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恩深处是故乡——老屋时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06 17: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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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应红鹃

出版社:宁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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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恩深处是故乡——老屋时光

受恩深处是故乡——老屋时光试读:

前言

我有个毛病就是自以为是,老觉得自己认为是好的,别人一定也会认为好,自己会感动的别人也应该会感动。就像我写的这本《受恩深处是故乡》,我觉得我每一句话都无比的诗意无比的真诚,写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的生动非常的感人,写的每一处风景都特别的美丽特别的与众不同,因为这是我深爱的家园和这个家园及周围质朴的人,清澈的风景朴素的人情庄重的精神构成我心中的桃源。我又自以为是地深信不疑地觉得你们也会喜欢我笔下的风景和人情。◇“如果你不觉得你脚下的这块土地比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更可爱,我认为就不能对你寄予任何希望。”日本大画家东山魁夷如是说。◇

所以,请你们对我和我的“老屋时光”寄予希望吧!

老屋乡情

泥做的墙抵挡了百年风雨也渗透着几代人的体温。我心安处是故乡,老屋带给我心安,带给我宁静,让我可以偏安一隅,静思己过,静候花开。※ 人生难免起起落落※ 有一个地方※ 为我们接纳黑夜※ 为我们抚平忧伤※ 让我们恢复能量再次出发※ 这个地方就是家※ 古老的村庄※ 宁静的夜晚※ 如一双温柔慈祥的手※ 让我的心有了恬静和清凉

一盏秋灯夜读书

“几间茅屋闲临水,一盏秋灯夜读书。”夜色清冷,我在院子中呼吸着冷冷的空气,看着贞国大哥屋子里透出的灯光,不自禁地便想起这诗句。尽管我们的屋子没有临水,也没到达茅屋这个级别,但这份意境是相似的。大哥的房子里如果挂一幅字,那只能写:“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不过十平方,有一床一桌一灯一电视,桌上是一系列照片,最鲜明的两张是1963年的高中毕业照和2013年高中同学再相会的照片,这小屋容纳着上世纪50年的沧桑巨变。墙上是大哥自己的书法,写满了一些人生感悟,字十分飘逸,排列没有章法没有秩序,这一室是他的天地,所有的章法可以打乱,所有的情绪可以安放,这才是家。※ 谁在夜的静默里不渴望※ 一盏灯一个等待的人※ 谁都不希望※ 自己的时光在静默中流逝※ 

多年以后

你会知道※ 那个等你在静默岁月中的人曾为你付出了巨大的热情

我一直想象着有一天我会过一种隐士的生活,居有竹,自种蔬,土灶火暖,炊烟袅袅,晚风庭院,淡云往来,芳草萋萋,绿树成荫——都说把一件事无数次无数年地想,就真的会实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我现在天天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而且还不止这些,芳邻老华拉得一手二胡,这里如果为了朗朗上口,应该加个“好”字,“拉得一手好二胡”。但我觉得好坏在我们这个神仙居所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神仙般的地盘里需要一种乐器来应景,而偏偏就真的有了。所以怎么还能再苛求他有多好?

淡淡风,溶溶月,空气流动着宁静和纯洁,仰望星空,我真心觉得这里真是最好的居所。夏天的时候,吃过晚饭,我会泡一壶茶,坐在院子里,直到月色和露水清凉。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二三个,偶然的时候会更多。有一个夜晚,婆婆、伟丰和贞国大哥坐在小院中享受着繁星满天,整晚在说些以前的苦,还有鬼啊怪啊什么的,我看着清风朗月没有和他们搭话,觉得这些话题真是辜负这良辰好天。

促膝夜谈结束后坐上伟丰的车子回丹城,我和他说了我的感想,表示在这样如水的月光下,一言不发听一曲《月光曲》多好啊!我还对他说,阳光让我们入世,月光下要谈些不切实际的梦一般美好的事!讲这些鬼啊怪的还有苦大仇深的人事是多么对不住星月啊!

意料之中地碰了一鼻子的灰。他从来不理会我的感受也不接受我的意见,可我还是做我自己,想说的话明知道说了也白说还是要一说为快,要发的牢骚照发不误,我们彼此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我们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我们是一见钟情而结婚的。我总是拿这两颗药来治愈婚姻的种种病症。有时候药性不够猛的时候,我再看看这老房子老院子,想起我第一次跟伟丰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是冬天,一个阳光很好比春天还温暖的冬日。院子里站满了人,他的姐姐弟弟外甥外甥女们几乎无一缺席,还有好多村子里的人,他的老母亲在黑乎乎的大灶间里为我煮糖鸡蛋,我穿着一套宝蓝色的呢套裙,长发齐腰,美丽了每一双前来看我的眼睛。

后来我结婚时,我表哥来做舅爷,回去对我妈妈说:“红鹃是诗人,只有诗人才会喜欢这泥墙瓦屋。”我从此认定我这表哥是个有想法的人。的确,我第一眼就爱上了这百年老屋,爱上了这有温度的泥墙,爱上了屋前屋后的竹林,爱上了朴素得只会傻笑的亲亲戚戚们,也爱上了为我煮糖鸡蛋老得可以做我奶奶的婆婆。我的大姑和我妈妈同岁,我的婆婆也就是我的外婆级人物。

婆婆13岁来到这个院子,15岁和我公公结婚,此后便一直生活在这里。婆婆老是说她的一辈子苦得连妈也不认得了,她妈妈在她12岁的时候便过世了,“爹娘缺半边,日子苦如莲。”婆婆常这样念叨。所以在小叔子离婚时,“我就缺一个跪了!”婆婆在对双方调解无效以离婚告终时无限痛心地说。她心痛的是孙女小雨从此要过“爹娘缺半边”的日子,有一次搂着小雨老泪纵横地说:“小雨囡可怜。”谁知小雨不但未以泪眼来相应,反倒语出惊人,“可怜什么,我有爸爸有妈妈,有什么好可怜的。”

婆婆说,有一天她会把这一生的苦好好地和孙子说说,有一次又念叨起,她的孙子我的儿子接口说:“你那个时代的人都苦的。”我觉得儿子真会安慰人,那个时候儿子还是个小学生,却有着这样通达的慧根。可婆婆固执地认为,苦的人是有,但像她这样苦的还是百里挑一的。婆婆于是常常用她的苦来激励孙子,“为阿婆争口气,还债点。”儿子迅速为自己降压,说:“还有妹妹呢!”“妹妹一百个也没有用。”婆婆脱口而出。我表示要到两个叔叔面前去告状,婆婆毫无怯意,觉得这想法天经地义。※ 人生这盘棋,起手无悔

婆婆说这老屋是伟丰的爷爷18岁那一年造的,爷爷是1888年出生的,所以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屋。婆婆自15岁在这个老屋结婚便在这个老屋里生活了一辈子,只有在三个儿子为她生下第三代时,她会离开这老屋子轮流到儿子家抱孙子孙女。但每到春天她坚持回老屋,守住屋后的小竹林。那片小竹林里盛产小竹笋,咸菜笋丝汤鲜美无敌。她也会腌好多瓶咸笋,等着女儿们不请自来。※ 您的形象当然不年轻了※ 也不美丽了※ 背有些驼了※ 皱纹满脸都是了※ 话也有些多了※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把一件事说好几遍了※ 有时候逮着小猫也会骂个不停了※ 但是在我的眼里※ 您的形象就代表着母亲※ 比天宽比地厚的母亲※ 一把小笋也想留着给孩子吃的母亲※ 屋后自家小竹林里出产的小竹笋,用这个笋做的咸菜笋丝汤是婆婆的最爱。每年春天她总会腌好多瓶小竹笋,姜太公一样等着女儿们上门来拿。

我有三个姑姑,自出嫁后,集体相聚的时光并不多,每年只有到春节才相聚,可是命运注定一般地每个春节相聚便会吵架,而且是真心地闹别扭,程度到哭鼻子抹眼泪,到发誓再也不会彼此说一句话。来年再聚依然不会吃一堑长一智,依然会彼此说话,依然会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点燃彼此的怒火!依然会碰撞到哭鼻子抹眼泪,这个固定节目成了我对春节最大的盼望。

姐姐们都是大自然一样纯朴的人,像大自然一样有着超强的原则性,一是一,二是二,一点来不得转弯和通融,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错误的观点在我眼里也是一种珍贵的品质。在人生的长河中,我们不变的责任就是坚持不懈地追求和坚持自己的思想啊,姐姐们可是完全坚持自己的思想永不放弃哦!这阵子大姐阿凤让我去摘橘子,二姐阿花让她女儿阿琴为我送来鱼鲞,三姐阿梅亲手为我做了一双毛线拖鞋。亲爱的我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啊!※ 我家的桂花树居然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这伟大的发现点亮了我的秋日午后,马上申报吉尼斯纪录去!※ 这个午后在桂花树的注视下渐行渐远,有花有茶有朋友,无烦无恼无拥堵。

临近中午时分,院子里堂阿嫂小芝芳在骂贞国:“以后要是再醉成那样,当心我把你皮剥掉。”面临剥皮危险的贞国哥也许是借着残余的酒劲壮着胆,淡定地笑道:“昨夜是有点多了,入口的时候挺顺的,那酒是来后劲的。”小芝芳还是不解恨,“昨晚要不是我把你扶到床上,今天早上你还不硬掉啊!”贞国哥的表现验证着一句话:真正有勇气的人不在于火气大,而在于无所畏惧。他一点没被激怒,要喝的酒还是会无所畏惧地去喝。他认为应该怎么做,就始终怎么做。这是一般丈夫对待妻子的骨子里的态度,一般妻子一辈子不会明白的事被火眼金睛的我一眼识破了。※ 清官也断家务事。

我走过去挽着小芝芳稳如磐石的手臂说:“总是老婆好啊,人生三件宝,老妻老狗老棉袄啊!不过啊,有人说,一辈子天天喝醉的是不能交往的,但是一辈子从来不喝醉的人也是不能交往的。”小芝芳一边骂着一边去煮午饭了,但是那口气已完全是温柔的抱怨了。

我有一次纳闷地问贞国哥:“为什么大家都叫阿嫂小芝芳呢,听起来那么娇俏可爱的,和阿嫂的女英雄气概好不配套哦!”贞国哥在他粗糙的手心里写下阿嫂的名字:余芝芳。他说,同村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于是一大一小,便有了这么个与人不配套的称呼。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再看看阿嫂,我深刻体会名字是多么重要,因为这个名字,长得虎背熊腰的阿嫂怎么看都有许多可爱之处。

小芝芳说每次贞国哥去同学聚会,无一不喝醉。贞国大哥是高中毕业生,那年代的高中毕业生相当于现在的博士了!那帮老同学都和他一样奔七了,白发多时故人少,每一次聚会都会担心少那么一两个人,如果这次聚会人员一个没缺,那么我想就会用醉酒来表示庆贺吧!“从来往事都如梦,伤心最是醉归时。”缺了更要醉,缺或不缺都要醉。

有一次他俩在自家后门头小井边一起吃晚饭,一人一瓶啤酒知音一般对饮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开放在身边,背景是远山,一幅田园对饮图浑然天成。我一下子诗兴大发,“两人对饮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诗兴未尽,我对伟丰说:“阿嫂阿哥好恩爱啊,天天一起吃饭。”伟丰给我一个神回复:“那有什么办法!”我一时有千万个回击,比如“那你也是没办法才和我一起过日子的一起吃饭的一起——”我这举一反三的套路也是屡战屡败,有时候话到嘴边也会咽下。我咽下到嘴边的话,看着两位田园中对饮的夫妻,怎么看都是相看两不厌的模样。这是一幅让人心生温暖的画面,尽管没有男人的痴,女人的怨,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有的只是一日三餐早晚相见。但我有理由相信,岁月中风风雨雨凝聚的感情比风花雪月坚固。

就像这老房子一样,泥做的墙抵挡了百年风雨也渗透着几代人的体温。近来天天说要开发,我们的老屋被划在规划内。有一天这道泥墙被推倒了,也许换回的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华丽的墙,但是换得回那些刻在墙上的温柔岁月吗?多年以后

