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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8 00: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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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守松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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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访谈.杭州、温州、郴州

名家访谈.杭州、温州、郴州试读:

杭州

、温州、郴州作者:杨守松排版:梦工厂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06394017本书由天津中作华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杭州

花繁秾艳

想容颜

云想衣裳光璨

新妆谁似

可怜飞燕娇懒

汪世瑜

1941年生,原名汪铭育,江苏太仓人。师承周传瑛,工小生,冠生、鞋皮生兼能,尤以巾生见长,有昆剧“巾生魁首”之誉。他成功塑造了《牡丹亭》中柳梦梅、《西园记》中张继华、《桃花扇》中侯朝宗等艺术形象。擅演《拾画》《叫画》《跪池》《琴挑》等剧目。著有《汪世瑜谈艺录》一书。国家一级演员,第三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艺术家委员会委员、文化部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委员。青春版《牡丹亭》总导演。

时间:2013年8月20日

地点:巴城老街醐途楼

陪访:俞玖林、依兰

杨:“传”字辈老师或者你们的老师,请你说说。

汪:我讲讲我的老师周传瑛。我是十四岁跟随他,我印象最深的,他的一生就是为了昆曲。他追求的就是昆曲,他向往的是昆曲,实践的是昆曲,他的生活里面就是昆曲。

像他搞《十五贯》,现在想想好像《十五贯》是顺理成章地上去的,其实不然。在政府部门,他是为了要贯彻“双百”方针,为了要配合当时的政治运动,所以组织了大量的人改写《十五贯》,所以讲到底,跟昆曲关系其实是不大的,实际是为了配合政治运动来搞的,所以就选择了昆苏剧团(注:浙江国风昆苏剧团)。

当时周传瑛不是团长。当时昆啊苏啊都在搞,所以他对昆苏很熟悉。当时想这个戏是搞什么?搞全昆的,因为昆曲当时有一个《双熊梦》,就是《十五贯》的前身啦,他在这里面以前也演过《男监》,《男监》就是兄弟两个,熊友兰、熊友蕙在监狱里。《十五贯》本来是两条线的,传奇实际上是两条线,他弟弟也是为了“十五贯”进监狱,他也是为了“十五贯”进监狱,这样子的一个戏,现在改成一条线。

所以当时是根据政府的政治需要,但他是为了这个剧团,为了昆剧的生存,真的是呕心沥血,全力以赴。他原来是演小生的,《十五贯》要改老生了,然后他又把大官生的东西放了进去,所以他又把昆曲的小生的动作调度放在《十五贯》里,你看看《疑鼠》这一章,他基本上都是小生的扇子动作。你看看《见都》一章,他有很多大官生的东西。那么当然这个人物应工老生,但是他毕竟要把小生的东西放掉,重新建一个老生出来。

所以排这个戏,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挑战,他要把整个剧团所有的人都调动起来。那个时期我们只有十四岁,都是小孩,小孩都是演龙套,有的人他都要教,一个一个都要教起来。那么这个戏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周传瑛、王传淞、朱国梁这些人。

我认为贡献最大的倒是我们的老师周传瑛,他要全方位管理,你想想看,当时他不是团长,但是他必须要把全团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排戏时间又很短,排戏的地点又很差。

所以我认为他的贡献是最大的。《十五贯》演出成功了,文化厅公布了他是团长,他又入了党。这个应该说他满足了,功成名就了,但是他考虑得更多,他没有自己停下来,这个我是亲眼目睹的。《十五贯》那个时期每天要演,但是他每天晚上还要看很多本子。他文化水平还不高,但自己改,改很多,把传奇的东西改正,改成舞台演出本。他说尽管我改出来后将来不一定能够演,但是我给后人提供了我的舞台样式。后人再做修改,再给文字加工以及进行结构上的处理。所以他几乎是每天晚上都……

我有的时候想想,他咳嗽咳得很厉害,看看他屋里灯光还亮着,想去劝他。但是白天跟他讲讲,他就说我现在不抓时间,时间就没有了。(他)那个时候还正当年,《十五贯》以后五十岁还不到。

杨:他们那个时候的身体不像现在的人……

汪:但是他那个精力是非常旺盛的。旺盛到什么程度呢?早晨要去应酬的,那个时候每到一个地方要应酬。下午给我们很多学生上课,要一直上到4点半,然后晚上吃好饭演出,演出完以后他喜欢喝一点小酒,那个我印象最深了。

杨:你陪他喝吗?

汪:陪他去买,当时的钱也很少,去买一碗,半斤。拿着这个碗呢一路走过来。有几次到你们这里,我就想到当年。有的时候到农村里演出,要走这种小街的,老酒就是在这种地方买的,买了以后就走了,下面这个路高高低低,摇摇晃晃,(我)就是把酒喝掉一点,不喝掉就翻了,所以我的酒量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杨:黄酒还是白酒?

汪:每天半斤黄酒,我当时大概喝掉一两口!

杨:不然也是洒掉。

汪:对。就是在喝酒的时间,我坐在他旁边,或者其他人在旁边,他就讲很多人生哲理。做人要怎么做。我们说台上的演出,他经常讲到一个台上演出,你不要看他“张牙舞爪”,演得很神,但是如果说他生活里面不是很检点,为人不是很严谨、很真实,他台上眼神是虚的。但是他生活里面人非常诚实,做事情非常踏实,那么他台上做出来,他眼睛是实的、有光的,因为演员往往是把心里的东西在舞台上无形之中体现出来的。所以心里有事情的人,他在台上不时(会)恍惚。

所以他就讲到做人要诚实,艺术的东西不是你今天想要就有的,他好像是什么,他说好像是水漏,一点一滴点下来的,点穿石头。怎么样点穿石头的,它是靠水一点一点点地滴穿的。艺术是一样的,你看不出的,不是一点一滴,而是倾盆大雨下去,这个石头也照样不变。但是它经不起一年四季一点一滴的积累,他说艺术也是这样,艺术是一点点积累的。你说艺术一下子去找到,这不可能的。

我感觉到看起来是很简单的东西,其实他告诉了你怎么样来做人,怎么样来真正学艺。学,他就讲学老师的艺术,不是说今天教你一个云手,教你一个手指,你学就学了,你要学到老师的一个神韵。所以这个东西对我的几十年的艺术生涯,影响太深了。

杨:精神的东西主要是跟他学的吗?

汪:对。你学我的东西,学像了我,没用。为什么没用?我的身体跟你的身体不一样。我的眼神跟你的眼神不一样。你首先要学到我的方法,我的神韵,我为什么这样子做。我这样子做出来达到什么目的。他经常跟我讲这些。

他在教学生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有的时候教学生不能都一样,他说有一个学生比较高,也唱小生的,那老师教我的小方步呢是比较小的,他说不行。因为他的人跟你的脚是不相称的,你必须要把幅度加大,这样子你才能够在他身上体现出他的一种美。不然的话仅仅是体现你身上的美,而不能体现他身上的美。

因人而异!就是说,你普测人才、发现人才,然后再利用人才的长处,很好地发挥他的长处,这个才是真正学到了老师的神韵。所以他有这一点,一般的老师都非常的保守,一定要学像我,他不是,他就告诉你为什么这里要停,因他的思想要有一个转折,他为什么这个动作要这样做,要表现他的潇洒,表现他的风流倜傥。他就跟你讲道理,而不是叫你非要按照他的模式去做,所以这个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对周老师印象是第一自己不保守,第二他勤奋。他的勤奋程度我认为无人可比。因为他原来嗓子不好,不能演出,老师叫他不要学小生了,叫他改行打小锣,所以他打了一年多小锣。

杨:在朱国梁到那儿后还是之前?

