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火花(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1-18 15:43:01

点击下载

作者:孙绍佩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青春火花

青春火花试读:

《春青火花》序

常智奇

在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洛南县的一次文学作品创作研讨会上,经商南县文联主席姚家明介绍,我认识了孙绍佩先生。姚家明主席介绍说,他是一位教师,正在写一部长篇。高挑、清癯的孙绍佩先生在一脸书生气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满面沧桑的神态。他在饭桌上给我敬酒时显得拘谨而又谦卑。我回西安后没过多久,他先给我写信,后又打电话,说他写了部长篇小说,想让我给他这部辛辛苦苦创作的作品写序。又忐忑不安,语言不畅地说:没有能力支付我的稿酬费用,但又非常希望我能为他写序。出于对文学的虔敬和对同道的认同,对身在山区甚层作者生存艰难的理解,我欣然应诺。没有多久,他风尘仆仆地来到西安,送来了这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青春火花》的书稿。他坐在我的办公室,南窗斜阳照进房间,桌上一片灿烂。我给他沏上茶,静静地听他讲述自己创作的故事。他很穷,生活很拮据,但他酷爱文学,一个山区的退休教师,在文化氛围相对寂寥,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书籍资料并不丰富,生活条件并不优越,教学压力又那么大的情况下,能克服重重困难,潜心创作出这样一部长篇小说,实在不容易。

孙绍佩是一个在“新中国十七年文学”提倡的“革命的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的文学观念和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作者。他创作的长篇小说《青春火花》走的是一条“歌颂新时代,歌颂新生活”的中国传统小说、通俗文学的路子。他在传统通俗文学的创作中,强调通俗文学的大众化、民间性。他继承了中国古代小说中传统的章回体,话本式。他在通俗易懂中追求趣味性、娱乐性和可读性,但又不失“寓教于乐”的道德教化,抑或宗教布道之效应。通俗文学重视人物及情节的丰富和复杂,重视世俗的情感和传统的道德规范。《青春火花》的审美判断更多地锁定在道德的判断上。作品中主要人物的性格塑造和情感世界的展示都是在惩恶扬善、因果报应的审美范式中完成的。作者努力在神话和现实的融合处寻找当代小说表达的自我途径;在人性与神性的统一中寻觅前世今生的情感机缘,友谊珍贵;在天人感应的宗教形式中寻觅人创造精神财富与物质财富的宏阔志向和远大理想;在天上地下,山水河流的重新安排和改造中寻觅青春、爱情、生命在推动人类社会前进中的价值和意义。作者在修辞和叙述方式,以及人物关系的安排、故事情节的设置等方面,都受到《搜神记》《世说新语》《李娃传》《红楼梦》等古典小说的一些影响。在这里,神话、传奇色彩是通向理想主义的浪漫坦途,这里的现实生活中矛盾的揭示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是表现普通劳动者生存境遇和生活状况的基础。

作者以主观抒情的笔调写清潼公路拓宽改线工程建设中一群年轻人艰苦创业,顽强拼搏,团结向上的斗志;写徐宫、徐建、刘志、刘仁等人面对社会上的不正之风、邪恶势力敢碰硬,勇敢斗争的精神;写他们在为民立命,为民造福工作中的勤劳务实、一丝不苟和公平正义的高尚品德;写他们在重整梧桐村凉水沟河山,把山、水、田、地、池、路、房统一规划的新农村建设中的酸甜苦辣;写他们在建厂、建窑、建鱼塘、建养殖场、建电站、修水渠中的喜怒哀乐;写华再兴专员、柳河清市长等领导干部的清正廉洁,与民同乐的作风;写柳莲英、董自珍、黄山、华子昭、逸远、慕容芳等一群年轻人,在人生路上的谋职、求学、上进、拼搏、友谊、爱情……这些人物命运的设置和精神情感的揭示都是在作者主观思想的支配下进行的,有时候,有些地方不符合生活的逻辑,他就借助于“神力”,“神力”是作者主观抒情的“诺亚方舟”。

作者在严肃文学创作观念的指导下,很注意向通俗文学审美范式方面倾斜,强调大众审美情趣的阅读性、传奇性、民间故事性。例如:主要人物身份的神话色彩的涂抹;刘志为陈家烧锅陈国政被害一案的申冤;徐建、黄山、李正茂他们进山打猎情景的描写;市长的女儿柳莲英死而复生;刘志等人神合一,夜间飞行,前往送礼;他在第十五回与梁上君子王老三见面的情节设置等等,都具有鲜明的通俗文学的色彩。

文学的判断和区分标准总是随着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意识形态的变化而变化。一定社会历史发展的总趋势必然规约着时代的经典化的操作机制,同样也影响着文学的“雅”与“俗”的判断标准。因此,“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也总是在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中相互之间游走和转化的。例如,《诗经》中的《关雎》是民间歌谣“风”的俗篇,到了汉代董仲舒时代,却把它当成“后妃之德”的经典“雅”作来注解。《青春火花》是在“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之间游走的作品。作者用新思想、新观念对神话故事中的大仙形象进行改造,赋予其时代的、美好的、新的感情。例如:王母娘娘在“牛郎织女故事”中是一个要神性而不要人性的、冷酷无情的、“护法神”的形象。而在这部作品的第五回作者却把她变成了和蔼可亲、慈祥善良、富有仁爱之心的“月下老人”的慈母形象。

作者成功地继承和借鉴了中国古典小说的一些写作技巧和表现方法。《青春火花》是在“才子配佳人”“英雄救美女”“仙女配牛郎”的传统模式中装进现代人新生活的新内容。作品在情节的设置和结构上更多的趋向于“言情”与“武侠”的融合。例如,刘志、刘仁孪生兄弟的情节设置,杜勒谎言逸远也有一般无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的尴尬;《刘志夜梦芙蓉女海岛枪战杀戮狂》《特警队子昭骂男友裤裆沟刘志困二秦》《子昭任命查疑犯刘志率师灭毒枭》等章节,都是典型的例证。这里的武侠已演变成“枪战”。你读第三十一回《刘志人前夸女友子昭三审未婚夫》与唐宋传奇中的《苏小妹三难新郎》相比,不难发现在情节的设置与人物关系上有着借鉴、模拟、对位、相似、相通、相叠加的关系。

作者很会编故事,作品故事情节曲折动人,跌宕起伏;悬念伏笔,明暗照应中步步推进,不温不火,徐徐道来。人物形象、性格在具体事件的叙述中展开。作品是以人说事,以事写人,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有《水浒传》《三国演义》式的粗犷和放达。例如,作品在第二十五回《刘志大洋觅珠宝,保姆家里起祸殃》一章,表现内维尔和逸远喝酒时的场景和言行时,用的就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叙述方式和语言情调,寥寥几笔,把内维尔的丑陋嘴脸描写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

作品形象地描写了刘志的足智多谋,英勇善战,遇事冷静;华子昭巾帼不让须眉,剑胆琴心,柔肠侠骨;黄山的统揽全局,睿智多才,慎密干练;慕容芳的才貌双全,正义善良,敏慧机智;钟自祥、柳河清的深入实地,调查研究,为民排忧解难……