风其实也不大,要是在城里早被各种声音淹没了,但是在老屋的夜里,这风便大得让人心悸。窗外的竹林以千军万马之势哗哗地响成一片,要是郑板桥这会儿坐在我这里,千古绝句就出来了:“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一枝一叶总关情”,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所有的人也都是不同的,但总有那么多人固执地希望对方和自己是完全一致的。我好像是在说我自己,在劝我自己,又在接受我自己。昨晚又在电话里和伟丰闹到不欢而散,用我妈妈的话说:“你本事是真大,路隔那么远也会吵闹。”不是我本事大,是现代科技本事大,本来可以用来思念的小别,被一个电话给搅得毫无情意更无诗意。※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我们人类的价值观始终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一开始爸妈也同情我,无条件支持我,尽管也没做出过什么支持的举动。后来再多告状也不怎么悲伤着我的悲伤了,有一次我又喋喋不休诉说老公的种种不是,“好了,”妈妈居然打断我,我睁大眼睛静观这异样,“和你过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怀疑她老人家是吃错什么药了。最近带着爸妈一起去上海,三天朝夕相处下来,好几次和爸爸一起演绎两个成语故事——千钧一发,一山容不得两虎。爸爸以少有的深沉姿态沉吟道:“伟丰修养也蛮好的,和你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我想理解我的也许只有窗外的那些竹子们了。我怎么会来到这样的一个小山村,住在这样一间百年老屋里,有这些乡里乡亲——当所有的事无法解释时只能用两个字:缘分。对于我的婚姻,用妈妈的话说是琼瑶的书看多了。琼瑶的确影响了我的择偶观、我的人生观,但我感谢她,是她用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在年轻的我的心中种下真善美,让我相信爱依靠爱,始终活在一种纯洁的感情中,对所有的人都以真诚出发。

遇见伟丰的那一年我二十岁,实际年龄也就十八岁。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在宁波一所学校进修,好友圆圆说来为我过生日。我于是等在南站,却错过了圆圆等到了伟丰。伟丰也站在南站准备坐火车去上海出差。我总是在想,他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天意不可违。我第一次来到这老屋时穿的就是第一次遇见他时的衣服,宝蓝色的薄呢裙摆式大衣。

十一月灿烂的阳光下,我和他在同一时间站在同一地点,在人来人往的南站广场,多少的人擦肩而过,我们的生命却从此交集。他当时是绞尽脑汁想和我搭句话,很没创意地问我几点了,那时南站正中央有一个几乎整面墙那么大的钟,我说:“那儿不是有钟吗?”他的脸唰一下红了,一双手不停地晃动着手里的旅行包,一副不知怎么下台好的样子。看这模样应该是初犯吧!我心里想。上几天看一则笑话,让我又想起这南站往事。说一男生在医院挂号时看到一个站在前面排队挂号的女生超美,一见钟情又不知怎么搭讪,苦思冥想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让他抱憾三生的话:小姐,你有病吗?※ 我一般是坐在院子中间看书喝茶的,可是帮我拍这张照片的摄影师看中了这个花,于是便坐到花边来装模作样了一番。这花的名字我老是叫不出,花不知名分外娇,干吗一定要知道名字呢?这花是婆婆种下的,一开好多年了!年年都这么灿烂,花籽是一位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老奶奶送给婆婆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相识的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他为我买了件贵重温暖的白色大衣,白大衣带给我出尘的美丽。大雪无痕中,我们和另两对也刚开始恋爱的朋友一起去了一个不染尘埃的神仙地——灵隐寺,在古老的寺庙里我们点燃一炷香,希望此生相依此情不渝。※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多年以后,一起去灵隐寺的另外两对朋友劳燕分飞了,多年以后,其中一位朋友心急地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依然记得,那一日那位心急的朋友看见女朋友走过来,紧张地把手中正燃烧的烟递给伟丰,伟丰镇定自若地接过烟若无其事地抽起来,那一幕让我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在乎女友的感觉。多年以后,岁月拉松了誓言,那位心急的朋友曾憔悴地坐在我们老屋门口的树桩上叹息,一脸的无助一脸的迷惘一脸的忧伤,我们爱莫能助,我们自顾不及。

多年以后,我们都忘了初见时的心情,但老屋是我们共同的归宿。多年以后,三兄弟另外分来新地基,一个住老屋,另两个可以分到位置较好的新地段,按当时的价格来算比老屋高出不知多少倍。作为兄长,伟丰有优先的选择权,第一次他郑重地询问我的意见,我毫不迟疑地选择老屋,他没有表示异议。

多年以后,我在屋前种上了芭蕉,在屋后种上了桃李,他在屋后荒芜了多年的土地上种满了各种菜蔬。桃李桑树,茅檐鸡犬,一切书中的景象走到眼前。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陶渊明,可以是李白杜甫可以是东坡弃疾——在这一片真我的天地里,我更可以是我自己。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男耕女织过流年,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梦想过好多遍。你浇水来我灌园,帮他一起打理菜园时,我把水浇入菜根的那一刻也滋润了自己的心田,那份久违的温柔被舒展的菜叶带回。他在耕耘菜园的同时也在耕耘彼此的心,每一次去菜园里割菜,看着绿得像翡翠一样的菜,涌上心头的是深深的安宁和感激。想起我坚决要老屋的那份任性,想起他沉默的应允,我想他一直都希望给予我想过的生活,希望能照顾好我异常敏感的心。

当年结婚后不久,碰到一位朋友,伟丰对我说,他名叫肖盈,怕我没听清,好心解释道:“就是那个自负盈亏的盈。”可是好心没好报,我斜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说是喜盈门的盈,笑盈盈的盈。自负盈亏?他爸爸当年取名是想着自负盈亏吗?”和我这样的老婆要和谐相处,对于一般人来说也的确有难度。反正随时可以吵,永远可以处于备战状态。

那天曼德拉去世,电视上全部是说曼德拉的,伟丰说这黑人死掉了。我拉下一整张脸警告道:“你给我注意点,你要说,那位了不起的人走了。”片刻后,战火居然没有点燃。我想,不管我们怎样的不同,但毕竟我们都尊重值得尊重的人,表达不同,心意相同!我在曼德拉身上感怀生命真的是用来燃烧的,伟人万丈光焰熄灭后的灰烬依然可以让我们取暖!最好的纪念是我们也燃烧,哪怕是微弱的火花也强过永远的受潮。爱过,就是燃烧过。※ 婆婆爱惜东西如命,真是连个线头也是好的。这不,这大白菜身上的红头绳就是婆婆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惜食惜衣,非为惜财缘惜福。※ 这一地嫩绿是我家的菜园,今天的我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负责为每一株小苗浇水。谁知盘中菜,叶叶皆辛苦!话说回来,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自歌自舞自开怀的生活有几人能拥有呢,所以啊,叶叶是幸福!

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一位他的朋友,夫妻双双在散步。我说这一对好恩爱。伟丰说,“他老婆和你一样缺一拍(缺心眼)的。”我欲知其详。伟丰于是从头道来,说那朋友开了个钢材门市部,有一次一个外地客户来他门市部谈生意,谈到得意时,朋友说:“这样的门市部我有好几个……”话还没说完,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入,是他老婆大人:“哪来好几个?不就这里一个!”“你说他老婆是不是和你一个样?”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看我,点了根烟不需要答案了。他说话节约,一般只谈正事,不像我会把一个话题漫无边际地聊开。听了他对我的这个评价,我倒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里想着怪不得他谈生意什么的从来不会带上我,原来在他心中我是这么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啊!

不带就不带,本来我对生意什么的也从来不感兴趣。至于嫁给一个生意人,多半是因为我爸爸的缘故,因为爸爸当了一辈子的公务员,一辈子的口头禅是:吃不饱,饿不死。我极度不喜欢这种工作状态和人生态度,每天两点一线,过着不偏不倚的日子,每个明天似乎都是今天的重复。妈妈说她有个朋友,四个女儿都嫁给领工资的人,只因为女儿们有一个做生意的父亲,见多了父亲在生意场上的奔波跌宕,有了太多日子的“终日望君君不至”,于是女儿们发了心要找一个不同版本的老公。

结婚的时候,伟丰问我要不要把银行卡给我,我说不用了,我需要钱会跟你要的。结婚后不久他又问我,有个朋友要借一万块钱,借给他吗?我的回答是:“你有钱,朋友问你借,当然要借,再说钱不是我的,问我干吗?”从此以后,他什么事都不问我。

他话不多,朋友却超多,他待人接物不算热情,但对待朋友却真诚。隔三岔五有各种酒席,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潇潇洒洒地跟着去赴宴,因为礼金从来不用我付。但是白事我几乎从来不跟着去,有些是经年不见的朋友,一个电话打来说是某个长辈没了。我说:“那些朋友我没见过,更别说是他们家的长辈了,没有悲痛的心怎么能去凭吊呢,这完全是对逝者的不敬。而且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孔圣人说的。”他不管是谁说的,也不管我去不去,反正朋友电话打来他都是要去的,我搬出十个孔圣人来也没用。

有一次他倒是搬出孔圣人来压我了,在某个大吵三六九的日子,他说:“你这副样子,你的那些书怕是要哭了。”我一听就有点底气不足了。话说唯有读书能改变性格,如果我一直任由自己想发作时就发作,我的那些书们怕是真的像伟丰说的那样在哭了。他没有我那么情绪化,任何时候都不大惊小怪。几年前,我买了架钢琴,他看了眼钢琴对我说:“造纸厂的厂长要哭了!”一买十年了,钢琴盖上的灰尘尽管没用来写字,但最近几年基本上琴盖一年不会掀开两回。

有一次儿子在看电影《非诚勿扰》,我问他:“你理想中的爱情是怎样的?”“像爸爸妈妈那样的。”“哦哟!惭愧惭愧!抬举抬举!”当妈的真不知该怎样表示这份不敢当!“我幽默吧!”儿子发出一连串的干笑,夸张得有如上演一台话剧。

笑声中理想爱情的男主角穿了件背心来倒茶,我把刚才获得理想爱情人物加冕给他,男主角脸上露出的那份尴尬有如跑了一百米却被授予马拉松赛冠军的荣誉一样。

我看着这父子俩,惊觉光阴的速度。记得有一年冬天,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走在街上,有一个朋友远远地和他打了个招呼,问“儿子啊!”他郑重地停下来,想展示怀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生命,可朋友却急匆匆地走了。他失望之余加倍搂紧了怀中的孩子,似乎抱歉地说:“那个叔叔不礼貌,爸爸替他说声对不起哦!”我站在一边,寒风萧萧不觉冷。

儿子三四岁时,他常常出差,有一天黄昏我和儿子送他到车站,他坐上车,儿子一起坐到车上,车要启动时,我抱着儿子下车。儿子哭到惊天动地,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我的怀抱要去追那辆渐行渐远的汽车。让心爱的人伤心是多么伤心的事啊!而被心爱的人所需要又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车上的他一定是苦涩而又甜蜜的。这离别的车站在岁月中带给我恒久的温度。

儿子上小学刚认得字时,有一次我买了只电话机,电话机里有一张顾客调查表,问:你对价格有什么意见?觉得贵吗?为什么?儿子用歪歪扭扭的字填写着:不贵,因为我爸爸有一百万。谁能否认岁月中父亲给予孩子的底气呢?

