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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7 14:4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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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文辉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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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水玫瑰

苦水玫瑰试读:

清白如水

古山西出清官,寇准、刘墉、于成龙……给后人留下几多美谈。却说清朝雍正年间,平遥县出一举人,姓张名菊人,后钦点到河南辉州任知县。在任期间,清正如水,俸禄尽皆周济穷人和学子。妻儿在山西种地,秋冬两季,都要托商贩把磨好的麦谷捎到辉州来,张菊人不食辉州粮,只饮辉州几瓢水,人称张白水。

雍正八年,张菊人任满,朝廷升他到广西任知府。张菊人年事已高,恋家之心顿生,未去赴任。卸任后的张菊人两手空空,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攒着。县里几个大户听说后给他凑了三百两银子,恭恭敬敬送来。张菊人连连摆手,说:“民财岂可贪!”说了半天,就是不收。一大户急了,兜着银子到一口井边,对张菊人说:“老爷再推辞,我把银子全倒井里去!”张菊人吃了一惊,叹口气,权且收下。可是才隔一天,就悉数送给了县里几个大儒,儒子们早就想为全县学子建一所书院,资金一直凑不够,这下好了,“百泉书院”终于破土动工,圆了一代学子之梦。

张菊人却到东关一油坊做起了短工。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挣够了回家的盘缠。张菊人用皂角把一袭青衫捶洗又捶洗,青衫穿得太久了,起了皱角,油坊的女主人帮他浆洗了一遍,挺括了许多。张菊人没有别的行囊,只几本书相伴,收拾进褡裢里,准备明日启程。青灯之下,张菊人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把开缝的青衫缝了几处。噗的一口吹灭灯,和衣而卧。过陵川,走长治,要翻不少山哩。张菊人心里说。

次日一大早,张菊人悄悄起床,穿上浆洗过的青衫,背上褡裢,手拄油坊的主人送他的桃木棍。主人说桃木棍一可以避邪,二可以拄着走山路。张菊人轻轻推开大门,出来又回身把大门掩上。当他转过身,一抬头,却愣在那里:台阶上,石墩上,长长的街道上,坐满了人,站满了人。都是城里城外的百姓,听说他要走,天不明就来了,怕打扰他,一个个都缄了口不出声。露水打湿了绾带儿,风儿吹歪了瓜皮帽,这时,一声声、一声声深情地唤:“老爷——老爷!”

张菊人眼眶霎时潮湿了。他走下台阶,一个个搀扶,一个个执手,口里埋怨:“走就走了,还送个啥?”一个白发老者走上来,向张菊人行揖礼,然后端上一杯酒:“请老爷饮了这杯辞别酒!”张菊人这才看到,街上摆满了筵席,一眼望不到边。张菊人问:“这队伍有多长?”老者答:“一直到城东五里之外的五龙庙。”又问:“这筵席有几桌?”老者再答:“人有多长,席有多长。”张菊人立时恼了,将桃木棍扔在地上:“毁我一生清白也!”说罢转身进了大院。老者与众人面面相觑,更不敢去烦张菊人。

许久不见张菊人出来,老者率先推门而入,却见张菊人悬于皂角树下,气已绝。老者扑通一声跪下,身后之人一个个都跪下来,膝盖跪击青石板的脆响声一直传到五龙庙。头一声哭声之后,一片呜咽。

老者痛悔:千不该,万不该,摆酒席,搞浪费,坏了张老爷一世之名呀!

张菊人灵柩要运往山西。走的那天,十里无空巷,人人皆穿白,祭奠张菊人的竟是一杯杯素酒:清清白白又略带甘甜的百泉水!若早献一杯素酒,张老爷也不会……悔之晚矣。

老者哭,少年哭,学子哭,农人哭……白日哭过,梦里又见张菊人,不知多少百姓在夜里湿了枕巾。不少人哭肿了双眼,半月不下。过往客商以为辉州流传红眼病,传到朝廷,朝廷派太医下来巡诊,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朝野上下为之震动,皇上亲赐御碑一块,上书四个大字:

清白如水。刨 树

这年冬天的一天,男人吃了饭去邻居家打麻将。男人今天手气真臭,一个劲儿点炮,兜里的十块钱没几圈就输光了。欠人家,人家不让,男人急得脸红脖粗,说:“我还会耍赖?”人家就揭他的老底:“谁不知道你家里媳妇当家,去她手里掏钱比解大闺女腰带都费劲儿,她要不给你钱你拿啥还我们?”男人很觉脸上无光,只好腾了位子。在麻将场呆了一会儿再没人答理他,觉得无趣就起身回家。小北风刀子一样刮着,卷起一股股雪面堆到墙根处。一到街上男人就把脖子缩进了袄领里,真冷呀!

到了家门口,却见两个汉子蹲在他家门口墙角避风,两辆破自行车像两个醉汉一样歪在一边,每辆车上都绑了一张铁铲子。“刨树的?”男人问他们,他们点点头,身子缩得更小了一些。男人又问:“没找到活儿?”一个汉子答:“这鬼天气,喊了半天,除了一嘴雪,连个鸟也没有。”男人瞧他俩冻得脸色乌青,清水鼻涕挂在鼻尖儿下,就有些不忍,对他俩说:“去家里暖和暖和?”两个汉子捂着快要冻僵的手,连说遇上好心人了。

进屋的时候,男人瞅了一眼南墙根那棵榆树,男人有了一个想法。可是进了屋,却又不敢跟媳妇说。给两个汉子倒了白开水,拔开煤球炉让两人烤火。汉子掏出烟,男人也拿出烟,推让一番,只好交换吸了。过了一个时辰,风一下住了,只有零星小雪飘着,两个汉子站起身。“得去寻活儿了。”一个汉子说,另一个汉子接话:“这鬼天气,寻也是白寻。”这时男人又隔着窗子瞅了一眼那棵榆树,望一眼媳妇,等两个汉子快出门了才鼓起勇气对媳妇说:“要不,把咱那棵榆树刨了?”男人说罢看着媳妇,有些不安。

媳妇正在专心致志地剪一只花喜鹊,喜鹊眼总是剪不好,急得她头上快冒汗了。听了男人的问话,她连头也没抬,只“啊”了一声。男人犹豫着,不知这一声“啊”是同意了还是没听清,就又问了一遍。这次女人回答清楚了:“刨吧。”却又问,“不是还不够一根檩条?”男人不吭声,望了媳妇好一阵,才开了口:“刨吧,这雪天他俩人……”媳妇没再说啥。

两个汉子一听说有活干,浑身是劲儿,也不觉得冷了。他俩对男人说:“刨树还是老规矩,不收钱,树皮归俺,不过晌午得管一顿饭。”又补充说,“好孬饭都中,只要叫吃饱,俺的饭量大。”男人知道他们把树皮铲去是做香的,过春节烧的香都是榆树皮做的。刨树时逢上树大了高了,他们除了铲树皮还会收一点钱。男人点点头。一个汉子来到榆树下,往掌心喷了两口唾沫,双手抓着树干“嗖嗖嗖”就上去了。男人心里一惊,这身手要去偷东西,厉害着呢。这时汉子从腰后抽出斧头,开始卸树杈。

媳妇也开始做饭。男人凑过来,问:“啥饭?”“大米。”“啥菜?”“白菜,还有一疙瘩豆腐。”

男人迟疑了一下,怯怯地问:“不割点肉?”

女人瞪他一眼:“才吃过两天,割啥肉?”

