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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5 09: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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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泊宁

出版社:华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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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

青春祭试读:

1

4-07-01ISBN: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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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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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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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墨源(北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真正考验现代人类的不是性而是爱,现代人类的性日渐泛滥,而爱却日渐贫血匮乏。

屏幕里都是电子游戏爱情游戏人生游戏。一个游戏的世界。一个游戏的时代。屏幕外非利勿视非利勿听非利勿言非利不为。一个唯物的世界。一个功利的时代。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的我是一个空心人。空心人的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在深夜来临之际,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会玩?我还玩不玩了?还有什么没玩过的?还有什么可玩的?不玩了可不可能?当处身在一个游戏时代。

[网聊(网络聊天)+话聊(电话聊天)+上床]x[玫瑰(最少也得是人民币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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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元一捧的)+巧克力(最差劲也得是德芙牌的)+安全套]÷[

7

758521(亲亲我吧我爱你)—1255211314(你爱我我爱你一生一世)+886(拜拜喽)]=爱情疲倦症=无聊N=(失落+空虚+寂寞)%

这就是我在信息时代的现代都市里玩酷炫靓一派的简单又复杂的情感公式。

现在的我正在爱情疲倦症的后发烧期。

现在的我无聊,在网聊与话聊之后。

现在的我百分之百的空虚又失落并寂寞。

网聊,话聊,无聊,空心人的我的游戏加功利时代的爱情呀,你还玩不玩了!?

我的少女情怀是古典的。

我的女人生活是现代的。

我的人生经历为流浪式。

我的情感经历呈阶段状。

我从一两岁起就开始了流浪,从一个家庭到另一个家庭,最终到我长大成人也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在经历了一次凄美缠绵而壮丽的古典式初恋后,便开始了我的另一种流浪,从一个男人的怀里流浪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开始我拼命地想要一个家,向每一个有可能给我家的男人,但就是不被给予,后来却是我不屑于要了。

我的名字叫修美。这个名字不知是谁给我取的,基本可以肯定不是我父母取的,因为我没有父母。哎,哎,先别吓得跌眼镜,我的话还没说完全呢。我当然是有自己亲生父母的,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跑了。那时候我也许一两岁,也许两三岁,所以我其实也说不上我的准确年龄有多大,譬如说现在吧,我只能说我大约二十八九岁。但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常常让人忽略的地方,那就是我没有故乡,我是一个永远找不到根的人,因为我被拐卖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家乡,我永远不知父母何人也不知准确年龄,更遑论什么生日时辰,以及出生地和籍贯了。

被拐卖的当时我还太小,小得就象一只吃奶的小猫,所以当这只吃奶的小猫被强从猫妈妈的怀中夺去另送了人家后,经过几年,在一个偶然机会里母子再次相逢,却对面不相识。对面不相识!是的,母子居然对面不相识。所以我在成年后常想,我当时一定是死也不肯离开家或者家的附近,我一定是拼命地挣扎过、哭喊过,但我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我的嘴一定是被捂住,甚至于他们只是用一块脏乎乎的手绢赌住了我的嘴,那手绢可能刚才还被他们用来擦手上的污渍,甚至是撸鼻涕;或者他们连手绢都不肯给我,而只是顺手从脚上脱下来一只破了两个大窟窿的臭袜子,塞进了我洁净美丽的花骨朵般的小嘴里。然后他们还会打我,重重的,我的身上一定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的眼泪一定是流成了河,那泪不是委屈的宣泄,而是活生生疼出来的。我在当时就一定知道,一旦离开了这块生我并长我的土地,我就注定再也不能回去了。因为,因为我还不知道这一方水土处于中国版图的哪个区域和什么样的名称,太小的我还没有想起来需要知道这些就永远地没有了知道的机会,所以我不是别离故乡而是失去故乡,我没有故乡一如小猫没有妈妈。这只吃奶的小猫一旦被强从猫妈妈的怀中夺去另送了人家,几年后母子就对面却不相识。完全有可能,给予我生命的亲生父母在某一天,在某个地方,曾与我擦肩而过,甚至我们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曾彼此对望一下,然后便擦肩而过!仅仅是擦肩而过!尽管当时他们为了寻找我,跑折了腿,磨破了嘴,哭干了泪,费尽了心,魂牵梦绕,日思夜念;但却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一个巧遇的地方,与我对面不相识,更不相认!我们只是就那么地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便擦肩而过,因为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我们不是从同一个地方出发,也将不是奔向同一个目的地,今生今世,除非奇迹发生,否则相认是永远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我的亲生父母与我一定听到了命运那神秘而残酷的冷笑,因此我在成年后,曾对身边的一些老人,不止一次地暗想他们是不是、会不会、可能不可能乃我之父母呢?与此一致的是,我完全有可能在某时某刻重新踏上那块孕我于斯并生我于斯的热土,但是,我也将同样地茫然无知。现在的我常常这样想,一经想到此,总是会莫名地忧伤。

但我被拐卖的事还是泄露了天机,那是一个人贩子坏了事后,为了将功补过主动招供的,招供这个词不够准确,应该是说交待。我眉间一颗柔媚的红痣给了他极深的印象,但他竟是个第二手的人贩子。他说他也不知道我是从里来的,他是在一个接货地方接手的。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点实际价值都没有,不是接货的地方当然也就接不到货,接不到货的地方当然也就不是接货地方,所以他当然是在接货地方接手的。后来他仔细地搜肠刮肚才确定了一点,那个接货的地方是在北方沿海地区,事隔多年,真的记不清想不起具体的地名了,因为他当时关心的是我的身价钱而不是我的出生地。于是我虽然得以从买我的那家里被解救出来,但却仍然不能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我终于还是有了个家,一对不生育的中年夫妇从孤儿院里领养了我。命里注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不久这对夫妇竟然双双离开了人间,我于是又失去了一个温暖的家。

我的初恋在发展中虽然也使用了网络与电话与Email,但它却充满了纯正而浓郁的古典美,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初恋都注定没有好的结局,这里面没有道理可讲,事实就是如此,让人哭笑不得。所以不会例外的是,这场凄美而壮丽的爱情的结局。它的开始是古典式的一见钟情,发展过程是古典式的含蓄深沉委婉,它是纯洁的,更是高贵的。我后来的那些情感经历是现代的,是信息时代的爱情,如果还能称之为爱情的话。信息时代的爱情是廉价而泛滥的,廉价到了只认识了一两小时两个人就可以说“我爱你,亲爱的,今生今世,永远不变,你就是我的一切”,泛滥到了这样的话已经记不清对多少人说过,也记不清多少的人这样对自己讲过了。“我爱你,亲爱的,今生今世,永远不变,你就是我的一切”被说得生硬刻板,就象背台词,在现代都市青年男女的情感闹剧中,这样的被说得非常蹩脚而失败的句子却非常行得通,在这里,这样的语言再也没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廉价的信息时代的爱情是永远的轻飘飘,包括那种最亲密最深入的接触也只不过是双方某些器官的接触,甚至这种接触也是掺进了水份的,因为有安全套的阻隔,因为接触前与接触后都要清洗那些部位。所以,其实两个人不过是对方的一个肉制的自慰器具罢了。两个发生过男女间最深刻最亲密关系的人,转眼一看对方,就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遥远,刚才的激情一喷而逝,落花流水春去也,再回首,只剩下了一个关于某种特殊的进出口运动的记忆罢了,虽然是记忆犹新,但爱与情的感觉却已是天上人间不可寻。如果对方不知趣的话,那就只好再将“我爱你,亲爱的,今生今世,永远不变,你就是我的一切”的台词生硬而刻板地背一遍,好在这里没有导演,说得再蹩脚、演得再失败也不会被喊“停!”而是非常行得通地应付了对方的不知趣。