汪:之前,传习所里面。他打小锣的时候呢,也没放弃自己学。他打小锣打到什么程度?比如说《琴挑》“月明云淡”出来,我们讲六字调,他要把这个声音敲到这个音符上,也是自己磨练出来的。一遍遍小锣他都去调。调到这个音,调到这个调门上,这一点很不容易,再加其他老师在教其他学生的时候,他就看。晚上月光下,在天井里面,他就练,练到最后,有一次老师发现,哟!传瑛的动作很好嘛,然后再叫他来,跟其他同学一样,然后再次重新学小生。

所以你想,不下这么大的功夫,他的身上不会那么漂亮。为什么周传瑛的身上那么漂亮?人家都说他“三个子”,一是扇子,第二是袖子,第三是翎子,这“三个子”他都不得了。

所以他是非常的勤奋,从小就那么勤奋。到了老年时他还继续勤奋,自己改剧本写剧本,写文章,等于说他是活到老学到老。到了他规定的时间,他回来叫我们写,譬如说《闻铃》啊,《折柳》《阳关》啊,还有一个《望乡》,他是在病床上教我的,他已经生病了,在医院里面给我说《思凡》。这个还不算,他为了把有些戏传下来,医生不允许他起来,但他看到师娘已经睡了,师娘在他病床上面睡着的,他就爬起来。他自己还要摸索,爬起来,几次摔到地上,就是为了把这些戏传下来……

杨:主要教你?

汪:其他人也教的。当时有李公律啊周世瑞啊,很多人,我有的时候外面演出很多。所以我认为他对事业是非常有追求。有一次排《长生殿》,有一个新的导演,就是《十五贯》的编剧,陈静,他的爱人王媛,他们导演的戏。他在医院,我去看他。这一个过程呢,让我非常感动,他(周传瑛)其实眼睛已经闭在那里,我就在他耳边讲,周老师你好一点了没?他是根本没有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情,一开口就是问排戏怎么样了。我说现在戏已经排到第几场,他说这个戏呢是大官生,不大好演的,你呢以前演的很多是巾生,像之前的《西园记》啊,《拾画》《叫画》啊这些戏,在这个戏里要把它去掉,不要有这个痕迹,大官生就要有大官生的样子,自己嗓子也要放开。那一场戏要怎么做……

他就是在跟我讲戏,我实在听不下去,我说周老师,你好好地休息,我跟这个导演在排。他说老师的身体不要紧的。他认为自己不要紧的。我说老师只要你好好地保养,很快就会好的。这个呢我自己晓得,不是一般的病,已经到了晚期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癌症(注:肺癌),但是他还是跟我讲戏。他把自己置之度外,他想到的就是昆曲,想到的就是我们的事业,想到的是怎么传承。我说你这个身体会好的。他说我呢压不垮的,老师是任何时候都能够挺过来的。

杨:让你放心。

汪:所以我就感到,这些精神是我们这一辈子都学不完的。

杨:实际上周传瑛老师有一段时间,就是混不下去了嘛,朱国梁请他们过去,所以朱国梁这个人了不得,我非常佩服这个人。

汪:朱国梁这个人呢,他是国风苏剧。当时昆剧已经湮没了。我们像周传瑛啊王传淞啊,他们已经是流落在社会上。

杨:听说过一个故事,讲家里死了人,还要到台上去演出。

汪:这种情况是很多的!他已经要上台了,但是呢晓得家里有人过世了。那怎么办,想拦他也不行,不拦他也不行。但他晓得以后呢,他还坚持演出。因为他是考虑到戏比天大。这个是我们从艺人,也是周老师跟王老师经常讲的,艺人就是演戏。

杨:就是艺德。戏比天大,实际是对观众负责。

汪:对对,因为观众是期待看你的戏。你有事情了,就不演出了,这是不可能的。譬如说有的时候发烧发到三十九度,还照样上去演。

这种情况老一辈是很多的,很正常的。譬如说突然间有电报来了,以前是有电报的,电报来某某某过世了,那怎么办,照样上去演。我们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对观众负责,心中装了观众,以他们的话说戏比天大。我是演戏的,什么事情都不能……所以这些老师,你刚才讲周传瑛在生活穷迫潦倒时,他们当时改唱苏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是混口饭吃。

杨:就是要生存,很正常的事情。

汪:就是有口饭吃。到马路上去演出就一面大锣,一双高厚底,今天你穿,用完了我穿,是这样的状态。所以以前称朱国梁国风剧团为讨饭班子,比如到了你巴城来,就是到巴城镇上的一个剧场里演,演了以后,这里的比较有钱的出点钱,所以他们基本上是很健康的。

杨:我真是佩服的,他也是为了艺术。

汪:他是唱苏剧,但为苏剧里加一点昆曲,这样子花色品种可以多一点。

杨:昆曲加点苏剧好听。

汪:应当说当时他们都不容易,这样子形成了这么一个小团体,昆苏剧团。以前没有这么一个家庭,所以他以前称为“家苏班子”。为什么说是“家苏班子”,也是因为这么一个缘分在里面,过于执也是演得非常神气的,因为他有文化。

杨:当时最有文化就是他。

汪:对,他基本上属于现在的大学生。因为他原来家境还是可以的,所以他像上海文明戏这样子也唱唱的。我认为他们组合本身是……

杨:都是顶级的。

汪:能够组合在一起,这应该是传奇。组合在一起以后,能够把苏剧昆曲,都融合在一起,也是个传奇。解放以后,能够把这个东西传下来,还能够弄出一个《十五贯》,也是个传奇。

杨:三个传奇,没错。

汪:所以我认为呢,当然这个写呢就不要去写,因为这个文字上体现出来,人家不理解。人家不晓得,怎么可以把老婆这样子让来让去的。所以我认为这个是一个传奇。

杨:魏良辅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犯人,不也是为了艺术?

汪:所以我想这个由于传奇式的人物,产生了一个传奇式的故事,这些都是传奇人物。

杨:周传瑛的那个纪念活动我也去听了。

汪:我说我受恩于周传瑛老师,我是学到了他的一种精神,学戏,实际上我学戏并不多。我恰恰学的是他生活中间的一种艺术。他排戏的时候,以前排戏,譬如说《寻宝记》,现代戏,他自己写,他还自己演。他这种才华,他到什么时候都能发挥出来。大家都弄现代戏嘛,他也弄出来一出戏,他用了一个大老虎、二老虎、三老虎。二老虎呢他这个架势,他把关公、周仓的造型,全部融化在这个里面。所以当时一排戏,他非常容易想出动作来,而且动作都是很漂亮,造型是非常的到位,这个呢对我以后的艺术道路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杨:比如你在带学生的时候?