这是一部描写人在改变自然的生存环境中,审视人性,塑造美好精神形象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的文学观是一种“寓教于乐”的审美观。他在坚持真、善、美的前提下,突出小说“流浪者的感情”“游戏中的消遣”的审美特征。像求学路上风波起;华子昭收义子;刘志、逸远、徐宫、安斯、吉亚他们去游双瀑布旅游景点,安斯因嫉妒,上树捉太阳鸟而跌落惊昏;深山狩猎;梦中情人现实女等等,都是怡悦性情,美化心灵的生动描写。正是由于作者在这种小说创作思想支配下,整个作品写得从容、朴素、自然、流畅,率性。时空跨度大,乡土风情、异国情调、人性写真、神界幻想;生活面宽,白领阶层、贫民穷巷、山林狩猎、别墅品茶等,无不表现出作者在写作时的一种想象、幻化、自由、舒展、通脱的自由心态。

作者对农村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农民的生存境遇、思想情感,以及风俗习惯是非常熟悉且有自己的思考的。例如:欧阳一仙先生编写的《农村杂字》总则部分和八章中各章的统领文字;章守财家的《梧桐村规章制度》;黄山的《布政九章》;作品中开路造田的工程操作,养殖、栽树过程中的秘籍要方及婚丧嫁娶中的礼仪风俗等内容,都是很熟悉也很有见地。

孙绍佩的语言文字受中国古典小说影响比较大,他是在中国古典小说的语言和生活中民间俗语的结合中寻找自己的语境、语序、语式、语调。他喜欢写古体诗,他的古体诗写得很通达、平顺、流畅、自然。他在作品中不断插入一些古体诗词,给作品也增添了些许文言气。《青春火花》是一部把通俗性、言情性、励志性、可读性融为一体的小说。我希望作者能在今后的创作中,紧紧围绕塑造人物性格来塑造结构故事情节,“立主脑,减头绪”,在凝神聚意、“形散神不散”方面再下功夫,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创作出更新更美的好作品。2014年冬于古城长安大明宫遗址公园

阳春三月的一天,煦风习习,蛱蝶翩翩,温湿的空气里,糅杂着浓郁的桃李花香。常言道:春风醉人。欧阳一仙伏案劳作已久,渐见肢体倦怠,他伸了伸懒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伏在案上昏昏睡去。第一回灵霄殿土地说政凤鸣岗五圣降生

一仙精灵,随着御使公差,缥缥缈缈来至南天门前,那御使公差趋步上前,和守门神将搭过话语,又领着一仙先生至那灵霄宝殿。御使公差领着一仙叩拜已毕,便在右首书记小案前坐定。这时只见黄门官上前奏道:“启禀我皇万岁!东胜神州黄河之滨有一当方土地求见。”玉帝传旨:“宣他进来!”那黄门官复至黄门外,轻动拂尘宣道:“东胜神州黄河之滨当方土地上殿!”当方土地参拜已毕,玉帝喝道:“汝本地仙之数,不在当方司职,确保风调雨顺、林茂粮丰,为何擅离职守,私闯天宫,此话何说?”土地忙叩首道:“圣皇息怒。只因当方黄土儿生性愚顽,卑职所辖地域,林木砍伐罄尽,草坡毁垦,捕杀无度,河湖难见鱼鳖,獐鹿无栖身之所。臣民贪钱轻德,明抢暗盗时有发生,当方官吏又不懂治理,像此以往,即使风调雨顺,何有林茂粮丰?”玉帝道:“以爱卿之见,当以何为?”这时站班中闪出太白金星奏道:“黄河之滨土地,司当方土地之职已三万三千九百载。三三得九,九九逢生。又在这三万三千九百载中,上自天文,下至地理,古至混沌初分,今到此时此刻,远至天涯海角,近至眉眼之间,诸般知识,都潜心温习,早已胸有大志。但上不能报效圣主,下不能普救众生,若让他转生阳世,治理一方,或许能有成效。”玉帝道:“黄河土地爱卿,你意下如何?”土地道:“若圣主信得过我,小臣愿往。但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人帮’,臣无左右手,也难成大事。”玉帝环顾左右,言道:“哪位愿往?”黄河土地道:“也不必劳动御前神将,只需请宫廷营造司鬼斧子徐宫,巡天金甲神小刀手刘志同往即可。”玉帝又对欧阳一仙先生言道:“汝本三曹书记之职。现已在尘世供职,你回去可速速安排,一旦黄河土地身临阳间,你即到他身边司职,各种事体,详尽铭记,待汝等升天之日,论功再做升迁,不可懈怠。”欧阳一仙出班跪奏道:“小民谨遵圣命。”玉帝道:“黄门官!”黄门官道:“微臣在。”“宣巡天金甲神小刀手刘志、营造司鬼斧子徐宫上殿。”黄门官诺诺而去。片刻,那黄门官领着金甲神刘志、鬼斧子徐宫上殿。刘志,何许人也?有诗为证:

细皮嫩肉书生貌,莲步纤腰丽人态。

不见黄金锁子甲,谁信此公是将才。

那徐宫也有诗为证:

虎眉凤眼老龙头,爱眨眼睛点子稠。

鬼斧造就天仙阁,神工落成王侯楼。

刘志、徐宫参拜已毕,玉帝道:“现派二位爱卿跟随黄河当方土地黄山到东胜神州成就一番事业,不知二位爱卿意下如何?”刘志道:“请允许微臣带所养金猫前往。”徐宫道:“微臣也请求带所豢养黑熊前往。”玉帝一一准奏。玉帝又唤过黄山道:“爱卿还有何话?”黄山道:“尘世沧桑,沉浮无常,农事有风、雹、旱、涝、虫、病之患;工商有滞销、假冒之忧;仕途有谗贬、攻杀之灾;公案有冤假、错误之失。微臣至那尘世之间,本意是教化众生,拯救愚顽,以期创建一个文明开化之世界,如有这患、忧、灾、失,岂不玷辱了我主圣明?”玉帝沉吟半晌,唤过天庭库廪掌管,取过拇指盖般大小的三个小葫芦,吩咐道:“这第一葫芦,盛天宫御粮三合,第二葫芦装天宫御水三滴,第三葫芦藏九转起死还阳丹三粒,遇有灾厄可逢凶化吉。其他不测可焚香朝天礼拜奏禀,自有神明照应,不必多忧。”黄山接过三个宝葫芦,再拜而退。黄山、刘志、徐宫带着金猫、天熊缥缥缈缈,出了天庭,直向那东胜神州而去。

再说那黄梁省南柯县临河镇梧桐村凤鸣岗住着黄、刘、徐三家。一年五月初五,五点五十五分五秒同时生了五个孩子,其中徐、刘两家,生的是一胞二子。黄家孩子生下来,两腮鼓胀,其母陈英从口中抠出花生米粒大的三个药葫芦。刘家孩子白白胖胖四肢蜷抱着一个尖耳猫脸的孩子,其母从口中抠出绿豆粒般大小二十四个水泡,每个水泡破裂后,里面有一个二毫米长短的小刀。腹部有一个红肚兜,肚兜口袋内有一副折叠得很齐整的大拇指盖般大小的黄金锁子甲。徐家孩子也是收腹缩肢,怀抱着一个狗脸圆耳的黑小子,黑小子怀抱一个指头般大小的盒子,盒内锯、锛、斧、凿等齐全。这五个孩子见光而动,遇风而长,并都向人形、齐整转化,眉眼惺松地拜罢四方、高堂,就搬个小板凳坐下,吵着要各自的东西,其母一一付予,已是惊吓得十分了得。只是那半晌光阴,已是长成了半大的孩子,衣服已是换了三五次,只是刹那间也就不行了,最后只好将父亲的衣服胡乱地裹缠在身上,口中嘟囔道:“似这般衣着怎的见得了人的。”其母好言宽慰道:“似这般,买也不行,做也不行,况我们农家小户,哪来这么多钱,只好先将就着,等身材长定规了,再买方才合算。”且喜几个孩子对穿着并不十分讲究,只此三言两语,也便支吾过去了。其父母又说:“总得有个名讳,方好呼唤。”只见那不满一朝孩儿,匍匐在地,口中应道:“孩儿已是有名讳的了。”遂折枝为笔,书写于地,各家分别是黄山、刘志、刘仁、徐宫、徐建。字体娟秀飘逸,父母已是唬得战战兢兢,不敢再作言语。第二回凤鸣岗刘志鞭打告状客鹰愁涧徐宫初动改河工