男人不吭声了,出去瞧了一会儿刨树的汉子,进屋又对媳妇说一遍:“割点肉吧?”媳妇忽然明白了,笑了一下,说想割你去割吧。男人却磨蹭着不走,女人问:“你咋不去?”男人说没钱,女人说早上不是给了你十块钱?男人脸红了,说输了。女人心疼钱想发作,却见刨树的汉子正站在院当中,就忍住了。从兜里摸出一张票子递给男人,白了男人一眼。男人前脚跨出门槛,后脚留在屋里,他转过身问:“割几斤?”女人说:“想割几斤割几斤,还用问我?”声音很大,仿佛说给院子里的汉子听。媳妇就是这样,平时在家霸道得很,一个人说了算,可一有外人,却处处让着男人,很给男人脸面,让男人没法不死心塌地听她的。

这棵榆树对两个汉子来说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放翻了,开始铲树皮。

吃饭时,汉子见碗里稠稠的肉片,确实意外了一下。俩人吃过饭,把树皮捆扎好,绑到车梁上,一个汉子说:“大哥大嫂真是好心人,还专门割了肉,当客待俺呢。”媳妇又往男人脸上贴金:“都是你大哥的主意。”推了车要走,男人发现一个汉子没戴手套,这寒冬腊月的!就拿眼瞅媳妇,媳妇明白了,跑屋里拿出一双手套递给那个汉子:“把你大哥的手套戴上,要不手会冻烂的。”汉子接了,也不会说啥客气话,跨上车却瓮声瓮气丢下一句话:“过两天俺来给你家拗一对小椅子。”

过了几天,两个汉子果真来了。在院子里点下一堆火,拣从榆树上卸下来的几根大树杈放上熏,熏软了开始拗。他们还带了钉子和扒角,拗过了又钉一阵,一对新崭崭的小椅子放在了男人和媳妇面前。小椅子模样很乖,像两个穿了新衣裳准备过年的娃娃一样。酒 风

豫北男人中间,捏捏叽叽婆婆妈妈的多在辉县汲县,三脚跺不出一个响屁,来了客人割肉打酒还要看媳妇脸色;原阳延津封丘三地的男人却不同,说话瓮声瓮气放屁都能把地砸个坑,媳妇敢顶嘴一脚踢出门外。最显豪情的,是看他们斗酒,一个个脸红脖粗撸胳膊卷袖擎着酒碟:“x他姐,喝!”

他们带口病不骂娘骂姐,姐是出门人就像泼出去的水,贱了。

那一年我去延津茄庄收棉花,住在老姚家,三间破瓦房一根梁折了用柱子顶着,地面是土地面坑坑洼洼。我说老姚你也是个生意人咋把家整成这样?老姚嘿嘿一笑:x他姐,都叫吃喝了,嘴没亏。我说今儿可别麻烦,咱不喝酒。谁知吃饭时候老姚变戏法一样整出满满登登一桌菜,菜还不孬,油光光的烧鸡焦黄焦黄的小鱼还有一盘殷绿殷绿的冻蒜。老姚说庄里有饭店吃啥有啥,我真不敢相信:茄庄走三圈挑不出几座像样的房子,却能整出满桌鸡鸭鱼肉来。拆开一瓶“百泉春”,啪嗒一下掉出一只打火机,老姚儿子眼尖一把抢了去。茄庄喝酒不用杯,用碟,一碟一两酒。老姚满上,我说下午去看棉样不能误了事。老姚吱一口干了,抹拉一下嘴:误不了,兄弟。

三碟下去,我有些头蒙,老姚说空肚的事,叨、叨,要我吃菜。我平时就三四两酒量,见老姚又要满我赶紧挡他。老姚不以为然:第一次来俺家,能不跟你嫂子碰一杯?老姚媳妇正在轧面条,拍拍手上的面过来端起酒碟,我只好硬着头皮和她干了。又要干第二杯,我不敢。老姚媳妇说她喝俩我喝一个,说罢喝凉水一样吱吱喝下两碟,菜也不叨又去轧面条了。老姚说你看事办吧,我只好又硬着头皮干了。胃里立即翻捣起来,我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话未落地,风门一开,老姚在县城当牙医的二弟给大哥陪客来了。二弟一落座从胳肢窝掏出一瓶酒,据说是此地的规矩。二弟又要和我干,我说真不能喝了。二弟说我看不起人,我只好端起酒喝药一样喝下一碟。我说真不能喝了真不能喝了,再喝要出酒了,下午还去看棉样呢。老姚已满脸赤红,嗓门高了八倍:误不了兄弟,喝个孬孙!

这时风门又一响,老姚住的这个片的片长来了,从胳肢窝掏出一瓶酒搁在桌子底下,说来迟了先罚自己三碟。喝完又要和我干,我说:再喝……我就不中……不中了。我的舌头明显短了。片长说老姚的客人就是俺们茄庄的客人,我代表茄庄村委……我只好求助老姚,这碟酒老姚只让我沾了沾嘴边就替我喝了。往下猜枚过圈,老姚的二弟又替我喝了不少。三瓶酒见底,老姚又开一瓶。老姚的眼睛开始一翻一翻,舌头也短了,说误不了误不了。我一个劲咬牙,把涌上来的酒压回胃里。

四瓶酒见底,我长嘘一口,谁知风门又响了,一个老汉歪歪斜斜进来。老汉说他本来喝高了,可大叔的客人来了,今儿喝死也不说裂话!原来老汉辈分比老姚还低。老汉衣扣开了一半,瘦瘦的胸裸出来,抻着脖筋,一脸豪壮。接下来风向自然吹向我,老汉喝三碟叫我喝一碟,又扯过头问老姚:合适不合适,大叔?我坚决不和老汉喝,我说你啥都不用说了我反正是一滴都不再喝了。一下子就把他堵死了。

没想到老汉竟扑通跪下来,双手举起一碟酒。我傻在那里。

我真的醉了,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头却沉得抬不起来,还干恶心,就像患了瘟病的小鸡一样。老姚说打一针吧,一针准见效。村医是个瘸子,一高一低地进来,伸出一双手漆黑漆黑。我打一个冷战,问:酒精球呢?村医张开左手,一只黑不黑白不白的棉球露出来。我闭上眼,感到屁股上凉飕飕的,接着噗地一下,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村医收了针,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老姚说:保证管用,狗蛋家的老母猪三百斤,拉稀拉得站不起来。一针,就一针!爱心设计

热恋中的男孩和女孩,在一天里遇见了两件使他们心动的事。

第一件事是在男孩接女孩的时候,女孩住的家属楼上有一位老人,在阳台上用细铁丝捆绑水泥栏杆上的花盆。女孩知道他姓王,同他打招呼:“王大爷,你绑花盆干什么?”老人回答她:“掉下去会砸住人的。”跨上摩托车后座,女孩搂住男孩的腰,俯在他耳边说:“我能从王大爷眼里读到爱。”

第二件事是在男孩带着女孩兜风的时候。一个单身骑士和一个带着小男孩的男士赛车,原因是单身骑士超车时按了几声喇叭,带小孩的男士可能太好胜了,加大油门,风驰电掣一般,就在他又一次超越那个男士时,他听见了男士摩托车上的小男孩惊恐的叫声:“爸爸,我怕。”他一下子松开了油门。带孩子的那个男士以为自己得胜了,回头望一眼,得意地去了。男孩和女孩一直跟着他们,男孩问单身骑士:“怎么慢了?”单身骑士瓮声瓮气地答:“他带着小孩呢。”