他在我面前是一副唱样板戏的腔调,在儿子面前的声音便转换了频道变成丝绸般柔和,适合到越剧团工作了。这么多年,频道一点没换错过。

他喜欢掏笋,闲暇时光总是扛把锄头满山遍野去找笋。有一次他告诉我水库后面的那座山上有一处高山流水的地方,但他没说高山流水觅知音,他说那个地方比较适合烧烤。那时节菜园里的土豆全面成熟,并大获丰收。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五月早晨,我邀请同事美珍、郑丽敏带孩子来挖土豆,美珍带了全副烧烤工具扛着土豆去高山流水处烧烤。

我们一行十多个人在伟丰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朝着那高山流水出发,路比想象中长好多,也比想象中要陡峭。崇山峻岭谈不上,但是茂林修竹倒是一路随行,走了二十多分钟有小朋友几乎累得打退堂鼓了,这时清流激湍的声音及时响起,让人振奋了精神。循声望去只见在一片山林中一块岩石占地为王,上有流水相伴,泉挂岩而成瀑,整个儿就是一个高度浓缩版的黄果树瀑布,一幅名副其实的高山流水的画面。大朋友们纷纷惊呼,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小朋友们也立马来了精神,投入到火热的烧烤中去。

我环顾四周,哑然失笑,这样一幅清风与流水和鸣,阳光与翠竹舞蹈的地方,怎么看都应该是抚琴抒情的好地方,应该是伯牙弹,子期听。可是啊,烧烤炉上食物的香味溢满山林,一群小孩子快乐的笑声和流水争相奏鸣,阳光与香味相融,这一幕看起来也不错哦!有高山有流水有那么一大群爱吃爱喝会玩的大朋友小朋友,真好。多年以后,我知道,高山流水适合弹琴也适合烧烤。

兴尽晚回归,山风从我身边吹过,斜光墟落里,一缕细细的炊烟在屋顶的那方天空写满了闲逸和温情。

晚餐

默默淘米做饭

再把卷心菜一刀切了

山居的日子

就是如此地断然与无闻

粗茶与淡饭

日子是无声的

所以言辞显得笨拙了

山居是无人的

所以礼仪也疏忽了

我一边切着卷心菜,一边想着这首《山居》,想着作者张错当年的山居之所和我的相比不知谁更胜一筹,再一想,我这人真是的,山居了还存着高低心,看来悟性是差了点。

我是下午四点半来到老屋的,

婆婆

正在厨房间给小猫拌饭,她自己已经吃过了。“要吃饭早点,每次这样漆黑的,爽快啊!”婆婆这开场白已属老生常谈,一成不变地说了近十年。我也还以千篇一律的说辞:“人家上班的人要到五点半才下班,下了班要堵车,七点钟回到家都是正常的事,什么时候带你上海去上个班好否?”“下辈子去了!”谈话到此不欢而散,婆婆回房间睡觉去了,把我一个人抛在据说是全梅溪(后山是梅溪的自然村,我们一直习惯称自己的村庄为梅溪)最大的厨房间内,想切包心菜切包心菜,想拔萝卜拔萝卜,要发呆也没关系。

我先是去菜园看了看,被雨一淋,菜显得更加嫩绿了,远山近林在雨中都美得朦朦胧胧,用如梦如幻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泥土被雨一浇松了,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这些“黑棉花”争先恐后地粘上我的皮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样的时空里适合发些千古愁,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类。

恻恻轻寒剪剪风中我正陶醉在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旷古寂寥里,突然菜地里一阵响动,猫不知什么时候窜到这菜地,滚雪球一样从这边滚到那边,时而窜几步时而松个土,好不兴奋。本来想责备它几句,比如菜都被你践踏了,比如——但是在这片阴雨的天空下,也只有它风雨无阻地陪伴着我呀!于是我充满柔情地看了一眼继续搞着破坏的小猫,拔了个萝卜和卷心菜,“咪咪”地叫了两声招呼小猫一起回转屋里,门一关,风雨便和我两个世界了。※ 我喜欢穿着精致的衣服去菜园,以这样隆重的心情对待满园的碧绿。走遍天涯也找不到比这更让我稳心的绿色,找不到比这更让我心安的风景。※ 夕阳西下时,站在菜园子里,随手一拍,便美成这样。

我的动作向来快,记得外婆在世时,很有见地地说:“红鹃囡动作快,其做三件事比人家做一件事还要快!”我妈妈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我估计外婆那个“人家”指的就是她女儿我妈妈。我妈妈的动作真叫一个慢镜头,也许是个性温和的人动作相对也温和了一些。我妈妈不承认她的慢,但我的快她是承认的,只是她说慢工出细活,我快是快,但粗是粗了点。我一餐饭煮过,那灶台的乱就像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样,一塌糊涂。而我自认为这是大厨风范,有风起云涌的万千气象。※ 老屋晚餐的画面,让我想起一本我喜欢的书《小窗幽记》。书里的每一句话都可当座右铭,选一句适合这画面的:良心在夜气清明之候,真情在箪食豆羹之间。

一个人陪着一只猫在这清冷空旷的大灶间里,如果没有一些回忆那真是会悲从中来。我一边慢腾腾地回忆往昔岁月,一边快马加鞭地做菜,黄粱一梦不到的时间饭也熟了,菜也好了,这晚饭一个人吃。小猫似乎也欺负我一个人,居然趁我在炒菜时跳到桌上去舔一盘鱼。我慌忙把它赶下去,心里想着婆婆骂它也是有道理的。我再看看那盘带鱼,告诉自己小猫还没得逞,应该刚凑近就被我赶下桌了。倒掉那盘鱼婆婆要心疼,实话告诉婆婆她又会把小猫骂个不停,还是不说了。最主要是我自己不吃鱼。

我悄无声息地吃着饭,婆婆这阵子身体不太好,坐在床上吃了早上就煮好的粥。环顾四周,想起这餐桌旁曾经围坐过一大桌子的人,一对夫妻六个儿女,三男三女。一条带鱼蒸起来每个人一块还不够分,当然有带鱼上餐桌的日子也是寥若晨星的。我在村图书馆里借来的那本《中国思想随笔排行榜》里有一文写道:尼赫鲁大学里的显眼处刻着一句话:“简单的物质,丰富的精神。”这个学校的创始人一定是在物质有保证的情况下才能这样大言不惭的。当然简单和贫乏之间还是有着质的不同的。物质使人温饱,精神使人坚定。在物质无法满足温饱时,我们有什么理由谈精神并且要求其坚定。亚里士多德说,他与庸常人的区别是他是为了活着才吃饭,而庸常之辈是为了吃饭才活着。我想,当年这张餐桌上的人都没想过这些问题,饿了就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活,去种田去生产出那些讨论吃饭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为了吃饭的人的粮食。

婆婆好几次说过,“当年还是伟丰想着我,我吃饭迟的时候,他会说带鱼留块给妈妈吃。”我看着无人竞争的餐桌,想着那些人现在晚饭吃了没有。有一个人是不用吃了,不过也难说,说不定已转世在哪家过着好日子了!婆婆说,公公是个急性子,如果哪一天他从田里回到家,晚饭还没烧好的话,那这日子就鸡犬不宁了,锅盖什么的也会脱离岗位飞到地上或者人的身上。

我想怎么会这样呢?山明水,水连霞,满林残照见孤鸦,几时收拾田园了,儿女团圆夜煮茶。那匆匆收拾好田园的农夫是带着怎样的欣喜赶回家的呀?一到家孩子们蜂拥而上,他是左边搂一个右边抱一个!哪里还会和锅盖们做斗争?婆婆说阿强现在蛮理解老头的,“老爹当年一日做到夜,心情是要做坏掉的,有那么多孩子要养,压力一大火气上升也难免的。”年纪大了的一大特征就是不自觉地重复,这阿强的言论婆婆也引用了无数遍。

我在通讯录里,把大叔子阿强的名字记成阿犟。他是个有脾气的人,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总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打开话匣子时滔滔不绝,不想和你说话时便成了闷嘴的葫芦,让人很难猜透他的真性情。如果把他的朋友当镜子,镜子里反映出来的倒都是光彩照人的。他的朋友都是有一官半职的,那是因为他曾经在财税所工作过七八年,当年那一批一起工作的伙伴们多多少少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了成绩。他和朋友们也常一起相聚,朋友们也偶尔先来我家老屋吃餐饭再到后面山上掏掏笋,但是他却从来不要求朋友帮一丝半毫的忙。不管是老婆的工作还是其他的事,他一律不求人。就是工作,他也选择了一个最不用看人脸色的工种:炒股。微信的个性签名是:平常心看待人生的涨涨跌跌。但他的老婆我的妯娌陈英姿对这个性签名持否定态度,说他炒股炒得人也神经兮兮,一天到晚对着个股票屏,扑哧扑哧抽着烟,一声不吭。

在我眼里,他是个有感情的人。一年到头他风雨无阻地接送女儿,也会时不时地上老屋来转一圈。他从来都是叫我老应。但我想在他的心中我是个好大嫂。而在我心中,脾气最好的女人该属我的妯娌陈英姿了,至于我对她的认可可以用一句话来明证:“你以后娶老婆,找一个和陈英姿一样性格娴雅大度的人就好了。”这是我对儿子娶老婆定的性格上的标准。

陈英姿在丹城开着一家名叫衣阁的服装店,有时我会特意转好几条街走进她的店里,不为买衣服,就为看一看她在店里那闲花照水的模样。不管店里有顾客没顾客,生意忙还是闲,她始终是不慌不忙笑吟吟的模样,让我不禁感叹红尘自有清凉处。开店容易守店难,一年到头,她就是这样守在店里,像是长在那里一样。时间都交给店里了,来老屋的频率就不高了,但每一年的春节她会在这厨房频频现身,不管我说她菜炒得好还是不好,她总是心平气和地系着围裙炒着菜,我便在一旁指手画脚,试探她好脾气的底线。有时理直气壮地让她打下手,洗个菜剥个葱她也马上摆正位置,从主厨位置退居二线。

聚餐后她会力邀我搓麻将,几年切磋下来,我常胜将军的宝座从来没有江山易主过。她没有输得心服口服,只说麻将欺负人。由于麻将搓得太卫生,我和陈英姿、阿良老是三缺一,另一个需要打电话去组织。我常常想要是公公在的话,一桌麻将便齐了。而且看到媳妇的脾气这么好,他应该会特别欣慰。

世事漫随流水,流水的光阴里婆婆说起公公总不免提到他的坏脾气,因为公公的脾气坏得实在太有名了,所以村里有好些年轻人串通好了,故意以逗公公生气为乐。试一回准一次,一边是骂个不休的我那未曾谋面的公公,一边是笑个不停的讨骂的那帮人。

婆婆有一天说起一个老太婆,在老头死后若无其事地,做头七的那天子女们都在忙活,她却不知道跑哪去了。我见缝插针问:“那公公去世的时候你有悲痛欲绝吗?“我也没掉多少眼泪,掉的眼泪也主要是想想自己太苦。”婆婆实话实说。“你这个人也是自私的。”向来很少参与我和婆婆谈话的伟丰插了这么一句,对他母亲的回答表示明显的不满。我估计做儿子的心里在想,这话放心里想想也就是了,怎么能这样说出来。更何况是在媳妇面前。有话说,女人结了婚,在娘家你是亲戚,在婆家你是外人,看来婆婆没把我当外人。

婆婆在同情自己的同时也顺便同情了一下公公:“老头也罪过个,一天好日子也没享受过,哪怕连平一点的路都没走过,以前那路都是坑坑洼洼又小又陡。”晚年时,我的公公眼睛也不太好,每晚摸黑地回家常会磕磕碰碰。婆婆告诉我,公公的眼睛是在上山劈柴时被柴刺伤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亲力亲为。那个时候的柴可不像现在这样满山遍野都是,那个时候公公还常常去茅洋的南充砍柴。南充离后山村,开车也需要40分钟的时间。想想看,柴担加身走那么远的路,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再怎么鸟啼绿树也无法让人觉得大自然是美好的,生活是美好的吧!

我的公公身高1米8,力大无穷,他一个人挑的柴一般平常人两个也抬不动。他只留下一张模糊的照片,镶嵌在一个简单的相框里,长得比他的孩子们都要好看。我时常遗憾今生无缘见公公一面,无缘叫他一声爸爸,无缘为他倒一杯茶,无缘说一声“您辛苦了”!

在这大灶间里曾有过一个竹编的饭筲箕,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会儿已经功成身退了。它陪伴一家人共度艰难的岁月,更可贵的是在1958年八一台灾时还大显身手。婆婆说八一台灾来临时,巨浪滔天,眼看村庄都要淹没了,村民们纷纷卷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往山上逃,她顾不上拿其他的,一手摘下这高高挂着的饭筲箕带领孩子们逃难。第二天洪水依旧,在一群咕咕的肚子叫声中她和孩子们吃着饭筲箕里的冷饭,每一粒都比黄金更可贵。

我更想起,无数个黄昏,我一个人在水库那边散步逗留,然后是婆婆响彻山林的声音,那军号一样嘹亮的嗓门用来呼唤我吃晚饭。倾听着山林里的回音,我迈着悠然的步伐走回老屋,她用一脸的不满迎接我:“老是一个人瞎逛,吃饭都不晓得!”我一般是这么回敬:“是准备了燕窝还是熊掌啊!那么用力地叫我吃饭?”

