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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16 12: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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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格鲁塞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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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传

成吉思汗传试读:

第一部 祖先

[1]

一 苍狼和白鹿的后裔

我们的故事就从北亚这个神秘的地方开始。这里山峦叠嶂,北部阿尔泰山、萨彦岭、杭爱山、雅布洛诺夫山脉、兴安岭,平均海拔高达2000米,绵延几千里;这里夏季温凉,冬季严寒,莽林丛生,类[2]似西伯利亚泰加森林,耐寒的落叶松布满北面山坡,南面则是一般的松树。在崇山峻岭之间,一条清澈的河流在峡谷间奔流而过,河水滋润着峡谷中的雪松,它们显得潇洒、飘逸。在河流两岸是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杨,间或有婀娜的青柳在其间舞蹈,一直延伸到天际边辽阔的草原才算暂停。

沿着山麓向南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草原。春暖花开时节,牧草丰富,牲畜爱吃的苦艾和狗牙草布满整个草原,牛儿肥,马儿壮。诗人们不远万里,置身这无垠的绿毯间诗趣盎然,写下无数的豪迈诗篇。6月到7月中旬,草原上百花吐蕊,争芳斗艳;7月中旬以后,夏天就倏忽而去。一阵秋风吹过,草原顿时一片枯黄,感乎绿意生机之短暂。

冬天是这里最漫长的季节,每年10月准时来临,直至次年的4月才结束。寒风凛冽,风雪肆虐,天寒地冻的恶劣环境也培养了生存在这里的人的无比坚忍的性格。很快严寒之后就是酷热当头,天气变得似乎毫无预兆,上午还是烈日炎炎,中午便狂风大作,暴雨雷电。所以在库伦(即今蒙古首都乌兰巴托),四季分明,夏季和冬季可相差近80℃。而且在蒙古,草原风最为厉害,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只要起风都是狂风,风力之猛可把人从马背上刮起。所以这里的人都有着森林狩猎民族和草原游牧民族特有的容貌:棕色皮肤,高颧骨,低鼻梁,目光锐利,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身体健硕,关节粗大,双腿罗圈(因常年骑马所致)。经过艰苦的草原生活的磨炼,这里的人也有着蒙古人特有的彪悍性格——超强的耐性和韧性。这样的种族天生顽强,天生要策马驰骋,冲锋于群山戈壁间,他们是天地间的精灵,但为了生存,他们要与自己民族的图腾——狼和鹿竞技争先。

关于这个狼和鹿的图腾,还得从蒙古人和突厥人的一个传说说起。相传,在北方有一座山,山名叫额儿古涅·昆,此山林木茂密,在茂密的丛林间有一个山洞。一天,从山洞里走出一只苍狼,偶然间这只狼碰到了一只白鹿。苍狼和白鹿就在上天安排的这个地方相爱了,后来两个结伴又来到了斡难河之源——不儿罕山(圣山),定居下来,[3]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巴塔赤罕。巴塔赤罕就是成吉思汗家族的祖先。[4]现今西伯利亚中部的米努辛斯克到古代中国边境的河套鄂尔多斯地区,有很多上面刻有狼和鹿的有趣的铜质徽章和小塑像,这些代表了公元前7世纪到中世纪中期北亚人民的艺术特点。

圣山,即今天的肯特山脉,海拔高达2800米,寸草不生,岩石壁立。这条山脉将此地分为两个地区,北面是森林(泰加森林的延伸),南面是草原,再往南是荒凉的戈壁滩。苍狼和白鹿在其源头定[5]居下来的斡难河是这两个地区之间的过渡性河流,上游是泰加森林地区,下游是草原地区。河的两岸牧草丰美,是牛羊的天堂。因为蒙古人的神——长生天就住在这座山里,于是这条山脉成了蒙古命运的主宰。成吉思汗终生酷爱此山,每逢重大事件,每当在人生的转折关键处,迷茫不知所措时,就登临此山,参拜长生天,以求庇佑,获得内心平静,同时获得解决问题的方法。

巴塔赤罕的后裔中,几代之后有了脱罗豁勒真伯颜,脱罗豁勒真伯颜有两个儿子——都蛙锁豁儿和朵奔篾儿干。一天,兄弟两个来到肯特山上,不经意间向下一看,见到一条小溪,此溪名叫统格黎克[6]溪,是鄂尔浑河的支流,溪水清澈见底。伴着悦耳的流水声,走来一群人,其中有一美貌女子。女子叫阿兰豁阿,是豁里秃马惕部落的人,这个部落生活在贝加尔湖以西,常年以狩猎为生。阿兰豁阿本生在富贵之家,只因父亲豁里刺几台和部落的人产生矛盾,愤怒之下,带着妻儿和财宝离开家乡来到肯特山。

都蛙锁豁儿见这个女子异常美丽,对弟弟说:“兄弟,看见迁徙的人中有一个美貌女子吗?如果她没成亲,我就去给你提亲,如何?”朵奔篾儿干仔细看那迁徙的人群,女子果然如哥哥所说,很漂亮,自己也很满意。豁里刺几台本来害怕自己携带家眷和财物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谋生,一时融入不了此地的部落,见都蛙锁豁儿来提亲,很是欢喜,便满口答应。就这样,不几日后,阿兰豁阿成了朵奔篾儿干美丽的新娘。[1]据《元朝秘史》记载,当初元朝的祖先,是上天降生的一只苍白色的狼,与一只白色的鹿相配所生。[2]在北极苔原与温带主大陆之间有一条宽达1300公里的森林带,这就是著名的西伯利亚泰加森林,森林纵向延伸1650公里,向北直至北极圈以内。在我国,泰加森林的范围包括大兴安岭和伊勒呼里山以北的林区,以及新疆阿尔泰山北端的喀纳斯区域。[3]关于巴塔赤罕的后裔,有关史书列举了很多,著名的例如也容你敦,意即“巨眼”,但详情也无从得知。后几代脱罗豁勒真伯颜生都蛙锁豁儿和朵奔篾儿干,朵奔篾儿干后,才有成吉思汗祖先各代相传的记载。[4]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南部城市。在叶尼塞河上游右岸,米努辛斯克盆地中部。[5]“泰加”(taiga)原文为俄文,原意为西伯利亚的处女林。[6]鄂尔浑河整体都在蒙古境内,发源于杭爱山脉森林茂密的山坡,向东流出山区,然后转向北,经过蒙古帝国的首都哈刺和林。

二 天上来客

传说是美丽的,蒙古人的祖先是狼。最早的蒙古人也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在森林和草原中狩猎、生活。蒙古英雄的故事,在游吟诗人的口中代代传唱,他们是英勇的狩猎者。朵奔篾儿干就是这样一位传奇英雄。

一次,他在豁察黑山中狩猎,忽然闻到烤肉的香味。他寻找到香[1]味的来源,原来兀良哈惕部的一个人刚刚捕获一只鹿,正在烘烤鹿肉。朵奔篾儿干来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命令他:“喂,兄弟,给我拿块肉来!”

在野蛮的法则里,力量决定着一切。那人看到朵奔篾儿干身强体壮、孔武有力,装备又非常精良,无奈,只得把最好的鹿肉都给了朵奔篾儿干,自己只剩下鹿的前胸以及鹿的皮。

不费吹灰之力,朵奔篾儿干就得到了猎物。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人。这人也是来自兀良哈惕部,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饿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两只脚也不大听使唤了。见到朵奔篾儿干拿的食物,这个可怜的人仿佛看到了生机,于是,他恳求朵奔篾儿干:“把你的食物给我吧!我用我的儿子来跟你交换!”

用一点儿食物来换一个奴仆,这样好的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朵奔篾儿干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一只鹿腿,然后,带着这个小孩回到了家中。

据后来蒙古史学家的记载,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成吉思汗的祖先。资料表明,朵奔篾儿干在世时,他只有两个儿子,令人感到蹊跷的是,他去世以后,阿兰豁阿又生下了三个儿子,而当时家中只有那个兀良哈惕人一名男子。年长的兄弟二人曾私下里大胆猜测:这三个小孩一定是那个兀良哈惕人的儿子!

这种猜测合情合理,然而他们的母亲却编织了一个神示的故事,打消了他们的顾虑。秋季里的一天,阿兰豁阿烤了一只小羊羔,把儿子们都叫到跟前,一起吃饭。然后,她将心中的秘密给两个长子和盘托出:“每天晚上,一个浑身闪着金光的人从天窗的缝隙处来到我的屋中,并且钻进我的被子里。后来,他在日光或月光的照射下,缓缓地离去。我怀了孕,并且生下了三个孩子。所以,我的孩子啊,以后再也不能说那些欠考虑的话了!看来,你们的三个弟弟是天神的儿子啊,你们怎么能够把他们和凡人相比呢!”

或许真是神的旨意吧,阿兰豁阿的话成了预言!这些拥有神奇出生经历的孩子,他们的后代,日后将成为世界的征服者!

话音落了以后,阿兰豁阿取出五支箭,给每个孩子各分了一支,并让他们折断手中的箭。“咔嚓”、“咔嚓”,箭应声而断。她又拿出五支箭,捆在一起,然后递给他们。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把箭折断。阿兰豁阿就对他们说:“孩子们,如果你们只顾自己、彼此不团结,你们就会像那一支支单个的箭一样,被别人轻易折断;倘若你们能团结一心、兄弟相亲相爱,那么就像捆在一起的箭一样,谁还能打败你们呢?”[1]拉希德丁《史集》记载,兀良哈人原来栖居于巴尔古真滩的森林,后来徙至不儿罕哈刺敦。

三 勃端察儿的功劳

事情并非总是如人所愿,阿兰豁阿去世以后,她的儿子们把她的财产分掉了,然而不是一分为五,而是一分为四。勃端察儿是她最小的儿子,哥哥们欺负他单纯年幼,分家的时候什么财产也没有给他留下。

勃端察儿离开家独自闯荡,他的传奇生涯也就由此开始了。让我们从苍狼白鹿的传说、天神生子的故事回到现实中来,了解这个草原劫掠者的早期经历。

财产没有自己的份儿,哥哥们的行为也让他感到寒心。他觉得,自己在家中就是一个多余的人。那么,何不离开家,去外面的世界碰碰运气呢?于是,他骑上一匹脊黑背青的劣等白马,踏上了远方的征程。广袤的草原上,有许多未知的因素,命运难测,一人一马,前景堪忧。然而他没有回头,他想得很清楚,“马在人在,马亡人亡”。[1]

勃端察儿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漫游,最后他骑马来到斡难河下游的巴勒谆岛。在这里,他留了下来,搭建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第二天,他向远方观望,远远地看见雀鹰在吞食一只草原野鸡。生活会教给人很多智慧,看到这个景象,他就想:“何不把鹰驯养起来,让它专门捕获猎物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就用马尾毛做成的圈子,捕住了那只鹰。勃端察儿使用鹰有他的绝招,在每次捕猎前,他故意不给鹰喂食,直到鹰饿急了的时候,才撒手放鹰,这样一来,捕到的猎物就足够吃很长时间。没有野禽的时候,勃端察儿就借狼之力,维持每日的生活。狼群围追鹿和羚羊时,他就守在僻静的地方。有时,在猎物处于绝境时,他拈弓搭箭,猎物应声而倒,他也可以分一杯狼群的羹;有时,他就吃些狼群剩下的食物。当然,每一次回来,他都不会忘记他的那只鹰!

好景不长,这种艰苦、自由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有一天,一群[2]牧民从统格黎克溪盆地迁徙至此,并安营扎寨住了下来。起初,勃端察儿与这些牧民们相安无事,有时候他也会讨要一些奶浆,牧民们当然也从不吝啬。然而时间久了,勃端察儿却发现,这些牧民们性格非常谨慎,不太愿意与人深入交往,而且还颇有防人之心。因此,两不相扰,勃端察儿和这些牧民好像共同守着这种默契,彼此间不问出生、不问祖籍何方。夜幕降临的时候,勃端察儿就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天,勃端察儿的哥哥不忽合塔吉出现在这里。原来,他忽然良心发现,想起了勃端察儿这个弟弟。交织着愧疚与担忧的矛盾心理,他四处寻找打听勃端察儿的下落。牧民们听完了他的描述,也就知道了勃端察儿的来历,于是对他说:“你想要找的人正好住在附近。他每天到这里讨要马奶,晚上就离开了,我们不知道他居住的地方。但是每次刮西北风的时候,他的鹰所捕获的野鸭、大雁的羽毛便像雪片一样飘到我们这里,估计住的地方不会很远。现在正是他来讨要马奶的时候,你稍等片刻就一定能见到他。”

过了不久,勃端察儿就骑着马来了。兄弟两个见了面,寒暄了一番,然后就一起沿着斡难河离开了这里。不忽合塔吉骑马在前,勃端察儿尾随在后。在路上,勃端察儿不停地说:“人要有头,衣服要有领子,这才是正理嘛!”