这时男孩感慨地说:“爱心真的无处不在啊。”女孩提议:“咱们也做一件这样的事吧?”男孩说好。

谁知一天下来,两人竟没做下这样一件事,临分手,女孩命令男孩:“什么时候你设计了爱心行动,才可以来找我。”男孩笑笑,以为女孩说着玩的。

后来男孩打电话约女孩,女孩问他做了没有,男孩说没有,女孩就挂了电话。一连两次,男孩对这事认真了。专门去做,却又无从做起,还闹出几个笑话,男孩约不到女孩,挺着急。

有天早晨起来,男孩去扔垃圾。街上起风了,纸片、塑料袋被刮得满天飞,有一张脏纸片刮到了男孩脸上,男孩很烦恼。正要离开,又忽然想,塑料袋打个结,脏东西不就飞不出来了,于是他这样做了。男孩打上一个,又打上一个……后来干脆回家找出一块木板,写上“塑料袋请打个结再扔”几个字,挂到了堆垃圾的地方。

不少出来扔垃圾袋的人都这样做了,有几个不理睬的,男孩就替他们做了,他们很不好意思,脸微红地冲男孩点点头。

第二天,男孩早早地把木板挂出去,大家都如此做了。依然有风的日子,却没有满天飞的碎纸片和塑料袋。男孩突然欣喜起来,他想,现在可以给女孩打电话了。乡村恋爱方式

小亮把摩托洗得一尘不染,上蜡的时候还没忘往自己头上喷了几下摩丝。拾掇停当,冲他妈伸出一只手,他妈摸出一张百元票子拍在他手上。小亮皱皱眉,也不吭,把票子扔到地上,妈赶紧拾起来:“嫌少妈再给,扔地上算啥哩?”又摸出一张,两张一齐拍在小亮手上。

出了门,村里村外都是水泥路,小亮不停地加油门,一、二、三、四……一口气轰到五挡,十几分钟小亮就到了王村小艳家。小艳和她妈迎出来,一齐说:“来了,小亮?”进了屋,又问,“吃了没?”小亮答吃了,小艳说驴才相信,你平时不吃早饭的。小艳妈一听,赶紧张罗去拍鸡蛋水。小艳狠狠捅了小亮一下,小亮疼得直咧嘴,朝小艳瞪眼,小艳不怕,反把小亮瞪回去:“也不给俺妈买点东西?”小亮理亏了,就嘿嘿笑。这时小艳妈把一海碗鸡蛋水端上来,小亮用筷子一挑,真是丈母娘亲女婿,海碗里卧了八只荷包蛋。

俩人今天是去马桥赶会的,马桥会有百年历史了,全国著名的杂技团和商贩都往这来,热闹得很。小艳几天前嚷嚷要给自己的头发点颜色看看,还真染成了棕色,今儿穿了一件三件套,胸前两个硬东西像歌星们一样鼓出来,鼓得小亮心里一热一热的。打着火,挂上挡,扭头和丈母娘告别:“您回吧。”丈母娘叮咛:“路上慢点。”谁知一松离合器却灭了火。又打着火,告别:“俺走了。”丈母娘又叮咛:“早点回来。”松离合器又灭了火。第三次打着火,都没话说了,小亮加大油门,摩托猛一蹿,小艳吓得赶紧搂住了小亮。

出了村口,小亮忽然一个急刹车,两只硬东西狠狠顶了他后背一下。小艳问:“咋了?”小亮答:“你没看见有一个坑。”一会儿又一个急刹车,小亮答:“有一个砖头。”小艳来回瞅,却没有,一下子明白了,不觉羞红了脸。心里骂:这个鬼小亮。

俩人在马桥会上看了一场杂技,打了一通气枪吃了两碗马桥凉粉和一盘油炸螃蟹,小亮给小艳买了一对“红蜻蜓”皮凉鞋,小艳又给小亮买了一件“天地人”衬衣,最后踏上了回家的路。小亮又玩急刹车,小艳警惕着,双手使劲撑着后座,就是不向小亮身上爬。小亮急得脸红脖粗,到了王村口,却不进村一下子拐进了村口的老树林。小艳问:“咋哩?咋哩?”小亮把摩托停到一片空地,答:“天早着呢,回家干啥?咱俩喷会儿吧?”

俩人选一片草地坐下,草很绿也很干净,有一根钻进小艳衣裳里,痒痒的,怪舒服。小艳问:“喷点啥?”小亮不接话,盯着小艳看,先盯脸又往下边移,很放肆。小艳恼了,站起身就走。小亮一把拽住她,说:“开始喷,开始喷,喷咱小时候的事吧。俺在俺村树林扎过杨叶,用铅笔刀把筷子削尖,后面系一根麻绳……”小艳一噘嘴,不屑的样子:“这有啥稀罕,俺还在这耍过摸鱼摸虾哩。一堆人,划一个大圈,用手巾蒙住你的眼,摸住别人还得仔细摸,不叫出名儿不算赢……”

小亮一听眼睛不由一亮,说:“咱俩也耍一回摸鱼摸虾吧?”

小艳说俩人没法耍。后来经不住小亮死缠,同意了,俩人一边跺脚一边叫,“石头、剪子、布”,小亮输了,先摸。小艳格格笑着拽下他的领带蒙住了他的眼。小亮把领夹塞给小艳,说你藏身上,我要是一下子摸住才算赢。小亮开始摸,一连跌了几个跟头,才摸住小艳。小艳格格笑着,喊:“还有领夹,快摸!”其实领夹她根本没往身上带,逗小亮玩呢。小亮嘴里说着:“我保证能摸到……”一伸手就直奔主题,紧紧攥住那两个硬东西。小艳羞得直跺脚,小亮却不松手,后来小艳的身子软了……

两只正专心恋爱的缺翅虫差点被压住,一激灵跳开了。论 剑

仗剑者心高,再能抚琴,就更气傲了。楼兰王便是如此。他有一手精湛的剑术,从未逢过对手。而他引以为荣的,还是自己的琴艺。宫内外,再好的琴师在他面前,都会韵律错乱而抚琴不成。他此次动身去中原,为的是找一个叫钟玉的朋友,因为这个朋友能帮助他找到一个在他面前不会乱弦的人。楼兰王一直因为找不到可以较技的琴师而苦恼,这下好了。他为此而心切,一路上累死三匹快马。

钟玉把楼兰王安顿下,说我给你说说这位琴师吧。琴师乃一村夫,喜欢在山林中盘桓,和百鸟为友。有一次,琴师路过一个小山庄,见一老妇人在烧火煮饭,柴禾燃烧,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琴师驻足片刻,忽然跑到妇人面前,急速从灶中取出一截桐木,在地上用脚踩灭了。然后拿出一把银两,将这节桐木买了去。琴师听火烧的声音,便知道是一根上好木材,于是请工匠制成一把琴,琴音果然美妙极了。琴师于林中拨弦,百鸟竟齐来和唱。但琴尾是焦的,琴师就名之为“焦尾琴”。

楼兰王笑:“虚也,虚也。”心里却迫切得很,催钟玉引琴师一见。

琴师抱“焦尾琴”来到钟玉府上。侍人引琴师上客厅,钟玉和楼兰王已备下水酒。琴师穿越花径,忽听客厅内琴声传出,便停下来。是一曲《阳春白雪》,刚刚雪融而闻水声。琴师听着听着,忽然脸色大变,对侍人说:“这音乐中暗藏杀心。为什么呢?”言罢回身便离开钟府。

侍人报告了钟玉,钟玉不信,驰马追赶。琴师坚决不回,说抚琴之人已动杀心,自己不可以身践之。钟玉没办法,只好打马回去,如实告诉了楼兰王。

楼兰王本想用自己的琴声挫一下琴师的威风,之后再与他比个高低,不想却发生了这等事。钟玉问楼兰王:“你真想……”楼兰王摇头:“我岂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钟玉不明白:“那是为什么?”楼兰王将一杯水酒饮了,放杯的一瞬间恍然大悟:自己刚才弹琴时,见窗外矮槐上一只螳螂正对着一只鸣蝉,蝉将去还没有飞起,螳螂忽进忽退,迟迟不肯出击,自己担心蝉飞跑,想让螳螂出击捕蝉。楼兰王把刚才的一幕讲给钟玉听,钟玉呆了:“这难道就是杀心形于声?”