那黄山每日读书著文,言行有素,巍巍如山稳健,倒也相安无事。徐宫、徐建每每往架桥筑路工地跑,帮大人干些活计,身勤口甜,倒也十分招人喜爱。只是那刘志虽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花蓇葖般水灵,却爱惹是生非,舞拳弄脚,且有刘仁帮着,一唱一和,三五个人,奈何不得。那般苦主,多半是地方上霸道惯了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咽下这小孩子家的窝囊气,不久便都寻着了他们的窝儿,车水马龙般地寻上门来,吆三喝四,害得那年轻二老敬茶奉烟,净将那好听的话儿端出口来。才将这个支吾走,还末呷口茶儿,那另一个又踏着脚跟赶将来,说五道六,夫妇二人叫苦不迭。翁爹翁婆,心疼儿子媳妇,也就掺和进来,帮着说和,就这样将一个静谧的农家小院,闹得沸沸扬扬。两个小猴儿,不到吃饭不回来,吃饭光景,又总想让娃们吃点儿东西,故而只有待到那夜间人静之时,扒光了衣服,按定那溜滑的小屁股。但二小子并不惧怕,刘志龇开一口小白牙,牵动红红脸腮,犹如带露的两片花瓣,花瓣上又现出两个小酒窝儿,举起的手凝滞在半空,就是难以落下。刘仁将个小屁股撅得老高,差点儿要够着爹爹的鼻子尖了,嗲声嗲气地说:“不关哥哥的事,是我闯的祸,要揍就揍我吧!”刘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手缩了回来,夫妻俩一人搂住一个,在那娇柔的脸蛋上美美地亲了一口。

刘志、刘仁嘀咕了一通,刘志坐镇,刘仁盯梢。凡是到刘家诉苦的,返回村口时,他二人截住,折几根树枝,轮番抽打,打得嗷嗷直叫,边打边问:“还敢告爷的黑状不?”被打者磕头如捣蒜:“小爷公息怒,在下不敢!在下不敢!”“再告,打折你的脚骨拐。”这样几次三番,便也就不再有人上刘家纠缠,刘公悬着的心便也就安了下来。说也奇怪,村子里那鸡摸狗盗,赌博斗殴之事,反而销声匿迹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间夏尽秋来,水瘦山寒。忽一日,天气晴和,秋风不起,徐宫同徐建商议:“须得生个方子弄些钱币使用。”徐建说:“哥哥有甚话讲,只管吩咐。”徐宫说:“今区委调动五乡民工,筹集百万之资。要拓宽改建清潼一线,现有鹰愁涧一段,因其早先摔死数人。民工惧有鬼魅作祟,伤残人命,至今无人承揽,工价一加再加,我与兄弟不如前去揽了此活,挣得几个纸钱,一则供家中日用之需,二则落几个零钱耍子,不知兄弟意下如何?”说话间刘志、刘仁前来串门儿,刘仁道:“徐二哥!委屈一下,借你的掌子换几个钱花,你的臭掌子怎么恁般值起钱来了?”徐建道:“休要贫嘴。我哥哥正和我商议,准备承揽鹰愁涧一段工程,今日正好风和日暖,我兄弟等又正好无事,不如就去走一遭再做理会。”

已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季节了,但满目却不见一丝肃杀的气氛,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轻盈的白云,柔和的阳光洒照在绚烂多姿的原野上,人群的嘈杂声,矿钻机低沉的吼声,铁锤敲打钢钎子的叮当声,共同奏出了大地母亲的心声。徐宫站在八十八号桩的山脊上对徐建说:“人们把这座山叫老鹰岩,其实是不妥的,老鹰的脖颈比这粗,头没有这么大,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其实不能叫岭而应该叫垭。因为它高不过六七十米,宽不过四五十米,垭顶仅此一米左右,薄到叫人难以置信,河水流到这里,已经进入低山地带,河滩比较宽阔,但这座山硬是像一个楔子,将大河拱成了尺蠖形的一个大湾套,我们站的这个地方虽然不高,但由于极薄,就显得十分陡峭,上山的时候,前面人的脚跟几乎要踩到后面人的脑壳上。河水直向这山崖脚下撞来,这山垭,多像皮包着几根筋骨,突兀嶙峋,因此这座山,应该说是一只风凰,一只落水的风凰。主峰两侧那伸出的两座小山,就是它淋湿了的翅膀,无力地低垂着。从这边山脚到那边山脚,这尺蠖形的大湾套,大约有两千余米长,估计有三四十个桩号,二十余万元的工价,爆破器材,约计一万余元,这个险峻的悬空切割工程四万元,这几项加起来,约计二十五六万元。如果我们从这里切下四十米左右的一个缺口,三十米的河道,十米的路面,若平均每切下十米需一万元,估计有十万元可完成改道工程;用五六万做一个拦河大坝,因石头方便,估计也不成多大问题;再用十余万元整理河滩,这样不增加钱,或只增加少部分钱,即可多得三百余亩滩地。因此现在这种绕山转的公路设计,实际上是一种决策上的失误。”徐建道:“如果我们用山岩切割机,定向爆破,尚可节余四千余个民工日,一个工日以十元计又是三四万元嘛。”徐宫说:“何尝不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徐建道:“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徐宫反洁说:“你怎么就想到了这一点?”徐建道:“我这叫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呀!”“你这叫形拙而神不拙呀!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这湾套地带所在村组干部联系,将他们的活计全部承揽过来,不愿意干的,清手续走人。我到指挥部去签订承包合同。”言罢,徐建从南坡下山,徐宫从北坡下山。