这便是我的女人生活的大多数版本,而在我的古典式初恋中,两个曾经甚至没有拥抱亲吻的人,却可以朝思之,暮想之,痛则摧心裂胆,喜则天高海阔不足喻。甜蜜得时时回味,刻骨铭心,梦绕魂牵,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真正考验现代人类的不是性而是爱,现代人类的性日渐泛滥,而爱却日渐贫血匮乏。2

诊断结果:

可以肯定患者修美是患了爱情疲倦症,在不完全意义上说,她已经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医师修美N年N月N日

能够给我做出如此准确诊断的人,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得到,因为只有我自己最了解我自己,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曾真正进入到我的心灵里如此这般地了解我。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个孤独的个体生命,谁也无法真正进入到谁的内里去,还说那个比如吧,那种男女间最基本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应该是世界上将两个生命结合得最近的方式了,但那其实不过是双方的器官亲密接触完成了一个激情的活塞运动罢了,根本无法由此而进入到对方的心灵里;所以那些同我的肉体发生过什么什么男女间最深刻最亲密关系的男人,只不过是进入到我身体中间位置的一个特殊包容性的部位里而已,他们从来没有也根本不可能由此而进入到我的心灵里。

我患的这种爱情疲倦症,是一种现今都市里正在普遍流行的病。看到我的这番话后,一定会想到了我的职业,是的,一个人的语言处处充满职业的符号,但我不是医生,而是一个护士,一个小护士。有种化妆品就用了这个名字,小护士正当青春,自然靓丽,白嫩的皮肤,圣洁的心灵,活泼的性格,高雅又娇滴滴,温柔可人,一副需要呵护的样子,不错这些特点我都有,但在我的另一面,我清高得要命,那个只把我养育到了十二三岁的家,给了我这种陶冶,不过,在现行的价值体系里,这不仅不合时宜,而且简直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致命错误,正是清高这个毛病让我与心上人失之失臂,至今某些孤寂的午夜梦回时刻,仍让我痛不欲生。但是有什么办法,我先天性地接受了这种清高。更没办法的是,我在痛定思痛之后,竟然走上了另一个极端,我开始拼命地背叛我自己,于是后来的我从一个男人的怀里流浪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于是我后来的呈阶段状的情感经历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真的是乱七八糟,我在同第八个男人做过了那种进进出出的活塞运动之后,对于再同我的肉体发生点那种什么什么关系的男人,便不再计数了,并且这种乱七八糟的改变和经历都是发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我一下子就变得既不清白也不高雅了,我远离了我的清高,这是多么让人悲伤的事情,但是,我已经失去了悲伤的感受力和反应力,就象我已经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一样,我对此甚至没有流一滴泪,曾经的清高早已被席卷进九曲十八弯百转千回的命运波涛中,在旋涡里打了几个漂后,就沉没到了几千万里深的海底,永远地沉睡了,我的古典情结已经无可挽回地一去不复返了。

我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我以前的清高其实是用泪水滴出来的,流出来的,冲刷出来的。为了我心目中那份完美至尚、绝对符合我的期望与标准的神圣崇高、真真正正的爱情,我的泪从可以洗面到绝对的倾盆,我敢说比林黛玉流得还要多,要知道她其实正是中国古典美世界里最清高的女人,也是最爱流泪最能流泪的女人,她流着泪惜春葬花,再流着泪在秋窗风雨之际于旧帕子上题几首哀怨情笃的诗,这些事我都干过,而且比她有过之无不及,但是现在,现在的我再也没有这种疯疯颠颠的做法了。这种巨大的转变,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就不思更不议,正好我也懒得去想,我现在最爱想的竟然是我小时候的事。

说起来,共有两个家庭收养了我。在第一个收养我的家庭里,养父母都是中年人,养父四十七八岁,身材健壮高大;养母四十三四岁,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那么多的病,五脏百脉都染上一两样或重或轻的病,给各医疗单位各科室都提供了用武之地,于是从中医到西医,都对她的身体关心备至,大展身手;于是家里要么中药味要么消毒水味。但养父却一点也不烦不厌更不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能天天做到按时提醒养母吃药,倒好了水以后再自己亲口尝一下水温是否适宜,会不会让她烫了嘴。

他做各种她喜欢吃的或不喜欢吃的但对她身体有益的东西,他能用几个小时的耐心给她褒汤,然后再象对待一个小孩子似的哄着她喝下去,因为养母常常会抗议说她喝够了或吃够了那些什么人参、海参、党参、红参、西洋参之类的东西,养父就耐心给她讲这各种各样的参,及其它的补品将对她的血液、骨髂及五脏大行保养之能事,完全可以预期到,在不久的一天,她就会也象他一样健硕如牛了;她便被逗得大笑,而他便一定会不忘提醒她不要笑得太厉害,会伤着身体的,并且喝汤或吃东西的时候也不能笑,否则会呛着的。

他们的爱情给了我最早期的关于爱情的感性认识。此外,这个家庭给我的最大印象、最大教育就是古典情结。养父是个古董收藏爱好者,或者说他完全就是古董家,在这方面他有着丰富的知识,经常有人来向他讨教。养父对我说:“等你长大了,懂得了很多知识以后,我就把这门学问传授给你。”用他的话说,我理所应当是他的衣钵承继者。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泛动着幸福的波光,病弱的养母脸上则是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灿烂得室内都一片明亮,我小小的心灵立刻便在这幸福的明亮中欢乐无比。这欢乐当然与他的衣钵无关,我其实也非常喜欢那些颜色古旧、黑乎乎、灰黄色调的东西。这个家里摆设的家具也是那些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制的,上面有着精美的鸟兽花纹之类的,它们都非常的沉且重,我总是想将它们挪一下或推动玩,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力气只有养父才会有的。大大的红木太师椅是我最喜欢坐的,小小的人儿在上面,越发显出来小的更小,大的更大;几张竹制小几也是我喜欢的,尤其在夏季。

养父再经常给我讲的就是关于他的那些陶瓷瓦罐、青铜鼎器、玉雕金饰银具乃至剑、扇子等古玩,还有一些字画、家具什么的能值多少钱。他胸有成竹地告诉我,绝对价值不菲,到他百年之后都将归属我,其足可够我一生衣食无忧。

在说这话时,养父绝对想不到这将对我的命运意味着什么,更没有想到他其实不可能有百年,他其实连半百都没有活到。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可预料,只有无常才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养父母有的时候不能说象个孩子,他们简直就是个孩子。下棋的时候,如果养母悔棋,养父一改呵护的作法,与养母为个棋子的位置能争得面红耳赤,几个小时后还争执不休,但他们还是照下不误。除了围棋、相棋、跳棋之外,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对唱,养父高大魁梧,养母娇小瘦弱,他们走着台步甩着水袖,象模象样的。他们常喜欢唱的戏词有:

野树花攒绣短篱,恰人住武陵溪。看谁家帘箔低垂,寂寂春深,门掩无人至;声声杜宇,叫彻花前泪。园亭清昼长,一觉留春睡。寻芳载酒知谁是?则俺莽崔生行春来到此。

俺这里萧索掩画屏,你把往事来重省,似这般泼淋漓叶上题红怨,还则见冷冥迷花底泪波明。人去暗飘零,你可也徘徊立遍苍苔径,算相逢一面都是生前定,不做美东君却怎生,早是你到了河津,我留下空庭。

我此时已能熟诵很多的古诗词,比如什么: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再比如什么: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再再比如:上邪!长相知,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犹未绝!青山烂,水面上秤钟浮,黄河彻底枯;未能绝,且待白日参辰现,三更见日头。

养母尤其喜欢教我婉约派的东西,这是她的最爱,其他这类风格的唐诗也教我,如“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事实上他们收养我的最初起因就是因为我那天生的古典美,我苍白羸弱,一付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在他们看来恰好是符合那种古典美的硬件标准,于是他们就把一个从人贩子招供中解救出来的无家可归进了孤儿院的有着浓浓古典美韵味的弱女收为养女,并且从法律上明确了这种关系,他们认为法律一定会保护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的生活是幸福的,也是诗情画意的,诗情画意的幸福当然会有着相辅相成的背景音乐的,那诗情画意的幸福背景音乐或是渔舟唱晚或是春江花月夜或是平沙落雁或是十面埋伏或是化蝶。这样的曲子悠悠幽幽,扬扬洒洒,如漫天的雪花又似涓涓细流,覆盖了我的心灵,沁润了我的灵魂,我的古典情结在其中丰满成熟,根深蒂固。尤其是在那小提琴如泣如诉的凄婉哀艳缠绵之际,两只美丽的小东西于旋律中出现,在我的眼前飞呀飞,碧草青青,繁花锦绣,千古传诵,一个美丽的故事。

养父给我要来一只小猫,它好玩极了,不仅模样百媚千娇,一身雪白的绒毛,舒徐有致地点缀着几朵黑花,乃猫中之靓妞小姐秀;而且还让我有了很多重大的发现,我这才知道原来猫还吃糖果,还有,它不仅捉耗子更爱捉蝴蝶和蜻蜓,也包括苍蝇和小虫子。我从不打它,有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省给它,但是有小猫的时候我的手背上从没断过抓伤,因为我知道小猫受了捉弄,心里一定难过,需要发泄一下,就常把小手伸给它,让它出气。捉弄小猫的当然是我了,比如说,它张大嘴打哈欠时我就不失时机地塞上一支拔了帽儿的钢笔,这样小猫闭嘴时肯定会咯嘣一下咬上,弄得它满口钢笔水,小猫便生气地挠我一爪,但并不很使劲。大人说猫是不会笑的,我以为只要露出牙齿就算笑了,人就是这么笑的,于是我就把它的牙齿扒出来露着,这种“笑”大概是很不舒服,“笑”过之后它会重重地抓上我一爪子。

世界上再没有比猫更容易丢的了,世界上再没有比窃猫贼更可恨的了。养父母同我一样怕猫丢了,一丢了我就病一场。若它很晚不归养父母就会出去唤。养父平时在单位很威严,但他却比养母更有耐心去给我唤小猫来家。我一点也不怕养父。西北的冬夜十分冷,养父也给门开条缝等猫回家来。有次这只小猫被人偷抱走,到了家后这人喂它烧鸡、火腿什么的,谁知小猫竟饿死也不吃,只是不断地叫唤要回家,人家被感动又送它回来。小猫很能干,夜夜捕鼠,它死后很久,据说这一片的居民区内也少有老鼠(小猫死后不久我的这个家就再也不复存在了,命运让我随风飘零,和养父母阴阳相隔,所以只能是据说。)它三次做母亲,按规矩小猫崽不吃奶了就要送人的。每一只小猫崽送走了,它都要呼唤它们很多天,尤其在夜里,那叫声极其凄惨。生离死别本已不堪,况乃伴以凄绝的调子,于是我睛朗的眼眶陡然有泪水滴落。渐渐的,它变得迟钝忧郁,了无生气。最后一只小猫崽送人后它整整哀鸣了一个月,一边哀鸣一边东一头西一头地寻找,夜夜如此。几个月后它就死了。死猫是不闭眼的。不瞑的猫眼聪明而透彻,仿佛洞悉一切,看了能让人的灵魂颤抖。所有的生命都难逃不同方式的劫难,所以人一生下来不是哈哈大笑,而是嗷嗷大哭。

童年的我安安静静喜欢倾听,一派大家闺秀的淑女风范。那个古色古香的小小院落里种了许多花,各种花都是会说话的。红色花银玲般清脆的话儿风趣幽默,让人开心热烈气氛;粉色花语音甜美温柔娇滴滴,令我心怡;而素色花则清新洒脱出语不俗,使我心醉。还有三棵果树,我喜欢它们的花胜过果实。风淡云白日,明月清辉里,绿莹莹的苹果花令我的目光长久伫立。一树梨花白,那般的简洁纯粹,却精美到了极致,成年人眼里的世界总是不够美,是不是因为心里太多了是非。年年四月是樱桃花开的季节,一树粉红的晶莹,画活了小小院落懵懂童心,令四月光华四射。

差不多每天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人便闲情逸致地上街散步。这时候此地房屋多为平房。偶有二三层青砖红瓦的小楼多为各级政府办公所在,远远看去十分显眼。春雨绵绵,一下就是几天几夜,将它们冲刷得别有意味,新鲜而又极具沧桑感。狭窄的街道多是泥路,虽辅砂垫石,潦潭坑洼渐次填平,但一到雨天仍是泥泞不堪。路旁疏落落几棵垂柳丁香,新绿在小雨的润洗里晶莹纯净如不染的童年,紫碧碧的丁香有挥不散的暗香悠悠,似一位隐居幽谷的高人。几段仅余的旧土城墙门,缄口不语,熟视无睹。这小城在我眼中别具一番淡泊安详的韵味。狭窄泥泞的街道是厚重踏实的,寒酸简陋的店铺是与世无争的,低矮破旧的住宅是安乐众生的。现在这早已是在发黄的老照片中才有的景致了,昔日的一切都成了往昔之日的事了。