楼兰王满脸愧色,长叹:“三十年磨炼,不及一村夫呵!”猛然抽出长剑,将从塞外带来的那把名琴断为两截。

从此楼兰王潜心剑术,终生不再鼓弦。篱 笆

女孩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抬头望一眼二楼的阳台。

二楼阳台不大,但生机盎然,一盆吊兰从顶棚垂下来,仿佛少女一般秀发飘飘。水泥栅栏上摆满了花草,足有二十几盆,月季、丹顶红、国庆菊、虞美人……热热闹闹,该绿的绿了,该红的红了,该笑的笑了。花草簇拥的阳台上常有捧读的身影,是文静的女主人。也常有古诗佳句从花草间滚落,撞了女孩的梦,必是男主人在吟诵了。女孩最不能忘记的是那场小雨之后的早晨,“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诗句从二楼飘落,女孩倚窗而立,凉意扑面而来,心便如荷花一样绽开了。

男主人是大学讲师,不清高也不迂腐,见了每一位邻居都打招呼。女主人在中学教书,也很热情礼貌,颔首浅笑间邻居的心里就都是春天了。两口子爱干净,楼道一天打扫一次,打扫必洒清水,怕扬灰扰了邻居。不知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用细铁丝把阳台上的花一一固定了,是担心掉落。不细心也发现不了,但是女孩发现了,心里便有阵阵感动涌过。

男主人和女主人每天晚饭后都要出去散步,回来后屋里就有低低的笑语飘出来。楼上楼下住的大多是工人,他们都很羡慕这对文化人的生活,都想去他们家里看看有什么不一样。机会终于找到了,那天二楼搬新书柜,邻居们一个个跑来帮忙。他们的屋子和邻居们一样,只是干净,只是书多,只是有一种别人家没有的暗香。女孩的母亲也去了,回屋后说:他们家墙上挂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横香扇。女孩知道母亲说的是檀香扇。其实女孩也很想去搬书柜,却缺乏勇气。她是一个爱害羞的女孩。

之前二楼的主人是一对不太讨人喜欢的夫妇。女的是个泼妇,楼上楼下吵了个遍;男的是个酒鬼,经常半夜醉醺醺回家,把门踢得如雷响。二楼更换了主人之后,楼上楼下一下子清静下来。慢慢地清静中居然有音乐产生了,是一种和谐得让人心爽的旋律。渐渐的,邻居们评价一件事时,总喜欢说一句:看人家二楼!有夫妻吵嘴的,男的必把自家女人跟二楼女主人比:你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如!女的必把自家男人跟二楼男主人比:你连人家三分之一都不及。这么一比,都惭愧了,就不再吵了。这一切女孩全看在眼里。二楼的生活如磁石一般吸引着她,让她经常想多望几眼。

一天,女孩放学早,就在阳台下站了好长时间,心有无限眷恋。后来她的眼中出现一道美丽的篱笆,缠满了各色好看的小花。女孩闭上眼睛又睁开,篱笆没了,她就无声地笑了。正好母亲下班回来,问她:看什么?

女孩回答:篱笆。女孩的母亲没听清,又问。女孩却不答,蹦跳着进屋去了……

不久,市里举办作文比赛,女孩的《篱笆》获一等奖。同学们围住她祝贺,还说星期天要去她家看邻居那道篱笆。女孩笑笑,不说话,忽然想起了一句著名的美国谚语:

好蓠芭造就好邻居。

女孩想,是不是可以说:好邻居造就好篱笆呢?生活中的考试

在广州火车站,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乡下妹子,背着一个用化肥袋改制的行李袋,手提一只破包,目光焦灼地四处张望着,看她脸上挂着的那副焦灼可怜的样儿,就知道她肯定遇上了什么难心事。车站上人来人往,但碰见她目光的人,尤其是那些衣着整洁的旅客,都赶紧躲开。谁知道她会冷不丁提出一个啥要求呢?“你好……”果然,她开始主动与人搭腔,可是不等她把话说完,人家就赶紧冲她摇头,然后快速走开。她有点失望,却不灰心,继续挨着候车室一个通道一个通道地踱过去,目光依然在旅客们的脸上逡巡,好多人都用报纸挡住脸或头一歪闭上眼装睡。她很奇怪,自己像一个骗子吗?

这时,她踱到了广州至东莞的候车通道。她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离开售票窗口,一边朝长排座椅走去,一边很小心地把车票装进衣兜里,还用手摁了摁。她走了过去,朝他怯怯地问:“哎,对不起,帮帮我好吗?”“你要我帮你什么呢?”他很奇怪,在这个世界上,他一直都是被可怜的对象,可现在,居然有人请他帮忙。

她说:“我要去找我的姐妹,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你能给我买张车票吗?”

他听后,脸“腾”地红了,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随即从身上摸出一张钞票:“我……我只剩下十块钱了,够不够?我刚买过车票,在广州找不到工作,想换个地方。我是中专毕业,文凭太低了。”他很窘迫地揉着那张钞票,倒好像是他在向别人借钱。“谢谢你的好心。”她很失望地离开了他。

忽然,他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冲她喊了一声:“你准备去哪儿?”乡下妹子回头望了他一眼,说“东莞。”他听了后,从身上摸出刚买的那张车票,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车票递到她手里:“去找你的姐妹吧,祝你好运!”

她微微笑了一下,接过车票后,问:“那你怎么办?”他想了想,说:“就这十块钱,坐到哪儿是哪儿,我就在到站的地方下车找工作,没准还能找到一份意想不到的好工作呢!”

十块钱只买了两站路,很快就到了。车停下来后,他下了车。走出车站,望着人流如织车辆穿梭的广场,他茫然不觉身在何处,又该往何处去。正惆怅间,他隐隐觉得身后站着一个人,一回头,竟是她!

她冲他粲然一笑,问:“后悔了?”

他摇摇头。

她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冲他做出请的姿势。

他惊讶地望着她。

他真的得到了一份好工作,一份意想不到的好工作,因为她是一家玩具公司老板的女儿。她在广州车站的举动其实是一次化装招聘,目的是想替父亲寻找一些在商业社会中未被污染的人,来充实公司的中层管理队伍。

一张车票,改变了一个中专生的人生。很多人都认为这纯属偶然。其实,这种偶然中绝对蕴藏着必然。不是有那么多人都在这场考试中败下阵来吗?生活处处是考场,只有那些腹藏“黄金”的人才能拿到高分!苦水玫瑰

吹雪大学毕业后,作为青年志愿者去了大西北一个叫苦水的小镇,支教。

一听这个名字,便可以想象那里的生活。苦水虽贫,却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它盛产玫瑰,一到花季,空气中到处飘溢着浓郁的香味,从早到晚,梦里也拒绝不掉。由于当地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红粘土质,苦水玫瑰香型独特、纯正,含油量特高。

当地提炼玫瑰油的高手,也就数扬花了。

扬花是民办教师,和吹雪教碰头班。吹雪亲眼见过她用土法提炼玫瑰油,竟是用木笼蒸炼而出,要三蒸三晒。玫瑰油能当香水,扬花送一瓶给吹雪,吹雪用后,便把随身带着的香水全扔了,说是假货。夏天的时候,玫瑰油还能驱蚊除痒。吹雪缠着扬花教她蒸炼,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扬花笑着答应了。