汪:对,我在排青春版《牡丹亭》的时候,这种人物调度啊,我马上就浮现出当时周老师他怎么排的,这个对我影响就很大。他呢排戏很活,他把传统的东西应用过来,用在现代戏里面。譬如说用在老生身上的东西我用在小生身上也可以。他的精神就是这样,就是要活跃,如何把人家的成功的东西用在你现在所需要的上面。

杨:还有一个你刚才讲的学会他的艺术,学会他的生活。你的生活,像你这种的也不多,在这一辈人当中。你工作的时候不要命,休闲的时候也能够工作,包括你上次讲的,以前吃苹果,包括现在能够照样喝酒照样做,这些调度得比较好,跟周传瑛也有一点类似。周传瑛每天喝半斤黄酒,也不影响他的排戏,你呢,一点也不影响你的演出。

汪:他呢,因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艺术,满脑子想的是昆曲,所以他讲,就在喝酒的时间讲戏。

杨:一边喝酒一边跟你讲戏。

汪:酒。为什么喝酒?在舞台上用得那么多。李白上场,宿醉。怎么讲宿醉,就是昨天的醉,宿醉未醒。所以他出来,“昨天谁把我扶上了床”,他的眼睛呢是睁开来,但是眼皮是松的,他是在“臆”,所谓臆醉,就是臆想昨天的状态,那是一种兴奋情绪,非常高兴。

杨:这个讲得非常准确。

汪:那么往往人呢,喝酒人,譬如老师今天喝酒,但是我喝酒没喝下去,我心已经醉了,为什么叫心醉呢,因为他喜欢它,喜欢这个酒,所以看到了酒啊,我们讲眉开眼笑,话也多了,引发我很多的想象,这时间他是心醉。因为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都是补的。所以这个时间他的眼神里面,散发出一种光芒,这个光芒不是很大,带有一点点他心里的东西,还没外露出来。再喝下去,喝了三杯,如果对方是女性,我跟她两个人三杯一喝以后呢,这就产生了一种甜醉。

杨:臆醉到心醉到甜醉。

汪:为什么甜醉呢,因为女性喝了三杯以后呢,她反衬一层红晕,眼光里面一层红晕,不一定要有什么关系,而是欣赏美的人的感觉。他就产生一种心理的甜滋滋的味道。那么女性喝到这个时间,三杯下来她产生了一种红晕,她心里也甜,她要做出来一种妩媚,这种妩媚更加引起对方的一种甜蜜。所以这个时间,你台上的表现,应该是属于表现甜滋滋的,散发着一种甜气,所以这个叫甜醉。

那你说生活里面,大家三杯喝下来,兴奋情绪都出来了,心里那种甜美,那是不是三杯下去,这时产生一种甜醉?

再下来再喝几杯呢,他就要初醉了。为什么叫初醉呢,他一根神经已经在某种程度……到了这个时节呢,在生活里面引发他的一种行为已经失态,不正常。尽管说他讲话还算正常,或者说他还是思路很清晰,和对方谈话谈得都是对答如流,但是他已经有点初醉了,这个醉已经触动他神经的麻木。所以在舞台上表现呢,这个时节他就有一些手舞足蹈,眼神里呢他有一些恍惚,不是肯定的一种。

譬如说李白。李白到了三大杯喝下去以后,我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乃酒中之仙,尽管说,这种讲是自己在讲自己,但他毕竟这个场合不应该讲,因为他有一根神经麻木了,这是初醉。

初醉下来再下去,生活里一样,再下去他往往神志有一点模糊了,所以我们说他已经到了中醉了,中醉的时间,他(注:周传瑛)跟我再分析这个醉。

杨:周老师讲的,讲得那么细。

汪:中醉的时节,他已经是腿不能控制,往往恍惚,在舞台上的人要站立不稳的,但是他心里明白,我今天是在喝酒。像生活里一样再来五瓶啤酒,来吧。这时节就变成一种中醉。

中醉再发展下去,再喝下去,再深一层,是要变成狂醉。他就讲到李白了,他这个时节,斗酒诗百篇啊。他写的“清平”三首,三首就是像龙飞凤舞一样的,生活里也一样,等到他真正到了一种狂的时间,他讲话没顾忌的,什么话都能讲出来。讲到国际国内形势啊,滔滔不绝。就把他自己平时压抑,或者说他平时不能够……的东西,他全部能够(说出来),这时就是狂醉,狂醉这个时节是最最关键的。最关键什么,关键是对醉态的一种掌握,这个狂,不能变成烂。我说的狂醉就必须要是一种疯狂,而不是烂狂,他是疯的,生活当中感觉到是缺乏自控了,但恰恰都完全是把心里的东西都能够植入的,畅通无阻地表现。

杨:可以说是风雅之醉。

汪:这是李白,他讲的李白,再从李白讲到生活,他指的生活,生活里面有些当然也到了狂醉,不是骂人的狂,生活里面到了这个时节,他很想把肚子里的话全部说出来,他这个真的是一泻千里,一切都滔滔不绝地讲出来,这是狂醉。

狂醉下一步是什么,下一步恰恰是沉醉了。他疯狂到再喝下去就是沉醉了,等于李白一样,再喝三杯,他就躺在那儿,他就沉下来了。这个是生活里经常有的,再多呢吃不消吃不消了。

如果再一刺激,他还要喝,继续喝下来那就变死醉了,所以李白是到最后也是到死醉,所以到最后是吐掉了。

生活里也是一样的,生活里面也是到了这个程度变成死醉,所以他十大醉,十个层次,这个当时他在喝酒,边喝边讲。喝一口酒继续讲,老师喝一口酒表现一个甜醉给你看看啊,老师这个时候再喝一口酒,老师这个时候就是一个狂醉啦,狂醉的眼睛要凸出来,但是也不能是眼睛死的,眼睛是很活的,因为他要写,所以这个时间,他有眼神的运用,自己内心的体会。你不要看它酒,酒的里面含义很深,要真正掌握酒,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这个一层一层下来。这个印象太深了。《醉写》的十个层次。你不要看他没文化,但他其实是,我讲他的生活经历就是狂……

杨:他已经把生活变成了艺术。

汪:艺术就是文化,文化的境界。所以几十年下来,我这个印象太深了,今天你不提起,我还没讲过,你一提起,说明我这个印象太深了,我一下子就能够回忆起来,我从来没讲过。

杨:喝酒不是为了喝酒,实际上是找一种感觉,平时拿不出那个感觉。

汪:另外一点,周老师讲,他确实有生活,也是非常注重生活的积累。你看看他这样子,他讲出来的这个层次,生活里面就是这样子,他就把生活里面的东西来提炼,提炼成为艺术。所以我认为,几十年跟周老师在一起的时间,他给我的东西不仅仅是给我几个戏,更多的是教了我如何懂得艺术。

杨:从艺的一种理念,或者一种道路。感觉出来您对他的一种崇敬。其实他之前也是穷困潦倒的……

汪:这个反正都能作为一种历史吧,他以前也抽鸦片,抽了鸦片之后生活就不能自理了,也没办法了。

杨:这时候朱国梁还是请他过来。

汪:所以朱国梁呢也是挽救了昆曲,挽救了这样的演员,其实朱国梁的作用很大。

杨:可惜没有机会见过这个人。听下来我对这个人非常敬佩。我刚才讲到魏良辅,他把女儿嫁给一个流放的犯人,他就为了艺术,因为他有艺术的长处。朱国梁也是……我们现在哪个做到这一点?!