夏季,刚刚在淡蓝色天幕上露脸的月亮知太阳还没下山便谦逊地静立一隅,看这一片炊烟袅袅朴实无华的住宅区,家家充分利用房前屋后的有限空地,种些蔬稼花草。缤纷的彩蝶舞于其间。上空是金灿的桔红光芒,辉煌而平和。这些整齐划一的小小庭院里,豆角寸长,于藤蔓上垂垂累累;玉米棒子青碧细长;葵花大大的笑脸低垂,似在傍晚时分深思。有的人家还养一头哼哼拱圈的猪或三五只鸡鸭鹅的,虽气味难闻,却一派宁和向上的生息欢乐。夜幕全降之后,一声声响起慈祥父母唤贪玩孩子来家吃饭。接下来,从一个个电灯雪亮的窗口溢出的便是童声稚气的欢叫声和支桌摆凳及碗筷温馨的碰撞声。这时便开始有一只只飞蛾争先恐后地扑向扇扇亮灯的窗口,全不顾惜头破血流地碰壁在窗玻璃上,直到家家熄灯入眠。

家家利用有限的物质所有营造了一个个小小的洞天福地。多数人家的前院有高过人的大朵地瓜牡丹花。也有种罂粟花的,鲜红艳美,异于别花。我家院中一棵树龄很长的老柳树用长长的柔枝写出郁郁葱葱生机无限。养母常说,春来到,看柳梢。因此这棵老柳树虽是植物园国里的最老,却最是青春。此地叫牵牛花为爬墙虎,其以虎虎生气将绿枝喇叭花伸出墙外,展现着生命的高度。障子根儿植满牵牛花,长长的藤蔓上红紫蓝白粉无数彩色小喇叭朝开夜卷。后院多种夜来香。夜间推窗,月光朦胧,花墙缤纷,看柔软的绿地上星星般炫目的黄花,妙不可言。月白风清,蝈蝈在草丛鸣叫,几点微约的灯光如不眠的眼睛。

到了秋季,槭红如丹,远处农田里尽是收割后的枯杆老根。满目衰黄细弱的草和片片叶落尽的树,空荡荡的远山有北风嗖嗖横行。潇潇野泊沙沙芦荡,因为有了我和养父母的加入,不再是寻常黯淡的普通物设,不见前世的喧嚣也不必来生的富贵,只剩一天悠远一地寂静,今生今世今人今时,壮美无比。这是发千古幽思、作慨然长叹、细数凄清、慢歌忧愤的最好季节最好场景,当时不更事,不解借大自然的神威消去胸中的万千块垒,再回首时已不可追。

一片草乱花黄之中,有大雁飞过,留下一声凄厉的喊叫,回荡在苍茫灰凉的上空。在古城的深秋时节,斜阳野郊,西风阵阵,凄凉山上,萧枝瘦桠,落叶如潮叶苍黄,盘旋飘舞。寂寞树下,依然有绿色顽强地挺立着,草长及膝,野花点点,一路到天涯。那远处,水云烟际,夕阳正如血如火,壮丽长天雄浑悲怆;这近处,晚霞亦凝胭脂红,温柔山冈凄美艳绝。

西部的冬季,刮着强劲的北风,吼得窗框都发抖,势如雷霆的涌潮江凌于一朝凝结成冰,似一面巨大的镜子,无语照苍天。3

幸福的保持往往是脆弱的,幸福的毁灭往往是彻底的,幸福往往是转瞬即逝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地毁掉了这幸福的一切。养父那健硕的体魄一直以来是我们全家的支柱,我和养母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坚不可摧的,也的确是的,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几年中,我偶有头痛脑热的,养父就更忙了,既要一如往常地照顾养母,还要照顾我,但他好象从来不累,他的力气用也用不完似的,这让我和养母都非常有安全感。

再坚实硕大的肉体也无法与小小的钢铁制品相抗衡,养父死于一场车祸,细致点说,就是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将他撞飞了,他的整个头部都在降落时,被触及到的电线杆柱子撞碎了,脑浆子流了一地,他就这样惨烈却并不壮烈地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刚刚给我买的几种西式小甜点心,和一件白雪公主式的西洋风格的白纱裙。那几种刚出炉就买下的西式小甜点心尚且热乎乎的,而连接这一切的那只手臂与养父健硕高大的身躯却已化为僵硬冰冷的尸体;那个用料上乘、做工繁复、精美华丽流光溢彩的白裙子也被养父的鲜血染得通红,我在日后从来不愿意穿红色的衣服。

养母受不了这猝不及防的打击,本已病弱不堪、诸疾加身的她竟得狠着心弃我而去,死前她对她的哥哥姐姐们说,将我视作她的亲生女儿,用她全部的家当供养我成长。她的遗嘱没有用任何物质性的东西如文字明确下来。她相信亲情就是诚信,诚信可以让我继续幸福的生活,可以让我读大学甚至研究生,诚信可以让她的钱保护我在没有他们的关照下成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亲情与诚信都可以被金钱诱惑而失身,甚至不必金钱来诱惑,那完全不具备实际价值的纯精神产物的亲情就会主动解开石榴裙,向金钱投怀送抱。尽管养父母在世之日常常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社会是普遍的亲情沦丧、信用危机。

我在长大以后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一笔极为豪巨的财富。金钱的力量是可怕的,我在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笔钱的数额之豪巨,也不知道莎翁的那句名言,更不知道金钱的力量足以让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俊的,错的变成对的,不可能的变成可能的,亲情友爱的变成仇恨不共戴天的,但我在那个时候就懂得了有钱不一定是件好事这个道理。钱有的时候会让一个人的命运变得非常糟糕,金钱和它的好兄弟权力一块不知在这个人世间上演了多少可怕的故事,比如雨果讲的那个笑面人的可怕的故事,比如大仲马讲的那个更为可怕的铁面人的故事。这些故事我在当时就知道,那是养父母讲给我的,他们很喜欢这些个闪耀着古典美光辉的浪漫主义小说。

我就是因为养父母留给我的这笔巨额财产而再次进了孤儿院,本来我是有着完全符合法律程序的收养关系完全成立的合法继承人,但不知道养母的哥哥与姐姐是怎么样动用了这笔钱的力量将一个不符合再进孤儿院的孩子再次送进了孤儿院,当然这次不是以前的那个,而是坐好长时间的火车才到达的一个座落在西安北郊的破败灰暗的孤儿院。养母的姐姐和哥哥很聪明,让我远离了他们的生活,让我永远地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那不是我的真正故乡,我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我从一开始就反感这个孤儿院,我强调我是有家的。人家说:“真是笑话,那算是个什么家呀?你本来就是个孤儿!那个家不是你的家,只不过是暂时让你住一阵子罢了,就象火车站上的一个存储点、行包房,你到底是哪里人、父母是谁、什么来历,只有天知道!在地上的这个世界里,看来是个永远的谜了。”