其实扬花的日子很难,丈夫几年前出意外瘫了,还有一个女儿和婆婆。上完课,就得忙家务,收种庄稼也是她的事。吹雪在苦水呆了两年,没见扬花添过一件衣裳。吹雪就把自己几身衣裳给扬花,扬花不收。吹雪说:“都是旧衣裳,我真的穿不着了。”扬花最后收下,笑着说:“我成讨饭的了。”吹雪说:“你家改善生活,回回叫我,我才是讨饭的呢。”

扬花家里欠着债,一分钱总想掰成两半花。可她也有不心疼钱的时候。一回,一个叫魏娟的学生因交不起学费,家长让她退学。扬花去做了几回工作,眼见魏娟的家长借也借不来学费。魏娟又泪水涟涟,扑通一下跪在扬花眼前:“老师,俺知道您的好心啦……”扬花转过脸,泪水也下来了。回去后就找校长,给学校打了个欠条,让魏娟又回到了学校。那张欠条,冲了她半个月工资。

扬花的丈夫爱喝酒,瘫了以后这个爱好就取消了。逢年过节,家里才买瓶酒,解解馋。平时呢,闻见酒味,他就一副馋猫的样子。有一回邻居家的啤酒放得时间长了,要扔,他见了立马要过来,说多可惜。中午时候,他找螺丝刀撬开一瓶,咕咚咕咚几口就见了底,接着又要开第二瓶。扬花看见啤酒颜色都变了,一股不正常的酸味,知道是变质了,她不让丈夫喝,丈夫却执意要撬开。两人争来夺去,螺丝刀“扑”一下把丈夫的手划了一个口子。扬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捧住丈夫的手,泪水扑嗒扑嗒地掉。这一幕,恰被进屋的吹雪见到了。

两年很快过去了,这批志愿者要返回了。离开苦水的那天,吹雪跑供销社买了一箱“苦水大曲”,送给扬花丈夫。扬花送了吹雪两瓶纯度很高的玫瑰油,说带给你那一位吧,玫瑰象征爱情。说爱情二字的时候,吹雪发现扬花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她猛然想起扬花其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生活的担子,早把她压出了一副老相。

吹雪回到内地。一下火车,那个等了她两年的“傻小子”正张着双臂冲她微笑,她燕子一样扑了过去。恋人端详她的脸,问:“是不是成天啃咸菜萝卜,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接着又责怪她,“结婚费用我已准备好了,还用你操心?”恋人的话使吹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问:“怎么回事呀?”恋人告诉她:“苦水那边打来一个电话,说你的一万块钱几天就汇过来了,我猜肯定是你省吃俭用攒下的。”吹雪更是纳闷。

几天后,果真一张汇款单从苦水飞来,还有扬花一封信。扬花在信里写道:谢谢你送给我们的“苦水大曲”,真幸运,第一瓶就喝出了大奖,真是好心有好报。我去兑奖后,按你留下的你恋人的地址汇了过去,注意查收。扬花还写道:吹雪,来年花开时,我再给你蒸两瓶玫瑰油,我知道你喜欢。

吹雪手捧书信,望着苦水的方向,分明闻到了千里之外的玫瑰花香,喃喃道:扬花,你就是一株苦水玫瑰呀……滑县乞客

不安门的院子才算真正的庄户人家。没有拒绝和设防,乞客可以一步跨入,径直走到风门外站定,敲响手里的呱嗒板:

呱嗒嗒,呱嗒嗒,老大爷,寻个馍。给我黑馍我不要,给我白馍笑哈哈,笑!哈!哈!

成了,嘴这么甜,一天要半篮子馍没问题了。

也有较恶的乞客,不满施舍者的居高临下,生着法戏弄人家一下。人家给了东西,随便问一声哪来的?表面毕恭毕敬,心里却在冷笑,答:“滑县的大爷。”

这句话,断开是尊称,不断便是让你唤他大爷了。

滑县多盐碱地,粮食收成薄,水淹的时候又多,口粮总不够吃。立了冬,一拨一拨的乞客开过来,在新乡辉县一带挨门讨要。这一带民风纯朴,狗都不咬人,乞客连棍子也不用带,任何一家,都可以长驱直入。只是不要碰上比乞客还穷的人家。

真有,王村赵麦根便是一家。四个儿子,大驴二驴三驴四驴,一个个跟驴一样能吃:一锅馍蒸好了往外揭,揭完最后一个,一回头,揭出来的馍竟全没了;从菜园摘回一篮子黄瓜,准备拌饭吃,不到吃饭时候,驴们便咔嚓咔嚓消灭个精光,只好吃淡饭。几个儿子吃得赵麦根两口子心惊肉跳。肚子都填不满,更别说穿了。四驴过冬没棉裤,就干脆钻被窝里不出门。穷归穷,赵麦根却是个乐观人,对未来充满了幸福的憧憬:掀三间,盖五间,南屋房后泥黑板。翻盖房子不说,还要把合作社的黑板泥到自己房后。几个儿子一齐笑他:吹牛不脸红。

那一年过年没钱买炮,大小驴一齐噘嘴,扬言不放炮大年初一就不起来磕头!急坏了赵麦根,眼睛猛然一亮,庄严宣布:大年初一保证有炮放,万支鞭!大年三十风卷雪卷了一夜,一大早赵麦根就在院里喊几个儿子出来拾炮。大驴二驴三驴兴冲冲穿衣,四驴没棉裤急得在被窝里噢噢叫。院里噼里啪啦响起了炮声,隔一会儿还咚一声炸个大雷炮。几个儿子扑出来,却又全晾在了门口。地上连片炮纸都没有,赵麦根抡圆了牲口鞭子朝树上抽,嘴里噼里啪啦喊着,他媳妇在一边敲锅排。几个儿子被耍了,气得要把赵麦根的牲口鞭子剁成碎段。

他们决定去别人家拾炮。一出门,二驴就让绊倒了:“这儿躺个人!”三驴也叫:“还有一个!”原来是两个乞客,一老一少,母女二人,已经冻昏了。赵麦根从屋里跳出来,把母女二人往屋里抬。又往被窝塞,四驴对炮事耿耿于怀,不腾窝。赵麦根说你滚一边吧,拎起赤条条的四驴扔猴子一样扔到了地上。一家人都是菩萨心肠,装热水瓶,熬姜汤,拿出半瓶烧酒给母女俩搓身子,忙得一个个头上冒热气。

乞客醒来,为了报恩,当场让闺女翠玲认给了赵麦根。在赵麦根家住了一整月,临走,翠玲娘说:“知道了你家的底细,有一句话我才敢说。”她要把翠玲许给大驴当媳妇。天上掉下个大锅盔!喜得赵麦根双手直颤抖。送走她们,赵麦根又开始吹牛:“我说了吧,咱儿们谁也打不了光棍。敲敲‘猪不灿’,大闺女来一院!是不是?”