重复了三遍以后,不忽合塔吉依然没有听懂,就回过头来询问。勃端察儿解释道:“刚刚你看见的这群牧民,曾经供给我马奶喝。但是我发现,他们之中缺少领袖人物,就像一盘散沙一样,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很轻易地掠夺他们的财物、俘虏他们。”

草原盗贼的本来面目露了出来,勃端察儿丝毫没有考虑牧民们对他的恩德。不忽合塔吉一听有利可图,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回家把其他三位兄弟召集起来。兄弟五人在家中订好计划以后,就飞身上马,朝勃端察儿的茅屋奔去。勃端察儿非常熟悉路况,一直跑在最前面。快到游牧部落的时候,他抓了一个身怀有孕的年轻女子,并且从她口中得知这个部落名是札儿赤兀惕。于是,他们突然袭击了这个毫无防备的部落。后来的蒙古史专家这样记载:“他们立刻就冲向牧民,抢夺牲畜、食物、女人,并且把牧民带回家当奴隶。”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如此,草原生活也无法回避!因为年幼力弱,饱受哥哥们欺辱的勃端察儿曾被迫在草原上流浪;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家中,得到了哥哥们的尊重,然而这种尊重却是以怨报德的行为换来的。不过,研究成吉思汗家史的专家认为,勃端察儿的主要功劳也正在于这种背叛与掠夺。勃端察儿的子孙们,后来的“世界征服者”都是如此。“札儿赤兀惕部没有首领,所以可以轻易被击溃、征服。”勃端察儿这样说。他的子孙们也像他一样,展示出令世界动容的形象——战争的指挥者、群众的动员者、天生的组织者。然而,在成为“世界征服者”之前,他们首先要统一各个分散的部落,就像阿兰豁阿的教诲一样,将分散的“箭”合在一起。[1]斡难河也称鄂伦河、鄂诺河或鄂嫩河。古称黑水,为黑龙江上游之一。发源于蒙古小肯特山东麓,是蒙古部族的发祥地。[2]鄂尔浑河的支流之一。

四 牧民的卑微与高大

统一的进程总是那么曲折。成吉思汗的祖先们曾多次努力过,而且几乎已经成功了,然而总是功亏一篑。部落最终又各自分散,陷入仇杀的陷阱不能自拔。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这些苍狼与白鹿的子孙们悲惨地度日。

勃端察儿的孙子篾年土敦去世较早,他留下了七个儿子。从长子合赤曲鲁克到小儿子纳臣把阿秃儿,家系学者们很详细地记下了他们的情况。篾年土敦的妻子那莫伦是蒙古的贵夫人,她在部落政权过渡时期,用男人般有力的大手高举起部落的大旗,她继任了部落的首领,号令整个部落。

这时,女真人开始入侵中原北部,无形中打破了草原本来的平衡,带来了极大的混乱与不安。这些女真人从满洲的大森林里出发,迅速[1]袭击了札刺亦儿部落,部落中的许多人都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流[2]亡在所难免,之前生活居住的克鲁伦河流域再也不能待下去了,于是,70多家札刺亦儿人背井离乡来到了斡难河上游。这里离那莫伦夫人的部落很近,饥饿难耐的时候,他们就去挖牧草的根来充饥。然而,这触犯了蒙古人的利益,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那莫伦夫人非常愤怒,她决定给这些札刺亦儿人一点教训。于是,她驱车冲向这些难民,并轧伤了几个人;她还不罢休,又驱赶着马群去冲击他们的队伍。札刺亦儿人亦不堪受辱,奋起反抗。战斗开始了,那莫伦的几个儿子匆匆上阵迎敌,甚至连皮制护胸衣都来不及穿。等到那莫伦觉得不妙,让儿媳去送甲衣的时候,她们只见到了六具尸体。那莫伦也难逃被杀的命运,只有入赘他乡的小儿子纳臣把阿秃儿和她的孙子、合赤曲鲁克之子海都幸免于难。[3]

纳臣把阿秃儿当时居住在巴儿忽真河谷,这里靠近贝加尔湖的东岸。河湖之间,一条山脉虎踞龙盘,高达1200~1400米,山上草木郁郁葱葱。听到亲人被杀的消息以后,纳臣把阿秃儿立刻骑马来到斡难河畔的草原,目之所及,战场上只剩下几个老妇人和他的侄子海都。小海都之所以能够摆脱厄运,多亏了这几位好心的老妇人的帮助,他安然地藏在一堆柴薪下面,逃过一劫。

亲人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纳臣把阿秃儿,复仇的欲望灼烧着他的心。作为一名蒙古男儿,他决心夺回属于自己的财产,包括牲畜。当一匹栗色的马从敌人那里跑回来的时候,他迅速上马,开始了复仇的旅程。

快到目的地时,他遇到了两个猎人,骑着马,一前一后,肩上都有一只猎鹰。看到这两只猎鹰,纳臣把阿秃儿感到一阵心酸,因为这正是他几位哥哥平日所驯养的鹰。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策马向前,先和一位较年轻的猎人搭讪,并在克鲁伦河河岸的一个拐弯处,趁其不备,一刀捅死了他。然后,他异常冷静地下马将尸首、猎鹰绑在马尾上。一切完毕以后,他又来到了另一位猎人的身边。猎人在后面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于是就问纳臣把阿秃儿:“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个人一直躺在马后面不起来?”

纳臣把阿秃儿撒了个谎,糊弄一番后,瞅准时机,也将此人了结了。此时,他又看到他家的马群在山谷吃草,有几百匹之多,但是看守马群的只有几个孩子。天赐良机,敌人只顾得享受胜利了,丝毫没有警觉。他侦察确认没有持械的敌人后,就冲下山去,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几个孩子,并赶着马群,带着猎鹰回到了牧场。后来,纳臣把阿秃儿担心札刺亦儿人再来报复,所以就带着侄儿海都和自家的马群回到了巴儿忽真。

海都长大以后,纳臣把阿秃儿就真心实意地辅佐他当了部落的首领,因为他是长系的子孙。后来,他又率领族人同札刺亦儿人作战,完成了复仇,并迫使他们归顺。

中国的编年史曾经记载,当时周围的一些部落都纷纷向海都表达臣服之意,以求取他的保护。海都管辖治理的人民也就越来越多。我们有理由相信,海都在肯特山东南,靠近斡难河和克鲁伦河的发源地的地方设下了营帐,因为这是他父亲生前居住的地方。这是典型的游牧民族的统治方式,首领建立威望以后,可以吸引各种人群来归附,包括贫困的部族、寻求庇护的单个家庭、靠刀剑功夫或百步穿杨的弓箭本领获取战利品和野味的人。王权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直到成吉思汗,也是如此。因此,无论是蒙古的史家,还是中国的编年史作者以及波斯的历史学家,他们都有一个共识:海都建立的王国是成吉思[4]汗家族王国的前身,海都也是蒙古的第一个获得汗位的人。至于有[5]些人说的“合汗”,则是后人牵强附会上去的。

亲人遭受屠杀,海都突然就成了首领,这种变化向我们展示了游牧民族的王国是多么的脆弱。同时,我们也可以了解到,一个族群在失去牧场、人民、马匹,变得一无所有后,又会因为得到牧场和猎场,重新发展兴旺起来。

这一系列事件,大约发生在公元12世纪中期,具体年代和月份,依然是未知的谜。[1]旧译“押刺伊而”、“札刺儿”。《辽史》作“阻卜札刺部”。札刺亦儿人是较早西迁的一支室韦——鞑靼部落。其中有一部分曾附属于回鹘可汗。据《史集》记载,其部落由十大分支组成,每一分支都是人数众多的部落。居住于斡难河(鄂嫩河)和怯绿连河(克鲁伦河)流域的札刺亦儿人共有“七十古列延”,地邻契丹,常与契丹发生战争。[2]亚洲中部河流。发源于蒙古人民共和国的肯特山东麓,在中游乌兰恩格尔西端进入中国境内,流经呼伦贝尔盟新巴尔虎右旗,东流注入呼伦湖。[3]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深、容量最大的淡水湖,被称为“西伯利亚的蓝眼睛”。其位于俄罗斯西伯利亚的南部伊尔库茨克州及布里亚特共和国境内。[4]蒙古的王位。[5]即“皇帝”。

五 蒙古首领在金王宫殿

蒙古的第一位可汗海都死后,部落也开始分散,三个儿子自成一家,刚刚建立起来的新王朝也开始迅速衰落。关于伯开豁儿多黑申,海都的长子和继承人,史书上面记载不多,寥寥数笔而已。然而对于伯开豁儿多黑申的孙子合不勒汗,史书却是浓墨重彩加以描述。合不勒汗是一位伟大的首领,他将蒙古国带上了世界政治的舞台,而此时[1]蒙古的面积只包括肯特山和周围地区。蒙古王国的崛起非常迅速,使得远在北京的金国朝廷也开始对其有所注意。[2]

金国是女真人建立起来的政权,疆域极广,北起阿穆尔河森林地带,南至扬子江附近的广大地区。女真人和现在的满族人有着亲缘关系,他们来自东北地区,属于通古斯族的一部。此时,他们正想集中力量对付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然而蒙古的崛起对于他们来讲是一个威胁。这些蒙古人会不会在他们与南宋打仗时从背后捅上一刀?对于这个问题,金国皇帝感到非常困扰,于是他邀请合不勒汗来北京的皇宫或满洲的皇家猎场做客,期间可以探测一番。

来做客的合不勒汗行为举止都不登大雅之堂,完全像一个还未开化的野人一样。特别是他惊人的食量,令金国的王公大臣大跌眼镜。不过,这惊人的食量,讲起来还非常有趣。据波斯历史学家讲,宴席举办得非常隆重、阔气,然而合不勒汗身处其中却感觉非常不自在,特别是担心烹调的珍馐里面放了毒药,因此时不时退席呕吐一番,然后回来以后又大吃大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防备之心虽有,美酒佳肴的魅力却无法抵挡,终于合不勒汗被美酒佳酿灌醉了。酒能乱性,酩酊大醉后,他竟然伸出手去捋皇帝的胡子。醒后,合不勒汗自知失态,于是向皇帝负荆请罪,请求施以责罚。金国皇帝显得非常宽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处罚合不勒汗,相反,还送给他大量金银器物,恭送他回去。或许,在皇帝看来,不能苛求一个未开化的野蛮人去守规矩礼数,抑或当时宋金对峙,不宜引起蒙古人对自己的敌意。

然而,合不勒汗刚离开不久,女真人就意识到这个蒙古首领不太寻常,之前的行为貌似天真,实则深藏不露,不过在装愚钝、野蛮的样子罢了。意识到了这一点,女真皇帝立刻派人追赶合不勒汗,并设法让其回京。合不勒汗感到形势不妙,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于是他拒绝返回北京,并且杀死了女真皇帝派来的人。

这些栩栩如生的故事,是由蒙古史学家讲述的,后来又传到波斯,并且和中国的编年史相吻合。事实上,在1139年和1147年,金国皇帝对蒙古人分别发动了两次战争。然而,战争的结果是,蒙古人完胜,并迫使金国割让了边界地区的几个州。为了维护边界的和平,1148年以后,金国不得不每年向蒙古送去很多礼物(如牛、羊、粮食等)。此外,尽管私下里臆想蒙古人的首领仍是自己的属从,但在公开的场合,金国的皇帝却称呼对方为“蒙古王”。

在蒙古的史料中,我们看不到交易贡品的情况,只能见到大量家谱的记载。从这些文字中我们了解到,合不勒汗生了七个儿子,个个[3]身强体壮,英勇无敌,被称为“乞颜”。他们的后代成为孛儿只斤氏王族的一个派生氏族,又称乞颜人。蒙古的古老诗歌中常常会提到这七个儿子:斡勤巴儿合黑、把阿坛把阿秃儿、忽秃黑秃蒙古儿、忽图剌、忽阑、合答安和脱朵延。这些游牧诗人虽然生活非常贫困,却自认为是这七人的后代,是王室的后裔。然而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合不勒汗将王位传给了他的堂弟俺巴孩,并没有传给七个儿子中的任意一个!俺巴孩是泰赤兀氏的首领,和合不勒汗一样,他也是海都的孙子。[1]肯特山即不儿罕山,位于蒙古国北部中央省和肯特省,蒙古圣山。不儿罕山是蒙古帝国的发源地。根据《蒙古秘史》,成吉思汗葬于肯特山起辇谷,中国汉代称狼居胥山。[2]即今天的黑龙江。[3]蒙古语中,“乞颜”即山中急湍洪流的意思,后来成为蒙古族的一个姓氏。

六 俺巴孩的惨死

[1]

当蒙古王国的发展态势极好的时候,它却和塔塔儿部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乃至兵戎相见。

前文已经讲述,斡难河和克鲁伦河都发源于肯特山麓,一南一北,平行东流,是两条姊妹河,蒙古人就游牧在河流的发源地。河水出山以后,沿岸的景物也各不相同:斡难河是山区河流,左岸是泰加森林;克鲁伦河是草原河流,宛如一条玉带,在平坦的草原缓缓地流淌,它与所流过的地区似乎联系不多,像一个“草原的过客”。克鲁伦河最[2]终注入阔连湖,湖不是很大,湖面宽二三十米,水深也不超过两米。克鲁伦河中游的河谷非常狭窄,近处草地夹杂着柳树林,稍远一点就会有些草丛、灌木以及艾蒿之类的草原植物。一年之中的某些时期,克鲁伦河总会出现断流的现象,而阔连湖的水量也因此减少,淤泥很[3]多,只有在涨水的时候,通过一条沟渠,阔连湖才和额尔古纳河有[4]了点儿“交流”。兀儿失温河从南面的捕鱼儿湖流出,最后也流进[5]阔连湖。捕鱼儿湖的水又来自发源于大兴安岭森林斜坡的哈拉哈河。总之,这里河泽、池塘星罗棋布,然而盐碱地也不少,是一个半干旱地区。离大兴安岭越近的地方,草木越茂密,直到8月份还是一片葱绿,草地上还长满了柳树、榆树、桦树、杨树。大兴安岭海拔2000多米的山峰上长满了树木,如同蒙古的泰加森林一样,这里的树木主要是落叶林。

克鲁伦河流入阔连湖的河口、兀儿失温河、兴安岭之间的广大地区,这里是塔塔儿人的居住地。长期以来,塔塔儿人被认为是满族人的近亲,属于通古斯语族的一分子。事实上,他们却是和蒙古人同根同源,有着共同的祖先。塔塔儿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从公元8世纪鄂[6]尔浑河突厥人的记载中,我们可以了解到相关的信息。塔塔儿人的巫师非常出名,合不勒汗的妻弟重病在床时,就曾邀请塔塔儿巫师来治病。然而死神的脚步谁也无法阻止,巫师的咒语并没有产生奇效。极度悲痛之下,死者的亲属归咎为巫师心存不良,于是巫师刚走不久,他们就追上去将其杀死。塔塔儿人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就集合起来为他们的巫师报仇。战争爆发了,合不勒汗的几个儿子率兵来支援他们的父亲,与塔塔儿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这场战争的意义非同寻常,它关系到蒙古地区的统治权问题。是塔塔儿部落称霸呢,还是蒙古人为王?战争持续了两代人的时间,一直到成吉思汗那里,才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金王朝对这场战争也非常关注。金国皇帝认为可以支持塔塔儿人,利用两者之间的矛盾和争斗来遏制蒙古人的发展。女真人和塔塔儿人的联合,使得蒙古人腹背受敌,情况堪忧!