花开两树,只表一枝。且不说徐建去揽活计,单说徐宫下得山来,自个儿寻思,如果指挥部不肯将活计包揽给我,将怎个处置?好徐宫,念动真言,只见平地里起了一缕青烟。青烟过后,当方土地手拄龙头拐杖现身,口中言道:“小官人,唤老身有何吩咐?”“现今闲来无事,想揽老鹰岩一段活计耍子,只怕指挥部不肯将活计承包给我,特请老官儿随我走上一遭,掺和掺和。你可扮作县公证处老王,王志远。就说我是省工程总局第一工程队的徐队长。”二人商议已定,一路上说说笑笑,直向工程指挥部而来。“五金魁首,六六顺呐!”指挥部设在一个养路段处,五间正房,两头两间是包间,包间房门向走廊开,墙上挂着“抗劳不上”“乱放炮”“倒卖公路”等的木牌子,还张贴着几张“刁民”写的公开检讨,给人一种肃杀的气氛。正房的左上方有两间小屋,那显然是厨房,厨房的烟囱上正冒着缕缕炊烟。小屋的山墙脚,一堆堆的鸡毛兽骨,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正是那狐狸洞口、野狼窝边的光景,道场上临公路的一侧五面彩旗慵懒地翻卷着。“三星照哇!四季发呀!”徐宫二人刚踏上养路道班的道场,划拳行令的吆喝声便传入耳鼓,一踏上指挥部的正门,浓烈的酒精味便扑鼻而来。这时,耳门的门扇正开着,比较清醒的胡副区长眼尖地看见了王志远,忙起座,踉踉跄跄地来拉老王:“王!王!王公正请!请上座,请上上座,你可是顶顶公正!顶顶公正的司令啊!”“我胃口不好,消化不了。这位是省工程队的徐队长,想承揽一点儿活。”“承揽活,人要活干,活要人干,好说,好说。只有三条:一是交见面礼挂钩,二是付款回扣,三是嘛……也得按要求干活,按标准验收!”这个胡副区长,倒也干脆,只是酒后吐真言,三句话中只有一句是人话。“二十余万元的过脚,恐空口无凭,也得写个条条款款的方才稳妥。”“你也是个假正经!我说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行也不行。哦,也要有个差不离啦!”毕竟是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再蛮横得不行也行,行也不行的后面,还有个差不离坚守在最后的一个阵地上。土地神见徐宫脸露了不悦之色,立即反守为攻,不无椰榆地说:“胡副区长,看来你今日太忙,我们改日再来拜会!”胡副区长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其他酒客貌似也看出端倪,也有认识王志远的,知道他是个犟脖子。况且好歹是县上的人,那个省工程队的小伙子,又不知底细,看来也不是个好捏的软枣,弄不好,惹出麻烦,怕也不好收拾。于是,便又有几个离座前来搭话,说什么:“不喝酒,现在开饭,请入席用饭。”徐宫、王志远言说:“刚才才在饭店吃过饭。”胡副区长见这二位酒不喝,饭不吃,心内发怵,但又转念一想,有什么大不了的,省上的,县上的,还不是来我手下干活的。到时候,还得听我的炮响,围着我的指挥棒转。这样一想,神气又来了:“咳!你们要是吃过饭了,我也就不勉强了,你们先去找假斋公聊聊。”假斋公姓王名龙,原先在县委组织部任部长,因几个人事安排与李副书记过不去,被贬到北山区任副书记。刚一到任,又遇到公路施工,于是又被派到公路指挥部来,自己带个煤气灶,自炊自食。别人邀他喝酒,他说不会;别人邀他吃肉,他说吃斋。但却有人见他吃肉喝酒,因而落下个假斋公的雅号。假斋公四十多岁,马脸剑眉,虎眼鹰鼻,铁青脸色,络腮胡须,使人一见便有三分畏。假斋公对人也是半阴半阳的,说是假,却是真;你说真,他却是假,常常弄得人哭笑不得。徐宫、王志远刚进入办公室,假斋公便抬起手腕,指了指表说:“十二点了,下班了,喂脑壳。门外等着,下午两点半再来!”今天一上午整个指挥部只有这个假斋公正经八百地坐在办公桌前办公。外加一个到路段检查施工的技术员刘刚,也算是在工作。

徐宫、王志远无奈,只好退出办公室。一边是半死酒鬼,一边是闭门谢客,真格地使徐宫没了主意,只好迈着闲步,在指挥部的那五间正房间尴尬地转悠。几间卧室的耳门敞开着,床底下,床头前,到处都是红西风、二锅头等酒瓶,红塔山、茶花等烟盒。条桌、茶几上散乱地堆放着麻将、扑克,这些属物显示着它们的主人时髦的醉生梦死的生活。收工的时刻到了,民工们扛着铁锨、大锤、钢钎疲惫地成群结队通过指挥部门前。五面彩旗迎着微风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轻盈地舒卷。民工队伍刚刚过完,尖厉的警戒哨音和着粗犷的放炮员的吼叫声,便在山谷间回荡。顷刻间万炮齐鸣,山摇地动,火药的硝烟掺杂着尘土弥漫了广袤的原野。

假斋公做了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醋熘白菜,一盘麻辣豆腐,炒了一盘兔子肉。这个假斋公还是一个好枪手。他五点半准时下班,肩上扛着从张中发张大个子那里拎来的火铳,在哪个岗头地边一溜,当残阳落尽余晖的时候,枪筒上挑一只野兔,二郎神似的晃晃悠悠地归来,脸上刀削般的条纹,便弯曲起来,胡须一根根地跳动,显示着他内心的欢乐。归巢之后,美美地抽上一支烟,将野兔剥皮剖肚,下锅煮熟,这便是他第二天的下酒菜了。他喝酒也有严格的规定:酒是低度果酒,每次只一小杯,不过一二两光景。也不呼朋引伴,独斟独酌,吃一口兔子肉,呷一口酒,二两下肚,然后吃一个馒头,喝一碗汤,掏出手绢抹一抹嘴,再在小茶壶内放一撮茶叶,灌上开水泡一会儿,倒出一小盅,习惯地抬起手腕看一下表。如果时间还允许,他便优哉游哉地向茶盅吹一口气,喝一小口,如果是时间到了,他便一手提着小茶壶,一手端着小茶盅,慢腾腾地向办公室走来,算是开始了他生活的另一面。

假斋公炒好了四盘菜,在铝锅内添了两瓢水,再取几个馒头,放在馍笆子上,在锅内馏着,等水开以后,下一点儿面条做汤,这便是他午餐的全过程。

假斋公做好了这一切,便来喊王志远吃饭,原来他认识王志远,而土地神并不认识王龙。土地神并不怎么饥饿,因为神仙原则上不食人间烟火,而徐宫却早已饥肠辘辘了。王龙在王志远、徐宫面前放上两个酒杯,斟上烈性白酒,在自己的酒杯内倒满果酒,用筷子敲一下酒杯,点一下兔肉,算是一个开场白,然后自顾自地重复起他机械的套路。徐宫白一眼这个古怪的动物,对他又是嗔怒,又是感激,大口大口地嚼起兔肉,将自己面前的白酒,一仰脖儿灌了下去,站起身,走到那炉灶前,掀开锅盖,将那半冷不热的馒头抓了两个,来就吃兔肉。王龙纹丝不动,好像对徐宫的举动惘然而无所知,直到徐宫大吃起来,才起身将馒头装在盘子里,放到桌子上。再在锅里下些面条,煮熟之后,一人面前盛上一碗,饭后一个人递上一支烟,沏上一杯茶,抬腕看一下表,暗示着正戏就要开台了。

签订合同其实进行得很简单,工日、工价、器材、规格、要求一目了然,算算誊誊,一式三份。徐宫只是强调了两头接通,路面符合规定即为合格这一点,王龙听后眼睛闪出一瞬即逝的异光,也没说什么。幸好王龙也不管什么见面挂钩、付款回扣的事,干脆利索地代表指挥部一方签字画押,王志远代表公证处,徐宫代表承包方签字,然后各执一份,也便了事。其实事情的本身也就是这样的简单,有时是人为地使其复杂化罢了。

再说徐建自南坡下得山来,寻得尺蠖形湾套任务承担者南庄村,说明来意,南庄村村主任罗荣光说:“任务已下达到了组,必须一组一组地商量,每组还得一人一人地征求意见,因为现在农家绝大多数还是比较贫穷,一家要立刻拿出几百元钱来,也确实不易。况且大多数组已将人带来。”“噢,我没有完全说清楚,人我们也要哇,愿意干的留下,不愿干的付款,各取自便,这还不好办吗?”“哎!难,难呐!众口难调,我们还得研究研究,待研究好了你再来!”

