排好工人的看护以及接下来的工作,尤宝珍看看时间,六点五十分。

她犹豫是回家还是干脆直接去公司。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家一趟。在路上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想好要给尤橙准备什么样的早餐,于是回到家,快手快脚地着手准备。

近八点了,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卓阅和尤橙依旧睡得很熟。尤宝珍煮了小米粥,拿出路上买好的小菜放进盘子里,再切了一些肉和姜丝。

她们的早餐从来都很简单,要换以前,是牛奶配鸡蛋,或者夹心三明治,或者大杂烩的粉和面,如果煮粥,小米粥、八宝粥轮流倒转,就是不会买这种小菜。

可卓阅回来了,她不得不多花一些心思。

说是负气的攀比也好,仅仅只是赌气似的可笑的坚持也罢,她只是想让卓阅知道,她有能力,把女儿照顾得很好。

尤橙出世以后,他和她没少为女儿的问题争吵过。

从七个月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断奶,到两岁多了是不是还需要再给她喝牛奶,再到三岁的时候是否需要送进幼儿园去。

卓阅是极孝顺的人,卓母又极迷信,从儿子结婚、创业、离家,后来包括孙女出生到孙女什么时候该读书,无一不算。

卓母说,算命先生讲橙子读书不能太早,必须满了五岁以后。

可尤宝珍不理,哪有孩子三岁了还天天一个人在家里玩一天到晚就看电视的道理?

幸好卓阅当时也站在她那一边,于是卓母没有话说,可那时,或者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对她这个儿媳妇没那么满意了。

尤橙读书以后,她和卓阅的战争才开始真正爆发。

尤宝珍主张温和一点教育孩子,少批评多鼓励随其自由慢慢教导,可尤橙被外公外婆宠惯了的,个性既霸道又爱皮,因此卓阅总是批评她太纵容了孩子,他觉得孩子就是该宠的时候宠,该打的时候打,该骂了就要狠狠地骂。

家里所有人,都是支持卓阅的。她那时候也很叛逆,他们越坚持的,她就越反对。于是卓阅索性不管,婆婆那时候看不惯还说过,看你会把孩子教育成什么样子!

他们都觉得她对孩子太过溺爱,不给孩子吃剩饭剩菜,天天要求营养餐,在创业需要钱的时候啊,哪里能天天做到有肉或者有鱼,还要不断变换花样?

公公婆婆相当不解,他们是吃苦过来的人,不明白什么叫营养搭配,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铺张浪费”。

尤宝珍那时候觉得真是过得辛苦!

现在,尤宝珍还是坚持着这些,只要有时间,就给女儿每天做不同的菜色,虽然简单,但力求搭配齐全。

她也就是要让卓阅知道,她把女儿照顾得有多好。

坐在餐桌上,想起这些前尘往事,直觉人生如梦!

往往有种人生不过如此,一点也没有滋味的顿悟。

她活着,她努力,她奋斗,不过是为了孩子。

而现在,卓阅却出现了,轻轻松松就勾起了她极大的危机意识。

卓阅对于一桌子的小菜和煮得烂熟的米粥未予以任何置评。

他洗漱好就直接上了桌,像是他从来一直都是这个家里没有改变的男主人。

尤橙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卓阅讨论要从哪里出发。

她的问题从来都是稀奇古怪没有章法的,卓阅应对如流,仿佛乐在其中。

尤宝珍不由不佩服他,越有钱了,他好像还越温和了,要换以前,他哪有这等好耐性,陪着女儿磨嘴皮子。

他虽然话也很多,但都不是耗在小孩子身上的。

那时候,他本身也是个孩子。

当然,尤宝珍也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尤橙她不能陪她去玩了。

尤橙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不高兴:“妈妈,你说话不算话。”

讲着讲着眼圈就红了,声音有些微的哽咽。

尤宝珍觉得良心真是饱受煎熬,卓阅看着她,问:“公司的事不好处理吗?”

见面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口气温和地跟她说话。

生意做多了,尤宝珍习惯了揣测人家的心思,暗自思忖一番,这才平静回答:“有点忙。”

他做过广告,应该知道这时候是最忙的时候。

卓阅回头,看着女儿笑笑说:“宝宝乖,妈妈不去,爸爸陪你玩,我们去看会动的长胡子爷爷,还去看海底世界。”“啊,去海底世界吗?”尤橙惊喜,那是她提过很多次但尤宝珍都没有带她去玩的地方。

她很快就抛弃了她的妈妈。

尤宝珍微微叹息。

心里却在想,大概他也是巴不得可以独自陪着女儿吧?

要争夺女儿的心,她在,总是个障碍。

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时间从来就不由得她自由支配。

尤宝珍看着尤橙和卓阅坐车离开,卓阅的手里还拿着她刚买的当地地图。

尤橙跟她说拜拜,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难怪尤母总说尤橙最没良心,再疼她,她离开了也不肯多给一分想念。

公司里人人都在加班赶工,人人眼下都挂着一个硕大的青色眼袋。

尤宝珍把一包新鲜枸杞丢给艾微,说是晚上加班的时候可以泡水喝一喝,补充体力,权当工作着的休养生息。

然后自己就在电脑面前忙了起来。

她的设计水平现在已越来越高了,她本就喜欢艺术类的东西,大学的时候还辅修过东西方美术,方秉文之所以从N多家广告公司里选中并不算起眼的她,看重的,也是她的设计水平。当然,尤宝珍也承认,就是因为方秉文的过度挑剔,放眼全城,她这里的制作工艺现在不说顶尖,也算是很好了。

所以有时候,换一种角度来讲,挑剔与刁难也能让自己快速成长。

中午的时候尤橙用卓阅的手机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她想来是玩得极开心的,声音里还带着无法掩盖的笑意。

尤宝珍没法子过去,尤橙一听,把电话拉远了跟卓阅即时报告:“爸爸,妈妈说她要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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