俺巴孩即位以后,他想化干戈为玉帛,通过部落联姻的方式来缓和与塔塔儿人之间的矛盾。为表诚意,他亲自护送两位女儿出嫁,并来到塔塔儿人的阿亦里兀惕部和博鲁兀惕部。然而,塔塔儿人的仇恨并没有消失,他们暗暗埋下伏兵,在俺巴孩父女到来的时候,他们蜂拥而上,掳获他们,并将俺巴孩交送到金国皇帝那里。

对于蒙古人的掠夺行为,金国皇帝早就大为光火,现在复仇的机会来临,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俺巴孩汗和合不勒汗的长子斡勤[7]巴儿合黑,都被绑在木驴上被一点一点地钉死。对于他们来说,必须采用如此残酷的刑罚,方消心头之恨!

这种酷刑令人发指。据说,俺巴孩汗在临死之前,曾找到一个名[8]为巴刺合赤的别速惕人给他的儿子以及忽图剌送信。“我,蒙古人民的最高首领,亲自把我的女儿护送到塔塔儿部去成亲,然而却被这些卑鄙的人所擒获,你们一定要引以为戒。现在,你们要立下重誓:即使弯弓把你们的手指磨破了,把你们的指甲磨尽了,你们也要为我报此仇!”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俺巴孩对金国皇帝说:“我的儿子和侄子很多,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看到蒙古人的复仇,而那种复仇,将是非常可怕的!”

这些仇恨在蒙古人的心中慢慢积累、滋长。后来,成吉思汗和他的儿孙们相继灭亡了塔塔儿部和金国,并且血刃了塔塔儿部落首领和金国皇帝,完成了蒙古人的复仇![1]又称鞑靼部。它是蒙古兴起以前漠北地区“人数众多、强大、富有”的部落。该部分支很多,其中较为出名并拥有军队和“君长”的部落就有6支:秃秃黑里兀惕塔塔儿、阿勒赤塔塔儿、察罕塔塔儿、奎因塔塔儿、帖烈惕塔塔儿、不鲁恢塔塔儿。全部共有7万户。驻牧地主要分布于阔连海子(今呼伦湖)、捕鱼儿海子(今贝尔湖)一带。[2]即今呼伦湖。[3]额尔古纳河是黑龙江的支流,上游是发源于蒙古的克鲁伦河,一直是中国与俄罗斯的界河,主要支流有海拉尔河。[4]即今贝尔湖。[5]该河是中国同蒙古国的界河,发源于大兴安岭西侧摩天岭北坡的松叶湖(达尔滨湖),流经杜鹃湖,同时还汇集了苏呼河和古尔班河等支流,干流由东向西经伊尔施镇流入蒙古国,属额尔古纳水系。[6]鄂尔浑河是蒙古国中部偏北的一条河流,发源于后杭爱省的杭爱山脉,向北注入蒙俄边界的色楞格河。鄂尔浑河比色楞格河长,主要支流为土拉河及塔米尔河。[7]一种刑具,为装有轮轴的木架,载犯人示众并处死。[8]已故合不勒汗的最有魄力的儿子。[1]

七 蒙古的赫拉克勒斯

俺巴孩汗被酷刑折磨至死以后,蒙古本部和他们的兄弟部落泰赤兀部在斡难河河畔的豁儿豁纳黑川森林举行了一次集会。在这次集会上,合不勒汗的第三子忽图剌被公选为部落首领。选举以后,人们就像欢度节日般设宴相庆,并且高兴地跳起了舞。在豁儿豁纳黑川森林内,人们一直跳啊、唱啊,直到踏烂了青草,踏破了地皮,他们才停了下来。新当选的部落首领忽图剌也参加到这种具有神圣色彩的舞蹈中来,这可能是一个图腾化装舞会,这种舞会至今仍在泰加森林的许多部落里非常流行。

传说中,忽图剌是一位半人半神式的人物,简直就是蒙古的赫拉克勒斯。他讲话声震如雷,一直能在山中的峡谷中回荡;他的双手力大无比,如同熊掌一般,据说将人折为两截就像折断一支箭一样容易。他常常赤着身子在炭火旁睡觉,火星子溅到身上都不知道,在梦里还以为是蚊虫在叮咬呢。据说他每天都要吃一头羊,喝很多发酵的马奶。

忽图剌刚成为部落首领,他就联合他的弟弟合答安,一起率军攻打塔塔儿部,为俺巴孩报仇雪恨。他们与塔塔儿部的首领阔湍巴刺合和札里不花激战了十三个回合。蒙古诗人满怀忧伤地回忆那次战役,虽然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奋战,但是并没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也没能给予塔塔儿人应有的惩罚,完成复仇。关于这次战争的详细情况,我们无法了解,只有一些关于忽图剌汗的侄儿也速该把阿秃儿的信息。他在这次战斗中俘获了几个塔塔儿人的首领,其中一人叫铁木真兀格,另外一人叫豁里不花。在后面我们会讲到,成吉思汗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的。这次战争发生在公元1166年左右,这是本故事中第一个可以确定准确时间的事件。

后来,忽图剌又发动了几次报复性的劫掠活动,一度越过了塔塔儿人的地盘,攻打到了金国的境内,具体位置可能位于现在蒙古与东北交界的地方。据说,在一次远征中,忽图剌利用战争闲暇的时间出[2]去打猎,突然遭受一伙朵儿边人的袭击。这件事情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忽图剌并没能真正统一蒙古的各个部落。在朵儿边部的突袭下,忽图剌身边的随从都作鸟兽散,只留下他一人。万般无奈之下,忽图剌迫不得已连人带马跃入一片沼泽地中,污泥一直淹到马脖子处。战马在污泥中不断挣扎,但是无济于事,无法继续前行。忽图剌心中焦急万分,千钧一发之际,他踩在马背上,纵身一跃,跳出了沼泽地。朵儿边人来到沼泽边,但并不继续追赶,只是说:“一个失去了马匹的蒙古人,还能怎么样呢?”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在同一时间,早先逃回家中的仆人们纷纷传言说忽图剌已战死,其他的人也都信以为真。按照惯例,忽图剌的侄儿也速该把阿秃儿给忽图剌家送去了菜肴,准备参加丧餐。但是,忽图剌的妻子却根本不相信人们的传言,这是一位女中豪杰。她口气坚定地说:“一个能使天穹为之颤抖的战士,一个双手如熊掌般有力的勇者,怎么会被朵儿边人杀死呢?我不相信。我有预感,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朵儿边人一走,忽图剌就拉着马缰,把马从沼泽中拉了出来。刚骑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远方有一群马在牧场上吃草。于是,他立刻下马,悄悄地靠近了马群中的头马,一跃而上,然后赶着这群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而这时家里的人正在为他的“死亡”而失声痛哭。

然而,这些英勇的行为带来的却是不祥的灾难。蒙古的传说中提及,在捕鱼儿湖附近,蒙古人与塔塔儿和金国的联军展开了一场激战,结果大败而归。这与中国的有关资料记载相吻合,公元1161年,为了彻底摆脱蒙古人的侵扰,金国皇帝派出了一支远征军去讨伐蒙古。在塔塔儿人的帮助下,金国军队消灭了蒙古的第一个王国。然而,后来这些塔塔儿人逐步取代了蒙古人的统治,成为东部戈壁滩上的霸主,变得越来越强大。金王朝对于这种情况感到非常不安,联盟之间也开始出现裂痕,成吉思汗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取得了后来的成功。

对于忽图剌的最后结局,我们一无所知,只了解到在他以后,并没有继承汗位的人,无论是他的三个儿子拙赤、吉儿马兀和阿勒坛,还是他的侄儿也速该把阿秃儿。至于后来蒙古史诗中所说的“也速该把阿秃儿汗”的称号,那是因为他是成吉思汗的父亲的缘故。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被塔塔儿部和金王朝联合摧毁的蒙古国,又成了分散的部落,各据一方。

从目前的史料来看,随着蒙古国的毁灭,整个蒙古陷入了极为混乱的状态,不但原来的政治联系完全消失,甚至家庭的纽带也断裂了。《蒙古秘史》的第一部分记载了大量的情景,这和当年的印第安人几乎完全一样:部落与部落、氏族与氏族之间仇杀不断,草原上掠抢成风,盗窃马匹、抢掠妇女甚至兄弟相残的行为都经常发生。后来,在[3]成吉思汗确定继承汗位的子嗣时,阔阔出曾经对成吉思汗的儿子们这样说:“在你们出生之前,蒙古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到处都是争斗的场面,人们不得安生。”[1]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中最著名的英雄之一。主神宙斯与阿尔克墨涅之子,因其出身而受到宙斯的妻子赫拉的憎恶。他神勇无敌,完成了12项被誉为“不可能完成”的伟绩,除此之外他还解救了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隐藏身份参加了伊阿宋的英雄冒险队并协助他取得金羊毛。他死后灵魂升入天界,众神在商议之后认同了他的伟业,他和父亲一样被招为神并成为星座。[2]蒙古人的一个部落。[3]本书将多次出现这个名字,一是成吉思汗的义弟,一是追随成吉思汗的蒙力克的儿子。这里所说的是前者。

第二部 成吉思汗的一生

一 勇士也速该与祭司王约翰

历史上,能像也速该把阿秃儿一样,在死后还能获得显赫声誉的人不多。作为成吉思汗的父亲,儿子辉煌的光芒也会照射到他的身上。然而,也速该把阿秃儿的一生并不是十分顺利,可谓命途多舛。他出生的时候,蒙古正处于一个多灾多难的时候,第一个蒙古王国被塔塔儿部和金国联合摧毁。他只不过是孛儿只斤氏乞颜部的一个普通首领,从来没有想过能像他的叔叔忽图剌一样成为蒙古部落的首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在蒙古部落中无足轻重。首先,与塔塔儿人交战时,虽然整个部落失败了,但是他个人却取得了成功。就像前面所讲的那样,他在战斗中俘虏了敌人的两个首领,这是令他颇感自豪的战功。因此,为了能永远地记住这次胜利,他给自己的长子取名的时候,就是以其中的一名俘虏的名字铁木真来命名。[1]

其次,也速该把阿秃儿与强大的克烈部曾结成联盟,这种联盟对后来的成吉思汗的影响非常大。倘若没有这次联盟,成吉思汗后来的事业就不会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一帆风顺了。这一点经常被人们所遗忘。

克烈人是蒙古历史上最具神秘色彩的部族之一。从人种上讲,他们无疑是突厥-蒙古族人,但到底是像蒙古人还是像突厥人,我们无法准确说明。在蒙古的编年史中,克烈人直到也速该的时代才出现,在成吉思汗的时代开始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在那个时期,草原帝国瞬间崛起、瞬间衰落灭亡,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克烈部的活动区域是一个未知数。不过,从《蒙古秘史》的一些[2]片段中我们可以得知,他们的几个首领经常在黑林附近的图拉河畔活动。《蒙古秘史》称他们的活动区域是在涅坤河流域以东。涅坤河[3]发源于杭爱山,流向哈刺和林西南的戈壁滩。波斯历史学家刺失德哀丁曾经记载,他们活动区域的西部边界似乎在哈刺和林山,即鄂尔浑河的发源地杭爱山一带,东部边界在斡难河和克鲁伦河的发源地,与蒙古部相邻,东南边界则在中国的万里长城。

以上就是我们大概勾勒出的克烈部的活动范围。在克烈部境内的鄂尔浑河发源地附近,耸立着杭爱山脉的东部险峰,其最高峰达3300米。图拉河左岸则屹立着“圣山”博格多乌拉山。格列纳尔曾这样描述,外来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博格多乌拉山将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区分为两个部分。北面,在群山之间林木郁郁葱葱,牧场的青草非常茂密;南面则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只有陡峭的悬崖峭壁。山的北面,在1700~2500米的高处,生长着针叶树、桦树和欧洲山杨,至今还受到教会的保护。

在南边,克烈部的地界一直延伸到浩瀚的戈壁滩。在西南边,则是一片荒凉沙湾。六条小河自北而南沿杭爱山奔流而下,注入这个沙湾,最东面的是翁金河,最西面的是拜达里格河。小河水流湍急,把平坦的山谷冲刷出了六个深沟,最后注入六个沙湖。阿尔泰山北麓洼地的六个沙湖,四周被芦苇和怪柳等植物环绕。秋冬来临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流到乌兰湖,翁金河就消失在沙漠之中了,碧波荡漾的乌兰湖也因此变成了一个红泥坑。图音河所注入的鄂罗克湖有时候也会缺水,变成深不过膝的河滩。西边的邦察干湖虽然水量平稳,但是水中却包含了大量的盐和硫黄,不能饮用。因此,整个沙湾地带,除了几条溪流之外,全都是一片平坦的沙地。

真正的戈壁滩,它广袤无垠,小石子、细沙、黏土把土地变得坚硬无比,就像赛马场一样。在这赛马场上,远远望去,一些小堆的沙丘若隐若现,偶尔也能看到三三两两成片的芦苇。来到此地的旅客,多喜欢描述它的荒凉与枯燥。的确如此,这里植被稀少,只有一些浅灰色的蒿草,以及芬尾草和一种罕见的灌木丛。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牲畜只能偶尔在一些地方吃到枯草,因为7月以后牧草就变为浅黄褐色。不过,在沙漠中,这样的牧场随处可见,因此在沙漠行走的队伍能够借此勉强生存下去。

这就是克烈部的领地。虽然环境恶劣,却利于他们控制戈壁上的大片土地。这片土地被中国人称为“干海”,其中的几条道路是联系蒙古草原与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义。此外,克烈部境内的图拉河上游盆地里牧草丰美,是放牧、避暑、休养军马、养精蓄锐的好地方。这里既可以控制突厥乃蛮人居住的蒙古西部地区,亦可控制成吉思汗的祖先同塔塔儿人激烈争夺的蒙古东部地区,可谓地理位置非常优越。

基于这种优势,克烈人产生了霸占整个戈壁滩和蒙古草原的野心。而且,应该承认,他们似乎也拥有这种称王称霸的资格。尽管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毗邻的各部落联盟一样处于蒙昧时期,然而从叙利亚编年史作者巴尔·赫布留斯的记载中我们了解到,他们曾经接受过基[4]督教思想的熏陶。大约在公元1000年,克烈人就开始信仰景教。据说,他们的一位国王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将要断气的时候,一位景教教士奇迹般地出现并救了他的性命。这位基督教商人的慈悲和鼓励[5]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感动不已,于是他请求埃贝德-杰苏派教士来给他和他的臣民行洗礼。从书中引用的埃贝德-杰苏给主教巴格达·让六世的信中,我们可以了解到,20万克烈牧民和他们的国王一起接受了这位主教的洗礼。