大驴二十岁那年冬天,从地里出了萝卜,一家人正忙活腌萝卜。一个本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告诉他们:大驴媳妇来了,在马路口等接呢。一家人听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大驴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赵麦根醒悟过来,赶紧跑去给大驴借自行车。又转过头去买鞭炮。四驴嗖嗖爬上树梢,把一挂鞭炮挂上去,又嗖嗖嗖滑下来,和一帮小孩准备闹洞房。这一年,花骨朵似的翠玲做了大驴的媳妇。

大驴娶了翠玲,就像老母鸡下蛋放了引蛋,二驴三驴也都娶上了媳妇。赵麦根两口从心底感激翠玲母女,逢人就夸:滑县客,说个绿豆就是绿豆!卖 牛

五更里,小顺起来去西屋给牛添料,一出门,感到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打在脸上,伸手一接,是雪!小顺心里一阵欣喜:明儿不用去集上了。再回屋,小顺心里像卸了一块石头一样扯起了呼噜,还做了一个梦——大雪把门都封住了。

天亮后,娘叫小顺起床,小顺翻一个身,说:“下雪了,去不成了。”娘说:“你这个懒货,睁眼瞧瞧,哪里有雪?”小顺一骨碌爬起来,来到院子里,嘿,昨夜那雪,才湿了湿地皮。

喝过粥,娘催小顺上集,小顺磨蹭着不想去。娘眼里噙了泪,说:“你爹去得早,娘没本事,让你跟着受罪。再不给你娶一房媳妇,娘哪有脸去见你爹?”小顺不敢惹娘生气,赶紧牵了牛往外走。

往日里,小顺家的牛很听话,叫往东,不往西。今儿却一个劲扯缰绳,不想出门。到了路上,小顺一回头,吃了一惊:牛竟在流着泪跟他走。小顺的泪也扑簌簌掉下来。泪眼蒙眬中,小顺仿佛又看见娘一手提肉一手提米往媒人家跑的情景,媒人在邻乡给小顺说了一家闺女,谁知没见面人家就要三千块钱做彩礼,闺女她爹说:“这钱我家一分不花,到时候全陪送闺女。要是三千块都拿不出来,我的闺女不是跳进穷坑了?”原来人家是想探探小顺的家底哩。小顺娘凑了又凑,还是不够,最后盯上了这头牛。

到了集上,小顺把牛牵到牲口市。一股刺鼻的马尿味扑面而来,一个戴红袖箍的管理员手握一沓票据站在小顺面前,要收两块钱管理费。小顺兜里没装钱,说卖了牛再交。管理员不依,说你一会儿跑了咋办?正说着,一个老汉凑过来相牛,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一看就是个买主。管理员见有希望,也就不吭声了。

老汉摸摸又软又顺金黄金黄的牛毛,又掰开牛嘴看了看牙口,再退后几步端详了足足十几分钟,最后一拍大腿,说要和小顺谈价钱。

经纪人闻讯赶到,问老汉:“相看呢?还是真买?”老汉一拍鼓囊囊的衣兜,气很壮;“哪个闲了愿闻这马尿味!”于是经纪人先拉了老汉的手,伸进自己的大布衫下“咬牙印”,咬罢,又拉了小顺的手。几番下来,价格就谈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经纪人也抽了几个交易费。

老汉牵着牛快走出牲口市了,小顺忽然想起什么撵了上来。老汉问他:“想不算数?”小顺摇摇头,告诉老汉:“我的牛一个月前得过烂蹄病,我用草木灰和硫磺治好了。”老汉愣在那里。小顺又说:“你要嫌亏,我退些钱给你。你要不买,也中。”

老汉听了,就把缰绳交给小顺,小顺又把钱给了老汉。还差几个钱不够,刚才给经纪人了。小顺说我今儿没装钱,先给你打个欠条,改日给你送去。说罢找来纸和笔,给老汉打了一个欠条。又问了老汉家住哪里,姓啥叫啥,一一记下。最后关照老汉:“放心吧,我一定送去。”老汉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没卖成牛,小顺反倒比卖了牛还高兴。回到家,娘的脸却愁得像要下雨了。娘说:“我再去亲戚家借借。”小顺心里很不好受。不过他还紧惦着老汉的事。隔了一天,正好一个本家哥去那老汉的村里办事,小顺就让他把钱给老汉捎去了。

又隔了一天,媒人流星般跑来,一进门就拽住小顺娘的手,高兴地说:“大婶呀,你行了哪辈子好?女家不要彩礼了!人家闺女他爹还说和小顺打过交道,这样的女婿,倒贴钱也得把闺女嫁过去!”

小顺娘不相信,一个劲地掐自己的手背说:“不是做梦吧?”

媒人转身对小顺说:“快给你娘说说那经过!”

一旁愣着的小顺,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柳暗花明

菊英下岗之后一直为生计苦恼着。

没技术托不到关系,她硬是找不到一份活干。在化肥厂上班的丈夫一月才200元工资,养活一家人着实不易。家里一年到头改善不了几顿,偶尔吃一回肉还是猪血脖;洗头没舍得买过洗发膏,用的是洗衣粉;菊英最害怕带儿子经过商场商店,六岁的儿子看见玩具就坠在她腰上不走了,带儿子出来她总是像躲雷区一样绕过那些商场商店。为了这个家,菊英到菜场拾过烂菜帮,到麦地挖过野菜,还到药交会上捡过代表们扔下的空饮料筒。可是不管日子再苦,菊英没说过苦;日子再穷,菊英没做过一回对不住良心的事。

去年秋天,菊英终于找到活了。县供销社建了一个城北市场,专门安排下岗职工。菊英东挪西借了2000元租了一个菜摊经营新鲜蔬菜。开业头几天,市场又是广播又是电视,还在县报上了专版,引来不少人,着实热闹起来。谁知菜摊太多,只门口几个买卖好,顾客都懒得朝里走,里面的生意淡极了。菊英的菜摊在里面,号是丈夫抓的,见生意不好,丈夫一个劲骂自己手臭,说不如剁了的好。菊英笑笑说,我就不信一直这么淡。又过几日,左右几个摊子生意不行都收摊到家属区做起了流动菜贩。菊英一天只是卖个十块二十块,加上烂菜,根本不赚钱。和丈夫一商量,也准备收摊不干了。菊英想好了,干脆去蹬三轮赚个力气钱。

收摊这天,菊英低价处理蔬菜,到下午菜就不剩多少了。这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要买西红柿,问啥价钱?菊英说反正是最后一天了,赔钱卖吧,八毛一斤,人家摊上都卖一块半呢。中年男人买了五斤。称好,付过钱,中年男人对菊英说:西红柿先在你这放一会儿,我去里边再买点东西。菊英点点头。谁知一直到收摊,那人也没来。菊英等到只剩下她和管理员,心说这人准是忘了,才拎起五斤西红柿回家。

回家说给丈夫,丈夫说反正咱也不干了,他丢下就白丢下吧。菊英头一扬,说:“那咋行?我明天去市场看看,瞧他来不来?”第二天菊英果真拎了那五斤西红柿去市场,一直等到天黑,中年男人也没来。

第三天,菊英不顾丈夫劝,又去了市场。还是没见那中年男人,可是西红柿却有个别发烂了。丈夫斥她是个呆子,说你想想自家的日子吧。菊英不吭声,眼里噙满了泪。天快亮时醒来,菊英对丈夫说:人家给了钱没得到东西,我心里不踏实。丈夫骂她神经病,说人家买菜的早忘了,五斤西红柿值几个钱?菊英说:东西多少,咱咋也不能昧着。吃过早饭,就又去了市场。

等了大半天,终于看见那中年男人大包小包地在市场里转。菊英冲他喊:噢——中年男人听到喊声走过来,冲她笑:那天我忘了拿西红柿了。菊英也冲他笑:这不,一直给你存着哩。中年男人连说谢谢,拎起西红柿一闻,又放下了,说:都烂了,扔了算了。菊英赶紧打开袋子,可不是,三分之一都烂了。菊英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立即触到家里唯一的一张票子,她心里不由一紧,那是全家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呵。犹豫片刻,她对中年男人说:你等等。然后拎起袋子跑向门口的菜摊,买了一些好西红柿换上,转回来递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不知说啥好,提起西红柿却没急着走,瞅着菊英的空摊,他猛然发现了什么,问:“你不干几天了?”“三天。”“每天都来?”

菊英点点头。“来还我这几斤西红柿?”