汪:讲到这些老艺术家,他就求精,求极致。

杨:上次在香港第一次采访,您也讲的。现在年轻的一代,能达到你们这样对艺术全身心的投入,没有功利目的,很难找得出。

汪:所以做人……为什么觉得很钦佩你,你现在是什么都不做就做昆曲,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把一切东西放掉,我就做昆曲,只要我为昆曲,能做的事情我就做。这个不容易啊。你说图什么呢,没什么好图的,就是我这样子做。但同样的事情,我们的昆曲人没有这种精神。

杨:越是进去,越是跟你们接触得多,越是觉得你们这一代人了不起,越是觉得昆曲的东西太多,自己知道的太少,所以越是要更加投入……

沈世华

原名沈月华,1941年生于上海。1954年初入国风昆苏剧团,工五旦。师从朱传茗、周传瑛、周传铮、沈传芷、姚传芗等,并得到俞振飞、言慧珠等指授。天生丽质,嗓音好,聪颖善悟,十八岁即成为浙昆的当家花旦。与江苏张继青、上海华文漪并称为“南昆三名旦”。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今,主要从事昆曲的传承和教学工作,是中国昆曲艺术教育史上第一位女教授,学生中获梅花奖者有三十多人。

时间:2012年7月3日

地点:苏州会议中心

陪访:路洁

杨:从哪里说起,从你自己说起还是从“传”字辈老师说起,都可以。

沈:我家是在上海,祖籍是浙江慈溪人,从小爱看戏,我随父亲到杭州去玩,在湖边那个地方,饿了,就到面馆去吃馄饨,就碰到王传淞老师,他和我们一桌,他穿的中山装,有个团徽,他吃的阳春面,买了包牛肉盖上面。

那时候虚岁十三岁,我就和他说,我想考戏校,他说戏校只有北京有。我说上海有没有?他说上海也没有,杭州更没有了。我说我想学戏怎么办呢?他说你要想学戏到我们团来考,你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说好啊。

第二天我就去了,他们浙江国风剧团演《西厢记》,我去的时候看到小和尚出来,我说,呀!这不就是昨天那个王老师嘛。看完之后就去后台找他,我那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就说我姓王,你到第三剧场找姓王的他们就知道了。去了以后,我就说我要考,那时候周传瑛、王传淞、张娴等老师,大概有六七个,他们说你会什么,我说我会唱歌,然后我就唱了个《白毛女》,他们就说好吧,特别是王老师比较看好我,说这小姑娘虽然瘦小,但是眼睛很会说话的。

第二天我拿着东西就去了,老师就和我爸爸说,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当自己小孩看待的。

和我同时去考的有个叫郑世菁,老师对她说你回去吧。郑世菁就说不行,她也要留在这里。老师说我们考虑你好像不太合适。她说不行,我爸爸死了,妈妈改嫁了,你们不收留我的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师就说还挺可怜的,那先留下吧,试试。她比我大一岁,她眼睛特别小,后来老师还是说你回去吧。她说就不回去。舒老师他是乐队,老艺人,他就说我看你很能吃苦,你就好好练。我们团那时候没有刀马旦,她就把我拉着一块儿练,后来她在我们“世”字辈就是刀马旦,凡是武戏,基本都是她唱的。

那时候团里还是很艰苦的,老师就住在后台,一顶蚊帐就是一个家了。朱国梁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是乐队(注:三弦),又兼会计;二女儿现在还健在,她呢,对浙昆的情况比我还要了解;三女儿朱世藕,主要演花旦,但是什么老生、花脸、小生都演,就是不演闺门旦,她说演闺门旦坐在那里浑身痒痒的,她性格很直爽。

早上早起要练功,老师虽然困难,但是还给我们每人做套练功服,女生呢头发都盘起来。当时杭州文化局看到我们这么艰苦还这么敬业,在文化系统都表扬我们,还拨了一笔钱,就做了些服装,后来就改为民营公助。

原来老板是朱国梁,后来感觉自己岁数大了,就让朱世藕管,她是正团长,周传瑛老师是副团长,但是实际都是周老师管的,她挂个名。

我们就在杭嘉湖这一带演出。就是每人一个铺盖卷,一个网篮,所有的衣服、脸盆什么都放里面,那些就是我们全部家当。

因为要维持生活,到了一个地方,当天晚上就要演出,所有这些东西都要随身带。我们的演职人员都是要兼的,有戏就演戏,没戏就在后台帮忙。蒋小小是唱文明戏的,也是行政副团长,他是蒋月泉的叔叔,蒋月泉在评弹界非常有名的。

有一个乔裕茂,他呢是我们老师的老师,他说我们“传”字辈老师穿衣服,就把他们抱在桌子上穿,我们都叫他老五伯伯,他对我们非常喜欢,因为是隔辈人嘛,所以非常喜欢。他呢,还帮着周传瑛管小儿子,现在小儿子还在浙昆。周世琮虽然是“世”字辈的,但是比我小九岁,比我们上面师姐要差将近二十岁,“文革”以前,他(注:周传瑛)就考虑,自己儿子也没好好学,就把儿子弄到省昆剧院去学小花脸。

王传淞的夫人,周传瑛的夫人,都是朱国梁“礼让”的……就是为了剧团。

我们呢生活虽然困难,但是剧团和谐得就像是家里一样的,他们不要我们叫老师的,就让我们叫伯伯的,就是周老师是大家的先生,所有的学生都叫他先生。

周老师的为人是非常了不起的,他为了事业,可以不惜一切,对于亲情、亲属等等他从来不考虑。他会看的,看你有才他就培养,像我和汪世瑜就是外面考进来的,和他们毫无亲情关系,但是他恰恰培养的就是我们俩,他儿子周世瑞,根本就没有培养。

而且有一点是很不容易办到的,就是张娴老师,当时她很漂亮的,嗓子也不错,但是周老师就为了培养年轻人,他自己改唱老生,把俞振飞老师的干儿子从上海调回来,那么他就培养年轻的。我感觉周老师的身上动作是绝对漂亮的,人称他“褶子”,非常漂亮,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嗓子。

杨:蔡正仁老师也说过,周传瑛就嗓子差了点,其他都好。

沈:“传”字辈的老师说,他身上这么漂亮,不演戏实在可惜,然后就改行了又回来,后来顾传玠走了,沈传芷是旦角,他呢主要是巾生和翎子生。另外呢,1955年我们剧团去上海演出,周传瑛老师是非常顾大局的,“戏你们演,你们挑剩的我演。”就这样。他呢又是表演艺术家,又是有领导才干、有组织能力的这么一个人。

王传淞的女儿叫王世荷,她呢要比我们大,谈恋爱了。我们呢那个时候还小,都是十四五岁。看到了都说,不要脸哦,跟男的在一起哦。然后她就生气了,生气呢就跟我们吵架。

后来周传瑛老师知道了,就召集我们开会。他说:“现在剧团处于这种困难的情况,我们要敬业,你们将来就是剧团的希望。你们都不知道好好学习,老是在这种小事上吵吵闹闹的,剧团以后还有希望吗?”然后问我们:“你们以后到底还要不要吵?!”