我于是在哭泣中睡着了,在梦中我居然也梦不到一个真正属于我的故乡和家园。梦中的画面总是模模糊糊,我拼命想梦见它的详细与清晰与明亮,可是,梦中的画面却就是模模糊糊,一团阴影,空荡荡的,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是什么都有,总之乱糟糟、黑乎乎。我拼命地喊叫,因为我感觉闷得难受我要发泄,我愤怒它的无道理我要质问。但是,回答我的只有可怕的回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在梦中梦魇般地不停回荡回旋回去回来,可怕之极地呈现着空空荡荡和空空如也,我的乡愁和我的家园是一个永远悬浮的虚空。接下来我便梦见了在这乱糟糟与黑乎乎之中母亲出现了,她的面目非常模糊,她的形体也很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我的妈妈,因为梦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那就是你的妈妈,妈妈!在乱糟糟与黑乎乎之中,唯一清楚的是,妈妈的腹前那么硕大,妈妈用温柔的声音说:“你还是我的赤子吗?如果是,就到妈妈的怀抱里来吧,那里就是你的家园,一个真正属于你的温暖和安全和快乐的家园呀!我生你的时候,你是个赤子,我现在唯一可以和你相认的凭证就是你是否还是个赤子?”我在梦大声地回答说:“妈妈,我是的!我是赤子!是完全绝对的赤子!”妈妈的面目越发不清楚了,只有温柔的声音从山绕谷隔之远处传来:“那可不一定呀,看看你的心是否还是赤子之心?”我低头看自己心的时候,妈妈不见了,我于是带着一颗赤子之心在梦中拼命地寻找着妈妈和家园。

这所孤儿院的院长是个老头子,他年龄五十岁左右,个子高高的,尤其让我讨厌的是他居然长了个女人一样的尖下巴,眼珠子是黄色的,肤色却是典型的黄种人,甚至有点偏黑。孩子们都叫他任杰老爸爸,因为他总是喜欢对我们这些孤儿们自称老爸爸,用他粗砺的大嗓门,温柔地叫着我们“亲爱的孩子们,我是你们的老爸爸呀”。任杰老爸爸是个疼爱孤儿如亲生的心软如水的善良小老头,他特别关心我们每一个孤儿,尤其是对于我。我的文化课是和其他有家庭的孩子一样在学校里上的,这是他的关心所鞭长莫及的,可每天早饭前都要做晨操,任杰老爸爸的关心就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总是批评我的动作不够规范,为此他常常不得不拿出长达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辅导我。

孤儿院里的孩子多数都是七八五六岁,一两岁的也有,而我来的那年是十二岁,象我这么大的孩子不多,女孩子只有两三个,她们是在这里长大的。明显的营养不良,让她们长得又瘦又小,肤色黑黄中透出一股青色,嘴唇常刨皮,那白腊腊的硬生生支翘起来几小片唇皮,那么让人不舒服,头发灰呛呛,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干巴巴的。我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可能和这时候我已经成人有关吧,她们几个都还没有呢。也许是我早熟,也许事实上我的年龄就是比她们大吧,我在那个时候的真实年龄可能是十三四吧,总之我是在刚够人们公认的台历上标明的十二岁年龄时就初潮了。加上我的营养也的确比她们要好得多,我的肤色非常滋润,面颊白嫩里透出淡淡的粉红,宛如三月初开的桃花,明眸皓齿的,唇不加点染而自朱丹。所以对于我这样的一个孩子,任杰老爸爸就非常关心非常操心。

任杰老爸爸因为太过于关心我的缘故,所以对我做的广播操都当成国家攻关课题一般积极努力认真严格和审慎。他就是用这样的态度来规范我做广播操的动作的,当然他总是在人前泛泛地批评我做的不规范,而具体的矫正指导却是在叫我单独到他的办公室里进行的。他尤其对我腿部的动作要求高,这样他便可以非常有理由地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地将他的手放在了那块芳草初萌的温柔谷中,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滑动他的手。这个时候任杰老爸爸一定非常渴望他能有种特异功能,能让身体的各部位自由地进行换岗,比如将这只手换成了他的第三条腿,那么他的满意就会达到百分。

幸亏只是做广播操而不是跳探戈舞,所以他这样的机会不是太多,停留的时间也不敢太长,我想他一定为此非常懊恼。

除了广播操之外,他还特别关心我的个人卫生情况,这种关心也是在单独辅导我的时候,让我感受到的。他对于我卫生情况的检查不是用眼睛,而是先伏到我嫩嫩的脸蛋和小小的肩头上,然后便是胸部和腋下甚至胯下,用鼻子嗅,再用手来摸,最后再指点我该如何达标。这种关心渐渐地让我忍无可忍,爆发终于来临了。

那一次,他又在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辅导过了广播操之后,对我的裤子心有不甘,终于他运用他五十多年来积累的人生智慧找到可以甘心的谋略了。

当时他先是去把已关上了的门又不放心地推开,往外看了看,然后他迅速地就退了回来,在掩紧门之前还把头从门缝里探出来,再向走廊上左右观察了一下有没有人看见,一切让他放心以后,他严肃得脸都板成了一块铁,威严地问我说:“最近正在流行皮肤病,你知不知道?是不是你传染的?有两三个小孩子都皮肤搔痒,肯定就是皮肤病。”

我没有皮肤病,我也没有痒痒的感觉。

我不信,你把衣服脱掉,让我检查一下。

看我只脱下一件外衣就不肯动手了,任杰老爸爸便压低他的大粗嗓门,瞪得眼珠子发鼓,脸拉得比他的大个子还长地向我吼斥起来,不过声音中明显没有生气的成分,倒是有些做贼心虚:“全部脱光才能检查呀!你没见过医生查体吗?”

看我果然害怕了,在听话地脱下了上衣外套,这时,他有点等不及了,由急躁导致情绪激动而致呼吸都很不正常,于是他忍不住同以往一样凑上前来,也是同样的用鼻子嗅过之后,在边动手抚摸边失控地呼吸急促边跑题问我这次行经之后没有清洗一下那里。问的时候任杰老爸爸的细长脸不由自主地就缩短了,眼珠子也陷了回去,并且眯起来,色迷迷地直盯着我。我当时脸就热得发烫起来,同时我也非常愤怒,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为他居然问这样的话。我紧盯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眸子越发黑白分明越发明亮美丽。而任杰老爸爸毫不在意,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脸色也发起红来,喃喃叫着我:“小美呀,我的小美呀,美儿乖乖呀,快脱下来让老爸爸看看,快!快点……”然后他就用万分鼓励和信任的眼神看着我脱。

那时,我真的不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更多的东西,对于淫邪一词,我在当时甚至还不知道,我在当时熟悉的是“秋窗风雨夕”和“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以及“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我僵持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将裤子脱下了。

任杰老爸爸的黄眼珠一下子就不会转了,对于这一点,我当时只是非常奇怪地看了看,我以为他是不是突然想起来哪个孤儿感冒发烧需要服药而走神了呢。当然,我错了,接下来任杰老爸爸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就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他布满青胡子茬的女人式的尖下巴扎得我脸腮好疼,他嘴里喷出成年男性口腔中那吸烟喝酒并混合雄性气味的恶臭口气,熏得我差一点呕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继续亲吻我,而是激动地大口喘粗气,一把就将代替他第三腿行事的手整个地覆盖了那块纯洁的处女地,然后就在那里胡乱动了起来。

我于是愤怒得像只小狮子,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居然将他推了个趔趄,然后挣脱开他的胳膊,就冲向门去。任杰老爸爸岂能到嘴的肉再吐出来,他跟着过来一只手抓牢我的小细胳膊,另只手又在捏我的屁股,并顺着往里面的温柔谷处滑去。我一跳老高,对着他连踢带踹,同时我又将一把热水瓶摔碎在他的脚边,我本来是想扔向他的头部,可我的力气小,不能完全摆脱他的纠缠,只刚够将这个热水瓶从桌面碰撞到地上。“砰!”的一声,热水瓶爆炸了,滚烫的水在地上冒着白气,银花般的碎玻璃沾了他满头满身,而我的手上也划了条小口子。任杰老爸爸口中“呸!呸!”地乱吐着,我趁机将裤子提起来,麻利地系好。小狮子般的我还将愤怒的大声喊叫当成了最得手的武器,闻声汇集来的很多人,最终说明我的这一武器有效地将他打败了。