徐建自个儿寻思,难!难什么呢?将组长召集来,开个会,组长下去征求个意见,不就完事了吗?这不分明是认为我又不是他的上级,我说的话,他听也行,不听也行,我奈何他不得。这不分明是认为,我得向他意思意思,有利则行,无利则不行。有道是“花向阳处开,人向利边行”,我不妨顺水行舟,如此这般……哎!人哪,为什么这样的卑俗,常常为金钱所俘虏。好徐建,将那几分的真诚敛在了丹田,让那几分的狡黠融解在笑中,拍一拍罗主任的肩头:“哎,老哥哥!你是明白人,怎的还跟我绕花花肠子,我来找你商量事,这不明摆着的嘛,到时候,还少了你那一份子?”罗主任内心踏实了,脸上堆起了大大小小的括号,他笑得那样的甜,其间并不乏几分真诚。“你老弟小小年纪,出脱得这样干练,将来定是个难得的人才。”说话间已是晌午时分,村主任给徐建打了份饭,并一再抱歉。临别时,徐建嘱咐罗主任:“八小时工作制,一般民工,每日十五元。石工、摆匠、木工、泥水匠、厨师和其他有专长的人,另外造册登记。现场考核录用,你村优先,每日二十元。膳食统一安排,费用自付。明日我来取名单,再会。”

南庄村,共征得民工二百八十人,其中石工十二名,泥水匠十四名,摆匠二十名,木工五名,厨师十名,焊工五名,电工三名。

徐宫和徐建合计,全工程预计三个月完成,工价约计八万,材料费得六七万(其中水泥五万,钢筋两万),机械费九万,机动费用只有两万余元了。只要工程进展顺利,估计问题没多大。他俩合计由徐宫考核石工、厨师,徐建去租赁两台推土机、三台风钻。农历九月十三日,徐宫贴出招收石工、厨师广告,召开了民工大会,他将民工编成十二队,每队二十人,设队长一名。分四班施工,每班六十人,二十人做河滩蓄水池摆,四十人在改河大坝上构筑大堤。每班干十天,没轮到上班的民工,可先回家,民工们皆大欢喜。

截至九月十六日,共有一百零六名石工、十九名厨师登记应招。九月十七日,石工、厨师考核开始。石工考核是每人打一块二尺见方的料石、原石,个人自选,定时开始,打好验收。厨师是有证书的免试,没证书的是自备原料,每人做一盘菜。八点整,一百余名石工,各自站定在自己的料石旁,一手握钎一手握锤,随着一阵清脆的号声,百余把铁锤几乎同时落在了钢钎子上,叮咣!叮咣!粗犷的打料石的声音在空旷的河谷回荡,四周的山崖也相应的响起叮咣叮咣的回声,余音袅袅,经久不息,以至于整个河谷都泛起了嗡嗡声。这百余名石工,参加这样的临时招工考核,难道完全是为生计所迫吗?我看也不一定。困窘是有,更重要的是想在人前一展自己的风采,提高自己在同行内的声誉。他们认定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随着午休号声的吹响,喧嚣的河滩慢慢地平静下来,石工们才得以伸一伸酸痛的腰,抹一把满脸的汗水,这时人们才意识到肚中饥饿。厨房饭菜的香味,顺着微风飘送了过来,对这些多半剽悍的石工,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午餐为十桌,每桌十余个菜,其间也有不少重样菜,徐宫所在一桌,每个盘子上都编有号码,徐宫叮嘱石工师傅们每个菜都尝一尝,然后每人发七粒麦子,将它们放在个人认为比较好的菜盘旁边,根据各盘得麦粒多少,评定优劣。通过考核,共录用石工五十名,厨师十名,录用者当日计工,没录用上的付予相应工价。

翌日,石工从南北二坡,在开凿河道的山垭除山石、清表土,为山崖切割做准备工作。两台大型履带式推土机,各配备三十名民工,分别在为河滩横摆和改河大堤清河底。推土机先沿河道一侧推一条沟,让河水从中流过。推土机发出沉闷的吼声,沙土砾石便松动起来,慢慢地向前翻卷,不时从两旁落下,民工们紧张地将铲松的土石铲出沟槽,一直到连山石底为止。好在是山间河道,沙石淤积并不深,有些部位的石底尚裸露在外面。大堤基部宽二丈五尺,与河流横截面呈五十度夹角,两端连接两个小石山河底连山石。全部取出之后,石工们便在近水面一侧打一宽深各一尺的石槽,然后矿钻机在石槽基部每隔一米钻一孔,孔内上钢筋,钢筋上再焊接几根横钢筋,构成宽一尺高三尺的钢筋网圈,两边上夹板,将水泥、砾石、沙子搅拌均匀,浇筑其间,基部中间和背水面另各起一道石摆,用水泥浆砌高二尺左右,这便是大堤基部,这种堤基不渗水、极牢固。堤基完成之后,停了下来,等待水泥凝固,施工重点集中在做河滩横摆,横摆基部也和堤基相似,只是没上钢筋基圈,摆基呈梯形,下底宽一丈左右,基部以高出该塘平整后最高地方一米为准,基部上面是宽一米五,高两米的长方体石摆。塘的两边也在预设蓄水线处凿出山石,造一米五高的小石摆,水泥搪抹,作为防渗水设施。每塘设一水闸,闸底与塘底齐,能将塘水放净,塘与塘之间根据地势,摆基逐次不等升高,水塘面积依据河滩陡缓大小不等。

石工们清土除石,只用了两三天时间,为了等待河堤水泥凝固,又打了十来天料石。这时大堤靠北坡小石山下的小型放水闸也已经修好,民工们将河水拦得从闸口流过,其他部位的积水也已清除,堤基已基本凝固。于是徐宫在二十八日派出四名民工,沿公路新线两头贴出告示,晓喻民工、百姓和过往行人:二十九、三十日两天禁止通行,除施工人员外,其余人员不得向施工工地张望。

二十九日,天还没亮,徐宫、徐建早早起来,徐建拿出他的神铲,迎风晃了一晃,便有那丈余长短,说是铲,其实是一台机器,前端似铲状,徐建将各部调试了一下,按一下按钮,从铲内便放出了一束奇异的光,异光所到之处,石山就像棉花遇到烈火顷刻化为乌有,成为一条极窄的缝。徐建先在山垭靠河上游一侧切割三次,成为一个底为一丈左右,顶点约在山垭中心点的楔形,然后他又走到山垭顶部,取出一个形似手钻的玩意儿,在切割线交会点,钻一直径约为二点五厘米的孔,深至预测新路路面,钻成后在里面装填上特制爆破垫片,埋入定向引爆装置,狭缝和孔口用胶泥封合。封合后,徐建退至山顶较高处,将遥控器上号码拨到相应数字,只听轰隆隆一声闷雷似的响声,山巅也剧烈地震颤起来,徐建像醉汉似的踉跄了几步,方才站定。待那硝烟漫过,只见切割处岩石,不规则地呈一字形散落在河堤旁边,徐宫走到徐建面前向他投以赞许的一笑,相继走下山来。