每一次我说要来老屋吃饭,婆婆便会早早地在门口望穿秋水般地等我,尽管在她的重视下我每一次都是近乡情更怯,拼命地武装自己:不能被这老太婆感动,她只是寻常的举动,每一个母亲对孩子都是这样的。可是每一次走近老屋,看见婆婆站在门口等待的身影,暮色中的白发像暮色一样悄悄地弥漫着惆怅,我的心便笼罩了一种莫名的忧伤。我相信,每一个寻常的日子,看见我们来吃晚餐对婆婆来说都像过节一样。

晚饭在神游中吃好,准备洗碗时看到碗底还有一口饭,想起婆婆昨天刚对我说:“那么大的人,饭都不吃干净,罪过也勿晓得。”“偶然现象偶然现象。”我认错态度好极了。“‘大眼秀’(某个村里人)一粒饭掉桌上都要捡起来吃掉。”婆婆开始上课。“一粒饭掉桌上我也是捡起来吃掉的啊,粒粒皆辛苦。”“你哦,你会那么节约就好了!你们没有吃过苦,勿晓得节约。”表明她的失望后,婆婆放弃了对我的教育。想起这番对话,我重新拿起筷子,把碗底那口已经冷掉的饭吃得一粒不剩。

收拾好碗筷,我来到婆婆的房间,看见十天前我妈妈拿来的一盒冬枣基本上全烂了,于是一只只地扔掉。婆婆在床上心疼地说:“别扔呀!”“都烂成这样了,还能吃吗?”“挖掉烂掉的那些,还能吃的。”“怎么吃怎么吃?你看看,烂成这样了还能吃!”我把几只体无完肤不可救药的冬枣继续扔在婆婆床边的垃圾桶里。再努力找出一些完肤的冬枣在婆婆面前亮了亮相说:“这些我带回去吃,不扔了。”“你带回去也不吃的,还是放这里我明天给她们(老姐妹们)吃。”婆婆不放心。我知道她们这两天也不一定会来,而且我拿回去也会吃的,便塞进包里。我再看一眼垃圾桶里的冬枣,想着要把垃圾桶去倒掉,以免婆婆“变废为宝”。但再一想,这样赶尽杀绝也不好,太伤感情。

婆婆还在念叨冬枣还可以吃的,芳邻阿敏的车在夜色中发出强光。她吃过晚饭要带儿子回丹城了,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她绝大多数日子是在宁波的。待下去探讨冬枣这个不愉快的话题还是走为上策?我选择了上策,撤!我便和婆婆说我坐阿敏的车回丹城了,不等伟丰来接了。婆婆在床上哼了一声,我便关上门,坐进阿敏的车进城了。

车上辣妈和萌宝的温馨气氛让冬天刹那间变暖了。阿敏穿着一件袖口毛茸茸的白大衣,盘着头发,一双沿口镶满了钻的过膝靴在车子里闪闪发光,靴里的腿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着一双薄如蝉翼的丝袜,整个人还是美得无懈可击。萌宝辰辰忽地变出一只亮闪闪的小兔子叫我猜这是啥。猜得我心里好心酸,想着儿子这么大的时候我好像没有阿敏这样每天有好状态好心情,想着现在儿子很少给我打电话,想着刚才婆婆因为冬枣事件似乎很不开心,在我一连串的想中车子到了目的地。阿敏体贴地问我雨那么大是否直接把我送小区里。我忙说不用了,我带着伞的。道了谢下了车我撑起伞站到马路边。

车来车往的世界突然让我好不习惯,一个坚决的念头冒出我脑海,回去,回老屋去。一辆出租车开过,我手一摇,就这样,十分钟后我又出现在了老屋,装作去灶间找手机,然后把手机从早就藏好的衣袋里摸出,在婆婆的“后生人记性也介坏,老了怎么办!”的埋怨声中坐在窗前,然后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两只冬枣跑去洗了洗,很用力地吃给婆婆看。婆婆

知道这老太婆在淘什么宝呢?谜底是我在这灰堆里煨了块番薯,找不到了!请她老人家出山一试,于是乎婆婆同志老将出马,奋战番薯中臂力和信心同步提升。我用微信的形式记录下和婆婆生活的一些小片断,同时也是向加了我微信的大叔小叔传递一个信息,婆婆大人身体安康,可以煨番薯。小叔阿良在上海工作,一年回不了两趟家,但基本上隔两天就会给婆婆打个电话,婆婆每次说起此事,带着骄傲。

似乎每个季节更替的时候,婆婆都会身体不适,这个秋冬之交她又卧床好久。每当阳光大好地洒在窗外,而婆婆却躺在床上无力享受这金黄,我就想起那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这个世上不老的是岁月,岁月中老去的是我们每个用肉身打造的人。人自老,春长好,这个老屋老院子里有两位我见过的老人都走了,我感谢岁月赋予婆婆坚韧的性格和体格,有她在我才感觉到老屋的温度,感觉到岁月的温度。※ 婆婆和小猫的关注点不同,婆婆目光爱抚的这块磨石当年可是为婆婆立了大功也让婆婆付出了辛劳。婆婆说当年村里这样的磨石很少,村里人要磨粉都上她这儿来借用。可以想象这块磨石当年有多荣耀。※ 阳光和绿叶织就一片葱茏,愿这片葱茏为白发注入强大的活力!累积了一辈子的知心话一箩筐一箩筐地慢慢聊。

我给婆婆买了许多越剧的带子,越剧可以说是婆婆的最爱。有几次去老屋,婆婆和一屋子的老人们坐在一起看越剧,津津乐道着这一出戏的演员好看,这一出戏的情节好看。伟丰常说看来看去那几部戏,翻来覆去地看有什么味道。婆婆说,怎么会没味道,每部戏的班子不一样的,演好演坏差别大了!《幽梦影》里说,人无癖不可交,婆婆的癖好是看戏,只要不是卧病在床,附近村庄有社戏上演,她必定捧场。※ 伟大的友谊是从青丝到白发

有一次姜毛庙做戏,伟丰正好在家,为表示孝敬,承诺愿意载婆婆和她的老姐妹们一起去看。结果午饭一过11点钟吧(婆婆的午饭晚饭都比别人要早一个钟点,有时还不止),婆婆便催促他去。伟丰说:“戏要等下午1:30开始啊!”婆婆说:“看戏的人还会等开场了再去的吗?到那时还有位置啊!总要等着的吧。”大热的夏天,婆婆硬是和另两个老戏迷在台下等足了两个小时。事后说起,一点不觉得等两小时是多余的,等两小时是不可思议的,真是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婆婆说她喜欢看有故事情节的戏,看到戏里那些和亲人分开的场面忍不住就要掉眼泪。有一次她和香瓜娘、阿定娘(阿炭老伯的老伴)一起看苦情戏,看得入戏了,三个看戏的老太太抱头痛哭,各自诉说起自己的坎坷人生路,泪比台上的苦旦还要多!我还记得早几年有一位常常陪婆婆一起看戏的老人(就是像阿炭老伯一样从我家后门跑出去的那位),她可以说是婆婆的莫逆之交了,差不多每次我到老屋她都和婆婆坐在一起,要么看电视要么一起念经叠元宝。三年多前,那位老人去世了。上几天婆婆说起那老人的儿子从狱中出来了,第一件事便是去娘的坟头。那个儿子天资聪颖,大学毕业后在大学里任职,后来却因为贪污获罪10年,他狱满时老娘已经去世整整三年了,当然老娘临终时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那位老人是抱着多大的心酸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啊!※ 初夏里※ 微风轻摇着花和树※ 我一如既往地坐在院子里

我想,那位老人当年和婆婆一起看苦情戏时不知流了多少泪,一个人默默地又不知流了多少泪。每次经过她家低矮的屋檐,我都不忍回望,只愿她在天之灵安好!这个儿子在娘的坟头该用多少眼泪来偿还呢?这一生他再也不能拉着娘的衣襟跟着娘回家了。

谨以这首《跟着娘回家是幸福》,送给所有能跟着娘回家的孩子,希望你们能珍惜自己的娘。是谁家的娘呼唤孩子一声……又是一声就站在村口就站在那一棵老白杨树下天将暮的时候许许多多的鸟,叫着朝老白杨树上飞鸟们都是快活的肯定,就有一个孩子背着草篓或者赶一群羊,甜甜的从田野里应答而来而且羊们也很幸福大羊叫一声小羊叫一声大和小都说了一些什么话呢没有谁呼唤我一声远远地我跟着走看鸟儿回巢看羊们归栏看娘和孩子们走进谁家的门千万不要回头看我那样我会哭出声来

戏如人生,婆婆总是说她的人生几部戏也做不完。有谁愿意去书写这样一个住在这小山村里目不识丁、默默无闻的老太太呢,这个光荣任务就让我来完成一下吧!简洁的浓缩的平铺直叙的。

婆婆是宁波人,87年前出生在段塘。有三个弟弟,自从她13岁从宁波来到象山来到这个老屋,再与弟弟们见面已是30年后。而如今,婆婆和她的三个弟弟都健在,弟弟们的年龄最小的也有71岁了。去年象山港大桥通车的时候,出生7个月便被抱养到别人家的小舅来了一趟象山,他家住宁波,小舅说:大桥拉动了亲情!那一天,姐弟俩相邻而坐,谈笑风生,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给他俩拍了张照片,洗出来后放在相框里,婆婆一直放在床头。一起来的还有舅妈和小波(舅舅的儿子)。小波留了个孟非一样的光头,光芒四射地坐在那里刺激着我回忆的神经。

这份回忆是属于伟丰的,他那天吃着我从茅洋杨家岙买的番薯片,说有一次他奉母命把自家做的番薯片送到久别重逢的舅舅家去。然后故事发生了,那段时间小波发生厌食症,早饭午饭晚饭都没有胃口,一口饭也咽不下去,把舅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来病因找到了,家里洋油箱桶里的十斤番薯片差不多见底了,这小东西天天偷吃番薯片,胃里哪里还有多余的空间去装正餐。这当年偷吃番薯片的小东西如今成了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真是岁月如飞刀啊!不过飞刀尽管削走了小波的头发,倒也赠送了他生活的情趣。

小波在宁波的家装修得极有品味。二层复式居所里有个独立的影院,有数不清的光碟,有天文望远镜,有茶室,还有一个明媚如花的女儿,嘴角总是带着似花的微笑。比花更美的是她的眼睛,这双眼睛是女孩子的灵魂,见到她的眼睛便知道明眸如水是有出处的,见到这双眼睛便感觉她有着柔情似水的心灵。※ 婆婆、小波和小波妈。

这眼睛完全遗传了小波,小波的眼睛到现在依然像泉水一样清澈,像柔波里的水草一样荡漾着温柔。有着这样的眼神,真应该去从事艺术事业的,可他好像是做机械方面的生意的。他有个姐姐叫玲玲,定居加拿大,姐姐姐夫都是医学博士。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一次玲玲一家三口来象山,她的儿子和我儿子居然相似度近五十。那儿子是多伦多大学的高才生,“大学校长请他去家里吃过饭的”,舅舅非常自豪地说起这个远在加拿大的外甥。姐夫今年春天来上海做讲座,工作后陪着岳父大人来象山。他1米85的个子,属于那种听一个人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他的涵养的人。玲玲没有一起来,因为她最近有了一个自己都无法克服的洁癖,无法进饭店吃饭,而姐夫舅舅们这次来目的之一就是想住象山的农家乐,品品农家乐。这是玲玲姐所无法接受的。据说这位姐姐现在刷牙要刷一个小时,而且是早上一个小时,晚上一个小时。我问姐夫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有些奇怪的老婆,心不烦吗。他用他那好听的声音缓缓的声调回答我:你享受了一个人的优秀就一定得接受她的某些缺陷。※ 不管过去多少年※ 这古老的屋檐下与您共度的光阴※ 永远是岁月赠予我的厚礼※ 静谧的空气里满满的花草香气※ 袅袅炊烟里迎送四季※ 单调清纯的世界里※ 聊的话题可以重复到无边无际※ 生活却因此富有意义※ 我知道※ 与您晒的太阳与您看的月亮※ 都会比您更久长※ 我只想※ 逮着无情的流光※ 与您聚得更多一些靠得更拢一些※ 当有一天面对没有您的太阳和月亮※ 拿出这一份依偎的能量