在众人面前,任杰老爸爸痛心疾首:“唉!这孩子真不懂事呀,不安心这里的生活,不肯改正错误,我一教育她,她就这个样子,我这个老爸爸是真的难当啊!”他的眼里甚至挤出了泪水。

我没想到这样拙劣的表演居然也能有崇拜者追星族,一个叫召如的“妈妈”对这话非常有同感,但她那内向的性格没有让她有什么大声附和,她只是不住地对着这话点头,在听这话时,同节奏地保持着点头的频率,头点得非常慷慨大方,一点也没有她平时为人处事的小气吝啬。一经任杰老爸爸的话音落定,她就板起她那张非常有特色的惨白惨白扁长扁长的脸冷冷地问我:“你为什么这样不听话?!”她的问话完全超出了责问范围而达于质问程度。

为什么我实在说不出口,少女单薄的胸膛因为生气一起一伏得更加厉害。看我一言不发,大家伙在批评了几句我这个坏孩子后,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不过,当时有几个大人的目光是相当复杂的,她们的目光远没有她们的话达成的那种一致,尤其是当她们注意到了我那件脱下放在办公桌的上衣外套。

此后任杰老爸爸再也不关心我的广播操和卫生情况了,但却开始在饮食方面,生怕已瘦弱不及黛玉的我会有一天为减肥苦恼,所以他防患于未然,从小做起,严格控制我的饭量,并注意让我加强锻炼,比如让我一个人清理那十多间孤儿住宿处和小礼堂的窗玻璃和桌椅地面墙壁的全部卫生。

当然任杰老爸爸还真是个好人。有个农村来的孩子,在父母双亡叔姑不养的情况下进了孤儿院。这个男孩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吉克,这个怪怪的名字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因为一般说来这名字多少有点欧化的味道,但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农村孩子,他父母与周围亲友甚至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更遑论受过什么欧化的教育、接受过什么西方文化的熏陶。这名字之所以让我感觉怪怪的,倒并不在于名字本身而是名字的取出,我真不知道他的或父或母或亲或友是如何灵感爆发取出这么个名字来。因为从小过习惯了乡村无拘却传统伦理观极浓的生活,让已是十二三岁的吉克脱光了衣服同几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块洗澡,旁边还有负责生活的妈妈看着,他羞臊得受不了,想不洗万万不行,妈妈说什么也不答应,而吉克也确实太脏了,足有近半年没洗澡了;而想让妈妈走开也办不到,因为那两个年幼的孩子也确实离不了妈妈的帮助。于是羞臊得受不了的吉克竟然光着身子跑出室外去。西安的冬季,寒冷不让北京,自然他冻着了,高烧怎么也不退。任杰老爸爸不放心,后半夜了还又特意过来看他,发现他已烧到三十九度八。偏车又坏了,孤儿院里除了任杰老爸爸,再找不到一个成年的男性,于是他二话不说,背起这个虽然极瘦但个子已一米六多的男孩就走,走了十多里山路才到医院。结果吉克倒是转危为安了,而他自己却累得两三天爬不起来。任杰老爸爸做这种事也已不是第一次了,我就亲眼见过至少两回了。不过,任杰老爸爸此一番如此壮举,被医院介绍给了媒体。结果大报小报争相报道,一时间,任杰老爸爸简直成了名人,电视台记者也在为任杰老爸爸感动之余精心制作了一期长达十五分钟的专题,播出后社会反响良好。

在电视屏幕上,他同样挤出眼泪非常动情地说,我爱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把他们都当作我自己的亲生骨肉。

任杰老爸爸不是伪饰更不是矫情,他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他这几年来真的是这样做的。有这么一种人,他所作所为全都矛盾极了,充满了悖论,但是,那也全部是真的,对此,你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选择。“我在屏幕内外、镜头前后都是这样的,我的行为准则就是如此,我没有说半句漂亮话,我真的爱这些孩子到了心都滴血的地步。”我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人的复杂不能一言而概之,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尽管从事高尚工作,但也有世俗卑琐的一面;同样,尽管有高尚的闪光点,但心底里的世俗卑琐也是在所难免的,况且用他的话说我“天生具有对男人的诱惑力,你越是端庄就越有挑逗性,所谓淡极始知花更艳,色不迷人人自迷。”4

任杰老爸爸在镜头前良好地表演时,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一壮举,将带给我一个离开孤儿院的机会。一个叫黄日满的人领养了我,理由是他们夫妇唯一的儿子是个痴呆。我离开孤儿院的那天,任杰老爸爸又流泪了:“孩子,老爸爸有不对的地方,别往心里去,全都忘了吧。你到了人家,如果受委屈,要记得这里还有个老爸爸,老爸爸会全力帮你的,有老爸爸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定定地望着他说:“放心吧,我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受得了,包括挨饿和干重活,只要没有人对我心怀不轨就行。”任杰老爸爸立刻便噤了声,紫涨着脸皮,讪讪地摊了摊手,说,那、那、那你走好。

黄日满也是同样的高个子,他非常瘦,上窄下扁的一张脸,呈三角形,脸腮左侧向更左、右侧向更右地各往两边外突,他倒是没任杰老爸爸那女人式的尖下巴,但却长了女人式的薄薄嘴唇;满口的烂牙,据说年轻时牙就不好,参差不齐,后来在监狱里又让同是服刑犯人的同监所狱友们常常暴打,可谓雪上加霜,于是那颜色黑黄且里出外进不肯站齐队伍的三十多颗牙齿,便都不肯安生了,轮流闹上一阵子,今儿这颗牙疼,明儿那个牙也疼,有的时候是几颗牙齿一块闹上一出大戏,直疼得他几个月吃得不香不说,甚至有时连饭都吃不下、觉也不睡不着,到黄日满从监狱里释放出来时,这口烂牙几乎不能吃东西了。现在,在他口中的全是假牙,假牙让他的笑容也变得很是虚假。黄日满稀少的几根头发,非常老成,虽然其以黄日满的头皮为据点才不过六十余载,就忙谦逊地灰白了,然后根据自己势力薄弱的现实,拼命往长里长,再它们又被精心是梳得平贴贴的,就这样,虽然少少的仿佛数得过来根数的几绺头发居然可以将头皮基本盖住。黄日满总是穿一件黑黄色格绒茄克衫,袖口磨得发亮,他总是很仔细地在女士面前将它拉平整,再将稀少的灰白发捋向脑后,腰杆子再那么地挺一下。仿佛经过这样的努力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了,当然以他的年纪只能算是帅大叔帅爷爷。于是不管在别人眼中如何能勉强算成帅大叔帅爷爷、但自我感觉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的黄日满,就象动物世界中那些发情的雄性兽类,在以顽强的毅力勇敢地抛舍着自己的脸皮,永不知趣地搔首弄姿以吸引雌性。任何的行为都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尤其对于黄日满这种雄性兽类来说;于是这个时候赵忠祥就会用他不变的男中音,也同样不知趣地罗嗦着解释其实人人都明白的这种雄性兽类的目的。