爆炸声刚过,悦耳的号声,便在山谷间回响起来,民工们也都三五成群地从防爆设施中走出来,清晨的工地便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早餐已毕,石工们有的清理爆破山垭上的残渣,为下一步切割做准备,有的则将散落在河滩上的石块打成料石,其他民工仍在塘坝上劳作。

翌日,天刚破晓,徐宫、徐建又来到山垭工地,徐建开动切割铲,将余下改河工程内的山石,上下、左右切割成一立方米的石块,然后在正中裂缝内装填上炸药,一切置办停当,步至对面山坡,观看爆破壮观景象,一拨通号码,只觉得脚下地面地震似的震颤起来,被切割的石块像积木似的坍塌下去,哗哗啦啦,你拥我挤,特别是靠北坡一面,由于事先切割了楔形豁口,故石块像门轴转动一样呈扇形散落在改河大堤上方,蔚为壮观。小垭中开,空气对流,光线相映,民工们哪见过这等气派,欢呼雀跃,纷纷拥向爆破现场,一览这神力塑造的风光。

十一点光景《中华日报》记者慕容芳挎着一架小型照相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工地,她是来采访的。她身材颀长,白晳肤色,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眸子,楚楚动人,一见到这别开生面的改河和修池工地,顿时认为是绝妙的题材。虽然已是秋冬季节,由于一路跋涉,还汗涔涔的。她一边掏出一方小巧的丝绢手帕,在脸上抹一把汗,一边踮起脚尖,仰起脸,向正在指挥起重机向大堤上运切割料石的徐宫喊:“谁是工地指挥员?”徐宫转过头,弯下腰,看见了一个可爱的小动物,她仰起的小脸就像是初霁之天一片初绽的芙蓉花瓣。徐宫说:“小姑娘,你找谁呀?”她一见这个大脑袋、宽额头、缩嘴腮的人,立即想起传说中的老龙来,不觉一阵发怵,忽而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恁般没出息,一搭话,就在气质上矮人一截。不行,我得在精神上先压倒他。于是提高嗓门说:“嘿,小伙子!我是《中华日报》的记者,到这里实地采访,想找你们领导联系一下。”她尽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掏出记者证,让他看。徐宫直起身向正在指挥石工撬料石的徐建一挥手:“建弟,你过来一下!”徐建走过来。徐宫说:“这是《中华日报》的记者,你先到伙上报一份饭,然后引她到各处转一圈,她问啥,你答啥,一是一,二是二。”慕容芳顺手掏出五元钱,徐建说:“你先拿上,我也不知道上午一份饭多少钱,到炊管处,你自己去办。”徐建领着慕容芳来到炊管处,晌午是米饭,一份肉三元,半斤米饭五角。慕容芳掏出五元钱说:“吃半份行吗?”“少啰唆,吃不完你不兴给他吃。”炊管室老罗还以为慕容芳是徐建的那个,慕容芳对这个倒显得十分超脱,反而将个铁塔似的徐建窘得满脸紫涨,像是一副猪肝子。

徐建、慕容芳前脚走,胡副区长带着书记龙珠、乡长王忠几个干部来检查施工情况,徐宫一面指挥老吊抓石料,一面和胡副区长搭汕。龙珠说:“喂,小伙子,晌午给区长报个伙!”“你们去炊管室看看,徐建在那儿。”说完就只顾干自己的活去了。龙珠有点儿扫兴,但又转念一想,也或许徐宫是故意做给众人看的。于是三人就向炊管室走来。胡副区长心想:徐宫揽活,没交见面礼儿,今儿晌午还不香茶醇酒招待一顿?龙珠来到炊管室说:“唉,老罗!晌午给区长报个伙。”罗荣光心里清楚,但他不敢。只得说:“这里是份饭,每份三元五角,三份是十元零五角,先交钱买票。”区长在心里发恨,龙珠在肚内骂娘。龙珠只得厚着脸皮说:“哎!老罗!咱们随便下来看看,谁还把钱装在身上,先欠着。”“不行,这里不赊账!”一个吃馆子都不交钱的恶棍,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顿时便将那平时的凶蛮显露了出来,一双大眼珠子剧烈地向外暴突,气咻咻地说:“你小子不要太损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罗荣光急忙走出来说:“哎,龙书记不要生气,我是人用之人,有心不能照月呀!”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扒出来,让这三位领导看一看。胡副区长内心憋气极了,非常抱怨这个土包子的唐突和无知,为了十来元钱搞得丢人现眼。他又感到了几分悲凉,浑身打了一个寒噤,好像时令的秋风也吹破了他阔绰的外衣和丰腴的肌肤,穿入了他的胸膛。他默默无言,兀自转身走了。龙珠愣怔了好一阵子,见胡副区长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匆匆地向胡副区长赶去,活像一条打折了腿的狗。

胡副区长回到指挥部,只见假斋公的门虚掩着,他偷眼一瞧,只见假斋公一仰脖儿吞下一口酒,又夹起一块兔肉,放在口内,于是他的喉结便就一上一下地蠕动。胡副区长内心一阵阵发毛,心想,莫非有一天,他也要将我这躯体连着那酒一同吞下去?

午饭时候,徐宫、徐建、慕容芳几人围成一圈,慕容芳见其他人用的碗碟,而徐宫、徐建用的是盆钵,便一边向徐建盆钵内拨饭菜,一边试探性地说:“这里的特权是不是仅仅存在于盆钵之内?”徐建偷眼看了一下众人,大家都抿着嘴笑,他暗暗埋怨这个大胆的女子竟敢当着众人面向自己的钵内拨菜,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等她走后,岂不成了那些嚼舌根的绝妙材料,自己又不知道要蔫几天。猛听得慕容芳问话,忙支吾着说:“唔,你问我哥。”徐宫道:“我们是大肚子,每顿双份饭还吃不饱,我们吃双份就掏双份的钱,这里没有丝毫的特权。要说嘛,就是我弟弟沾了你这半份饭的光。”

记者的话语本已够刻薄,没想到反被徐宫奚落。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潮红,显示着一种女性本能的羞涩。

工地上,民工们紧张地用沙子拌着水泥,拌匀以后铲到大堤上,泥水匠用泥镘子抹平,然后老吊将切割料石一块块地吊放上去,放完一层,又从头砌放第二层,老吊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大坝便一层层地增高。山垭工地上,石匠们在平整着新公路面,切割机在切割着新河床,整个改河工程已接近尾声。

公路拓宽改线工程也进入了紧张的拉线验收阶段,施工员刘刚可成了“红人”。东请西接,左拉右扯,在这请、接、拉、扯中,他的口袋便一天天地肥胖起来,胡副区长和刘刚也格外地套近乎,不停地给他下着指示。一批批的民工、一队队的包工队在弹冠相庆的灯红酒绿中离开了工地,一条被扭曲了的公路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光怪陆离。