舅舅最大的爱好是钓鱼,达到走火入魔这个级别,上次小波率团来象山旅游,团队人员是舅舅舅妈再加小波一家,还有小波岳父岳母。其他人纷纷去景点玩,松兰山、三联农庄、石浦老街,但是舅舅一根钓鱼竿对着一个池塘,没有换过一个地方。他的名言是“只要有鱼可以钓,法国巴黎我也不要去”。舅妈说每次他俩一起去散步,舅舅只选择走湖边河边的路。我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湖里有鱼啊!”舅妈说。对此,我只能再次使用“人无癖不能交”来拍这位舅舅的马屁。由衷地!舅舅说我什么都好,高度肯定后,他提出一个缺点希望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是性子太急。”“我知道!”我利索地说,“但我不想改了。”舅舅大跌眼镜地看着我,眼神里的话我这样翻译:这个媳妇,我姐姐和她过招得可好!婆婆善解人意地接上:“我也喜欢性格直一点的人,慢吞吞地还不让人急死!”然后郑重地加了句:有这样的媳妇够好了!我人前背后都说,媳妇比儿子好!※ 一会儿没顾着,出大事了,婆婆把满地的黄金给扫了!※ 带婆婆去何婆岭村忆当年。

在婆婆80岁生日前一个礼拜,十几年没来过象山的大舅舅情不知何起,突然出现在老屋。他也不知道姐姐生日是哪一天,就这样机缘巧合地出现了。那天生日宴上老姐弟坐在一起,好多人来问我那个老头是你公公吗。一家子人拍了张大合影,谁都会觉得这是对走过岁月患难与共的老夫妻。姐弟俩差三岁,外甥像娘舅,伟丰长得很像大舅的,而小叔子阿良则很像小舅。中间那个舅舅在上海,胖得他的那间小屋都挤不下,我的大叔子阿强没有和他的哥哥弟弟一样分别像其中的一位舅舅。※ 年纪渐长,诗意于我不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是这样朴素的背影,温暖的搀扶。“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不知为什么,深夜里听邓丽君唱起这首《思君》,我总会想起婆婆与亲人离别的那些岁月,那些岁月中婆婆一定也是饮尽了思念。一个13岁的女孩子跟随爸爸的一个熟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乡村,被许配给一户完全不知根底的人家,15岁那年结婚。丈夫性烈如火,一生生了10个孩子,夭折了4个。※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婆婆和她的弟弟。※ 清代的大戏剧家李渔曾说过:“欲作画图中人,非老不可。”因为只有老人才能压得住这浩渺时空的分量。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一刻的画面凝聚了多少岁月。※ 两个白发脑袋挤在一起说些什么悄悄话呀?婆婆常对我说,这个小舅舅小时候真是粉雕玉琢一样,她长他12岁,总是抱着他。只可惜,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们便离别了,这一别就是30年。再相聚时,小舅已改姓范,因为他被一姓范的人家领养。“范家对我很不错。”生恩不如养恩,小舅说起范家满满的都是感恩。

我问婆婆是几岁的时候和弟弟们重逢的,婆婆忘了那一年她多少年纪,只记得那一年伟丰13岁。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多少年纪忘记了,反正是伟丰13岁那年我和宫保一起去宁波寻亲的。”这话听在耳里我又是一番感慨,在岁月中婆婆几乎忘了自己,她好几次说起过,如果没有孩子们,十个她也不会留在这里。

伟丰13岁那年,也是婆婆48岁那年,邻居阿雨的姑妈宫保去宁波做鹅生意,婆婆动了心和她一起去宁波,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找回老家宁波段塘。物是人非,家里自然是什么人都没有,婆婆记得隔壁有个叫俞香桂的阿姨一直都对她像亲娘一样,便去她家找。一进去香桂阿姨的女儿正在洗衣服,婆婆一番自我介绍后,那女儿说:“我妈妈常常说起你的。”于是扔下衣服把妈妈喊回家。婆婆说香桂阿姨一见到她便把她搂在怀里,唏嘘不已。※ 每次带朋友来,婆婆都会一再重复那句话:吃了饭再走吧!“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香桂阿姨说舅舅到象山来找过婆婆,也登过报纸。婆婆13岁那年,外公托一个熟人把她带到象山,此后父女便再也不曾相见。婆婆问起外公的下落,香桂阿姨说外公把大舅舅送到孤儿院后就下落不明了,婆婆说外公一定是走投无路了,因为大舅舅是外公最心爱的儿子,从小牵在手里寸步不舍得离开的。外公当年在宁波火油行上班,婆婆13岁那年,镇海封关,外公失业。娘死爹失去行业,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而谁能想到,四个兄弟姐妹在晚年时能重相逢!婆婆是大姐,今年86岁,邱隘的舅舅是老二,今年83岁,上海的舅舅80岁,宁波的舅舅74岁。人生真是一出戏!有句话说,对一个人,一切已经错过的情意,可以在有生之年再拾起,便是生命给予我们的最好的恩典。生命以这种方式弥补婆婆和她的弟弟们,让人笑中带泪,泪中有笑。※ 这个下午有阳光,阳光并不温暖,有风,风是冷的。我来到老屋看到了这一幕:婆婆和大姐。这一幕平淡如水,这一幕光芒四射!我们无法左右阳光无法干涉风的脾气,但我们能够选择靠近纯朴的心灵,从不言爱却始终生活在爱的包围里。

婆婆说她在阿东3岁时,抱着他在一个小店里玩,来了一个算命的,说她一生的苦真是三日三夜也说不完,但是晚年是好的,能活到83岁。后来那位算命的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下来就像看见过一样,婆婆老是说,只有一样还不晓得,那就是83岁那件事。所以后来当83岁临近时,婆婆的内心是充满恐惧的,我说苦能为你增寿,德也能为你增寿的,放心地活到100岁吧!

婆婆的妈妈死于鼠疫,她说妈妈就是上了一趟街,回来后就病了,没两天工夫就死了。妈妈一死,这个家也就散了,从洋火厂失业的爸爸让一个熟人把婆婆带到象山,一次都没来看望过。“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婆婆说。从婆婆口里说出“爹”这个词让人一时恍惚,似乎婆婆生来就是这样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我无数次问过婆婆这一生最幸福的是什么时候,婆婆毫无例外地回答:13岁前,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婆婆说她从小特乖巧,“娘去买菜我在家里烧饭,娘洗碗我打扫房间”。这样平凡的生活在婆婆眼里便是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有妈妈在。

所以我真心地想,为了孩子的幸福,天底下的妈妈们一定要健康长寿,你的存在就是孩子幸福之源,也许当你存在的时候,他们觉得这幸福理所当然,但是哪个妈妈都无所谓自己的存在受到忽视,只要孩子能幸福。记得那一天儿子打来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还流了血,心急如焚是什么意思我在那一刻是完全体会到了,我急得只有哭,那么远的异国啊,想飞也不能马上飞,还要签证什么的最起码半个月以后啊!如果减我几年寿就能立马见到儿子,我一分钟都不会犹豫。我的妈妈正在我的身边,她说:“你别哭啊,你的眼睛刚动了手术(近视激光)不能哭的。”可我依然任性地哭着,那一刻我只记得我是个母亲,忘记了我同时还是个女儿。多少人为爱情痛彻心扉,其实真正动人心扉的应该是亲情。

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做她儿媳妇以来不知道在婆婆面前说了多少她儿子的坏话,婆婆倒是从来都站在我这一边的,帮着我数落儿子。我23岁上半年结婚,用《飘》里的那句话说:对结婚的想象力仅限于穿上婚纱为止。※ 婆婆的御用理发师阿江师傅入行已二十多年了,资深程度从他的座椅就可窥见一斑。别看设备没有与时俱进,技术绝对可称业内翘楚。一番洗剪吹后收费10元,同时遍聊村庄大小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真心觉得这服务水准后面加个零也不为过啊!头等大事交给阿江绝对靠谱。

当年年底做了母亲。我是在宁海生下儿子的,在儿子出生一礼拜后,在大雪纷飞的一天,婆婆在伟丰的陪伴下来宁海看孙子,现在想想,当时的她该有多么地激动啊!抱着雪白粉嫩的孙子,婆婆一个劲地说:“介难看个东西,介难看个东西!”如果我有一支神笔,我真想画下那场大雪和风尘仆仆赶来看孙子的婆婆,那场面真的好温暖!翻看婆婆抱着孙子的照片,那种快乐是国家特级、一级演员都无法演绎的。一条条皱纹里挤满了笑,操劳了一生的双手抱着粉嫩的孙子,爱、光明和幸福都抢着围绕在婆孙周围。※ 这样的欢喜※ 这样的笑容※ 任凭怎样资深的艺术家都无法演绎

儿子小时候,伟丰奔波在外地做生意。回忆的镜头里是我和婆婆坐在客厅开着取暖器看电视,取暖器像个小太阳,一刻不离地照顾着我的冬天。那时我们的客厅整面墙是一幅雄壮的黄果树瀑布图片,一溜排的黑沙发胖乎乎矮墩墩的,米色的窗帘是从上海买来的,有着沉甸甸的质感,同时从上海带回来的还有画着小鸡、小兔、小虎的靠垫,鸡是爸爸的生肖,虎是妈妈的生肖,兔是弟弟的生肖,我想不起当初我是出于这个创意还是歪打正着,反正我从上海就是带来画着这三样动物的靠垫。几乎没有离开过家乡的我嫁了一个外乡人,那段日子里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是儿子和婆婆。

儿子一周岁后,我便去报社上班了,白天都是婆婆带着儿子。婆婆总是得意地说,每次她抱着儿子,走过路过的人都会回过头来再看看,说:“还有这么白这么好看的孩子。”有一次在小店里玩,儿子尿在他们家地上了,婆婆正过意不去,那家婆婆说:“好事情好事情,让我们家媳妇也生一个这样的大胖小子。”这个故事二十年来,婆婆基本上每年都要说上好几遍。胖小子是够胖的,生下来便有7斤8两,悉心养育后更是日增夜长,而且哪个孩子愿意成天待在屋子里呢,那时的我们住在四楼,就这样,婆婆抱着孙子四楼上上下下一天不知得跑多少趟。

儿子是那么渴望快快成长,有一天,三四岁的他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两辆车,一辆是大卡车,另一辆是小轿车,说:妈妈,等到明天,小车就会长大变成大车了!

儿子长大了,七八岁时走在我的身旁,我问他:妈妈这件衣服好看吗?他瞟了我一眼不屑地说:这个问题你要去问你们女人呀!我们男人都是没眼光的。为此我写了一首诗:儿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嚼着汉堡看着窗外看上去格外帅气没有注意里面的鸡腿掉落在地你怎么也不看妈妈一眼窗外的世界怎么就那么吸引你儿子,你是妈妈的宝贝多么希望你永远停留在妈妈的怀里可爱的小圆脸红润如昔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一般事不和做女人的妈妈说仔细记得吗?那一日走在街上做母亲的牵着你的小手格外甜蜜问一声妈妈的新衣服可还美丽你绅士般有分有寸地瞟了一眼我的裙际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们女人我们男人都是没眼光的哦!真是个小男子汉,好了不起希望你把这份骄傲保持到底一天天地长大一年年的生日妈妈祝福你飞得再远妈妈的心始终和你没有距离

不知这是儿子几岁的生日,应该是七八岁的时候。儿子长大了,本来我总是抱着他回娘家,后来牵着他的手回娘家,再后来牵不动了,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娘家,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在街上,不愿意……但是我想我会一如既往地提一些他不愿意的要求,直到他不耐烦地觉得这个妈妈真的好烦,还是依了她吧!※ 这两个孩子是婆婆的第四代!※ 年的味道写在白发中,岁月的年轮滚滚向前,总有一天我们将失散在红尘中。有一天长大了还会记得递红包的手吗?