问题在于,巴尔·赫布留斯所说的克列亦锡部族,是不是为了取悦成吉思汗家族的王公们而故意添加上去的?后面我们将会谈到,成吉思汗家族中的一部分王公贵族就是克烈人。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可否认的是,克烈人起码在公元12世纪就信仰了基督教。他们所信仰的基督教属于聂斯脱利教派,主教住在亦刺克的塞卢西·报达,教徒的集中地在呼罗珊(大部分在今伊朗境内)或河中地区的撒马尔罕一带。这表明巴尔·赫布留斯所引述的史料是可以相信的。当时,呼罗珊的商队路过戈壁滩,救了克烈国王的性命,并使他皈依了景教。所以,毫无疑问,到了12世纪末的时候,克烈人的国王都是景教徒,而且是父子相传。这就是马可波罗所叙述的祭司王约翰的来历,而不是像有些人所讲的那样,是埃塞俄比亚的一个皇帝。无论如何,克烈人所信仰的景教在这段历史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后来成为了成吉思汗帝国的正式宗教之一。

当然,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克烈人也一直想统一整个蒙古,在草原称霸。在成吉思汗的前两代,克烈部的首领曾经攻打过戈壁东边的塔塔儿人,这位首领名叫马尔忽思-不亦鲁黑。“马尔忽思”是基督教徒名“马克”的演变,这一点,我们在下文里会提到。当时,塔塔儿部落受金王朝的庇护,因此,马尔忽思-不亦鲁黑被捕以后,就被押送到了金国。金国对他也实施了严酷的刑罚,就像之前我们提到的俺巴孩一样,被钉在木驴上面,折磨致死。他美丽的妻子忽图黑台-依里克赤决定为丈夫报仇,她假装不在意丈夫被杀的消息,很殷勤地带着一百个羊皮袋去向塔塔儿部首领致意。羊皮袋鼓鼓囊囊的,她谎称里面装的是牧民特别喜欢喝的发酵马奶酒,事实上却藏着一百名士兵。塔塔儿部首领没有防备,在宴请客人酒席正酣时,突然这一百名士兵从羊皮袋里出来,手起刀落,杀死了塔塔儿部的首领和他的许多随从人员。这真像是蒙古版的《一千零一夜》。[6]

马尔忽思有两个儿子,忽儿札忽思和菊儿汗。菊儿汗最先继位,接着是忽儿札忽思。忽儿札忽思继位以后,政局非常不稳,风雨飘摇,几乎被塔塔儿人推翻。多亏了西边的邻居乃蛮部的出面援助,才避免了亡国的危险。他的长子脱斡邻勒是本书中的重要人物,马可波罗笔[7]下的“祭司王约翰”,成吉思汗早期的保护人。这位北亚景教的代表人物为了夺取汗位,不择手段,一点都不符合基督教的基本教义。忽儿札忽思刚刚去世,他就杀死了他的两个弟弟塔亦-帖木儿泰赤和不花-帖木儿,以夺取汗位。另外一位弟弟额儿客-哈刺,为了躲避杀身之祸,孤身一人逃到了乃蛮部。

这是乃蛮族在文中第二次出现,后面的部分还有详细的论述。乃蛮部居住在蒙古西部杭爱山以西的科布多湖泊地区、阿尔泰山(蒙古境内部分)、额尔齐斯河河谷和叶密立河河谷塔尔巴哈台地区。乃蛮的首领亦难赤必勒格骁勇过人,作战时勇往直前,永不言退;他还出兵支持菊儿汗,反对脱斡邻勒的统治。脱斡邻勒被迫带着一百来个亲信逃到了色楞格河流域的哈刺温山谷,这里是蔑儿乞部的聚居地。为了得到蔑儿乞部的支持,脱斡邻勒将自己的女儿忽札兀儿嫁给了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然而即使如此,蔑儿乞部还是没有什么实际的支持行动。

百般无奈之下,脱斡邻勒想到了也速该把阿秃儿,他来到也速该把阿秃儿那里,请求对方的支持,他说:“请你帮帮我吧,把我的臣民从我的叔叔菊儿汗那里解救出来。”

也速该的回答非常干脆,“既然你的请求如此诚恳,那么我就带着我的二位勇士忽难和巴合,帮你夺回你的臣民。”

也速该把阿秃儿言出必行,立即召集人马去攻打菊儿汗的大营。[8]毫无防备之下,菊儿汗大败,仓皇出逃,来到了兀惕部辖区。

也速该的参与改变了蒙古的局势,脱斡邻勒重新当上了首领。二人在图拉河黑林发誓,彼此永远友好。“我会永永远远记着你的帮助,皇天后土为证,你的恩情我将报答,并且延续到你的子子孙孙。”脱斡邻勒说道。

这是庄严的承诺,它是脱斡邻勒和也速该兄弟般友谊的见证,同时也速该的儿子也有了保护人。

这一“黑林誓言”对成吉思汗初期的发展(直至1203年)起着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1]旧译“怯烈”、“凯烈”或“客列亦惕”,也是蒙古兴起前蒙古高原人口众多、势力强盛的重要部落。克烈部的名称据说是由于过去有一个首领的七个儿子肤色全为黑色而取得。主要部落有六支:克烈(客列亦惕)、只儿斤、董合亦惕、土别兀惕、阿勒巴惕、撒合亦惕。驻牧地主要分布于肯特山和杭爱山之间的鄂尔浑河和图拉河流域。信奉景教。部落首领常采用突厥语的名字或称号。他们可能是最早西迁的室韦——鞑靼部的后裔。[2]俄罗斯托博尔河左支流。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和秋明州境内。源出中乌拉尔山东坡,流经西西伯利亚平原西南部。[3]杭爱山位于蒙古国中部,在汉代中国称为燕然山,位于蒙古高原的西北,离雁门关大概1800公里。[4]景教即唐朝时期传入中国的基督教聂斯脱利派,也就是东方亚述教会,起源于今日叙利亚,被视为最早进入中国的基督教派。[5]呼罗珊马鲁市的聂斯脱利教派的大主教。[6]这个名字是基督教徒名“西里亚克”的变形。[7]祭司王约翰(Prester John)的传说,于12世纪至17世纪盛行于欧洲,内容是传说在东方充斥穆斯林和异教徒的地域中,存在由一名基督教(宗主教)之祭司兼皇帝所统治的神秘国度。据称,祭司王约翰是东方三博士的后裔,是一名宽厚和正直的君主,统领一片充满财宝和珍禽异兽、圣多马曾居住的土地。该国有“亚历山大之门”和“不老之泉”等胜地,边疆更为乐园所包围。他拥有的宝物包括一面可看见每一寸国土的镜子。他的王国富庶得难以想象。据说他是中亚的基督教捍卫者,曾经大破波斯军,之后大军直奔耶路撒冷,但因底格里斯河结冰无法渡过才作罢。还有传说认为,耶稣基督曾应许使徒约翰将活着见到他的再临,因此祭司王约翰便是那一位拥有不老不死之身的使徒约翰本人。事实上,祭司王约翰应是基督徒屡次东征不顺利之后,所塑造的一个希望人物。[8]位于甘肃境内。

二 也速该夺取诃额仑夫人

古代蒙古诗人在描述也速该与成吉思汗生母结合的故事时,所用的言语非常尖酸刻薄,再也没有其他任何诗篇能够更好地描绘出那个时期蒙古风俗的粗鲁了。

有一天,也速该把阿秃儿正在斡难河畔放鹰捕猎。蔑儿乞部的也[1]客赤列都骑马从也速该的身边走过,身旁还有一位美丽的女子,这[2]是也客赤列都刚刚从斡勒忽纳兀部娶回来的妻子,名叫诃额仑,这个人物后文会反复提及。也速该一眼就看上了这位女子,于是回家叫来了哥哥捏坤太石和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三人如狼似虎般地来抢夺这位美丽女子。看到这种情景,也客赤列都心中非常慌乱,急忙调转马头,向一座小山上逃跑,也速该兄弟也紧追不舍。绕着小山跑了一圈后,也客赤列都回到了妻子所乘坐的马车前。诃额仑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女人,她对丈夫说:“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我看他们三人来者不善,可能想要取你的性命。你赶快逃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何愁娶不到美丽的妻子呢?他日再娶的时候,只要把她叫做诃额仑,也算不枉我们夫妻一场了。你赶快逃吧,离开这个地方!把这个带上,以后想起我的时候,可以闻闻它,上面带着我的气息……”

她一边说,一边脱下来一件衣衫,扔给了丈夫。也客赤列都跳下马来,接住了扔过来的衣物。此时,也速该三人也尾随而来,眼看就要来到车前。也客赤列都急忙上马,快马加鞭沿斡难河河谷飞速逃命而去。也速该兄弟三人骑马过了七座山都没有追上,只得掉头回到诃额仑车前。也速该得到了美丽的诃额仑,得意洋洋地将她带回家中。蒙古诗人曾这样表述:“也速该对于这次抢夺非常欣喜,他亲自驾着马车,哥哥捏坤太石在前面引路,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在一侧伴车而行。”

然而,可怜的诃额仑却坐在马车里哭泣哀唱:“我的丈夫赤列都,

未曾被冷风吹散过头发,

未曾在旷野中受过饥寒,

可是现在,他却飞奔着逃命,

他的头发纷乱,发辫随风飘动,

时而搭在背后,时而落在胸前,

翻山越岭,多么艰难。

为何,为何,

他竟落到如此下场!”

蒙古诗人曾经这样描述:“诃额仑的哭泣,使得斡难河的河水荡起了怒涛,森林也为之呜咽。”但是,陪伴一侧的答里台斡惕赤斤却用挖苦的口吻如此回答:“你想要搂在怀中的人儿啊,

远远地越过了重重山岭;

你在歌中哭泣的人儿啊,

已经渡过了条条河流;

即使嗓子都为他喊哑了,

他也不会回来看看你;

即使你逃走去寻找他,

也寻不到他离去的那条路了。

诃额仑啊,诃额仑,

停止哭泣吧,

跟我们回家,回家!”

答里台斡惕赤斤就这样一路劝说。诃额仑跟随也速该来到了他的蒙古包,成为他的妻子,并全心全意地侍奉着他。

这一段故事中包含了大量的信息。首先,它向我们展示了蒙古人的异族通婚制度,这是他们组成家庭的准则。基于这种制度,蒙古人为了娶得妻子,就不得不到处去抢掠妇女,从而引起部落间的矛盾甚至战争。后面我们将会提到,蔑儿乞人和斡难河上游的蒙古人之间因为经常掳掠对方的妇女,导致两个部落之间互相仇恨,并且这种仇恨代代相传,进而互相吞并。其次,我们还可以了解到,蒙古第一个王国的覆灭给各个部落带来了怎样的混乱,这种混乱不只是政治范畴,它搅乱了整个的社会关系。下文中会提到,成吉思汗家族的秩序在蒙古政权确立了以后,蒙古男人就可以通过和平协商的途径,而不必通过掳掠妇女的手段在本部落以外娶得妻子。

最后,这个故事向我们展现了如此生动的夺妻场景,从一开始就充分展现了诃额仑夫人的性格。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她喜欢自己的前夫,甚至可以说非常爱他。也客赤列都永远离开她的时候,她那伤心的悲泣,临别时赠送衣物的行为,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同时,她又是一个讲究实际的女子,能够坦然地面对、接受既成的事实。她满怀柔肠地安慰丈夫,劝他不要因为失去她而悲伤,建议他赶紧逃命。而且,一旦她成了也速该的妻子,她又能以同样直率的忠诚专一爱着也速该,并且在也速该去世以后,独立承担起这个家庭。如果没有这样坦率正直、有魄力、具有务实精神的母亲,很难想象成吉思汗的命运将会怎么样。至于他后来开创的轰轰烈烈的事业,恐怕更是一个未知数了。[1]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的弟弟。[2]游牧于(蒙古东部)哈拉哈河注入捕鱼儿湖之河口地区的弘吉剌部的一个氏族。

三 成吉思汗的童年

[1]

成吉思汗是也速该和诃额仑夫人的长子,据佩里奥特 1939年的研究,他诞生于公元1167年。当时,他们家住在斡难河右岸的迭里[2]温孛勒答合。成吉思汗刚出生的时候,右手紧握着一块大如石的血块。上文我们已经提到,在诃额仑临产前夕,也速该在和塔塔儿人作战时俘获了塔塔儿部的一名头目铁木真兀格。为了纪念这一战功,他就给儿子取名铁木真。从词源上来说,“铁木真”应解释成“铁匠”,因为在突厥-蒙古文当中,词根“铁木儿”是“铁”的意思。或许,后来征服世界的铁木真,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他的父母早就指定了他“铁人”的命运,他承担着缔造一个新亚洲的使命。除铁木真以外,也速该和诃额仑夫人还生有三男一女,分别是拙赤哈撒儿、合[3]赤温、帖木格、帖木仑。此外,据佩里奥特1941年所作的考证,也速该还娶了一位别妻速赤吉勒,二人育有二子: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

关于成吉思汗的体格相貌特征,编年史都没有作详细的记载。他们只是告诉我们,成吉思汗在年幼时“目中有火,面上有光”,这种光很有可能是远祖之光,因为以前光之精灵曾经使成吉思汗的祖先阿兰豁阿怀孕。刚刚长大成人的时候,铁木真已是一表人才:身材高大,四肢发达,前额宽阔,长胡须(至少比一般蒙古人的胡须要长),还有一对“猫儿眼”。他的灰绿色的“猫儿眼”曾使一些评论家感到极为惊讶。成吉思汗是否像喀什噶尔农民一样,属于突厥化了的雅利安人种呢?然而,众所周知,猫的眼睛是黄褐色的。此外,对于成吉思汗的家谱,蒙古诗人十分肯定,因此,人们丝毫不能怀疑他的直系尊亲属于阿尔泰语系人。

蒙古习俗中,青少年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定亲,也速该为铁木真寻求未婚妻时,铁木真只有九岁。也速该带着铁木真来到捕鱼儿湖一带,这里是诃额仑夫人的娘家,即斡勒忽纳兀惕氏族游牧的地方,他打算在这一带为铁木真寻求未婚妻。途中,父子二人遇到了弘吉剌部的另[4]一位首领德薛禅,他居住在扯克彻儿山与赤忽儿古山之间。据赫尼施教授的考证,它们分别是今天的杜兰豁拉山和阿尔丹-诺木山,位于兀儿失温河西畔,在阔连湖与捕鱼儿湖之间。见到二人,德薛禅便询问他们此行的目的。

也速该回答道:“想去弘吉剌部为儿子寻求一位女子为妻。”

德薛禅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他说道:“你的儿子目光如炬,面容发光。你知道吗,我的朋友,我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一支白色的海青鸟携带日月从天而降,在我的手心站定,这是一个吉祥的预兆啊。现在你带着儿子来到了我的面前,这正应验了我的梦。我的梦预示你们乞颜部的人将会到来,这真是福音啊!”