我们刚吵完,有气无力的,就说不吵了。

他说:“我看你们是没有决心。”他就拿起旁边桌子上一把水果刀,手放桌子上,就拿那个水果刀,“啪!”一下扎了下去。当场血就流出来了!

我们吓得都叫了起来,又哭又叫:“先生你不要这样,我们一定好好练,我们听你的话!”他说:“你们一定要有决心!”

杨:这一代人了不得的,这个故事第一次听见。

沈:我们每天早上起来练功,都有一杯豆浆、一块蜂糕。像我下腰抄跟头啊,什么前跷、后跷、虎跳,还有旋子,都是王传淞老师帮我们练的。

还有包传铎老师。他还跟我们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一年两年肯定会出成绩。这个是1955年初说的。

到1955年底,浙江省委宣传部部长来看我们演出。他感觉这个团虽然衣服破烂,但是艺术确实是很好。他来看我们《十五贯》。他是鲁艺的,他笔杆很好。他说这个戏是个好戏啊,但是戏太长,三个多小时,这样人就会坐不住,我准备把《十五贯》的两条线砍掉变成一条线。突出三个官,一个主观主义,一个官僚主义,一个实事求是的清官。把熊友惠这条线弄掉,当时是《双熊梦》,熊友兰、熊友蕙嘛。

这样就组织了一个创作班子,陈静执笔,大家呢就开会,他呢就记。由黄源牵头,他说:“你们团一天到晚地演出,这样哪有时间排练啊?”当时浙江省文化局就拨了一点钱,那也很有限的。我们叫他原始共产主义。

什么叫原始共产主义?就是不管周传瑛也好,王传淞也好,我们学员也好,每人都两毛钱。对他们来说,他们要抽烟,还要喝一点酒,生活很困难,那就凑到一块儿用吧。反正饭有的吃。

但对我们学员来说这两毛钱是很了不得了,我们高兴啊。在蔡同德制药厂,就是现在的杭州华侨饭店那个地址,制药厂阁楼仓库是堆药的,稻草一铺,每人每家一个帐子。

我们跟老师都是睡在一个房间里,向来就睡在一个房间,朱国梁呢就等于一个分界点,一边是夫妻档,一边就我们。我呢跟郑世菁一个被子,睡一个床。两个小孩嘛,她在那头我在这头,睡到早上她在这头我在那头,把被子都翻了下来。朱国梁看到,就帮我们盖盖被子。

我们没有钱吃什么、做衣服什么的。他就给我们一些钱。那时候很了不得,一毛钱能买十个鸡蛋,四毛钱能买一斤阳澄湖大闸蟹,两块钱能做一件很像样的棉袄。所以呢我们从小就锻炼做棉鞋,会做彩鞋,会自己做衣服啊什么,都会自己做。彩鞋我们从来不买的,都是自己做,做得非常漂亮。头上戴的什么凤冠啊,都是买的珠子自己串的。盔头呢,顾××他是工会主席,他呢会做道具,会做刀枪。枪呢买那个糖棍,缠上布。盔头没有,他拿硬纸板用糨糊糊上,再拿绸子贴。那么刀呢,一般呢都是拿纸壳自己做,有一次演《相梁》《刺梁》,要拔刀,拔了半天拔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呢我们有几个“传”字辈老师,周传瑛的哥哥周传铮,他呢对我们年轻人悉心培养,我们所学的曲子都是他教的,他对唱非常有研究。

那时候怎么教我们的呢,那个火柴盒拿出十根火柴棍,教一遍完了拿一根火柴,这么记数。“传”字辈老师小时候就这么来的。所以传到他们,也这样教我们。唱一遍拿一根,一直到十根,他就拿起笛子吹。

我们呢是进团以后,原来的名字就都改了。“传”“世”,“传”就是要把昆曲传下去,“世”呢是周传瑛老师取的,把昆曲传在世上。

王世瑶是王传淞的儿子。他的姐姐王世荷,就我刚才说的,我们吵架,周传瑛拿刀扎手的,就是她。后来她结婚以后因为有孩子,周传瑛就让她退职了。

杨:不能唱戏了。

沈:嗯。还说《十五贯》。后来呢改成一条线。就在蔡同德的石板地上,跪啊、翻跟头啊,我们练功也在那个石板地上,青石板有半个床那么大,整块的。他们那儿还有很大的锅,制药用的。后面就是养的驴,做阿胶啊。半夜睡觉能听见驴叫。我们就在那儿排戏练功。夏天热太阳晒也练,冬天我们在地上铺一层稻草翻跟头,下雪了雪花飘到嘴里凉飕飕的,挺好玩的。小孩呢爱这个戏他是不会觉得苦的。

汪世瑜、徐世琳,他们是1955年在昆山的时候看到布告来考的。当时招了汪世瑜、徐世琳、顾世芬、吴世芳,还有丁×,他是复员军人,他受不了这个,后来他就走了。最后就留下两个男的两个女的。

后来在1958年的时候,徐世琳呢说了句话,因为他父亲受管制,他说:“如果蒋介石回来了,我在大便,我不擦屁股我就去欢迎他。”他就回到了上海安亭,他后来又来看王老师,是王老师最喜欢的一个徒弟,他长得漂亮,比汪世瑜漂亮。当时呢周老师想让他学小生,让汪世瑜呢学花脸,但是汪世瑜不喜欢。徐世琳呢不愿意学小生,他愿意跟王老师呢学这个小花脸。他聪明,嗓子也好。所以王老师最喜欢他,他不教他儿子,教他。结果因为1958年的时候呢搞整风,每个单位必须抓出一个“典型”来。

朱国梁经常说一些实在话,就认为他是“右派”。周传瑛老师说,他对这个团是有功的,他能在1956年的时候放弃苏剧,改为浙江昆剧团。“右派”的帽子放在旁边,你要不老实随时可以戴。

但是你也不可能团里一个都不抓出来啊?结果抓出一个徐世琳。这样呢朱国梁逃过一劫,徐世琳就被开除了。他因为年龄还小,才十几岁,还够不上,那怎么办?当时呢文化局干部到我们团来抓“典型”:“同志们,你们对领导有什么意见?”那个时候徐冠春比我大十一岁,就说,我要求文化局把我们的书记调走,另外派一个干部过来。为什么?“他老喝酒而且他外行,什么也不懂。”结果被劳动教养三年零七个月。

徐冠春是俞振飞的干儿子。当时俞老也不敢说啊。他呢在里面劳动教养,另外呢因为他岁数比较大嘛,跟

龚世葵

谈恋爱。郑世菁啊我啊都对他很好,就说他谈三角恋爱。他呢唱啊什么的很好,对我们也很好。因为我们父母不在身边,毕竟总是有点差异的,所以呢我们三个人结拜兄妹。就说他谈三角恋爱,“坏分子”,就这么把他抓进去。