一路上,黄日满向我介绍说他是搞文化事业的,当年是东北某专科院校毕业的,在西安工作了四十来年,其实这些情况我已听孤儿院的人向我介绍过了。我心里只是不明白文化事业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但又不敢冒然发问。其实我肯同意来他家,就是这四个字打动了我,我仿佛又听到了在渔舟唱晚的悠扬诗情中,在平沙落雁的幽优画意里,在春江花月夜的温润婉转恬然酣畅间,健硕的养父、病弱的养母在对着吟唱“俺这里萧索掩画屏,你把往事来重省,似这般泼淋漓叶上题红怨,还则见冷冥迷花底泪波明。人去暗飘零,你可也徘徊立遍苍苔径,算相逢一面都是生前定……”

我一到了黄家非常吃惊,倒并不是因为他的傻儿子,这个三十多岁的名叫欲清却脑子并不清醒的傻男人,虽然目光呆滞,衣服脏乱,但基本上也没有让我太害怕的地方;我意外的是黄日满的老婆,一个看上去就象个七十多岁的瘦小老太太居然是个疯子。她的头发是白透了的那种,因为很少洗,所以白得发黄,同时短得出奇还不规则,且凌乱得象一堆枯草,任性而凄惨地篷向不同的方向;她脸上的皱纹有着惊人的改变容颜术,它是以量变导致质变来实现这一目的,多得让人无法辩认其原来容貌的一丝一毫;身上居然穿着五六十年代款式、面料的衣服,颜色褚黄的上衣和黑色裤子,脚上一双黑布面、塑料底子、方头圆口、拉带的平底鞋。不过,当我踏进他们家门时,她是非常文静地向我笑了笑,然后扯过我的手,说:“多精神的娃呀。学习怎么样?”她的手瘦骨嶙峋,宛如一只美其名曰凤爪(zhao)的鸡爪(zhua)子。

黄家的书倒是不少,不过都是些报刊杂志之类的,尤其是报纸非常多。这在养父母给我的教育中,一直认为这是些亚文化类的东西,我便也在心里对报刊类的东西有深深的另类感觉。于是我便问黄日满有没有收藏古董,他说:“也收了点,那东西值钱呀,不过我不太在行。”

我很想说点什么,关于“那东西值钱呀”,但又忍住了。

黄日满家的摆设也与我以前的养父母家完全不同,黄家的家具与家电都是很流行的款式和品牌,但无论我怎么样努力,它们在我的眼里,也无法唤起那种让我痴迷陶醉的美感。如果说以前那个家里古色古香的陈设是位长袖善舞风情万种又端庄淑雅、天然去雕饰却艳惊四座的绝代佳人,那么现在黄家的布局摆设就是完全是个瞎赶时髦的庸俗女人,虽然着装价值不菲却上不了档次,资质笨拙难解风情却故作风雅如仙女、风流如才女状,而其真正可悲处却并不在于此。永远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地继续将东施的大粗眉毛收紧,粗黑起刺的老手生硬地做出兰花指状,永远按在胸口上仿效着那弱不禁风,却就是与千娇百媚不搭边,却就是永远不被自己觉察,却就是这样永远自我感觉良好地浑然不觉地俗不可耐下去、可悲可怜下去。这个家里的家具也很大,比如沙发,却绝对不是紫檀木制的,那上面当然也没有精美的鸟兽花纹之类的雕刻,并且它们的份量都是轻飘飘的,一点也不沉更不重,我若想挪一下是非常容易的,这应当不是我长大了的原因。

我来后,做饭收拾家的事,便非自愿地承包下来,每天都要忙完了以后才能坐下来学习,总是刚学一会,黄日满就会出现在我背后,很认真地很关心地询问我的功课,而当我有道几何题做不出来请教他时,黄日满却非常恼火,好象我是故意要他出丑。我只能将这个归咎于知识多年不用而荒废的结果,我绝对不应该怀疑他文凭与学历的真实性。黄日满每当提及自己的文凭与学历时都喜欢使用模糊逻辑,他含含糊糊地说“我上大学的时候研究了这个课题”如何如何,或者说“我是六十年代初的大学生”如何如何,然后出现在模糊逻辑里的大学两个字就将他的专科学历变成了至少本科以上并且理所当然是有学位的。

我到黄家后不过半个月,黄日满便不让我上学了。他想让我整天在钢板上刻字,然后用一种滚动式的手工操作的机器,大量地印刷同一份文稿,再将这同一内容的千字稿子装进一个个写着不同地址的信封里,寄给全国各地的早报、晚报、生活报之类的地方去。他说,现在政策放宽了,允许一稿多投了。这是他在被一家聘任的报社炒了鱿鱼之后想出来的谋生之路。稿件的来源就是组织一些没有名气但有志于名气的文学青年来写,写了以后给他,这些文学青年只求能发表就是万岁,更遑论什么稿费。

文学青年一经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了铅字,就以为万世将流芳,千秋史册亦将有其名,遂对黄日满道谢连连,开口之后必称之为老师,闭口之前也必言请其指教,而黄日满从来受之不愧。事实上黄日满一直以来,颇为他给文学青年们的这个机会而感动不已,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你看我,这么辛辛苦苦地帮你们这群文学青年发表作品,头发都累得快掉光了。”好象黄日满的头发不是生来就不怎么样,而是从六十多年前就开始为这群文学青年操心了。不错,黄日满的头发清楚黄日满确实非常操心,他每天甚至每时都要为这些文学青年的一篇篇稿件操心。他苦苦琢磨这些稿件到底都应该发往哪些报纸、哪些栏目、哪些编辑手中,才能一发而中,以不使他的邮费白费,以换来一份一份的稿费单子纷纷扑向他那有股怪味的怀抱里。那些果然投怀送抱的稿费单子证明了他黄日满的头发没有白掉。所以黄日满其实在文学青年面前是很谦逊的,事实上他不仅每天累得头发都快掉光了,而且那一张张三五十元、一二百元的报刊稿费汇款单,让他差不多每天都往返邮局取钱的鞋底子也快磨光了。黄日满就这样喝着作者的血而肥了,当然肥的只能是他的钱包而不是他的瘦骨头架子,不知为什么他和他的疯婆子都是排骨队大队长,而他的傻儿子却是肥肉包子。