德薛禅真不愧为德薛禅,真是独具慧眼。弘吉剌部素来以美女众多而闻名,然而政治地位却不高,是个二流部落,无法与王室部落乞颜氏部相提并论。因此,当也速该父子来到弘吉剌部选亲时,弘吉剌人自然感到受宠若惊,甚至喜出望外,这从德薛禅的话语中可见一斑。他说:“人们都称赞我们部落女子的美貌,然而我们从来不会利用这个为部落谋取利益。只有等到贵部新的可汗登基的时候,我们便立马挑选出一位美丽的女子,用深灰色的骆驼拉的大车送往贵部,让她做可汗的妃子。”

这一番话似乎可以表明,在异族通婚时,孛儿只斤氏和弘吉剌人之间有着特别的默契。

这番话只是一个引子,他接着说:“也速该,我的朋友,请到家中一叙如何?我有一个小女儿,已经长成,你要不来看看?”也速该就跟随着主人走进那厚厚的毯帐里。也速该坐在客位,德薛禅坐在他身边,女主人和孩子们则坐在靠后的位置。在德薛禅的儿女中,有个女儿名叫孛儿帖,想必她已明白来客之意了。孛儿帖即“灰蓝色”之意。也速该瞟了一眼孛儿帖,心中十分欢喜。的确,她年纪虽小,但却非常美丽,甚至史学家用描写小铁木真的话来形容她——“目光如炬,面容发光”,并且补充说,她比铁木真年长一年,已经十岁。

当天晚上,父子二人就住在德薛禅家中。第二天早上,按照传统的礼仪,也速该为铁木真求婚。德薛禅是一个审慎而有心计的人,他深知既不应该卖关子让对方一再要求,也不应该过早地首肯。此外,虽然蒙古人习惯于早婚,但孛儿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权衡斟酌一番之后,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他说:“你的请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我同意把女儿嫁到你们家,但是有个条件,你的儿子必须先留在我们家当女婿。”

这里所说的当女婿,是指“未来的女婿”,也可以说是“见习女婿”。也速该同意了这个提议,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好的,我把儿子留下给你们家当女婿,但是我的儿子从小怕狗,希望你好好看着,别让他被狗吓着了!”这样的请求,放在未来的成吉思汗身上,不禁让我们有些惊讶。

当然,我们要为铁木真辩护几句。千万不要忘了,虽然他已经订婚,但毕竟还是九岁的孩子,而且蒙古的狗体形硕大,黑毛竖立,十分吓人。据勒里希报道说,十年前,在库伦市,一些野狗曾攻击行人,甚至攻击骑马的人。有天夜里,野狗竟然咬死了一名哨兵,啃食干净之后方才离去。

要求得到对方的保证以后,也速该就把儿子留在了德薛禅家,自[5]己骑着马独自离开。归家途中,在扯克彻儿山附近的赤刺克额儿草原上,一群塔塔儿人正在聚众饮宴。当时,也速该正是饥渴万分的时候,于是就入席同饮。他生性粗豪,无防人之心,早已忘记塔塔儿人对他家的仇恨。然而塔塔儿人并没有忘记,而且他们认出了同饮者正是也速该,因为也速该曾经数次侵袭过他们的营地。复仇的机会到了,塔塔儿人心中窃喜。于是,他们表面上假装欢迎,暗地里却在马奶酒中放了一种慢性毒药。畅饮之后,也速该起身回家,中途已觉腹中隐隐作痛。三天后,回到家中,腹部绞痛万分,此时方才明白已经受人毒害。医治无效,也速该的性命危在旦夕。临死前,他唤道:“谁在我的身边?”“奴才在,也速该老爷。”族中晃豁塔惕部察刺合老人之子蒙力克应声答道。“蒙力克,我的孩子,”也速该给了他临终的嘱托,“你听着:我的几个儿子都还年幼,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他们。我带着铁木真去给他寻找未婚妻,回来的时候却被塔塔儿人毒害。现在,我的腹中疼痛万分……我死后,我年幼的弟弟、子侄、我的妻子和我的姐妹们,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啊!我快要死了……蒙力克,我的孩子,赶紧去把我的儿子铁木真带回来!”说完这番话,也速该就气绝身亡。

也速该悲剧性的死亡,他临终前对亲人命运的忧虑,以及那催人泪下的托孤之言,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成吉思汗悲怆生命奏鸣曲的第一乐章。蒙古史家在记载这段历史时所流露出的激动与同情,至今依然能感动读者的心。这位未来的世界征服者在何等险恶的条件下开始了他的人生旅途!蒙古森林和草原中,风俗非常粗野,充满着陷阱、背叛、劫掠和屠杀。在这种环境下,人就像白鹿与野驴一样,被野蛮和频繁地追杀。

据佩里奥特的推算,此时正好是公元1176年。[1]法国汉学家(1878—1945),致力于中亚考古研究。[2]“孛勒答合”是孤山之意。[3]字面含义是“家庭王子”,即幼子之意。[4]“薛禅”即智者之意。[5]即今之杜兰豁拉山,位于捕鱼儿湖与克鲁伦河注入阔连湖的河口之间。

四 被逐出氏族的孤儿

也速该说完遗言后,蒙力克就立刻前往弘吉剌部的德薛禅家中,把小铁木真领回了家。蒙力克并没有告诉德薛禅实情,他像一位草原猎手般心思缜密。如果德薛禅得知也速该已经遇难,那么他会不会把小铁木真当做奴仆留下来使唤呢?蒙力克非常聪明,他说:“你的兄弟也速该,非常想念铁木真,一心牵挂着他,铁木真不在身边,他感到极度不适应。我来,就是想把铁木真带回家,让我家老爷见见他。”

父子天伦之情,德薛禅认为非常自然,他说:“如果也速该极度思念铁木真乃至为之心痛,那么就把他带回去吧。不过,在他见过儿子后,可要快点把铁木真送回来啊。”

铁木真便跟随蒙力克从捕鱼儿湖回到了斡难河上游的家中,来到父亲刚刚离世的蒙古包中,在那里,诃额仑夫人正在料理后事。

对于诃额仑和她的孩子们来说,也速该的死,使得情势不久就恶化了。生前,也速该凭借着自己的威望,聚集了许多同族的部落在自己的麾下。特别是他的堂兄、泰赤兀家族的头目们,也曾经公推也速该为首领,让也速该带领他们征战和狩猎。部落集团就是这样组织起来的,人们往往愿意服从一位有经验、强大的首领,团结在他的周围,然后进行大规模的围猎和征战。然而,一旦这位首领死去,这种部落联盟当然也就不复存在。也速该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他去世时,泰赤兀家族的首领们企图重新恢复蒙古的倒数第二位可汗——俺巴孩可汗时期的霸业。而此时的也速该家族却只剩下一个九岁的孩子可以继承父志。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个突发的事件将泰赤兀人的意图昭示了出来。

春天到来的时候,俺巴孩汗的两位遗孀——斡儿伯大妃和莎合台妃一起前往祭祖的地方,将祭品献于祖先。祭祀活动结束后,每一位参加者都能分配到祭品。然而,两人故意避开诃额仑夫人,没有邀请她。不过,诃额仑最终还是来参加了祭祀,只不过她到来的时候,祭祀活动已经结束,当然也就没有分到祭品。上文我们已经提到,诃额仑是一位非常顽强、积极且具有领导能力的妇女,现在她正以年幼的儿子们的名义,承担起她的丈夫生前作为乞颜部首领的职责。如今他人将自己的权力完全不理,她非常愤怒,于是大声地、用极富攻击性的威胁口气开始质问泰赤兀家族的两位妃子:“现在,也速该刚刚去世,你们就以为没有了约束,可以为所欲为吗?你们认为他的孩子们不会长大吗?有朝一日,他们的怒火会熊熊燃烧,你们难道不觉得害怕吗?你们都在分享祭祀的酒肉,为什么偏偏将我们母子置之不理?难道吃饱喝足后,你们准备全部迁移,连我都不告诉一声吗?”

当时的蒙古人都信仰萨满教,这是原始宗教的一种晚期形式。通古斯-满语族各部落的巫师被称为“萨满”,萨满教因此而得名。它形成于原始社会后期,氏族部落宗教特征非常明显。在祭祖以及分享圣餐时,将诃额仑排除在外,这样的后果会非常严重。显然,这种行为不仅仅是为了羞辱诃额仑本人,实际上也是想要剥夺诃额仑母子的首领继承人的资格,即要将他们孤儿寡母变成名副其实的流亡者。祭祖是氏族制度下蒙古人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只有本氏族成员才能够参加。不被允许参加祭祀,就等于是被驱逐出这个氏族社会;不分给祭祀后的祭品、祭肉,也包含着同样的意思。

诃额仑的话并没有震慑住这两位妃子,她原先的期待落空了。事实摆在面前,也速该已经死去,孩子们尚且幼小,没有人会听从她的话。这两位妃子带着尖酸怨恨,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你说没有人邀请你来参加宴席,难道你不能自己请自己,然后吃喝一番吗?你呀,何不在自己家里,自己请自己,肯定没有人跑去拿你的一块肉!”她们的心肠何其歹毒,言语又是如此的尖酸刻薄,实在令人倍感气愤!此刻的她们,正在分食一块最好的羊肉,四周的蒙古包中也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从中我们也可以了解到,即使是草原上的王族成员,生活也是非常贫乏的。

接着,妃子们密谈了很久。经过一番谋划,她们作出了如下决定:“立刻拔营起帐,留下诃额仑和她的孩子们。我们远走高飞,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事情决定下来以后,第二天早上,在泰赤兀家族两位首领塔儿忽台乞邻秃黑和脱朵延吉儿帖的带领下,他们顺着斡难河而下,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无依无靠的诃额仑母子。晃豁塔惕部的察刺合老人并没有走,他是也速该忠实的仆人,也是受也速该临终嘱托的蒙力克的父亲。察刺合老人还试图追赶着泰赤兀人,劝他们回心转意,不要离开。然而脱朵延吉儿帖的态度异常坚决,表达了和诃额仑母子彻底决裂的态度:“深水已竭,坚石已碎。事情再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忠诚的老人并没有放弃,依然在劝说他们。然而泰赤兀人却丝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侮辱谩骂,而且在老人转身的时候,一支矛刺中了他的脊柱。老人回到蒙古包时,已经奄奄一息。铁木真来到他的床前,看望这位忠诚的老人。老人含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着向铁木真行礼,他说:“这些人,跟随着你伟大的父亲也速该,聚集在他的麾下。如今,他们却想要抛下你们远走高飞。我试图劝说他们,然而他们却用长矛将我刺成这个样子。”

这位老人至死都在捍卫铁木真的尊严地位,铁木真大哭着离开了他的蒙古包。这个九岁的孩子,作为首领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前去看望这位垂死的老人。后来,在冷酷的社会环境中他开始慢慢长大,这些残酷的教训深深地影响着他以后的政治行动。然而,我们同样也不要忘记,在察刺合老人临终榻前的哭泣,这种发自人类友爱和柔情的行为,也同样展示了未来成吉思汗人格的另外一面。

然而,诃额仑夫人非常坚强,她没有绝望。被族人遗弃的困境并没有打倒她,这无疑是令人敬佩的。只见她举起一面名为“秃黑”的氏族旗帜,大旗上面系有牦牛毛或马尾毛,飞身上马,追赶上行军中的部众。一半的人停了下来,或许是被她的勇气所感动,或许是出于对也速该的怀念。我们完全可以想象这样的场景:一个首领的寡妇,手持氏族大旗飞奔而至,在“逃跑”的部众(大车、牧民和牲畜)面前,大声地斥责着他们,并且提及他们当年跟随也速该时所立的誓言。我们还可以想象,这些人立刻骚动不安,在责任心、诃额仑的斥责以及在新首领面前做出的承诺之间变得犹豫不决。最终,后者占了上风,一度被诃额仑震慑和感动的人们,再一次离开了她,追随着塔儿忽台乞邻秃黑和脱朵延吉儿帖而去。氏族部众的踪影渐渐地消失在斡难河,被抛弃的营帐里只剩下诃额仑和她的家人。除了她的四个儿子——铁木真、拙赤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和一个女儿——帖木仑,她还带着丈夫同别妻所生的两个儿子——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

她需要将所有的孩子抚养成人,由此也可以看出她为什么会被蒙古诗人尊称为“诃额仑母”。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寡妇带着七个年幼的孩子,她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他们被族人抛弃,一夜之间便从部落的首领沦落为四处流浪的难民,不得不设法在斡难河上游的森林和草原这样的艰苦环境中生存下来。这位勇敢的女人,就像蒙古诗人赋[1]予她的称号一样,竭尽所能,抚养这几个年幼的孩子。首先,不能让孩子们死于饥饿。为此,她像原始人一样,四处采摘果实。“她戴着帽子,帽檐卷得短短的,在斡难河河岸、陡坡上不停地奔波,采摘野生花椒和浆果这些能吃的东西。”

众所周知,从外贝加尔湖地区到高山地带,都生长着花椒树、野草莓、越橘树、藤蔓等植物,它们会给逃难的人提供充饥的果实。此外,诃额仑还手持刺柏木棍,去挖一些可食用的树根和其他一些葱属植物。

这些孩子在苦难中慢慢地长大了,终于轮到他们来报答母亲了。他们来到斡难河岸边,用针弯成的鱼钩钓鱼。他们有时运气不佳,只能钓到几条小鱼,但有时也能钓到茴鱼,这是一种外贝加尔湖地区盛产的鲑鱼类鱼种。他们把钓来的鱼都带给他们的母亲。诃额仑母子相依为命的故事,人们将其写成了诗歌:生性贤明的月伦母亲,抚育着年幼的儿子们,头戴固古冠,腰束带子,来往于斡难河畔,采摘树梨野果,谋度艰苦的日子。生性贤明的月伦母亲,抚育着聪明的孩子们,头戴固古冠,手持桧木橛子,来往于察把赤木地方,掘取红篙草根,谋度艰苦的日子。生而俊美的月伦母亲,手持木构棍子,来往于斡难河滨,采摘野韭野葱,抚育着有福的儿子们。生性贤明的月伦母亲,以草根养育的儿子们,都有治国的才干。生而俊美的月伦母亲,以野韭野葱养育的儿子们,都有福禄气象。月伦母亲抚育的儿子们,都有英勇气概,为报答母亲的恩情,往有鱼的河上去,坐在斡难河畔,钓取水中的游鱼,奉养母亲!