后来啊,浙江省公安厅厅长王芳他来看戏,周老师就说,汪世瑜练功把脚摔坏了,我们团现在没小生,让杨××演,他五音不全,唱得乱七八糟的,也不行。那怎么办呢,能不能想想办法呢?他说有倒是有,就是在劳动教养。王芳就写了张条,了解一下他在劳动教养的表现怎么样,如果好的话把他放出来。结果一调查,他是糊里糊涂进的,什么问题也没有。结果就出来了。出来没多久呢就搞“四清”,然后就“文化大革命”。他劳动教养过的,戴高帽,拉出去游街。他唱得特别像俞振飞老师,而且他戏路子特别宽。因为他是大学毕业生嘛,他有文化,字也写得好。

杨:那时候大学毕业了不得的。

沈:那个时候呢郑世菁呢很会干事,一直在生活上照顾他,后来就嫁给了他。他在五十年代的时候,就是当家小生,一直文艺三级。后来说我该不该评?说要评也可以,你退休。所以一直到退休始终是二级。他心里憋得呀,后来就死了。他是2001年过世的,过世的时候刚七十岁吧。

我们剧团呢,在1955年的时候,都巡回演出嘛,1954年,袁牧之来看戏,看到朱世藕,特别喜欢,那么就拿了支派克钢笔,就说你答应嫁给我的话就把钢笔留下,你要不答应呢就把钢笔交给电影厂厂长还给他。

朱世藕呢喜欢看电影,一听袁牧之是电影局的局长,而且还是赵丹的老师,一直在苏联留学什么的,解放以后第一届电影局局长就是他,朱世藕就答应了。回去和朱国梁商量,朱国梁极力反对,他是一心为了剧团,后来一直不和他女儿联系。

我们在上海永安剧场五楼演出。电梯到四楼,还有一楼呢要走的。那么我们布景怎么办呢?有的布景大电梯进不去,我们从一楼扛到五楼,就扛上去的。有的小道具能拿的呢,电梯只到四楼,还有一楼呢我们要背上去,很艰苦的。

杨:是华东局和上海市委领导请陆定一去看戏的,陆定一正好在上海有事。

沈:他们说是袁牧之跟丁玲,是朱世藕说的。

杨:这就可以存疑了。你们去北京演出《十五贯》,她和袁牧之到北戴河度假,见都不肯见!袁牧之当初要找朱世藕结婚就说过,在这个剧团没出息,没前途。他怎么可能向陆定一推荐?

沈:所以我认为是不可靠的。实际上呢就是上海市推荐的。

杨:应该说一个关键的人物是黄源,黄源是从上海调到浙江来的。他对上海本身就熟悉。浙江演出成功以后然后再到上海演出,上海演出陆定一来看,然后再到北京。北京就是罗瑞卿,还有一个叫林默涵,他向罗瑞卿推荐,罗瑞卿再向毛主席推荐。

沈:那天我们演完出啊,中央领导没有一个不到的。唯一没到的是周恩来,他在国外。回来听到有这么好的一个剧团,他就到广和剧场。刚好我在卖说明书,卖完了,因为我们演的角色在后面嘛,我们就卖说明书。我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广和剧场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台,怎么全是人啊,大概过二十步一个人,过二十步有一个人,我想这些是坏人吧。怎么老有人,原来是警卫,因为总理来了。

当时我们带队的叫陈守川,他是当时文化局局长,带队,指导员。后来就换了钱法成。

杨:他(注:钱法成)跟我讲,他对袁牧之啊朱世藕啊也有想法。所以现在讲丁玲、袁牧之推荐,我认为不可靠。

沈:我也这么认为。因为袁牧之有点看不起我们。为什么?因为他说这种剧团……这就不用写了。

杨:当时朱国梁好像跟袁牧之提出一个条件,女儿可以嫁你,但是要回来演戏。结果没有。特别是你们到北京去演出,他们就找个借口走掉了。本来找到他们方便一点,第一次到北京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沈:我们是4月份去的,5月18号周恩来看了戏之后,就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社论,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在首都剧场给我们发奖金,五千块奖金。

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我拿到了十二块左右,都做新的衣服穿,开心死了!

周老师呢他在艺术上,在“传”字辈里他就是状元,非常好!他呢是非常有远见的,他跟他爱人张娴从四十多岁就“撤”下来,让我、汪世瑜演出……“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盛”字辈,刚好毕业,他们就都走了,联系了社会上的造反派,现在人都在,有什么好说的呢,就不说了。

造反派么就是把整个剧团的服装都烧掉,服装啊就放在芙蓉树旁烧,那棵树烧死了。

当时呢我就说,你们干吗要这样,这是国家的财产。为什么不让烧啊,你留恋啊,你还想唱戏啊,这是你穿过的,一把火烧了!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说这是国家的东西。这也是“四旧”,那“四旧”多了,国际饭店也是以前造的,你们烧那个去!你这是反革命话,你让我们去烧国际饭店,你要再这么说的话我就给你绑起来!后来周老师在我旁边拉了拉我衣服,行了,别说了,走吧。

有一天晚上我在睡觉,突然听到什么声音,我披着衣服起来,一看,旁边有一间屋灯亮着,我就在门缝里面看,有几个人在审问周传瑛。有个人手上拿着铁棍,就是老式的窗户上的那种铁棍,就往他头上打,我看着那根棍本来是直的,后来变成这样(注:弯了)。但周老师从来就不叫的,你们饶了我吧,这句话他始终不说。到最后打得他已经不能走路了,审完了以后他上楼梯就爬上去的!没有药,就用尿,小孩的尿能治伤的。我看到铁棍打周老师我也一吓,结果让人看见了,“你在干吗?你也发痒?你也要进来?”我就走了。“文化大革命”这些事情反正就这样。现在写东西都要“低调”,始终是不让大家说得很明白,但是有一条应该写进去,打过周传瑛的人,我是亲眼见的,但是周老师认为他还年轻,能在剧团演戏,就把他招回来。自己的外甥女像张世萼,因为她条件不好,就是原来最早第一个唱苏戍娟的,条件不好,就没让她回来。他考虑的不是曾经你打过我,考虑的是只要能演戏,演昆剧,还是用你。这是很了不起的。

另外呢我就讲一讲我,我很对不起周老师。因为“文革”的时候我爱人钮骠,他呢调到浙江京剧团。后来他们的老校长史若虚啊来浙江招生,看到钮骠,他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回去回去!钮骠心动了,他想我搞京剧的就应该在北京,在杭州我搞不出什么。后来呢他就跟我说,你去征求一下周老师的意见,如果他同意你走,那我就走了,你呢跟我一块儿去北京。

我说不太可能吧。周老师这么培养我。1958年他把他爱人的戏都让下来给我演,而且不但培养我演闺门旦,还因为我瘦小他认为花旦也应该锻炼。比如说《西厢记》,给你演红娘后来又让你演莺莺。我说我不喜欢,我就闺门旦。他说你这小孩就是不懂,一个演员路子要宽,什么行当都要学。

我就去找周老师,我说周老师,因为“文革”以后都不能叫先生了都要叫老师。我说钮骠想回去,他们校长想让他回去。你同意我去呢我就让他调走,你要不同意呢他也不去了。结果周老师连眼睛都没看我,低着头,好啊,走吧。就这样,他没看我……

杨:他不敢看你。

沈:他心里很难过。结果呢我就想,周老师你那么喜欢我这么培养我,你怎么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哪怕你说一句挽留的话我就不走了。