于是在文学青年感动得泪眼迷蒙之中,黄日满就开始对其作品进行分析和指导了。他将纯数学的方法用于每一篇习作的分析上,结论便是这样的,此一篇已成功了百分之七十点七,彼一章亦完美了百分之四十三点九。至于那非成功的百分之二十九点三,与那非完美的百分之五十六点一嘛,黄日满思忖再三,也给它们找到了良好的运算方式,那就是运用减法,将之去掉,然后成功与完美不就是百分之百了嘛!于是那一篇篇被残忍肢解的作品,或跺掉双手或砍去双脚或干脆头颅两断,或保有四肢少了五脏,或身子完整而脑子删除,或骨架肌肉未动只抽干了血液,在全国范围内那些国家级或省级的纯文学期刊一家家的周游数载,仍未遇伯乐,再半死不活地弄回来向黄老师请教时,黄日满剩下的便全是这那种性别的世俗本事了。他或是同那些粗着嗓门骂街的泼妇一样,给那些国家级或省级的编辑们评定职称,黄审定其级别名称,初级为狗屁不是狗屁不懂狗屁一个的狗同类汉级,中级为不够人日一回的脑子进水级,高级为他娘和驴以及其他兽畜类雄性动物日出来的杂种级。评定了职称后,黄日满再向这些编辑的母亲及祖母,甚而至于其祖上十八辈的所有女性表示,非常愿意同她们发生性关系。此刻黄日满便恢复了他男性的定位,男性定位后的黄日满剩下的全是百分之百的动物性世俗本事。而这种作爱不是因为里比多的驱使,全是因为愤怒和主持正义,因为当年这一代代的女性非常淫贱,居然同这些编辑家的狗或驴之类的牲畜发生了那种关系,因而导致了她们的后代这般弱智,比他的有医生鉴定证明的傻儿子欲清都不如,又因而以连锁的诺米牌关系导致了这些已是百分之百成功与完美的作品居然没有获得社会认可,进而影响这些巨著名篇的历史承认。所以他黄姓之人为挽救人类的文化与历史传承起见,自然要运用身体的特殊部分对她们进行严惩了,直到让她们在他的第三条腿的活塞运动中,活活的被“日死了”为止。黄日满骂的时候额上青筋跳起,很是辛苦。

我在哭求无用之后,想到了任杰老爸爸,任杰老爸爸果然说到做到,于是我又可以上学了,任杰老爸爸希望我能再回孤儿院去,但是黄日满坚决不同意,他说这是通过法律明确下来。任杰老爸爸无奈,但他郑重地警告了黄日满,如果修美发生什么不测的话,孤儿院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这话在日后我的生活中还是帮了我大忙的。

任杰老爸爸告辞的时候,我心里忽然酸楚得很。我在阳台上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才转移了视线。

黄日满只好另雇了一个乡下女子,代替我给他刻字。这个二十二岁的女人名字叫梁小丽。满脸的粉刺红包时不时流出粘稠度极高的脓血,肤色黑黄且闪着油光,身材粗且短,厚厚的嘴唇在她开口笑的时候不仅仅裂向左右两边,同时也翻向上下两处,厚唇翻启后便是一口的小黄牙,一笑小眼睛就没影了似的。她刚来的那天,黄日满对着她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实在没有看出一点姿色。黄日满禁不住大摇其头,喘口粗气:“将就吧,能干活就行呀。”这女人总是用冷冷的嫉妒的眼神看着我,常说“你的皮肤为什么那么光洁?就是还不到时候,你再过几年,到了青春发育期,激素多了也得长粉刺,就也再不能那么白了,更不会白里透红了。”非常非常遗憾的是,几年以后,梁小丽的预言落空了,她可怜的愿望永远是难以实现的,命运就是这样地和她过不去。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正睡得香,迷迷乎乎地感觉有双粗糙的手在摸我。它是那样的粗糙,仿佛戴了双硬硬的老茧皮制成的手套,而且也很用力,以至于摸得我在酣酣甜睡中都疼得受不了,于是我闭着眼睛就叫出了一声“真疼呀”。醒了一看,此时黄日满的两眼正放出一种同任杰老爸爸一样的光来,向我同样地笑着,不过他没有呼吸急促,他的老手正在我的胸部又揉又捏,并且最可怕的是,他此时已是赤膊上阵,全身上下连条小裤衩都没有。我第一次见到男人的那个东西,吃惊极了。从窗帘透过来的朦胧月光,让室内的一切东西都黑乎乎,而黄日满的腰下更其黑暗,黑暗中一截丑陋不堪的烂皮包裹的肉,正直直地挺起它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在阳光下的头,闪着一种暖昧的光泽,在一点点的逼近中,向着我发出渴血的贪婪来。

我拼尽全力反抗,但也无济于事,正在这时,忽然一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幽灵闪了进来,哈哈地大声狂笑,那疯狂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以至于黄日满吓得全身开始发抖,呼吸明显开始急促。疯婆子!我更是吃惊了,我是亲眼看见,刚才睡觉前黄日满给她吃了一大把足有七八片的安定。

疯婆子就这样幽灵般地闪进来,就这样疯狂地大笑着,然后一把就扭亮了电灯,接下来她伸出瘦骨嶙峋、指关节突出的鸡爪子一样的手紧紧抓住黄日满同样瘦骨嶙峋的肩头。疯婆子边疯狂地哈哈大笑着,边用力地掐着,她的指甲尖尖的,指甲盖里的有圈粗粗的黑泥,油汪汪的,颜色真是黑又亮;在深深嵌进黄日满皮肤松驰的肩头后,有暗红从黄日满那垂垒的老皮的小皱褶间慢慢渗出。疯婆子这才稍缓了口气,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地说:“老黄呀,你不想再蹲几年大狱吧?”然后又是一阵阵哈哈的狂笑,“看来你还是想进去再享几年的清福呀!儿子!欲清!快起来!你这个傻子,你媳妇要让那个老东西占先了!你这个傻子,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呀,你爸爸要给你戴绿帽子!他要扒灰呀!你早晚得戴这顶大盖儿的绿帽子呀,你这个硬壳的王八!活王八呀!气死我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妈死了都闭不眼呀……”疯婆子不再哈哈狂笑了,此刻她的泪泉涌一般,手指头戳着黄日满的脑门子,满脸鄙夷,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老不是人的!黄日满,你说你老得身上的皮都垂头耷拉脑的,一抓一大把,全身找不到一点平乎的地方,怎么你见了女人还不老实呢?我早晚得把你阄了!阄了它,你就老实了,你这辈子就是为它活了!我这一辈子的不幸都在这儿呀。要不我一个五十年代的女专科生,现在怎么说也是出类拔萃的处级干部,这倒好,我们俩个都混成了今天这个惨样儿,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因为你老不正经,你说这值得吗!?阄了它,才能解我平生的最恨!你现在不是有梁小丽那个骚娘们和你偷偷摸摸的吗?干什么还打美娃的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明一份钱、暗一堆东西的给梁小丽呀?我一看见梁小丽那一脸的骚疙瘩就恶心,这些乡下女娃子,眼皮子浅,骨头贱,一给点好处,就随男人便了,哼,贱货!一文不值,天生下三烂的……”

在她的哭诉和笑骂声中,眼看着黄日满刚才还腆胸叠肚耀武扬威的第三条腿,竟一下子折了脊梁骨瘫痪了,我的心里在羞与愤之外,装满了非常的惊讶,当时的我太年轻了,对一切都感觉新鲜与好奇。黄日满的头也同它一样拉耷着,灰溜溜地走了,同时小声骂道:“你个死女人,怎么也不死呢?占着茅炕不拉屎。你什么时候死了,我就好了。我这一辈子算是让你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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