岁月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身边溜走了,这个流亡的家庭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艰难地生活着。在那些遗弃他们的部众看来,他们孤独无依,注定会在苦难和饥饿中艰苦度日。极度恶劣的气候,残酷冷漠的社会环境,他们孤儿寡母将如何面对这些事情呢?然而他们最终依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了下来,因为他们是刚强的种族。

孩子们唯一的娱乐就是打猎和战斗。铁木真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他叫札木合,是札答阑人。

成吉思汗的家族史诗中特别提到:“铁木真十一岁时,札木合送给他一块公狍髀石,而铁木真则回赠给札木合一块铜制的小玩意,两人经常一起在斡难河的冰面上游戏玩耍。”

如果是春天,他们则在一起用自制的木箭练习射箭。札木合用小牛角尖发明了一种响箭,而铁木真则用柏木或者刺柏木做成箭。两个孩子互相交换着他们的玩具,这种玩具在当时已经算得上是武器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流亡家庭中发生了一出极其野蛮的惨剧。[1]蒙古诗人称她为“诃额仑蔑儿干”,蔑儿干意为有胆识的人。

五 成吉思汗童年杀弟

铁木真和他的弟弟们都还是一群孩子,他们所接受的是社会的野蛮式教育,这种教育会影响到他们的待人处事方式。由于长期被孤立,生活贫困、眼界狭小,他们之间产生了嫉妒和怨恨之心。这六个儿子并非一母同胞,其中四人是诃额仑夫人所生,两人是也速该的别妻所生——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这一现实更加激化了他们的矛盾,争斗迟早要发生。关于冲突的细节,蒙古史诗的笔调非常朴实、坦率。

有一天,铁木真、哈撒儿、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兄弟四人在斡难河畔钓鱼。他们钓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漂亮小鱼,但这条小鱼究竟归谁所有,四人争持不下,铁木真和哈撒儿为一方,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为另一方。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的力气比较大,他们把鱼抢了过去。铁木真和哈撒儿回家以后,向诃额仑告状:“我们钓上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鱼儿,但是被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他们抢走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诃额仑并没有为兄弟两人主持公道,反而维护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二人。她现在是一家之长,要考虑整个家族的利益。她说:“别再说了!你们是兄弟啊,怎么能够这样争吵不休呢?”她又向他们讲述流浪生活的孤苦:“你们要知道,我们现在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伙伴了;除了牲畜的尾巴外,再也没有能打人的鞭子。”

她还特意强调了他们兄弟六人身上所担负的复仇重任。她说:“你们一定要同心同力,只能想如何向泰赤兀人复仇。你们兄弟几人怎么能够像阿兰母当年的五个儿子那样彼此不和睦呢?再不要提这件事了。”

但是,铁木真和哈撒儿却对母亲说的话不以为然,他们觉得别克帖儿恃强凌弱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了。早些时候,铁木真和哈撒儿射下的一只云雀也被别克帖儿抢走了。所以,两人听完母亲的训斥之后,心中愤愤不平,私下商量:“昨天他抢走了我们的云雀,今天又夺走我们钓上的金色小鱼,照此下去,我们将永远受他的欺负,我们不能再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两人撅着嘴,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朝户外跑去……

很快,悲剧就发生了。生活的艰难造就了兄弟二人成年男子的火暴脾气。这时,别克帖儿正坐在一座小山上看守全家仅有的九匹马,其中有一匹银灰色的漂亮骟马。就像美国西部小说中的印第安人一样,铁木真和哈撒儿两人经过一番策划,便立即开始行动。铁木真从后面悄悄地接近别克帖儿,哈撒儿则正面出击。两人在茂密的草丛中匍匐前进,就像猎人不想过早地惊动猎物一样,悄悄地接近猎物,而他们的猎物,就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别克帖儿。此刻,别克帖儿正坐在小山上专心放牧,丝毫没有觉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一直等到铁木真二人突然站起身来,手持弓箭瞄准他时,他才发现二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试图让他们冷静下来,并且像刚才诃额仑所说的那样,指出他们应该团结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泰赤兀人:“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应该合起我们的力量向侮辱我们的泰赤兀人报仇。他们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两个为什么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但是,铁木真兄弟二人丝毫不为其话语所动。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百般无奈之下,别克帖儿只好作最后的恳求:“不要赶尽杀绝,放过我的弟弟别勒古台吧!”

说完之后,他就盘腿坐在那里,等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铁木真和哈撒儿一个瞄准其前胸,一个瞄准其后背,同时朝别克帖儿射去。别克帖儿应声倒下,铁木真兄弟二人随即转身离开。

当这两个“杀人犯”回到家中时,面色阴森恐怖。诃额仑夫人立刻就明白了所发生的事,她勃然大怒,严厉地斥责他们说:“孽子!杀人魔鬼!铁木真出生之时手中就握着黑色的血块;哈撒儿就像一条哈撒儿狗一样凶恶。“你们就像下山的猛虎,像怒不可遏的狮子,像吞食生物的大蟒,像怒搏影子的海东青,像噤声吞食的大鱼,像撕咬驼羔后腿的雄骆驼,像乘风雪奔袭的狼,像赶不出雏儿就吃掉它们的野鸭,像返身护巢的豺,像抢食的野兽,你们就像那些疯狂的禽兽!“要知道,你们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伙伴了;除了牲畜的尾巴外,再也没有能打人的鞭子。你们不想着团结起来复仇,反而相互残杀,我们的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啊!”

诃额仑夫人引用古代的格言,严厉地斥责着铁木真兄弟的不义行为。而铁木真杀了敢于顶撞他的弟弟,小小年纪就成了他所属氏族的首领……

六 成吉思汗被擒

诃额仑夫人在训斥儿子时特别提到泰赤兀人的威胁,这并非危言耸听。这种威胁就像阴云一样,一直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之后发生的事情很快验证了这一点。

上文提到,泰赤兀部的头目塔儿忽台乞邻秃黑曾鼓动人们抛弃了这些孤儿寡妇,使他们陷入了悲惨的处境。时间一长,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开始担心起这流亡的一家人来。他后悔当时没有将这些年幼的孩子赶尽杀绝,开始想:“这些雏鸟现在羽翼丰满,已经可以展翅高飞了。那时候虽然只是一群毛孩子,可现在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了……”他隐隐地感觉到一种威胁。如果他们一旦成人,必然会血洗泰赤兀家族,一雪曾经所蒙受的屈辱。为了防止他们的复仇,应该立刻采取行动,趁他们还年幼,现在还不晚。于是,他立刻率领他的骑兵,朝着诃额仑夫人和她的孩子们艰苦度日的牧场进发。

看到他们突然来袭,诃额仑和她的孩子们马上意识到大难已经来临。一阵慌乱中,他们逃进了附近的丛林深处,利用木桩和树枝作屏障。别勒古台砍倒一些树木以加固屏障。哈撒儿因为有一手射箭的好本领,于是在寨门口就和入侵者对射。合赤温、帖木格和帖木仑还年幼,便钻入一个岩洞中躲藏起来。

弓弦鸣响,羽箭交飞。泰赤兀人见对方决心抵抗,于是就开始喊话,说:“我们想要捉拿的人,只是你们的哥哥铁木真,其他人我们都不想伤害。”

实际上,这些头目们心中所想并非如此。他们认为,只要捉住了铁木真,对方就群龙无首,自乱阵脚,再进攻必然不费吹灰之力。铁木真的母亲和他的弟弟们听完这番话,立刻催促铁木真骑上一匹马,赶快逃命。

铁木真立即快马加鞭,钻进了斡难河上游的森林。泰赤兀人见铁木真骑马而逃,便展开了追杀。然而森林中密密麻麻长满了雪松、落叶松和其他树木,极不利于大部队展开行动。后来,铁木真逃进了林木更加茂密的帖儿古捏温都儿山。泰赤兀人不敢贸然深入,只得紧紧地围住森林,等待铁木真饥困难忍之时自己走出来束手就擒。铁木真躲在密林中,待了三天三夜,实在是饥饿难熬,于是他决定寻找一条出路。他牵着马,沿着森林的边缘向前走。刚走了几步,马鞍子就松动了,一检查,只剩下了马的攀胸和腹带。铁木真不明就里,以为是长生天在守护着他,阻止他此刻冒着极大的风险逃出森林。于是他原路返回,又在林中躲了三天三夜。最后,实在是饥饿难耐,他又牵着马向林外走去。正要离开时,突然山上崩塌下来一大块白色岩石(据蒙古诗人说,这块巨石有帐篷一般大),滚到他的脚下,阻挡住了他的出路。毫无疑问,长生天又显灵了,再次阻止他出林。于是他再次原路返回,又在密林中坚持了三天三夜。

第九天的时候,他实在支持不住了。因为这一段日子里,他只吃过几个野果子。他想:“与其在这里屈辱地饿死,还不如铤而走险出去。”下定决心以后,他就拿出自己平时削箭的刀,斩断白色巨石周围的藤条和树枝,绕过巨石而去。然而,刚绕过大石,埋伏在四周的泰赤兀人便蜂拥而至。顷刻间,铁木真便被抓住,做了俘虏……

然而,或许是由于对死去的勇士也速该还残留着一点敬意吧,塔儿忽台乞邻秃黑并没有杀死铁木真。据他自己说,本来他想过要杀死铁木真,但那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止了他……

他命人给铁木真带上了枷板,并命令各营轮流看守。各营,就是各家所据有的营地。每一户营地就是一个游牧村,各部落就是由这些牧户组成的。

七 成吉思汗越狱

从一个蒙古包到另一个蒙古包,被囚困的铁木真带着沉重的木枷,被严密监视着。敌人无意释放他,因为他是敌对氏族的首领继承人,是潜在的复仇者。这样漫长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终于,铁木真等到了一次越狱逃跑的机会。

这时正好是夏天。一天,泰赤兀人在斡难河边大摆筵席,闹腾了一整天,直到太阳下山方才散去。此时负责看守铁木真的是一个身体并不十分强壮的年轻小伙子。铁木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很快就估量出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并且心中开始设计逃跑的计划。别看铁木真年纪轻轻,却是非常机敏的小伙子,满肚子的鬼点子,而且身体强壮,敢作敢为,果断坚决。他非常耐心,直到夜幕降临,泰赤兀人喝足了马奶酒回到蒙古包去休息时,他猛地扑向看守他的年轻人,举起木枷狠狠地朝他的脑袋撞去,那个年轻人立刻被击昏,倒在地上。铁木真拔腿就跑。然而,往哪里逃呢?藏身在斡难河河岸的树林中吗?那样肯定会被发现的。他停下脚步,想了想,最后决定跳进河中,藏在芦苇丛里,只露出脸,脖子上的木枷正好做浮板。

然而,那个看守的小伙子并没有死,醒过来以后就马上报告说犯人逃走了。泰赤兀人立即集合人马,分头前往密林和斡难河的河岸展开了搜查。皎洁的月光洒在丛林中,亮如白昼。突然,一名搜索者发现了铁木真,这人名叫锁儿罕失刺。幸运的是,他并不是泰赤兀人,而是跟随泰赤兀部的速勒都孙部里的人,对铁木真也没有刻骨的家族仇恨。当时,他正沿着河岸搜索,意外发现了藏在水里的铁木真。看到铁木真年轻的脸庞,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悄悄走近,用耳语般的声音对铁木真说:“因为你机智过人,目光如炬,面容发光,泰赤兀人才想要加害于你。你就这么藏着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说完,他继续向前假装搜寻。

然而,泰赤兀人坚持着要搜遍河岸。锁儿罕失刺劝他们先在蒙古包周围搜查。这些人稍微走远以后,他便嘱咐铁木真说:“他们就像野兽一样,磨完牙齿以后还会来这里搜查的。你暂时不要动,千万当心啊!”

果然,那些人又返回来,准备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锁儿罕失刺非常谨慎、沉着地劝阻着他们,他说:“你们大白天的都尚且让他给跑了,现在却想在黑夜里将他抓回去,谈何容易啊!我们还不如按照原路搜查,看看还没有搜查的地方,等天亮了再到这里。我们迟早会抓住他的,一个带着沉重枷板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啊?”

泰赤兀人认为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就离开了这里。锁儿罕失刺看看四周没有人,就俯下身对铁木真说:“他们已经走了,商量着明天早上再来搜寻,趁这个时候,你赶紧回到你母亲的身边。如果路上碰见其他人,千万不要说你见过我,切记切记!”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恐怕会立刻听从锁儿罕失刺的建议,去寻找母亲。然而铁木真却非同常人,他此时想的是要尽可能地利用这个保护人。泰赤兀人已经走远了,铁木真想:“自从沦为囚犯以来,我被轮流交给各家严加看守,只有锁儿罕失刺一家待我非常友善,大概是心生恻隐之心吧。他的两个儿子沉白和赤老温夜里来探望我,并且把我沉重的木枷去掉,让我可以安心睡觉。现在锁儿罕失刺发现了逃跑的我,却又不告诉他人,莫非他想要救我?”想到这里,铁木真就打定主意,顺着斡难河往下寻找锁儿罕失刺的家。

途中,他听到搅乳器搅动的声音,他非常熟悉这个声音,因为锁儿罕失刺家里每天都用它搅乳制黄油。于是,他毅然走进了这个蒙古包。

对于铁木真的到来,锁儿罕失刺心中非常生气。他救了铁木真,叮嘱他赶快逃走,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铁木真竟不请自来,跑到他的家里来。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了,他就很有可能以窝藏逃犯的罪名被处死。他冷冰冰地质问道:“我不是告诉你让你赶快逃走,到你母亲、弟弟那里去吗?为什么反而来到我的家中?”