菊英又点点头。中年男人感动了,再问:买卖真的顾不住?菊英告诉他:一天才卖十几块,再烂点菜,本都赔了。说罢冲那男人告辞。中年男人想说谢谢,却没说出口,见菊英快走远了,忽然大喊了句:大妹子,你等等——菊英回过头。中年男人追上来,对菊英说:你明天重新摆摊吧,我来买你的菜。

菊英苦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的好意,光你买几斤菜也解决不了问题。中年男人赶紧问:你一天卖多少钱菜才能顾住?菊英算了一下,回答:咋说也得卖个二百多块,百分之二十利润。赚个三十四十,交交管理费,折折烂菜,才能顾住生活。中年男人说:中,我一天买你五百块的菜,咋样?菊英一愣,见中年男人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就纳闷了。中年男人怕她不相信,从身上找出笔和纸,刷刷开了一个菜单,又掏出500块钱,一齐塞给菊英,说:这下你该相信了吧?菊英捧着钱,不知所措地望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给她解释,说咱县建了个大铝厂你听说没?三千多人上伙吃饭,我是食堂的司务长,以后食堂的菜全买你的……菊英明白了,眼泪一下子淌出来,说:我遇见好人了。

中年男人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菊英落泪,就转过身,心说:我才是遇见好人了。

菊英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回家告诉丈夫,丈夫非常惊喜,问:咱不是做梦吧?菊英把500元钱拿出来,说:他是铝厂司务长,菜钱都先给了。丈夫一声轻叹:咱真是遇见好人了。这时,家里那台黑白电视正播放点歌节目,头戴耳麦的李娜刚好唱道:“……咫尺天涯皆有缘……好人一生平安。”

菊英听着歌,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一 票

文玉被乡里任命为村支书后,村主任一职空出来,小星和福堂成了候选人。小星是副书记,年轻,村里的事总是趟着头干,修学校就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一回,现在走路还不利索,所以有威信,文玉对他也很器重;福堂是个体户,有一个纸厂一个鸡场,他说如果选他当村主任,就把村里通往公路的一截土路修成柏油路。于是俩人都等着选举的日子,来个公平竞争。

谁知选举头一天,福堂忽然开始活动起来。为了拉选票,他把本家走了个遍,一再嘱托:“胳膊肘可不能朝外拐!”外姓人呢,他拉了一车啤酒,一家一捆,请人家关照。小星闻听,有些慌了,他可没钱买啤酒。于是买了方便面和香烟,去文玉家,请支书想想办法。文玉却让他把东西拿回去,还说:“本来我可以理直气壮替你说话,可一接你的东西,我就硬不起来了。”小星很泄气,心说:听天由命吧。

选举结果出来,福堂的票并不多,小星当了村主任。福堂恼了,骂他的本家们“吃里爬外”,又去外姓人家挨门挨户收啤酒。收到屠户肉蛋家,肉蛋不给他,说我投了你一票。福堂说一票顶个屁,我也没当成主任。肉蛋还是不给,说我不能白投你一票。结果俩人打起来,最后福堂让肉蛋掂着杀猪刀撵跑了,没收完的啤酒也不收了。第二天,除了肉蛋沾光,其他人家把啤酒全给福堂送了回去。村民们在街上见了小星,一齐喊“村主任”,接着七嘴八舌地说:福堂不是个好东西,那年我老婆打药中毒去住院,手边一分钱都没有,朝他去借,他说得比我还穷!

——福堂赖着呢,前年欠我的麦秸钱,跑了一百趟,还没给清!他说修路,谁敢信他?

——他有钱有得恶心,我们不稀罕他的啤酒!我们信你,你给学校盖房,把腿都跌折了。

……

小星不好意思起来,脸也红起来,一个劲冲大家点头。大家很希望他讲点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讲,就回家去了。大家便有些失望。

几日后村里召开党员大会,文玉让小星代表村委会讲几句。小星吭哧了半天,也没讲出个子丑寅卯,最后却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哭愣了一屋人。文玉问他为什么哭,小星抬起头,却不敢看大家,又低下来,说:“我对不起大伙……”

大家问:“啥事?”

小星说:“大伙相信我,投我的票,我却有私心,自己也投了自己一票,我不配当村主任。”

大家齐“嗨”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齐瞅文玉。文玉也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对小星说:“你先出去,让我和大伙合计合计。”小星出去了一会儿,文玉又喊他进来。文玉说:“大伙商量过了,还让你当。”小星坚持不干,说副书记我也不配当了。谁知党员们急了,一齐吼他:“叫你当你就当!你能把私心说出来,我们早原谅你了。”小星不再吭声,头却埋在了两腿间。

党员会继续开下去,文玉说咱们讨论讨论村小学改建二期工程的事,还差几万块砖呢。群众文化

初中同学文玉来宣传部找我,一见面就拽住我的手说:“小辉呀,我真发愁死了!”见他双眉紧锁,一脸愁容,我猜他八成是喷了假农药庄稼要绝收,要不就是媳妇让人拐跑了。一问,却是另一回事。“咱村的群众文化搞不出成绩,年底写总结,我没啥写呀!”我这才想起文玉是一个村官,村十字路口黑板上写有他的职务:支委,分管群众文化。他今天是为这事来找我讨主意的,他说:“你在县委搞宣传,我在下边抓群众文化,都是精神文明建设一根线上的,你有经验,可得指导指导我!”文玉话刚落,我的同事石小芳就憋不住笑出了声。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劝他别着急。我问:“你是真想弄出成绩还是为应付一个总结?要是一个总结,我给你写几页就能对付过去。”文玉回答说想弄出点真东西,还讲了实情:村委会主任年龄大了,想让他接班,现在群众眼睛雪亮,没点儿真本事,谁服你?我说:“那你就把村里的基本情况说说,兴许我能给你提点建议。”文玉一听挺来劲儿,说:“那我就汇报汇报咱村的群众文化工作。”瞧他一脸认真样,几个同事感了兴趣,都围过来听他讲。文玉又紧张了,说话还有点磕巴:“咱村总人口2045人,党团员218人,文艺队伍不下150人。有八叔领的舞龙队,就是那龙架破得露骨了,龙珠也丢了,过年过节就用学校的篮球代替;有三婶领的秧歌队,一堆老头老婆,初一十五都去小庙烧香,烧完香念完经就正式训练,一个比一个有劲儿;有小翠的舞蹈队,全是大闺女,平时在城里打工,过年回家就是一支现成的舞蹈队;还有会唱豫剧的关大炮和会写文章的白剑平,也算文艺骨干,那年你三叔家丢猪让人送回来就是白剑平写的表扬稿,县广播站播了……”

我打断他:“照你这么说,过年过节一组织,不是一场很热闹的演出吗?再让白剑平编几句反映当代农村生活的顺口溜,说不定能和赵本山的小品比赛呢!”文玉连连摇头,说:“你不知道,咱人才不缺,关键是缺钱呀!龙身要扎新的,秧歌队的老头老婆要求戴墨镜,舞蹈队不得要一套乐器?都跟钱说话呢。”我说:“我们宣传部也是清水衙门,这可帮不上你的忙。”文玉这次来本指望我能给他找个单位赞助赞助,一听泄了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我和几个同事都被他的精神感染,中午就拿科里卖废报纸的钱请他吃了一顿新疆大盘鸡。

文玉回去后没几天又来找我,一进门满脸笑:“办法有了!办法有了!”