是人都是有缺点的,但是每一个女人作为母亲几乎就是零缺点的。我记得高尔基在《在人间》中写到那个老板娘是一个粗暴、自私到几乎不可思议的女人,但是她对儿子的爱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有一次高尔基听她在晨祷时热切、低声地说:“我的上帝的宠儿,我的亲亲爱爱的、纯洁的、钻石般的心肝,天使的轻盈的羽毛!你还睡着,孩子,那就睡吧,但愿你的心里做一个快乐的梦,梦见你的新娘,头号的特大美人,公主,家财万贯的姑娘,商人的女儿!让你仇人还没出生就已死去,让你的朋友长命百岁,年轻的姑娘们成群结队地跟在你的身后,就像一群母鸭追逐着一只公鸭。”不得不佩服高尔基,能写出这么生动活泼的话!我相信他是从那位母亲的口里听来的。

再艰难的日子回首时总是有温馨的片断,因为这些温馨的支撑我们始终没有走散。家是一颗安详的心,每次看到婆婆,内心便涌起一份安详。如今儿子大了,婆婆老了,我也人到中年,蓦然回首有许多的任性有许多的不尽如人意有许多的但愿重来,虽然没有办法让岁月倒流,但是可以安慰的是,一路上我从来都付与真诚和善良。

婆婆老了,老到让我每一次和她分别都感觉像是一场小小的永别,害怕再见无期,害怕有一天醒来她会突然地不在。那几天住在老屋里,有几个我比婆婆起得早的日子,我总是提着心走到她的房门外小心地叫一声“妈妈”。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回应,我才定了心,然后又开始变得不珍惜。当婆婆下午三点问我晚饭好煮了吗,“才三点,三点就开始准备晚饭,有木有搞错!有木有!”※ 路再长,长不过母亲盼望的目光。但愿每位游子的头顶,都有着像妈妈一样温和的晴空。

受恩深处是故乡

院子前,小屋旁有一朵长在花树顶端的茶花领衔开放了,娇滴滴的粉红迎风而立。粉红领舞者的下面是一树的绿叶和无数含苞欲放的花蕾。这是婆婆亲手种的茶花,取材于芳邻老华。这满树的花蕾让吹过的风都带着清香,我的时光就是用来等待花开。日本大画家松山魁夷说:“倘使花儿永不凋谢,我们也永存于地球上,那么两者的邂逅就不会引起什么感动了吧!”

这小屋是我们的盥洗室,也是在我的要求下伟丰的实事工程。一起造这小屋的是阿雄等朋友,尽管是三五平方的小屋,却也倾注了众志成城的努力。里面我挂了一面小镜子。那面小镜子照出来的人特别漂亮,尽管知道这镜子是骗人的,我却总是心甘情愿地长时间站在它的面前上当受骗。

冬雨自昨晚就开始下了,一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窗外的芭蕉总算派上用场了,点点雨声敲在芭蕉叶上,一声声都是诗韵。婆婆躺在床上,我坐在窗前,等待花开等待感动的降临。猫不安分地一会儿跳到我的书上,一会儿钻到我的腿上,一会儿睡到我面前的茶几上——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不时碰撞一个杯子,打翻一盏台灯,在唯有雨声的宁静世界发出突兀的撞击声。婆婆用和她的精气神不相符的洪亮声音呵斥:“你还不把它赶出去!随其个乱来!”这几天婆婆骂猫骂得特别厉害。她每次身体不舒服便会把一肚子的怨气都出到猫身上。“不骂它,有谁好让我骂呢?”有一回婆婆这样对我说。我说:“幸亏猫听不懂人话,否则心里一定很难过。”

我看着猫在婆婆的呵斥声中满不在乎地跳上跳下。“再乱动,再乱动就把你扔掉!”这是婆婆挂在嘴边的话。婆婆近来火气很大,偶有不顺便大光其火,她老人家不知“火烧功德林”一说,佛也真是白白信了!有一次婆婆又对着猫大呼小叫,我忍不住说:“寄人篱下的日子真不好过啊。”那一刻真想把这猫取名林妹妹。是啊,在那样金环翠绕的大观园,林妹妹不还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幸亏,老屋虽老,是我的地盘我的家。我心安处是故乡,它带给我心安,带给我宁静,让我可以偏安一隅,静思己过,静候花开。

我走到门外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小雨湿衣不觉寒,眼前竹林青青随风摇曳,它们的世界里不存在冬季。仔细一看,我的院子就像植物园一样,芭蕉、腊梅、桂花、含笑、茶花、金橘星罗棋布——万物静观皆自得,一时间只觉全世界的闲都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想想看,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在旅途,有多少下海的船,有多少空中的飞机,有多少高速的动车,有多少拥挤的街道——而我,吹着细雨看着花看着树看着猫儿跳上跳下,真是闲来无事不从容。

屋里取暖器在工作,像请了个太阳进家门一样,一片和煦。做了有氧呼吸的我带着清新的好心情关上门,拉上窗帘,开起台灯,夜就这样在中午时分提前来临。“终日掩关尘境谢,有时开卷古人游。”这两句话为我的老屋时光做了最好的诠释。

我喜欢泡杯咖啡坐在小茶几前,转头向婆婆,故意逗她:给您也来一杯?问一百次,婆婆一百次正面回答:这辈子是吃不习惯了,下世人也勿晓得会吃习惯否。我问她:人会有来生吗?婆婆说:不知道啊,很奇怪呀,人怎么会死呢?死了以后都去哪里了呢?说这话时一阵迷惑淡淡地遍布婆婆满是皱纹的脸,灯光下这一道道皱纹在我眼里有着宁静的慈祥。孔圣人说:四十而不惑。怎么可能呢,婆婆的年纪是两个不惑之龄了,要惑的事依然是困惑的。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婆婆的惑便过去了,开始津津乐道村里那些永远在发生的新鲜事了。

一天响不了几声的手机这会儿响了,是伊老师打来的,说我那篇《受恩深处是故乡》的文章不错,同时向我说明了一下上阵子我一篇《人生难得是欢聚 有缘同事当珍惜》这篇文章为什么没用。那是11月8日记者节,单位在三联农庄搞了场活动,大家欢聚一堂猜谜、唱歌,气氛活跃,我有感而发写了这篇《人生难得是欢聚有缘同事当珍惜》。伊老师的意思是,同事怎么叫难得是欢聚呢?人家还以为我们单位的人不相往来的呢?这样理解也有一定道理,但说实在的,尽管是同事,像这样地欢聚一堂也是不多的。好多新来的同事,我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上。“人生难得是欢聚”是我动不动就会映进脑海的一句话,同时眼前出现一位道骨仙风的人:弘一法师。“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这么美丽又苍凉的诗句,只有他写得出。此生,谁曾住进过他的心里,谁让他不忍别离,谁又让他决然离去,离开这滚滚红尘来到清灯古刹。也许他觉得全世界都不了解他,也许他觉得这清灯古刹能让他发现真实的自己,有时重新认识自己,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知己。无论如何,我们都走不进他的心,走不进他那过于清高过于深厚的心。“悲欣交集”四字是他的绝笔。他的人生经历过华枝春满,天晴月圆的全盛,走过了贪、嗔、痴、慢、疑、见,最终在悲欣交集中豁达。把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全都放下。“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说到底世间事除了生死,其余的真的全都是小事。而怎样才能明心见性是人一辈子的课题,孔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样说来,还是慢慢闻道吧。

婆婆让我帮个忙拉她一把,她穿太多了,想脱一件衣裳。我过去拉她坐起来,帮她脱去外套,顺口和她讨论起这件外套是谁买的。婆婆说她也记不清,不知是我买的还是阿良或者是陈英姿,随后婆婆长叹一声:“做人有什么意思啊,年轻的时候没有吃,现在有的吃了,牙齿不好了,吃什么都没味道了,年轻时没有穿,现在龙袍穿上去也不像太子了!”

婆婆又忆起往昔,说生阿强的时候,十二月份,两条单裤过冬,北风钻进来一样的冷,腿都冻麻了。我问:生伟丰时候呢?婆婆说,那时天还热,所以也没有苦大仇深的记忆了。看着婆婆我真心希望她能再多陪我几年,哪怕她的脾气会越来越坏,身体会越来越不灵活,有时候说的话会让我越来越反感,但我还是希望她能陪在我的身边久一些,让我觉得岁月是可以挽留的。

我寻找话题和她聊天,今天就定位在自我吹嘘上吧!以伊老师刚才那个电话为由头。“刚才是我们领导(说编辑太复杂,婆婆一时半会儿无法搞懂编辑这个名词,再说编辑也是记者的领导)打电话表扬我,说我的文章写得很好。”“哦!你们领导对你好吗?”“当然好喽,不好还会表扬我啊!”“做人要争气!”婆婆说,“我吃那么多苦头,就是想着要争口气,不能让人家说一句闲话。”我暗自惭愧,我没有婆婆那么好强,尤其对于别人的闲话我更是从来没放在心上,“眼界高时无碍物,心源开处有清波啊!”我老是这样聊以自慰。但是,我真的发自内心地尊重那些在乎别人的言论,希望自己取得一致好评的人。那些都是积极入世的人,如果人人与世无争,那么我们拿什么与世界去争呢?落后总是要挨打的,我的闲是因有无数忙的人在为我抵挡着,没有兼济天下的达人,怎能让我辈安稳独善其身,所以,真的心存感谢。

长日漫漫供清谈,既然聊了,就聊个透吧!我和婆婆描绘起这篇文章的来龙去脉,告诉她那一日是“新象山人看象山新农村活动”。那一日我也感触颇深,这些新象山人是指在象山工作的非象山籍人士,他们所工作的企业让他们进行一次游象山新农村的活动,走在他们当中,我才惊觉,我何尝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呢,我也是在象山工作的非象山人啊!只是多年来,在不知不觉中把象山当成了自己的故乡。我一时兴起,索性把那篇文章以饱满的热情向婆婆朗诵了一遍。受恩深处是故乡今天和两客车在象山工作的非象山籍人士来到茅洋溪东、山下叶、花墙等村庄,一睹象山新农村的风采。这些村庄我来过不知几趟,可是每一次来依然心怀喜悦,一草一木还是让我觉得可爱又可亲。在象山生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个非象山籍人士了,在此,真的要郑重地说一句:感谢象山多年以来对我这位非象山籍人士的接纳、包容和滋养,受恩深处是故乡。我想和我同行的绝大多数人都有同感!他们都是来自象山壹美集团的员工,都是来自象山以外的五湖四海。有些来象山十多年,有些才几个月,有些已经在象山安居乐业,有些对自己的归宿还举棋不定。然而不管他们将来何去何从,此时此刻他们都在象山这块土地上奉献着自己的青春、才华和热情。人力资源部的臧仁刚告诉记者,他们集团有1000名员工,其中400名来自外地,这400名外地员工中有技术研发、物流仓库、销售人员,更多的是在生产线上操作的一线工人。他们的工作环境相对比较封闭,平常时候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象山的一些景点,比如松兰山、影视城等,像这样来象山的农村走走看看还真是一件新鲜事。来自安徽的张春谊是铁线车间的工人,他说象山的农村富裕又美丽,空气清新,不是不爱家乡,但真的是他乡胜故乡。来自四川的刘传红长得娇小甜美,她一脸甜蜜地告诉记者:“我已在象山安居乐业了,老公也在乔明公司上班,9岁的男孩在象山上学,这里已真真切切地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我看着他们,其中有许多年轻的脸庞,想必家乡有牵挂着他们的父母和亲朋好友们。也许他们只是工厂里最普通的一名工人,但是再普通的人在父母的眼里都是掌上明珠,都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最最珍贵的人。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们的母亲一定想着那个叫象山的地方人情温暖吗?那里的人对我的孩子好吗?我的孩子在那里工作得愉快吗?生活得幸福吗?如果每一个象山人看待每一个来象山工作的外地人都有这样母性的情怀,那么我们象山的包容性就会越来越大,爱上象山愿意来到象山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企业的灵魂和城市的灵魂都在于人,愿意为之奉献的人越多,这个企业和城市必将走向更美的未来!我衷心地希望这些非象山籍人士在工作之余能拥有更多的休闲时光,遍游象山,发现象山之美,让自己有更多爱上象山留驻象山的理由!也希望象山人能以更宽广的心胸、更善意的微笑对待每一个异乡人!