但是他的两个儿子沉白和赤老温,却上前来为铁木真说情:“鸟儿从牢笼中逃出来,藏在丛林里,丛林也必然会让它藏身。现在他来寻求我们的庇护,父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不等父亲回答,两人就上去打开了铁木真脖子上的木枷,并将它投进了火中,不留任何痕迹。然后,他们就将铁木真藏在一辆装羊毛的车里,嘱咐妹妹合答安照顾铁木真。

危险并没有过去,远远没有!三天的野外搜寻毫无结果,于是泰赤兀人认定他们当中有人将铁木真窝藏起来了,于是开始大搜捕。来到锁儿罕失刺家以后,他们就开始翻箱倒柜搜查,甚至室内、车中、床下,所有的角落都不放过。最后,他们来到了这辆羊毛车前,便开始往外扒羊毛。锁儿罕失刺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等到羊毛快扒光时,他又一次阻止了他们。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对搜查的人说:“这么热的天,有谁能够长时间躲在这满是羊毛的车子里啊?即使有,那也早就被闷死了!”

泰赤兀人一听这番话很有道理,于是就停了下来,离开了锁儿罕失刺家。然而锁儿罕失刺却吓出了一身冷汗。捡回一条命的锁儿罕失刺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铁木真留在家中了,急忙打发他逃走:“你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快走吧,找你的母亲和兄弟们去吧!”

锁儿罕失刺牵出一匹白口黄肚马,烤了一只羊羔,装了两壶马奶,取来一张弓、两支箭叫铁木真一并带上。然而,据蒙古史家说,锁儿罕失刺没有送给铁木真马鞍,也没有送给他火镰。准备好以后,锁儿罕失刺就让铁木真上马逃走。等到铁木真纵马飞奔不见踪影之后,锁儿罕失刺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幸运的是,铁木真一路上并没有碰到敌人。当他来到自己曾经的家时,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家人早已离开这里。他沿着留下来的足迹,一路去往斡难河寻找,最终来到了乞沐儿合河河口,没走多远,他就在豁儿出恢山附近找到了他的母亲和弟弟们。

重逢的欣喜之情自然不用多说了。四处流浪的诃额仑母子,本以为永远也见不着铁木真了,但现在却幸运地重逢了,怎么能够不感到欣喜呢?然而,蒙古史诗并没有向我们详细描述这种欣喜之情。没过多久,他们便举家搬迁,去往桑沽儿河上游古连勒古群山中的合刺只鲁肯,在阔阔纳语儿湖(即兰湖)附近住了下来。他们从斡难河上游地区迁到了克鲁伦河上游地区,因为古连勒古群山是不儿罕合勒敦山脉(即肯特山脉)的外延部分,桑沽儿河就是克鲁伦河上游的支流之一。当然,他们的生活仍然很艰苦,只能猎取一些土獭和野鼠之类的啮齿动物来充饥。

八 马匹被劫掠

铁木真家里最主要的财产就是马。一天,这八匹马正在牧场上吃草,突然来了一群盗马贼,把它们全部掠夺后,扬长而去,其中有一匹异常彪悍的银灰色骟马。家中已无其他马匹,仅有的一匹劣马也被别勒古台骑着猎旱獭去了。徒步追赶了一阵,徒劳无功,兄弟几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盗贼将马抢走,没有任何办法。傍晚的时候,别勒古台骑着那匹劣马回来了,他猎获了许多旱獭。

对于本来就贫困的一家人来讲,马被盗走八匹,这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别勒古台一听说这件事,立刻主动请缨,要求追回被盗的马匹。但哈撒儿阻止了他,说:“你不能去,让我去追!”

正当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年轻的首领铁木真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你们两个都不能完成这件事,必须由我去追赶他们才行!”

话音刚落,铁木真就跳上那匹劣马,循着踪迹而去。

追了两天两夜,依然没有任何踪迹。第三夜即将过去的时候,借着黎明的晨曦,他发现了一群马,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挤马奶。铁木真走上前,问那少年可曾见到他们家被盗的马。少年回答说,天亮前,有人赶着八匹马经过,其中有一匹银灰色的马。

这个男孩名叫博尔术,是阿鲁刺惕部纳忽伯颜的独生子,待人非常热情。聊了几句之后,他感觉到铁木真身上散发着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令人感到非常舒服。于是,他对铁木真说:“朋友,我看你也非常疲乏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帮你夺回马匹吧!”

博尔术毛遂自荐,为铁木真充当向导,带他去追回马群。但是铁木真的马追了两天两夜,已经非常疲乏了。博尔术便牵出自己家里的一匹黑背白马,让铁木真骑上,自己也骑上一匹栗白色的马,和铁木真一起起程了。当然,他没有告诉他的父亲,因为一旦父亲知道了,肯定会阻止他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去做如此冒险的事。他甚至连挤好的奶都来不及送进屋,只把装满奶水的皮桶往地上一扔完事。两人急速飞驰,追随盗贼的方向而去。

然而,茫茫草原如此辽阔,要找到他们失去的马匹谈何容易!两人追了两天,也没有看到马的踪迹。第三天傍晚,太阳刚落山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一个营地,营地按蒙古人扎营的方式搭成,周围有一些马,其中就有被盗的八匹马。铁木真对他的伙伴说:“朋友,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把这些马从栏里赶出来。”

但是,博尔术却不同意,他想和朋友共同分担风险:“我是帮助你的,你怎么能让我袖手旁观呢?”

于是,两人一起冲进栏内,把八匹马赶了出来,朝着营地外面的草原飞驰而去。当然,盗马贼知道所发生的事情以后,立刻快马加鞭进行追赶。领先的一人骑着白马,挥舞着套马杆。眼看就要接近了,博尔术就对铁木真大声喊道:“朋友,快点把弓箭给我,我来射杀他。”

铁木真回答说:“我可不愿意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还是由我来对付他吧!”

只见铁木真挽弓搭箭,瞄准了那个骑马的人。那人赶紧勒住马的缰绳,挥动着套马杆来套铁木真,其他人也赶了上来。如果不是黑夜的降临阻止了这场战斗,铁木真的处境还真的是非常危险。盗马贼一看天色已晚,他们不愿意在黑夜中继续追击,只好原路返回营地。同时,铁木真二人也加快了赶路的步伐,三天三夜就回到了博尔术的家。

对于博尔术的慷慨相助,铁木真十分感动,他说:“我的朋友,要不是你的帮助,恐怕我家的马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想将这些马平分,不知你意下如何?”

然而博尔术是一个非常豪爽的人,他拒绝了铁木真的提议,因为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铁木真的同情和友好。他说:“我是看着你处于困境,才想着跟你一起去追回丢失的马。如今,怎么能贪图利益,再分你的马呢!我的父亲名叫纳忽伯颜,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财产,已经够我用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任何东西的!”

两人来到了纳忽伯颜的家中,老人正为失去爱子而流泪。看到儿子回来了,老人心中不禁悲喜万分,又流下了滚烫的热泪,因为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他狠狠地责备了博尔术一通,当然,也没有忘记招待客人。他命人烤了一只羊羔,让铁木真在旅途中做食物。在铁木真临走前,他还认可了二人之间的友谊,并对他们说:“你们两人从今以后要互相帮助,永远不要恶语相加,终生不离不弃!”

果然,两位英雄的友谊一生没有改变。

铁木真告别了他刚刚认识的朋友,就赶着马群,经过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了桑沽儿河畔的家中。之前,母亲和他的弟弟们,尤其是哈撒儿,都为他久久不归而感到焦虑不安。现在,看到铁木真安然无恙,而且夺回了丢失的八匹马,欢乐和信赖的气氛又重新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家。

未来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他也和其他草原少年一样,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开始建立功勋的。囹圄之灾、马匹被劫,他都用自己过人的胆魄与冷静完美地解决了这些问题。令我们感到惊讶的是,他小小年纪就能凭借自己强大的个人力量,影响着周围接近他的人。我们一定不会忘记,那个有月亮的晚上,锁儿罕失刺发现藏在斡难河中的铁木真时所说的话。他之所以能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保护被追捕的铁木真,正是因为他当时被铁木真表现出的具有首领气质的目光所吸引。这次又是博尔术,从见到铁木真的第一面起,他就把自己交给了铁木真,并且把自己的命运同铁木真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他同样无法抗拒铁木真那双闪耀着摄人心魄光芒的犀利的眼睛。

在后面的论述中,我们也会逐渐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氏族和部落、民族和王国,都纷纷向他称臣,他们都被铁木真杰出的指挥才能,公平处事、体恤部下、知恩报恩的品德所折服。当然,诸如博尔术这样一些早年结识的朋友,成吉思汗与他们的深厚友谊更是有口皆碑。对朋友忠贞不贰,对敌人狡黠残酷,这就是成大事者所必备的基本品质。

九 成吉思汗的婚姻

家庭摆脱困境之后,铁木真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九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曾为他定过亲,女方是弘吉剌部首领德薛禅的女儿孛儿帖。时隔多年,他依然没有忘记。那时的孛儿帖已经是非常美丽,在美女如云的弘吉剌部中也属佼佼者,以致众多蒙古部落的首领们争相前来聘亲。现在孛儿帖已经长大了,如果德薛禅信守婚约的话,这时也该让她与铁木真成亲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铁木真想尽早成亲,于是他和弟弟别勒古台一起沿克鲁伦河谷而下,前往弘吉剌部的营地。

德薛禅的营地一直没有迁移,还在扯克彻儿山与赤忽儿古山之间,即克鲁伦河注入阔连湖的河口地区与注入此湖的兀儿失温河流域之间。见到铁木真,德薛禅非常高兴,连连说:“我已经听说泰赤兀人曾经对你不利,心里面非常担心,现在总算看到你平安无事了!”

也许,德薛禅正在后悔当初让铁木真离开,使得他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也许他在自责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作为岳父的他竟没能提供任何的帮助……无论如何,现在看到铁木真已经长成又高又壮的男子汉,他毫不犹豫,立刻同意把爱女孛儿帖嫁给铁木真,并且亲自护送两人到克鲁伦河下游的兀刺黑暧勒山。他的夫人,孛儿帖的母亲溯擅,则一直陪着女儿到铁木真的家中。溯擅夫人在女婿家住了几天,返家之前,她拿出一件珍贵漂亮的黑貂皮袄,作为礼物送给了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夫人。后来,这件名贵的黑貂皮袄发挥了效用,铁木真就是利用它展开了外交活动。

结婚后不久,铁木真就想要扩充自己的军事力量。首先,他邀请自己的朋友博尔术帮助他。一听说铁木真相请,博尔术和上次一样,也没告诉父亲一声,立刻牵出来一匹后背微拱的棕黄马,随手把一条青毛毯扔在马背上,和前来邀请的别勒古台一起,飞驰而来。

后来,铁木真在泰加森林与草原交界处组织起一支“大军”,“元帅”就是博尔术。

成吉思汗的一生中,妻子孛儿帖起到了重要作用,她就像源泉一样,给予铁木真力量。首先,生儿育女对于一个蒙古妇女来说可能是最重要的事,她为铁木真生下了四个勇猛的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应该特别指出的是,她同时还是一位睿智的参谋,使得铁木真对她言听计从。每当关键时刻,铁木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孛儿帖的意见总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些建议既有魄力又具有远见卓识,使得孛儿帖在她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丈夫那里,一直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其他的蒙古首领一样,后来的成吉思汗也娶了很多嫔妃,有些还可以陪同铁木真远征。但是后来能够继承父亲遗产的,只有孛儿帖所生的儿子。在众多妻妾和部下中,孛儿帖的地位最高,最受人尊重。即使后来她被蔑儿乞人抢走并怀上了孩子,回来后成吉思汗对她的尊重依然没有受到影响。当然,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成吉思汗也不愿意深究此事。无论之前还是之后,孛儿帖始终是最受敬重的贵夫人,永远和成吉思汗一起齐心协力地去完成那惊天动地的事业。

十 黑貂皮袄

铁木真的婚礼是一个里程碑,它标志着苦难已经离他远去。从泰赤兀部逃出来以后,他逐渐成长为一名强壮有力的男子汉。周围的人,或是因为感到恐惧和威胁,或是因为看到了希望,争着跟随他。情势发展良好,他可以开始恢复昔日的联盟了。

前面已经说过,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曾经帮助脱斡邻勒恢复了汗位,使他重新成为克烈部的首领。现在铁木真的地位稳固了不少,因此可以向脱斡邻勒重新提及这些往事了。当然,谈话中既要谦虚谨慎,也要表现得不卑不亢,这样才能不让对方轻视他。

铁木真骑着马,带着弟弟哈撒儿和别勒古台,去往图拉河黑林的脱斡邻勒的营地。这一条路,从铁木真的家所在的克鲁伦河上游,一直延伸到图拉河的上游地区。在所有蒙古游记记载的路线中,这是一条经常被描述的路线。春天,草原景色秀丽,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牧场上绿草如茵,间或点缀着星星般的花——或绚烂多姿或含苞待放的金黄色的十字花、淡紫色的百里香、紫色的芬尾草、雪白的繁缕、天鹅绒般柔和灰白的火绒草。北面,参差不齐的肯特山花岗岩质峰峦远远地耸立。南面,无数圆形的丘陵像逐渐趋于平缓的浪头,由大而小沿着戈壁滩方向依次排列。西面,克鲁伦河和图拉河被博格多乌拉山一分为二。山上海拔1700~2500米的地方,针叶林、桦树和山杨随处可见,非常稠密。这是神灵的居所,因此教会非常重视,他们保护着这个地方。山腰和山脚下则长满了茂密的外贝加尔湖松树,黑林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克烈部君主的营地也就设在黑林的空地上。

我们已经多次提到,这片库伦地区的森林——黑林是克烈部的君主脱斡邻勒的王帐所在地。铁木真出现在脱斡邻勒面前时,一番话就重新拾起了昔日的情谊。他说:“当年,您和我的父亲义结金兰,互称兄弟,那么今天,再见到您,就如同见到我的父亲一样。”

同时,他献上了一件黑貂皮袄作为礼物来表达这种孝敬之心。前文我们已经提到,这件黑貂皮袄是铁木真的岳母送给他母亲的一份婚嫁礼物,现在他把它送给了脱斡邻勒。

铁木真的态度非常恭敬,又送来这份厚礼,这让脱斡领勒感到十分愉悦。于是他当即向铁木真保证,帮助铁木真重建他父亲的王国。他作下如此许诺:“那些离你而去的人,我为你把他们找回来;那些四处分散的人,我为你把他们聚集在一起。我一定会让这些人紧紧地跟随着你,就好像臀附于腰,胸附于喉一样。”