到后来知道是误会了。1984年他带团到北京来演出,他说世华啊,侬个小囡心真狠。

我说你的心也真狠,我说你当时一句挽留我的话都没有,你说你走吧。

他说我生你的气啊!你不应该提出来,你想都不应该想。

我说当时你要是说一句你别走我就不走了。

误会啊!他呢脾气很倔的,他性格很犟。我这个人呢在台上我是演闺门旦,我私底下也是很犟的,我想你老师不说一句挽留的话,我当时我就误解了老师的意思。后来老师就说你不应该说出来,哪怕你就想也不应该想。他说我这么喜欢你培养你,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所以他连眼睛都没抬一眼,好吧走吧。结果我就告诉钮骠,周老师答应了,他马上就走了。

结果周老师知道已经走了,木已成舟了,也没办法了。他知道留不住了。后来他说要五年不让我走,五年让我找一个接班人来接我的班。我呢就找了王奉梅,她是比我们小一班的……

当时我一听我真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我知道周老师对我那么好,为我写剧本,王老师也对我那么好。我临走的时候王老师在睡觉,他说什么?你要走了?他在午睡。他说你把被子给我拉一下,可能也就最后一次了。他说,不过钮骠是好人,你还是对的。

但是我觉得周老师是误解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不愿意让我走。

后来我走了,梁谷音调到我们团了。周老师就想人家是上海昆剧团的,你还是回去吧。还有陈治平,因为在上海被打成反革命后来调到我们团了。周老师说,你哪儿摔倒你哪儿爬起来,哪怕回去。所以说周老师这个人啊他是顾大局,识大体。所以我一到他墓前吧我就感觉我很对不起他……

当时呢史若虚看到我演的戏,所以还没调北京他就把所有尖子演员全部给我,全让我教。当时我真的不是装糊涂,真的是不知道。

杨:说明你还是比较单纯。不会想那么多。

沈:没想那么多,他就说好吧走吧(泣不成声,徒弟路洁递给她纸巾拭泪)。

他肯定是很痛苦。他很在乎的。我在北京的时候,有一个人给我写了篇文章,沈世华的“世”写了士兵的“士”。他就问了,你是不是到了北京后,你连“世”字辈都不要啦?!我说没有啊。那你怎么变了战士的士?我说他们写错了。

杨:这个事也说明他对你的看重。

沈:所以我不能讲起这段感情……

杨:不讲了。讲开心的事。

沈:我在团里呢,老师一直呵护着我,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因为五年嘛,我三年把王奉梅拉起来以后,戏都王奉梅演了。

我去了以后正好文化部人事冻结,调不进去了,就借调……后来辗转我就调北昆。

调了北昆以后呢,洪雪飞是我们学生了,对她来说是个竞争,所以她对我……魏春荣她们是我招的,招了以后呢让我培养学生。我说培养学生我是可以的,但是我还要演出,我不能放弃舞台。她说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你,唯有你要演出是不行的。

我说既然这样,那我走,就调到中国戏曲学院去了。

杨:所以你是昆曲界第一位女教授。

沈:周老师曾经跟我说他有两大遗憾,一个遗憾,1956年《十五贯》在全国打响的时候,剧团有钱了,我们把钱交上去,交到文化局,没有招一批学生,如果这时候招六十个学生,成立一个班,这样整个就接上了。就等于跟汪世瑜他们就一批了,这一批人那就很好地接上了,结果没有做,整天忙于演出。

还有一个,当时中央给了我们二十七万,在昭庆寺,也就是少年宫,昭庆寺是个旅游景点嘛。就这个地方给我们盖一个团部,周老师呢有一种感恩的心理,说我们现在翻身了,只要有一个住的地方就行了,我们也没有团部,跟浙江各个团部合起来一个团部,很小。后来文化部呢就想既然你们不盖房子呢,就给我们这个黄龙洞,这个算比较大的啦。

杨:钱给文化局了。

沈:对,后来这个钱文化局给浙江越剧团在皇亲巷盖了团部了。因为省里面主要是越剧嘛。所以周老师说这两件事我是错了。因为到现在黄龙洞也没有个像样的剧场,昭庆寺多大啊,中央拨下来二十七万,再加上文化局再给一部分钱,就能盖一个很大很像样的(团部)。龚世葵

1940年生,工花旦,昆苏剧兼演的老艺术家龚祥甫之女,国家一级演员。五岁登台,有“天才童星”之称。戏路宽,舞台经验丰富,也能胜任反串角色。1956年晋京演出《相梁》《刺粱》,一炮打响。《人民日报》发表消息评论她的表演技能。该剧被选进国务院小礼堂为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演出。曾饰《十五贯》的小门子、《西园记》的香筠、《三关排宴》的佘太君、《狮吼记》的柳氏、《风筝误》的詹爱娟以及阿庆嫂、李铁梅等不下数十个角色,都深受观众欢迎。

时间:2014年10月10日上午

地点:杭州某小区公寓楼

陪访:陈启元

杨:请您说说“传”字辈的故事。

龚:我叫传瑛伯伯,后来叫先生,从来不叫老师的。(现在)说到《十五贯》,说到昆曲,都是周传瑛、王传淞,当然周有贡献。但是……

杨:知道,朱国梁、龚祥甫、张兰亭,他们都了不起,请您说说他的故事。

龚:苏剧团十几个人,为了生存,大家努力付出,不是思想好,为了生存啊,赚了钱还是要回上海大世界演出。

我七岁、王世瑶六岁出来,跟戏班子走。当时(艺人)都带孩子的。朱国梁大度!容许他们带孩子。包传铎带两个女儿,华传浩、华根泉都带的。(小孩)偶尔也跑跑龙套,没钱的。

沈传锟、周传铮、包世英(注:秋月),来了都欢迎,说要走了,好,就走。刘传蘅也是,走就走,来去自由。

开始是为了吃饭。

朱国梁有才华,能写。他读高中。是慈溪城门口捡来的。

张兰亭,“独脚场面”,一个人的乐队!撑起一片天。

乔裕茂,“传”字辈小时候,他负责包头(注:化妆)。

包传铎,实事求是,不争名利。《风筝误》主角应该是他的,周传瑛演了,他说:“弄不过他们!”

刚来时在苏州浒关,朱国梁写“幕表戏”,就是在白纸上写个简要,画个图什么的,然后演员去发挥。要唱就唱,没有写好本子的。念白什么,乐队熟悉了都知道,一声念白,就知道下面要唱什么了,马上乐队跟上。

有一次演出,念了“日头当头照”,没有这句话的,也是突然冒出来的,我也是灵机一动,马上接“想必喜事到!”下场后,爸爸抱住我,开心得不得了!