朗诵完毕,婆婆没有反映,我回头看了看,好像起了催眠的作用,她老人家处于半梦半醒之中。雨下得更大了,我于是问了一个应景的问题:你年轻的时候下雨天干什么呢?这话又让婆婆振作精神了,半梦没了变全醒了。“下雨天还能像这样闲坐啊,做鞋做衣裳,哪一件衣裳不是双手做的,哪有现在这么爽快,什么都有卖,那个时候,没有钱也没有货……”雨打芭蕉显得雨声更大,“这芭蕉好烦,一下雨就像敲铜鼓一样!”婆婆心里涌上凄风苦雨怨起芭蕉来了,凄风苦雨中婆婆越发觉得忆往昔苦如莲,“像我这样苦的人是没有了。”她老人家又老调重弹。“怎么会没有呢?想想‘文化大革命’时,好端端做老师的被拉去洗厕所,唱戏的被拉去扫大街,科学家剃了阴阳头——还有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那个苦,你怎么知道哦!还有抗日战争时多少人流血牺牲啊!还有汶川地震一夜之间多少人成了孤儿,多少人失去了家园,多少人从此不在人间——”心理学上说安慰的最高境界是不加干预、不给见解,倾听、了解并认同其苦恼,我不认同。我独创一派,我觉得安慰人就是要让对方觉得世上永远有人比你更不幸,不能总是用她的眼光看她本身的遭遇,一滴墨倒进一个杯子里,杯子的水会变黑,而一滴墨倒进海里,海水怎会变黑呢?心胸,安慰人就是要敞开他的心胸。

记得有一回,我和一朋友说起我家那位,“他那个人情商几乎就是零!”我控诉道。朋友看了我一眼不以为然地接过话头:“零还算不错了!”“零了还不错?”我静听下文。“我们家那位,根本就是负数!”这个对白我铭记在心,当时就让因“零”愤懑的我豁然开朗,后来每次看到“零”,想起“负数”都深感安慰!“讲起来也是个,他们和我一样也是前世欠修哦!”最终婆婆用宿命论理解一切、包容一切,所以,人怎么能没有信仰呢?

带着爱工作

“卖年糕嘞!年糕自家捣个,蛮糯个!吃过就晓得嘞!”扩音器里连续不断地重播着这用象山话播的广告。翻来覆去就这么四句话,似乎是为了让人有思考的余地,语速缓慢,音色绵软,就像还在捣的年糕一般糯嗒嗒的。我闻声而去,目光锁定村口三江超市前一辆蓝色的三轮车,车上还有数量颇多的年糕,有两种,一种是切成年糕片的,一种是整条没切的。我拎起一袋切好的,“10块”,那声音和广告播音员一模一样,“这是你自己的创意啊!”我一时激动,用书面语和她说话。“是啊!讲得还好否?”她用方言回答我。我当然说好的,的确是相当地好!特别是那句“吃过就晓得嘞!”非世界级广告大师想不出来。“广告大师”一边递给我年糕一边又补充了一句:吃过就晓得,是好吃个,蛮糯个,我自家捣个。整个儿把广告词倒过来说了一遍,现场版的。我以仰慕之心把大师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广告大师穿了件中长的灰色羽绒衫,围了条色彩比较少见的咸菜色围巾。两种颜色南辕北辙、完全不搭,估计早※ 村里的集市上她出门的时候也没想过服装搭配这个问题。黝黑的脸和白嫰的年糕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这些娇嫩的年糕在她的保护下很有安全感,就像小外甥躺在外婆怀里一样,有些人就是第一眼就让你有现世安稳的感觉。在这接连不断的播音声中,在一张张从我身边经过的熟悉的脸庞中,陪着表姐办了一下午烦心事的我心情一下子被安抚了,随之而来的是舒畅和温暖,是爱和光明。

常年为理发店做广告的老樟树下今天又围了一群人,昨天我是坐着伟丰的车子身不由己没凑近去看看,今天是一定要去看个究竟了。昨天车子上的我说:“那里那么多人,气氛不错,停车我去拍张照片。”开车的人握着方向盘,径直开去。“也许是开车注意力过于集中,没听见我说的话吧!”我自我开导,然后叹了口气感叹在身不由己中错过一张可以回味的好照片。

我知道是在卖鱼,但是有多少鱼?有多少人在踊跃购买?卖鱼人长咋样?这都是引起我兴趣的事。答案在我挤进人群时揭晓,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卖的是炸鱼,卖鱼人是两位中年男子,一位负责抓鱼一位负责过磅。既看之则买之,不吃鱼的我凑热闹买了一袋。在拎着鱼回家的过程中,我想起了一位因思鱼而回故里的西晋人:张翰。

话说当年苏州人张翰在洛阳做官,“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适忘,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此事引得诗仙李白感慨万千: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我这样一番思接千古后,越发觉得此时此地此鱼的生活真可谓价值千金。想着在晚餐桌上要和婆婆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回到家,婆婆的第一句话便破坏了我因鱼而起的浓浓的诗意,“这炸鱼多少一斤啊?”婆婆问,这时候的她还躺在床上,我和她说买了鱼,拿过去让她一看,她脑子里出现的不是张翰不是李白而是人民币。我一愣,“总共付了18块钱。”我只能这样回答,婆婆讲我派头是太大,买东西从来不问价钱。

记得有一次在后门梅花树下婆婆对我说,她有一次去菜场买菜,问小贩多少一斤,小贩说:“卖给老人就便宜点吧!”“老你让我老好了,我不要你便宜,称称准就行了!”在婆婆身上随时可见正义凛然的气质,和梅花有得一拼。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是我种梅花的初衷,月光下梅花的心事婆婆从来不感兴趣。※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下棋声、月下听萧声——在这样的古屋里一坐,心真是有些悠远了。

婆婆让我拉她一把,穿衣起床。给她动力让她离开床的是我刚买的鱼,因为她知道我不喜欢洗鱼。而她最爱吃的就是鱼,婆婆不喜素食,也不爱好肉类,唯爱吃鱼。伟丰也是,在餐桌上一边吃鱼一边总是以科学的口吻对我说:“不吃鱼的人笨一点那是肯定的,看看沿海地区和西部的经济状况就知道了。天下还有不吃鱼的人!”有一次几个同事来我老屋吃饭,伟丰上灶烹饪了盘红烧鲳鱼,成为当晚最受欢迎的菜,被吃得一干二净。稀少上灶的吴大厨这次没有发表科学观点,换了种说法:“可惜我这好手艺应红鹃享受不上,她不吃鱼。”那句话还是给了我很大的温暖,我知道一定有许多他的优点是我无从领略的,他的心里又何尝没有遗憾。

婆婆洗鱼时,我泡了杯奶茶去小芝芳家转转,结果前门吃闭门羹,后门又吃闭门羹。回来问婆婆,婆婆再一次明明白白告诉我她看见小芝芳走进屋里了,问我前门后门地找小芝芳有什么事。我说就想串个门。我于是去敲门,结果门开了,我说从来不关门的人怎么关起门来了!原因是那么冷的天开着门冻死啊!她在煮一锅汤圆,问我要不要来一碗。我塞给她两包袋装的奶茶,让她晚上和小孙子一起享用。在寒夜的灯光下,奶奶和小孙子捧着一杯香香的热热的奶茶,满屋子里流动着奶香味真是一件想起来就让人幸福的事啊!

是啊,人生应该是这样奶茶飘香暖流涌动的啊!今天下午和志琴姐一起去处理一桩交通纠纷。志琴姐是我舅舅的女儿,在宁波经营家具生意。尽管是极小的交通事故,有一个骑电瓶车的年轻人撞上了一辆大货车的车尾,轻伤。那大货车的驾驶员是为志琴姐送家具到茅洋的,于是事故就在象山处理。记得那天刚好是礼拜天,我正无比悠闲地开着取暖器看着泰戈尔和婆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什么,志琴姐电话打来,问我能不能去交警队交涉一下,让她的驾驶员先回宁波,因为被撞的人要医院开证明什么的一天两天是处理不好的,而她家具厂里有好多家具等着驾驶员去送,误不起这个工。

尽管是一桩小事,但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因为那驾驶员是个外地人,语速极快,吐字不清,表达极端紊乱,一句话能说清的他说十句,结果没一个字得要领,而且十句里九句半你是听不清他说些什么的。我崩溃了无数次,想着志琴姐在宁波做了二十年的家具生意,其间不知得崩溃多少次。那个下午就这样在一个一个破坏心情的电话中过去。我想着,这个世界真是惹不起的,电瓶车撞在自己车子的屁股上,屁股又没长眼睛,还要作揖赔礼又赔钱。所以我这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山居生活多么难能可贵啊,有多少人进不能实现济世之志,退不能超然物外,还为之终日忧心如焚。而我自知没有济世之才,也没有超然物外的道行,每日倒也怡然自得。

下午陪志琴姐去处理纠纷时,时间还早,保险公司的人说要半个小时后才到,于是带她去茅洋最著名的景点——民俗文化村去旅个游。一进“村口”志琴姐便被那三架飞机镇住了,“这飞机是真是假啊?”我给予肯定的回答,告诉她这是战斗机。她当即对此地有了浓厚的兴趣,我在想郑振本看来还是对的。旅游就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啊!

邓丽君的《小村之恋》飘浮在一座古韵悠然的宅院中,这房子是郑振本“种下去”的,每一根屋梁雕花都来自清朝,是从丹城一个大院子里种到了这青山绿水间,给房子一个那么美的家。在这个家里可以听鸟鸣泉唱,看烟岚在山间缭绕,我一直觉得如果有几个心意相通的朋友,一起坐在这古老的屋子里喝杯下午茶,从古老的岁月一直谈到现代文明,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我打电话给种房子的人,电话通后不到一分钟,胡子拉碴,被理想折磨得又憔悴又兴奋的文化村“村长”郑振本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从房子一个角落里拎起一大袋的番薯片对我说:“还是上午才去杨家岙买来的,这会你就来了,真是有缘啊!”上个月我和他一起去杨家岙买过番薯片,后来又托他帮我买了一大袋送给爱吃又爱送人的妈妈。

志琴姐转悠了一圈民俗文化村,发现许多让她惊叹的亮点,民俗文化村还有一幢十分古典的宾馆,建筑以木料为主材,造型古色古香,屋檐长在青山下,前庭后院是绿树和绿蔬。“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在这样的屋子里住上一晚,达不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至少也会培养出邀月成三人的雅兴。

那些树根做成的椅子们让从事家具行业二十年的志琴姐叹为观止,郑振本不无骄傲地表示这是他自己的产品,他在成为“村长”前也是做家具的。

为什么从家具转行到民俗文化村?这个话题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总之“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是郑振本挂在嘴边每次必说的话,在大自然上作画是他的终极追求。不管这路走得多难多崎岖,他一定要走下去。每次看着他满脸疲惫地慷慨陈述自己的梦想,我的心里是满满的尊重,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理解他帮助他,让他更顺利地圆梦。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真诚地对他说一句:“一个人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成就,而在于他所企求成就的东西。”有美丽的梦想就是一个美好的人。※ 茅洋民俗文化村

志琴姐坐在文化村茶室里悠闲地听着郑村长高谈阔论,心里认定这浮生半日闲是偷定了,却谁知命中无闲。电话响起来,是她厂里的木匠和漆匠一言不合打起架来了,打得后果还蛮严重,其中一人送进医院了。我的姐夫永长哥气急败坏地告知这个消息,说要开除这两个不团结的野蛮家伙。志琴姐劝他要冷静,现在木匠和漆匠都属稀缺人才,不好得罪的。我看着我的表姐,她打电话时展现的风采分明已是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了。我有理由相信,漆匠和木匠在她的教化下会化干戈为玉帛的。

志琴姐和姐夫当年闯宁波时,口袋里只装了5000元的创业资金,还是表妹美琴借给她的。二十年的苦心经营后,用她的话说从一个在宁波租房子的人成为一个收房租的人,买了两套房子并买下了厂房。