在太阳从西山隐没下去的时候,胡副区长特意派施工员刘刚来邀请徐宫、徐建到指挥部赴全线公路竣工庆贺宴会,徐宫、徐建要和各队结算账目,不想去,恰巧这时刘志、刘仁前来耍子,徐宫便借故推脱,让刘志、刘仁代表,刘刚不允。刘志、刘仁正好乐意赶场子、凑热闹,便欣然应允,只是那刘刚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指挥部内灯火通明,正堂两桌、厢房三桌,一共五桌酒席,壶、盅、盏、盘已摆放整齐,正堂首席是胡副区长和区上几个干事,刘志、刘仁也在下首落座,其他各桌依次按乡为单位落座,人多人少相互插补,人一坐定后,便开始上菜,根据胡副区长先吃后喝的原则,先上热菜。菜做得十分丰盛,牛、羊、猪、鸡、鸭、鱼,更有那地方出的狸、獾、鳖、鲵。真可谓是:盘盘珍馐,盏盏美味。首先,胡副区长端起酒杯:“清潼公路拓宽改线工程,在诸位同心同力,精诚合作下,已基本全线竣工。工程质量符合要求。为此请大家干下这一杯!”于是全体起立频频碰杯。酒过三巡,菜品五味,区委一位干事站起来,拱了拱手:“胡副区长!各位乡长、书记,村、组干部,不是修清潼公路,大家难得聚集一堂,敝人诌了一首《筑路》拙诗为各位助兴,诚望赐教,于是高声吟道:驻地旌旗动,律约自严明。五更为膳食,晨出戴月星。人拂袖如云,炮响漫天昏。线拉边沟直,仪测路线平。路宽河觉小,桥高溪见深。少闻伤残事,多看回归人。棋盘多一格,山运日日新。

龙珠书记站起来说:“好诗!好诗!特别是‘路宽河觉小,桥高溪见深’,形象生动,堪称佳句。”胡副书记听到“律约自严明”一句心里乐滋滋的,听到龙珠说“堪称佳句”,忙说:“既是佳句,赏酒。”干事说:“恭敬不如从命,既是领导赐酒,我就干了这杯。”于是端起胡副区长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时刘志站起来道:“敝人也有拙诗一首,为诸位领导助兴,不知领导允也不允?”胡副区长道:“有诗只管吟来!”

刘志吟道:长靴裘袍岸然貌,一副皮囊裹糠糟。整日里吆五喝六,半夜间金花白条。烟盒酒瓶充梁栋,鸡毛兽骨半米高。蚊嘴蝇舌吸人血,虎牙狠齿咥民膏。

龙珠当即喝道:“反了,反了,反动至极,乡警还不快给我抓起来!”

刘仁接口道:“怎么个反动法,哪一句不是事实?有种我们对簿公堂。实话对你们讲,你们私自改线,收受贿赂,克扣爆破器材,又低价卖给民工,借修路之机,大发横财,公款吃喝,挥霍浪费。现后房里还有十二条火腿,烂得生蛆。这桩桩件件,天地共愤,你们彻底坦白交代,或许免得一死,还在我们面前耍什么威风!”

这些一贯欺压百姓,贪赃枉法,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虫豸,平时听得都是恭维的话,哪里受得了这等审判般言辞。龙珠、王忠顿时气得脸如猪肝,摆了一副拼命的架势,胡副区长、刘刚感到东窗事发,不觉浑身发毛,豆大的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这时龙珠、王忠已扑到刘志身边,乡警也忙掏手铐,准备擒拿刘家兄弟,他们哪知厉害,只见刘仁连连接住龙珠、王忠攻击的手,只用力一拽便脱臼了,疼得他俩杀猪般号叫。乡警愣怔在那里,不敢动弹。胡副区长悻悻地对一干事说:“小李子,麻烦你给记一个账,各人吃的各人掏。夜深了,明天还有事,大家都休息吧。事情等待组织处理。”于是各人也都想着各人的心事,走各人的路去了。第三回华专员视察临汜路指挥部公议两首诗

天刚蒙蒙亮,东边天际有一层很重很厚的云,但那里毕竟白亮起来了,人们知道,太阳就要从那里升起来。

一辆老式吉普,载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干部,风尘仆仆地奔驰在新修的清潼线上。道路坑坑洼洼,车子颠簸着,摇晃着,吼叫着,艰难地行进。他不时地让司机将车子停下来,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有时点点头,赞许几句;有时又不停地摇头叹息,甚至骂几句。他不是别人,是地委副书记、专员华再兴,他的身旁坐着他的秘书江书礼。深秋的清晨透着一丝寒意,华专员却感到有些燥热,他敞开大衣,让寒风透过胸膛,打一个寒噤,身子猛地一紧,他感到舒服多了。太阳像负着什么重担似的艰难地透出彤云,露出小半个身子,深红深红,却不太亮。

公路在延伸,车子在行进。忽然机器的轰鸣声,伴随着铁锤敲打钢钎子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山谷中清晰地传入耳鼓,循声望去,只见前面山垭洞开,粗糙的公路正延伸到那里,被切断的山岭成了一座小孤山,显得更加别致有趣。隐约可见几级水池,荡着粼粼的波光,横亘在那里,华专员顿时来了兴致,他让司机加快车速。这是一辆老式吉普,虽然样子不合时世,但却很有力气,爬这样的公路正当时。车子很快来到山垭工地,石匠们不卑不亢地让出一条通道,然而车子却一直响着喇叭向边靠,石匠师傅们又只得让到路中,车子像一匹跑累了的老马,喷一口闷气,在路边停了下来。

华再兴和秘书、司机步出车门,专员和蔼地问:“石匠师傅,这里是不是公路工程?”“是的。”“你们这里谁指挥?”“徐宫。”“怎没听说过这名字?”“他是个娃娃。”“他在哪里?”“那不是!抱切割机的那个就是,弟兄俩。”“麻烦师傅去给喊一下!”“这可不行,这是我们的劳动纪律所不允许的。不光我们,你再不将车子开走,他来了,是要批评你的。”“嗬!真这么厉害吗?那我倒真要见识见识。”于是华再兴一行三人,磕磕绊绊地走下石坎,来到河槽内切割机旁。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哪位是徐宫师傅?”“我就是,往边站点儿,有话到早饭时咱们再谈。哦,要不要在这里吃早饭?要吃,到炊管室去报个伙。请你谅解,不要再和我说话。”于是专员便让秘书去报三个人的伙,自己信步登上小孤山。只见群山环抱,林木蓊郁,池水潋滟。画眉亮开歌喉,唱着婉转的歌。这秀丽的景色,一扫一路奔波的疲惫,顿觉神清气爽。他暗自思忖:这一段工程将河、路、池、坝综合规划,从小处着眼,沉稳雄浑,从大处看,奇巧隽永,浑然而成一体,是沿途所见之佼佼者。原先施工线路我也曾见过,似乎没有凿山改河之处,这其中缘由,还得细细探究才是。东边的彤云已经慢慢地散开,太阳已经将它们染成了殷红的云霞,太阳本身也是一个血红的火球。

收工的号音久久地在山谷中回荡,民工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到饭场上来了,大家在厨房的场院内围成了一个个的圆圈,早饭照例是一馍、一菜、一汤。

徐宫、徐建在工地上等着华专员,专员兴致勃勃地从山顶上走下来,徐氏兄弟便陪伴着向饭场走去,一边走,一边唠叨着工地上的事情。专员对激光切割、定向爆破极感兴趣,对这个虎眉凤眼的小伙子也特别有好感,说话间也便来到了饭场,徐宫要伙房师傅另给专员做点吃的,专员一把拦住道:“馒头好吃,我爱吃馒头。”于是便让秘书付了款,端出三份饭,和刘志、刘仁、徐宫、徐建几人围成一圈。专员见刘志仪表非凡,便说:“这位姑娘一身男装,假小子现在时兴嘛。”徐宫说:“他是男的,惹祸精。昨晚在指挥部捅了娄子,到这里避难的。”“哦,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还惹祸?不过惹祸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说《西游记》里面有个孙悟空,他有七十二般变化,专门降妖除怪,找妖魔的事,这也不能说是坏事嘛!如果侵害百姓,扰乱治安,进而触犯国法,那可成了坏蛋啰!来!说给爷爷听听。”“你听徐大头胡说,我是故意找那贪赃枉法之流的碴儿。捅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捅。”“那我们共同来把问题解决行吗?”“只要你具备管得了加公正的条件,咋不行!”