我爸爸(注:龚祥甫)什么都演的,缺什么角就顶(注:演)什么角。

俞振飞写过文章,说龚祥甫演宋江(注:《杀惜》),不比周信芳差。

最早在上海租房子,大世界第三剧场演出。后来没人看戏了。周传瑛过来,朱国梁识人,但也要拜师的,否则不好唱苏剧。

1952年,张娴才和周传瑛正式结婚。

朱国梁被上海流氓霸占了……《十五贯》之后,没有把苏剧丢掉,这(注:苏剧)是“根据地”。浙江省文化局没有把这个“苏”字拿掉,这是对他的安慰。一直到朱国梁去世,才拿掉。我们心里也很感激,大家对朱国梁这种……肯定吧。他没有一句怨言。当时全国只有我们这里有昆曲,现在昆曲是世界文化遗产。

这个功劳是谁的?是朱国梁、龚祥甫、张兰亭……这一代人的功劳。

1962年,我二十二岁,《墙头马上》演李倩君,在杭州。罗马尼亚画家埃乌琴·博巴夫妇观看,提出为我画油画像。我站了一个多小时(注:靠背),画好了。给了一盒巧克力。

后来,画家过世了,他太太吉娜·哈其乌,2013年携画到杭州,赠送给中国美院,美院作为镇馆之宝展出,吉娜·哈其乌出席了展出仪式。

我们对昆曲非常尊重。现在就是“发挥”。周传瑛说,万变不离其宗,《西园记》《风筝误》,三次去台湾演出。要排就排老的(本子)。

杨:周传瑛两次半哭,能不能说说?

龚:第一次在上海——

1954年,在光华剧场演出,住在红祥(音)小旅馆。吃饭有炊事员,没地方烧,就包个小饭店,一共二十多人,每天早饭自己管,中饭晚饭“公家”管。

那天没演出,我们小孩玩,大人回来了,周传瑛脸色不好,进去就哭了。我小孩子不懂,还说,先生哭了,老面皮老面皮!妈妈把我拉出来,说,先生难过!

过两天才知道,先生吃了点酒,乐队人开心,买了酒,酒多了,开骂了,后来打起来。饭店的堂倌说了句“到底乡下来的剧团……”

他受到刺激,很伤心,说,剧团刚刚有起色,你们这样,不要活了?!可是劝也劝不住……

第二次——“文革”批周(传瑛),打周。朱国梁、龚祥甫都很气。在黄龙洞,剧团二楼,打!把人横着,塞进椅子里去打!周传瑛一声不响。下来后,头都肿胀大了。周传瑛用毛巾包住头。

他大儿子周世琮进去,马上有人吼:站稳立场!

我们不敢响,在旁边听。“文革”后,有一次周传瑛对我和沈世华、

朱世莲

等几个人说,(被打)那天我是为了保护周总理,他们要我“揭发”周总理,我就是不讲……

说到这里,“哇”的一声,泣不成声了!

我们都愣了。

第三次——“文革”后,我还在工厂里,剧团恢复了。1964年要我回去。我说,你跟爸爸(注:龚祥甫)说,我这里很好,我不回去了。

过一阵,表弟又来了,还叫我回去。我说我不是生气,我真的不想回去了。

周传瑛又派人找我,说,拉拉(注:小名),你不想回来就算了。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要借你半个月。要演杨开慧,梁谷音(注:这时在浙江京剧团)演杨开慧,你演杨开慧的妈妈——因为只有你能配得上,你才能压得住。还哄我说,到时候去北京看戏,我们坐飞机去,好不好?

这样就去了,到北京去看戏。回来就要排《杨开慧》,剧团的人事干部对我说,你的东西都调回来了,你放心好了。

因为那个时候要求回来的人,天天要到文化厅去跑,到先生那里讲,要回来,都要回来。

只有我这个人是倔脾气,不要回来,周老师可能是摸得到我的心的。

听说这意思是我调回来了。我一听就跳起来了,我说不行,你退回去!拍台子说的。又跑到周传瑛的房间,指着说,你说话不算数!说好借半个月的……

他(注:周传瑛)不吭声,慢慢走过来说,你要哭就哭!要发脾气冲我发!回来还是要回来的。

我放声大哭了一场。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因为看到他受到那么多的苦,今天还来好像求我回来一样的,我的本事都是他教的。周传瑛拿毛巾帮我擦泪,他自己也默默地流泪。所以我只能说是半次哭,因为他没有出声,因为在他房间里,门是关的。

他关起门来说,拉拉,为了昆曲……

他知道我“文革”中受了多少苦,不死就算幸运的了!朱世莲

1932年生,昆苏前辈朱国梁之女。浙江昆剧团“世”字辈演员。长期参演《十五贯》,并在1956年华东戏曲汇演中参演《长生殿》等。

时间:2014年10月10日下午

地点:杭州朝晖二小区31幢

陪访:陈启元

朱:当时“国风社”住在上海浙江中路保康里。大人出去演戏了,我们小孩“留守”。饭有一顿没一顿。珍妮(注:朱世藕)、兰兰(注:

王世荷

)和我三个人留在上海,三个人一斤米,烧粥吃。隔壁大公司送饭,吃剩下的我们也吃。

有时候,我和

张世萼

一起,做做小生意,摆摆小摊,提篮小卖。(父亲)朱国梁是慈溪城门口领来的。上过上海的政法学堂,没有读完。朱家为了分家财,把朱国梁赶出来了。他没路走,就拜师学艺。出师后“唱赋”,自己编自己唱,骂日本人。看到大小新闻,他随时就能编好,当天就能演唱。人称“小热昏”,上海滩上出了名的。有了钱,就“顶”房子了,拿黄金“顶”了房子,成了家,养儿育女。沦陷后才到乡下跑码头。“国风社”成立时,多是苏滩艺人。朱腾云的老婆也是苏滩的。沈传芷的老婆也是苏滩。凡是愿意来的艺人,朱国梁都欢迎。沈传芷最早,王传淞也参加了,周传瑛迟得多。

最多时,沈传锟、包传铎、周传铮、刘传蘅、郑传鉴、王传淞、周传瑛,七个“传”字辈在“国风社”。客串的还有朱传茗。沈传锟来来去去,非常随意。有钱大家分,有饭大家吃。朱国梁收罗了这么多“传”字辈人才!“国风”就靠他们排大戏。后来上海沦陷,就跑码头了。愿意的就一起跑。沈传芷有家小,没有去。在浒墅关,地痞流氓捣蛋,把锣鼓都抢了。再去求老板,要回来,再演出。我们小孩跑跑龙套。周传瑛演孟姜女丈夫万喜良,才七八岁的龚世葵演公差,用链条扣万喜良,周传瑛个子高,“公差”人小,又矮,周传瑛只好弯下身子,让龚世葵用链条拴住。

老艺人都很苦。张兰亭死在周庄,没棺材钱,靠“施棺材”。南浔有个票友的女儿来看戏,把她父亲的新鞋子拿来给死人穿上。

生病也没钱看病。那天,戏班子在南浔演出,王传淞的母亲睡在戏台扶梯的边角里,我也发高烧,也没钱看病,睡在她旁边。两个病人在病痛中,听台上王传淞唱《奈何天》!《奈何天》没演完,王传淞母亲咽气了!

王传淞下场时看见,痛不欲生,可是戏还没结束,还得演下去!他强忍悲痛,演完了,才下来料理丧事。

过去艺人生活是比较随便的,三妻两妾也很正常。只是,每个人的表现也不一样。刘传蘅跟敲大锣的周志刚老婆走了。周就跟刘传蘅过不去。刘就只好走了,到武汉去了。朱国梁胸怀宽广,凡事都能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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