她在三号桥的家具商铺我去过几次,那个地方光线永远不明亮。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反正始终会吹到你的身上,有些阴冷有些潮湿,总之没有一缕是清新温和的。散发在空中的永远是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拉送家具时发出的笨重的碰撞声——每一次去,我待上十分钟便感觉耐心耗尽,而她整整待了二十年。办家具厂卖家具的她摆放在自己家里的那个写字台却是桌面起皱了,颜色也基本上褪尽了,就像是一个备受岁月摧残的女人,有个叫“黄脸婆”的雅号。我不解地问道:“自己厂里不知有多少个写字台,怎么不换一个?”姐夫永长哥说,这是他们自己生产的第一批家具,是功臣。哦!原来是功臣黄脸婆,糟糠之妻不下堂啊。自从看到那个写字台后,我就想着有一天永长哥会做强做大的。

他没有一天睡过懒觉,是厂里的老板,也是搬运工也是总后勤,还负责厂里菜园子的播种管理收割,对两个女儿从来不发火。家里有个80岁的个性老娘,有个爱好:心一烦就会给儿子们打电话。永长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老娘却偏把他的号码记得最牢。一个电话打来说心烦了,钱没了,他随叫随到。老婆比他爱掌权,他便拱手让兵权,寸权不握。从此志琴姐电话响个不停,这边订一个柜子,那边要两张桌子,工商的税务的没个消停,而他分明过着功成身退的生活,听听演唱会,朋友们聚聚会喝点小酒搓几圈麻将,当然自负盈亏。兵权没了,财政大权也一起被剥夺,“有本事场场赚,要么就别搓。”坐稳江山的人翻脸不认人。

志琴姐和永长哥的新居在宁波的荣安心居,非常气派漂亮的房子,据说永长哥装修时是费尽心思,把毕生的聪明才智都用上了。搬新屋的时候我去看了。我问这装修的灵感来自哪里,永长骄傲地说,一半是自己的主意,一半来自样板房,灵感没了就去样板房转一圈找点思路。我说荣安的老板要是知道你这灵感是从他们样板房里找来的,估计会把设计样板房的人给炒鱿鱼了。

但还是在心居里发现了许多美好的元素,客厅里那幅巨大的迎客松是表妹美琴耗时一年绣的。美琴是志琴姐的妹妹,比我小二十天,和我是一个摇篮睡出的,小时候常常为争抢和外婆睡一张床而吵过无数次架。想做的事她只要认准了,基本上没有做不到的,比如有个女儿后琢磨到老公渴望儿子的心理,便又生了个儿子,生了儿子后体重是一百五,然后坚持晚睡早起少吃多动的原则,有时瞌睡虫不邀而至,她便悠然地在晚上11点泡杯浓咖啡。就这样,谈笑间脂肪灰飞烟灭,把体重降到110。她在别人面前也是没三分钟耐心的,可在她老公面前却是有着如同岁月一般绵长深厚的耐心。她在广东经营着一家铁制品加工厂,却又能拿起绣花针,真是文韬武略的人才啊!从这幅画的精美度来讲,足可以挂到钓鱼台。我仔细看了看这幅画,想起美琴妹妹那走火入魔的模样:有一段时间她曾随身携带这幅作品,一有空隙便拿出来飞针走线。这幅画是无价的,它渗透着一个妹妹对姐姐的真诚祝福!

在永长两个女儿的房间我发现了“捕梦网”和“锁心骨”,还有一张李敏镐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眯着眼睛帅气慵懒的照片,女孩子的心事全都写在这韩剧元素里了。两个女儿自从搬入心居后,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她们家更美的地方了,一到周末就躲进家里哪也不想去!躲进小屋成一统,哪管屋外春与秋。是啊!还有比家更美的地方吗?有比家更让人安心的地方吗?心居,多好的名字啊!家就是一颗安详的心啊!※ 这一次来荣安心居是因为永长哥有一瓶茅台酒,需爱酒之人来品尝,于是爸爸成了不二人选,我们也一起同醉了。永长夫妻可是托了我们这帮客人的福,否则他们俩早出晚归地还真是不知道心居的院子里竟然有春光如许。

有一个感动的细节我想起来就温暖,那天早上起来刷牙时,永长哥从厨房里捧来一杯水对我说,因为太阳能还没调好,还不能制热,这杯水是热水瓶里倒出来并掺了冷水,不冷也不热刷牙正好的。我捧过这杯水,还可以奚落一下永长哥的品味,这陶瓷杯子的质地一点都不细腻精美。可我怎么说得出口呢?杯里的水温暖着我的手心,16楼的窗外,车水马龙,繁华逼人,繁忙也逼人。连那些树梢上的绿叶仿佛也挂着奔波与忙碌,望一眼便让人有了急促和不安。在这样的城市里谁不渴望这样的一个心居,可以闲闲地躲风避雨。心居里有着风雨长廊,长龙一般盘踞在头顶,像是保护神一样让每一位入住心居的住户一走进小区便不再受风雨的袭击。※ 把最爱的房子“种”在最美的地方,让美景与华屋相得益彰。听起来有点像故事,但故事就这样发生了。在民俗文化村里郑振本已“种”了十几幢这样的老房子,都是有出处有历史有特色的。

每一次在老屋里静坐时,想起那些热情奔波的人,心里都会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感激!我再怎么闲散也深知一个道理,辛勤劳动才是真正的热爱生命!在此,把一首纪伯伦的诗送给“广告大师”,送给卖鱼人,送给志琴姐,送给永长哥,送给郑振本,送给所有带着爱工作的人!什么是带着爱工作?是用你心中的丝线织布缝衣,仿佛你的至爱将穿上这衣服。是带着热情建房筑屋,仿佛你的至爱将居住其中。是带着深情播种,带着喜悦收获,仿佛你的至爱将品尝果实。是将你灵魂的气息注入你的所有制品。是意识到所有受福的逝者都在身边注视着你。

简单的幸福

我和婆婆前脚走进芳邻老华家,还没落座,小猫已经抢占了一个阳光饱满的绝佳地盘,眯着眼开始它的午后阳光了。“是其活络。”婆婆一边落座一边回过头去看了看猫,“这猫亲气是蛮好的,走哪跟哪!”

我暗自思忖,我不也是走哪跟哪吗?表扬猫的时候顺便带上我,哪怕说“你和猫一样亲气也蛮好的”!看一眼婆婆她靠在椅背上一点没猜中我的心思,估计根本连猜的动机也不曾有过。我只有化失落为食欲,阳光下总得吃点什么吧!我带了两包奶茶几块蛋糕过来,不谋而合,婷婷也泡了杯奶茶,看来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有缘做邻居前世的缘分一定是很深的。她拿了包瓜子,是我常吃的牌子但不是我的那个口味,于是我折回老屋拿了我的御食瓜子(椒盐味)的,踏实地坐在一把年代久远的长凳上,把自己交给了午后阳光。

老华家的院子比较封闭,能锁住阳光吹不进风,是晒太阳的绝佳地盘,婆婆白天常来此晒太阳,今天是周六,我便更心安理得地参与了。老华夫妻俩一个上老年大学一个搓麻将,只有媳妇婷婷和六个月的晟晟在,晟晟坐在学步椅上满院子横冲直撞,频频挑衅小猫,小猫却始终保持君子风范,你进我退,你再进我再退,一点没有反攻的意思。婷婷说:“它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我说:“是啊!来做客的,总是要保持点风度。”

看着小晟晟,婆婆说起了自己的孙子那么大的时候,“阿拉阿东小时候摊头东西不要吃的,一定要到商店里去买个,派头从小蛮大的。”婷婷是个伶俐人,马上投其所好,“那么懂事的啊!小时候一定特别可爱吧!”这话头一开,说到太阳下山婆婆估计还说不完。“那是,我抱着阿东在街上转,走过去的人还要回过头来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婆婆真该去上个老年大学,要丰富丰富词汇量。十几年了,表达的语句语气一成不变,这话我亲耳听到不夸张地说至少有三百遍,只多不少。“阿拉阿东亲气欠好。”婆婆的语气疲惫又失落。我曾对婆婆说,要是阿东像小猫一样就好了,天天能绕在你的膝前。婆婆说那也不用的,孩子大了总要飞出去的,只要他脚轻手健有出息就好了。

阳光暖暖的融化着

往日时光

,婆婆回想起带阿东的那段光阴,那也是一段暖暖的光阴,金黄色地闪烁在婆婆的记忆中,多少次重温都不会退热。说起另一个那时候一起带着小孙子的婆婆,阿浩的婆婆,以前也常常和她一起抱着孙子在小店里聊天的,幼儿园时阿东和阿浩一个班级,婆婆也常和阿浩的婆婆去接送,那个婆婆去世好多年了,还有一个也抱着孙子一起玩的老太太也去世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比起阿浩和另一个小朋友,阿东是幸运的。希望这份幸运能更长久一些。我常听妈妈说,说我小时候奶奶对我十分的宠爱,每次明明是我干的坏事,奶奶总是故意去骂大伯的女儿萍姐姐,她大我几岁脾气也好,心理承受能力好一些。我小时候脑门特别高,妈妈说四合院里东厢的“大眼”每次看到我就叫我“列宁”。我不知道列宁是伟人,只感觉他那样叫我是嫌我难看。每次人家说我长得难看,奶奶更是义不容辞地为我讨回公道:“谁说红鹃囡难看了,那么好看的囡说她难看,谁敢再说她难看,我要她好看!”然后奶奶美滋滋地看着我像欣赏一块美玉似的说:“这孩子脖子长长的皮肤白白的,多好看啊!”妈妈说,也许是因为爸爸在部队当兵不在家的缘故,而妈妈又忙着教书不能时时顾着我,奶奶便对我有了更多的袒护,而我当然是恃宠生娇。一不高兴就哭,一哭起来便地动天摇没完没了,一到吃晚饭时就捧着饭碗在餐桌上打瞌睡,不爱说话不活泼不伶俐,种种不良习惯奶奶都是无限地包容,从来都不对我发一点脾气,毫无原则地庇护我。

可是我却“恩将仇报”。妈妈说在奶奶住院时,她带我去医院看奶奶,我却哭着闹着怎么也不敢走近奶奶,老人都很迷信,说是小孩子不愿走近时,一定是阎王老爷在催命了。那次住院没多久奶奶便过世了,长大后,当我知道这桩往事,心里真是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奶奶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她出殡那天,村里除一个人以外全村的人都来为她送行,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奶奶和他有什么过节,但是能受到99.9%的村民的爱戴,我的奶奶是值得骄傲的。

而我的婆婆同样是值得骄傲的,用她自己的话说这一辈子步步走在路中央,不让别人说一句闲话。她这一生从来没有麻烦过任何人,直到现在都是自己打理自己。也不是我们后辈不孝敬,婆婆的女儿们也都叫婆婆去她们家住阵子,儿子们也欢迎婆婆来家里住,可婆婆却坚守自己的家园,坚决要自力更生。这一方面是一种生活习惯,另一方面一位“半仙”的话对婆婆起了至关重要的影响。就是婆婆说阿东小时候她抱着他在小店玩时碰到的那位高人,把她的一生都说准了的那位高人,说她这辈子不能吃现成的饭,一定要自己动手,否则会折寿。幸亏那个高人我们都不熟,否则人家真以为做子女的和他串通好了,不想侍奉婆婆故而想出这个高招来。“夕阳像个吝啬鬼一样,收起了最后的金黄。”冬日的吝啬鬼来得特别早,才三点多一些,那金黄便慢慢地打包了,我和婆婆从芳邻家的院子里撤退回到老屋。我打开电视,恰好是古装戏,是评剧《杜十娘》,婆婆有些不满,说这哪有越剧好听,我肯定了她的情有独钟,向她灌输文艺需要百花齐放的思想。

暖暖的太阳走了,暖暖的取暖器来接太阳的班。在取暖器的温暖中我和婆婆感慨着杜十娘的悲凉。“随他千里心坚定,只恨我瞎了两眼把他从,一片深情成画饼,你叫我茫茫天地何处归,无穷的恨似那滚滚的水,我满怀火热的愿望化成了灰,这明珠哪能被尘土染。”这字字句句的唱词如此地痛彻心扉,当杜十娘和夜明珠共沉大海时,夕阳也整个儿沉到山下了。院子里的树木吐露更大的浓荫,烟灰色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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