原来是村里的个体户福堂愿意赞助几千块钱,条件是由文玉出面请宣传部几个秀才为他新建的大酒店起个好名,宣传宣传。我说这没问题,就带几个笔杆子回了一趟老家,给福堂建的那个集桑拿、美容、饮食于一体的大酒店起了一个很醉人的名字:风飘飘歌舞娱乐大世界。福堂高兴得拢不住嘴,招待了一桌,还一人送了我们一条太空被。

谁知没过几天文玉又来了一趟宣传部,要我们把太空被退回去。文玉说福堂那货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我们问:“怎么了?”文玉告诉我们:“他的大酒店招了几个女的,陪客人喝酒不说,还给男人搓背,一次100元钱,村里老少都戳他脊梁骨哩。他赞助那钱我也不要了,脏!我去抠他的牌,他说不能白搭进几条太空被。我来找你们讨太空被,回去就把他的招牌抠下来。”石小芳惊呼:“我的已经用了!”文玉说:“我替你买个新的退给他。”我的几个同事都很感动,说:“哪能让你买,我们买。”

太空被凑齐,文玉要走,大家不让,坚决留他吃饭。一个同事说:“还吃大盘鸡,再弄点辣水喝喝。”沿村小米

豫北乡下走一走,要不就是黄土丘,要不就是尖山洼,平原总是被村庄阻隔,辽阔不起来。黄土丘趟过,除了绕脚的灰土和地头几棵狗尾巴花,再没有什么让你注目的地方。“呸,亏你还是吃小米饭长大的!沿村百羊川知道不知道?长贡米的,皇帝,皇帝老儿吃的!”弓身如虾眼角挂着眵目糊的老人很不满,把轻视豫北乡下的后生训得一溜跟头:“大碾萝卜香菜葱,沿村小米进北京!知道不知道?”

百羊川坐落在沿村屁股后面的山坡上,别以为真能容得百只羊撒欢,豫北不好找策马扬鞭的场地,更别说在山上。百羊川才一亩几分地,居然平平坦坦,就像山水画上摁下一枚印章。这可是块好印章:沿村的坡地靠天收,没有机井,山又是个旱山,一秋不下雨,坡上还真的收不了几把米。惟有百羊川旱涝保收,越旱小米还越香!老辈人迷信,说百羊川是神田,其实是这块田占对了山脉,下面一定是一根水脉。因水质特别,加上土是黑红黑红的胶土,长出的谷穗又肥又实,碾出的小米喷香喷香,黏度好,熬出的粥不“利”,不用勾面汁就糊叨叨的。明朝年间潞王落魄于此,一尝便不再相忘,居然餐餐不离沿村小米。皇帝巡视路过,潞王熬小米粥相待,粥未上味先到,皇帝大喜。但潞王却因此永远留在了豫北,皇帝说了,这么好吃的小米……朕要不去豫北,他还是会想起朕来!潞王很懊恼,自此后年年上贡沿村小米,又修了一座望京楼天天眺望,以表忠心。这不过是一段野史,无从考证,倒是当年从豫北走出去的那个农业部副部长,因为爱吃沿村小米,要把百羊川的主人提拔成公社书记,却是千真万确。

这主人就是水伯。水伯的祖上就有过要被提拔的经历,说是提一个县令,祖上没去,依然布衣老农,守了下来,就一直守到了水伯这一辈。水伯不稀罕什么公社书记,他只稀罕百羊川的秋天,风吹嫩绿一片烁烁,最后变成满坡金黄沙沙作响。农闲的水伯在屋前屋后堆积草粪,坑是上辈人挖好的,水伯只管把青草、树叶、秸杆一股脑填下去,再压上土浇上大粪,沤成肥壮肥壮的松软的草粪,一担一担挑上百羊川。要不就是去拾粪,跟在牲口后面,牲口一撅屁股,便抢宝一样撵上去。水伯从祖上接下这个活,一直干到了现在。沿村的大人小孩都知道,百羊川的小米一直到今天还这么好吃,都是沾了草粪的光。

水伯家的小米每年秋后都有人开着小车来家里买,买的人多,米少,买主常常为此吵嘴。后来干脆提前下订金,再后来就比价,比来比去,一斤小米比别人家的竟高出几倍。水伯的儿子受人指点把“沿村小米”注了册,进城开起了门市部,兼卖一些土特产。几年之后在城里置了房,又要接水伯去。水伯确实老了,锄头也不听使唤,好几次把谷苗当成稗子锄了起来。儿子要留下来照看百羊川,水伯不放心,进城前一再关照:“山后的草肥,多割点沤粪。这几年村里掀房的多,给人家拿盒烟说点好话,老屋土咱都要了,秋后翻地撒进去,‘老屋的土,地里的虎’,百羊川离不开这些!”千叮咛万嘱咐,水伯才步子蹒跚着离开了沿村。

儿子却不老实在沿村侍弄谷子,三天两头往城里来。水伯很不放心,问:“你来了,谁看着百羊川?”儿子说雇了村里的光棍老面,老面多老实,叫给地上十车粪保证不会差一锨,老面又是种地的老把式,爹你还有啥不放心的?水伯信了儿子的话,不再为难儿子。再说腿脚也真不中用了,下个楼都要人搀着。有时想回去看看百羊川,又一想自己的腿脚,也就罢了。

这一天楼下忽然响起一声吆喝:沿村小米!谁要?

水伯的心一阵痒痒,他知道又是一个冒充者。但他知道这冒充者一定是沿村一带的,他很想去揭穿他,也不让他太难堪。家里没有其他人,水伯就强撑着下了楼,问卖小米的:“哪的小米?”“哪的?还用问?百羊川的!”

水伯笑了,说:“别说瞎话了,我是百羊川的水伯!”几个正买小米的妇女一听,扔下装好的小米走了。卖小米的很恼火,瞪水伯:“你百羊川的咋了?还不跟我的小米一个样,都是化肥喂出来的?”水伯还是笑着说:“你可不能瞎说,百羊川的小米,没喂过一粒化肥,我还不知道?”卖小米的收拾好东西推着车往外走:“哼,百羊川才一亩几分地能产多少小米,撑死不过一千多斤!你儿子一年卖十几万斤沿村小米,莫非你百羊川能屙小米?把陈小米用碱搓搓,又上色又出味,哄死人不赔命。哼!”

想再问,卖小米的已走远,水伯愣在那里。

……水伯一人搭城乡中巴回到沿村,踉踉跄跄爬上百羊川。正是初冬,翻耕过的百羊川蒙了一层细霜,一小撮一小撮麦苗拱出来。麦垄上横着几只白色化肥包,阳光一照,泛出刺眼的光,直逼水伯。水伯嗓子里一阵发腥,哇地一口,把一片鲜红,喷向了初冬的百羊川。接着扑通一下,倒了下去。这时除了一只山兔远远地窥视着水伯,初冬的山坡再无半只人影。

百羊川静极了。一把小红伞

一把小红伞,撑在一对恋人手中,便会旋转出无限的浪漫;撑在一个孩子手中,就会旋转出不尽的快乐。可是现在它却撑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手中。

他是谁?为什么每天一手撑着小红伞,一手转着手摇轮椅车,慢慢地,慢慢地从那片家属区经过,风雨无阻。他不时仰头张望,搜寻每一个窗口,希望那个女孩探出身来,对他挥手微笑。但他却一次一次失望,甚至连女孩的身影也没看见过。倒见路人常常对他侧目。进入冬天时,有人议论:“不下雨不下雪打什么伞?一定是个神经病。”人们都躲着他走路,只有熟人见了,才上前打招呼。打招呼最多的是他的中学语文老师,她已退休在家。每次见到他,都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眼睛里充满了怜爱。记得初一那年,看了武打片《少林寺》,他就一个人私奔少林寺要出家学武,语文老师听说后,在办公室哭了,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学生。语文老师现在就住在这座楼里,可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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