指挥部的正屋内,两张方桌并在一起,桌子上摆着几个茶壶茶杯。华再兴坐在正中,左边依次是胡副区长、王龙、刘刚、龙珠、王忠等,右首坐着刘志、刘仁、秘书。

华再兴扫视了大家一下,说:“现在就开始,首先就两首诗进行辩论。”龙珠说:“刘志写的是一首反诗,把党和政府的领导比作虎、狼、苍蝇、蚊子,吸人血、咥民膏,对领导怀有刻骨仇恨。我认为应该按反党反政府定罪。”“他那首诗很露骨很明显。我同意龙书记的意见。”王忠附和着。“那么第一首诗呢?”“又没谁说第一首诗有问题。”“也不见得。”王龙说,“比如‘律约自严明’一句,就与事实有所不符,如若律约严明,酗酒、赌博、回扣、行贿受赂、工程把不住质量等,就不当发生。”“你有何证据?”“纸里包不住火,假里藏不住真,何况你们经常整日酗酒,整夜赌博,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说着将几张相片几张条据递给华再兴。华再兴一张张地翻看着,脸色铁青,鼻尖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手阵阵抽搐,但他抑制住了自己。满含着悲愤,将这几张条据、相片推到了胡副区长面前。胡副区长脸上泛起捉摸不定的奇怪表情,或许是狰狞或许是愧疚,他抓起一张条据,“哧”的撕作两半。当他抬起头来,看到专员、王龙等投来的冷漠的目光时,他的思维好像凝滞了,木然地呆坐在那里。

专员脱下外衣,递交给秘书,转向王龙。王龙立即站起来,向专员行了一个军礼,向专员请求道:“请允许刘志、刘仁留指挥部协助工作!”专员点了点头,旋即宣布:“胡副区长、龙书记、王乡长、乡民警、技术员刘刚从即日起停职检查,如属误查,一切后果暂由我个人负责。”

一辆老式吉普又风尘仆仆地奔驰在山间公路上,公路上腾起一阵阵尘烟。专员坐在座位上,思绪翩跹:一项工程组织拨款,群众集资,特别是在群众刚解决温饱问题的贫困山区,有些群众甚至将口粮卖掉了,而我们的某些干部却整日花天酒地,恣意挥霍民众的血汗钱。大小有点儿职权,都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捞到好处,搞权钱交易。他们是蠹虫,正在蛀噬着祖国的肌体,不消灭这些蠹虫,国家将会毁于一旦;当然,也必须看到,也有一部分好干部,廉洁自律、秉公执法,他们是国家的中坚、人民的希望,但他们有些人不同程度地受到排挤和压制。他知道这些人哪怕是组织予以一丁点儿的支持,他们都会以身报国的。

王龙目送着专员的小车在坎坷不平的山间公路上,颠簸着,行进着,一直到看不见为止,他的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

龙珠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不是个滋味。他思忖着:自从花得五千大洋,买通县委副书记后,捞得个乡第一把交椅坐下,虽地处深山老林,七沟八岔,但也随心所欲,不枉一生,也算得是一个人物。记得盖乡政府大楼,他一声令下,每人五十根木耳、香菇棒,全乡三千余口不出五天,十五万余根,又以每根一元多出售,得十六七万余。自己净得二万余元,摩托、彩电、高档家具,钱去物来。在修青龙岭板栗林的时候,自己将一千余亩松林,全部砍伐,又以一车一百出售,得八万余元,又捞得三四万元,调皮骡子王小三,给自己编了一个顺口溜:王忠是个二杆子,龙珠是个夹板子,一个拿锯子,一个拿斧子,锯掉了祖先老根子,砸碎了儿孙饭碗子……

自己给王小三挂上黑牌子,站会场。白玉蛟说是挖板栗坑是给自己娘掘墓,说上级发给奖状是灵牌。自己让他将板栗窝挖成墓基那样大,并买了十斤火纸,披麻戴孝,何等威风。以后村、组四十余人联名上告,也没告倒他,反而越告越旺,越告越发。今晚气象似有不对,莫非大福将至,先以小祸试之?嗯,不错,县委书记年老多病,即将退休,现在李副书记主持工作,前不久还将青龙岭板栗坑录像。说不定祸过福至,还会捞得个区委副书记,或是区长、部长什么的干干,在这甜蜜的想象中,我们可爱的龙书记进入梦乡。

蒙眬中,王忠乡长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他说:“龙书记!大事不好,今天晌午我趴在办公桌上小寐,忽然间门外来了一个道士打扮的测字先生,言称能预卜吉凶,我因心神不宁,厌烦地赶他出去,他却冷笑着说,‘我看你印堂青紫,鼻尖有一红点,血红血红,三日之内不是牢狱之灾,就有暴死之祸,还在我跟前耍什么威风。’我见他言辞蹊跷,就叫他回来,报了我的‘忠’字,你的‘珠’字,他说,‘忠’‘终’谐音,‘珠’‘诛’同音,测‘忠’字者或寿命将‘终’,或公职将尽,即或死或狱。而报‘珠’字者,则必死无疑。珠者,弹丸之属,则必死于枪杀。他的一席话真吓得我直冒冷汗,他又问你我姓名,又说,‘遇王而终,逢龙而诛,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王龙的人?’这不是正应着今天之事吗?”

龙珠感到十分玄乎,眼珠暴突,大嘴傻愣愣地张着。“龙书记得想个办法呀!”慢慢地,慢慢地,他从木然中回过神来,面部表情由冷漠而变得狰狞。“怕个㞗,鱼死网破,临死也得捞个垫背的!”龙珠在心里骂着。

龙珠和王忠穿了夜行衣,戴着面罩,各人都带了把牛耳尖刀,利用夜色的掩护,潜入到王龙的卧室门前,利用身份证打开了门锁,蹑手蹑足地摸到王龙床前,一摸床上没人,心知大事不好,正要退出,王龙忽然从外面回来了。王龙拉开了门边的电灯开关,他和王忠疯狂地向王龙扑去,王龙闪到一边,说时迟,那时快,手中的枪“啪啪”的响了几下,王忠的腿上中了一弹,倒在地上直呻唤,自己的头上中了一弹,用手一摸,湿乎乎的一大片,心想,这下完了。正在这踌躇的一瞬间,王龙一脚将自己踹倒,夺下自己手中的尖刀,恶狠狠地向自己胸膛刺来。龙珠一惊,干号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汗涔涔,连盖着的被子都湿了。睡在隔壁的胡副区长辗转尚未入睡,便喊道:“龙书记!你魇住了吧?”龙珠道:“啊,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情景犹历历在目,他害怕极了。朝窗外望去,路灯下,刘仁正踱着方步,来回走着,几片树叶从树上飘落了下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