庄严的契约一旦确立,脱斡领勒就成了曾经的安答(兄弟)之子的保护人,铁木真也有了自己依附的对象。这一重要、稳固的契约一直到1203年还存在。在这一时期,克烈人根据首领许下的诺言,一直支持着铁木真。这种支持给铁木真提供了坚实的后备力量,使得他能够战胜蒙古的许多部落。当然,铁木真对脱斡邻勒也十分忠诚,帮助他粉碎了各种叛乱和入侵的行为。

这次契约的缔结,更加巩固了铁木真的地位。许多朋友来到或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并在后来对他的事业颇有贡献。从克烈部回到自己克鲁伦河上游的营地后不久,他的声望也为他赢得了许多忠诚的伙伴。一位兀良哈惕部的老人札儿赤兀歹,背着打铁用的风箱,从肯特山区千里迢迢来投奔铁木真。阿尔泰山地区的人们,无论是靠近蒙古还是西伯利亚,向来都以冶金术而著称。史前,在西伯利亚米努辛斯克生活的冶金匠人就从中国学会了冶炼铜的技术;后来,在公元6世纪,居住在鄂尔浑河流域的突厥人同样也以擅长冶金而知名。札儿赤兀歹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冶金匠人,他掌握着铸造锋利的宝剑和易于射中的箭头的秘密。此外,他还带来了他年轻的儿子者勒蔑,把他交给了成吉思汗,并对铁木真说:“当年,你在斡难河河畔的迭里温孛勒答合山出生时,我就在你的身边,还曾经送给你一件貂皮襁褓。当时,我就想将我的儿子给你做奴仆,但那时者勒蔑还小,所以我就把他带回了家。现在他长大了,我就把他带到你的身边,你可以让他为你准备马鞍和开启帐门了。”

后面我们会看到,者勒蔑对成吉思汗是多么的忠心耿耿,而后来的成吉思汗又是带着多么深厚的感激之情回报他的忠诚之心。

十一 孛儿帖被掳掠

铁木真重新振兴了他的家族,并且还得到了强大的克烈部首领的保护,苦难似乎已经逐渐远离这个饱经忧患的青年,未来也开始展示它迷人的笑容。然而,草原上此类王国是极其不稳固的,正当铁木真认为事业无忧的时候,突然飞来一场横祸,一切似乎又成了未知数。

铁木真和他的妻子孛儿帖一直在克鲁伦河上游的不儿吉岸扎营。新婚不久后的一天清晨,诃额仑夫人的侍女豁阿黑臣将耳朵贴近地面,听到马蹄飞驰的声音。她立刻起身,叫醒了诃额仑夫人和全营的人:“阿母,阿母,赶快起来!你听,大地在颤动,还有雷鸣般的声音。这可能是令人恐惧的泰赤兀人杀过来了!”

诃额仑醒来之后,就命令这位侍女去喊醒她的儿子们,同时自己也迅速起床。不一会儿,全营的人都起来了。敌人如龙卷风一样迅速,杀将而来。与豁阿黑臣预料的不太一样,这次来的不是泰赤兀人,而是贝加尔湖以南的蔑儿乞人。敌军大约有三百多骑兵,他们企图用突袭的办法打击一下也速该的儿子们。这两个部落间一直互相怨恨,冤仇颇深。过去,也速该曾经从他们手中抢走了诃额仑夫人,现在,这些蔑儿乞人想要把部落的女人们全部抢走,以报复也速该的行为,而且,首当其冲的就是铁木真的新婚妻子孛儿帖。

故事细节相当完整地交代了发生的背景和时间,铁木真也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场灾难。铁木真的力量的确有所加强,他却仍然只有九匹马。他自己,他的母亲诃额仑,他的弟弟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和别勒古台,以及他的两个忠实追随者博尔术和者勒蔑,分别骑了一匹马。妹妹帖木仑年龄还小,被诃额仑夫人抱在怀中。为了防止意外事情的发生,他们还带了一匹马备用。这样一来,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就没有任何坐骑可以乘坐了。情况紧急,铁木真来不及思索就将孛儿帖留在了营地,同时被抛下的还有别勒古台的母亲——也速该的别妻。几人飞速逃往肯特山中。此时,可怜的孛儿帖也试图摆脱被掳掠的命运。侍女豁阿黑臣这时想出了一个办法,她把孛儿帖藏在一辆黑色的车中,然后牵来一头花腰牡牛驾辕,赶着这辆牛车顺着腾格里溪向上而行。然而当时天已变亮,在河谷中行进的牛车被一群蔑儿乞人发现了。他们拦住了牛车,开始盘问豁阿黑臣。豁阿黑臣沉着机敏地回答说:“我刚刚到铁木真家剪羊毛去了,剪完后,现在就赶着牛车回自己的家。”蔑儿乞人又问铁木真的家在何处,他们是否还在家中。豁阿黑臣含糊地应答了一句,把铁木真家的方向指给了他们。

蔑儿乞人往前继续赶路。此时的豁阿黑臣感到一阵绝望,但还是奋力抽打着牛,想走得快一些。然而事与愿违,刚走了没多久,牛车的车轴就断了。百般无奈之下,豁阿黑臣和孛儿帖两人就下车徒步行走,想躲进腾格里溪边的树林以避祸。就在此时,那些蔑儿乞人又折回来了,因为他们赶到铁木真的营地之后一无所获,只剩下一些孩子和妇女,其中就有别勒古台的母亲。他们将别勒古台的母亲横架在马鞍上带走,然后又来追赶豁阿黑臣。现在,他们更加怀疑豁阿黑臣车中所载之物了,即使豁阿黑臣赌咒发誓说只装有羊毛也无济于事。几个年长的士兵命令年轻人认真检查这辆牛车,并且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藏在车里的孛儿帖。他们立刻带走了两人,并且同样放在马上。这时候,天也已经大亮,他们继续追寻铁木真的踪迹。然而,在不儿罕合勒敦山麓绕山转了三圈之后,他们也没有找到密林的入口处。百般寻找无果以后,他们只得失望而归。出于一种奇特的报复心理,他们把孛儿帖送给一个名叫赤勒格儿孛阔的人,这人正是也客赤列都的弟弟,而也客赤列都美丽的妻子诃额仑曾经被也速该抢掠走。就这样,蒙古的各个部落相互仇杀,其中以武力掠夺、粗暴占有妇女的事件一代一代地延续着……

这时,铁木真和家人正躲在密林深处,他们用砍伐的榆树枝和爆竹柳枝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棚子,静观事态的发展。为了了解蔑儿乞人的动向,铁木真派别勒古台、博尔术和者勒蔑下山去侦察。巡逻了三天,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确定处境安全之后,铁木真等人才从不儿罕合勒敦山中走了出来。他没有忘记神灵的保佑,于是他捶打着胸脯,仰视着天空,大声地祷告:“多亏了豁阿黑臣如鼬鼠一般灵敏的耳朵、狐狸一样明亮的眼睛,我们才能够捡了一条性命,骑马穿过麋鹿走过的小路,来到了不儿罕合勒敦山。我的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然而不儿罕合勒敦山救了我的命。从今天起,我要每天向它进献祭品,并且每日都为它祷告。我死了之后,我的子孙们也要效仿我的行为,坚持不渝。”

说完这番话,铁木真便按照蒙古人的风俗习惯,面对着太阳,解下腰带挂在脖子上,脱下帽子悬在手腕上,然后另一只手捶打胸膛,跪拜了九次之后,献上马奶酒并进行祭奠。

我们可以看到其中包含着蒙古原始宗教仪式的一些独具特色的内容。不儿罕山的山神是阿尔泰人崇拜的诸多山神之一。公元7世纪,突厥人也曾经这样崇拜林木茂密的窝秃肯山,窝秃肯山是杭爱山脉的一座山峰。而献给太阳的祭品,也是蒙古人对于上天崇拜的一种表现。长生天是蒙古人心中一位至高无上的天神。这里所说的祭品,通常是蒙古人非常喜爱的马奶酒。最后,九次下跪、九次磕头也很有讲究,属于蒙古礼仪的一部分,在祭拜天神和朝觐君王时都需如此。“九”在蒙古人那里具有高贵、崇敬的含义。

蒙古史诗的记载非常坦率直白,从中可以看出铁木真似乎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妻子被掳走的事实。比起把备用马让给妻子而给自己带来危险,铁木真宁愿选择让妻子被敌人掳走。

后来,我们会看到,他的这种选择是正确的。孛儿帖的被掳会拖延入侵者的追击时间,从而使他有时间赶到不儿罕合勒敦山并躲进了丛林。这和诃额仑当年所说的话何其相似:“赶快逃走,能够保住性命,还愁娶不到美丽的妻子吗?”

当然,这种做法不太符合骑士精神。然而,铁木真并没有忘记美丽的妻子孛儿帖,他不想永远地失去她。确信蔑儿乞人已经离开以后,铁木真就开始制订夺回孛儿帖的作战计划。上文中我们已经提到,孛儿帖已经被送给了蔑儿乞部的一位首领赤勒格儿孛阔,铁木真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呢?如果知道详情,相信他心中的创伤只会加剧他复仇的欲望。要知道,当时的孛儿帖还非常年轻,还没有为铁木真生过一个孩子。两人之间的爱情纽带突然断开,铁木真会不会因为失去她而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悔恨?或许还有另外一种状况,铁木真也可能会责备自己轻易地丢弃了孛儿帖,没有让她骑着那匹备用马,和家人一起逃走……

十二 成吉思汗夺回孛儿帖

为了重新夺回自己美丽的妻子,铁木真向克烈部的首领脱斡邻勒请求帮助。不久以前,脱斡邻勒已经承认铁木真是他的养子,并永久给予保护。于是,铁木真带着弟弟哈撒儿和别勒古台,骑马来到了脱斡邻勒的营地——黑林。

在公元12世纪时的法国,如果一位年轻的男爵遇到此种情况,他就会向君王求救。铁木真现在的情景和那时的法国男爵非常相似。只见他恳求道:“现在蔑儿乞人突然骑马而来,掳走了我们的妻儿。可汗,我的父亲,我们特意来请求您的帮助,希望您赶快发兵把他们救回来!”

像法国古代的君王一样,脱斡邻勒立刻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你的父亲曾经帮助我复国,这份情谊我依然还铭记在心。而且你今天提出的要求,我去年不是已经承诺过吗?在你去年送给我黑貂皮袄时,我不是已经说过会帮助你吗?所以,我立刻发兵,去夺回你的妻子孛儿帖,现在也是时候和蔑儿乞人较量一番了!”

这次针对蔑儿乞部的战争规模异常浩大。蔑儿乞部的实力也不弱,他们是一个部落联盟,起源于蒙古人,居住在色楞格河北部流域的草原与西伯利亚的泰加森林交界的地方。他们主要包括三个部落:兀都亦惕-蔑儿乞部、兀洼思-蔑儿乞部、合阿惕-蔑儿乞部。兀都亦惕-蔑儿乞部的首领为脱黑脱阿别乞,在不兀拉地区,即“雄驼草原”居住。赫尼施的考证表明,这一地区在乌拉河下游,乌兰乌德市以东。兀洼思-蔑儿乞部的首领名叫答亦儿兀孙,在“塔勒浑岛”,即鄂儿浑河与色楞格河交汇而成的三角区驻扎。合阿惕-蔑儿乞部的首领名叫合阿台答儿麻刺,同样在该地区的合刺只草原上居住。这三个部落都聚集在外贝加尔湖的草原和森林地带,这里的牧场与松林相间,松林里还有许多杜鹃花和兰花。北面,树林越来越稠密,多由桦树和落叶松组成。它们一直延伸到南部河岸与贝加尔湖分界的崇山峻岭,这些山的高度可以达到2000多米,这里是西伯利亚泰加森林的开端处。

与蔑儿乞人交战之前,脱斡邻勒还找来了第三方力量帮助铁木真,即札答阑部的首领札木合。札木合是铁木真的童年好友,他们之间一直以兄弟相称。在蒙古社会里,这种结义的兄弟(安答)之称具有真实的价值,它可以通过盟约约束双方的行为。脱斡邻勒和铁木真之间的“父子”关系亦是如此。

在铁木真重建家族势力时,札木合已经成了一名强大的部落联盟的首领,而且实力比铁木真还要强大。因此,脱斡邻勒向铁木真建议,去求助他儿时的这位伙伴来帮助他。他对铁木真说:“你最好派人告诉你的兄弟,让他来帮助我们!”

札木合当时在斡难河的支流之一豁儿豁纳黑川附近扎营。这条河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的库尔克忽河,或者是更靠东北的基尔坤河。脱斡邻勒派出两万骑兵,作为联军的右翼;铁木真的结义兄弟札木合也出兵两万骑,作为联军的左翼。前文我们已经提到,札木合已经是一名强大的部落联盟的首领,实力不弱。此外,脱斡邻勒还表示,由札木合来指定联军集合的地点。

铁木真听从了脱斡邻勒的建议,派了两个弟弟哈撒儿和别勒古台去往札木合处求援,并转达了铁木真的话:“蔑儿乞人使我陷入了困境,他们抢夺了我的妻子,使得家中缺少女主人。我的妻子被掠走以后,再也没有人晚上与我相伴了。你和我,难道不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吗?难道不怜悯我这次所受到的屈辱和仇恨吗?”

听了铁木真捎来的口信,札木合立刻以骑士之礼作答道:“得知我的伙伴居室已空,家中无人相伴,我的心中倍感疼痛。我们一定会把那些蔑儿乞人消灭掉,救回被掳走的孛儿帖夫人!”

颇具荷马史诗风格的蒙古史诗中曾经记载,在札木合和脱斡邻勒出兵前的言语当中,火药味十足,对两名蔑儿乞人的首领充满了威胁。他们扬言,要脱黑脱阿“一听到拍打马鞍的声音就心惊胆战,以为是战鼓敲响时雷鸣般的声音”,要让答亦儿兀孙“一听到箭筒发出来的响声就丧魂落魄”。

当着铁木真派来的两位使者的面,札木合制订了作战计划。原来他已经得知,曾聚集起来掳走孛儿帖的三姓蔑儿乞人现在已经各自回家。札木合认为,在作战时,可以先暂时撇开鄂尔浑河与色楞格河上游的兀洼思-蔑儿乞部,集中优势兵力攻打以脱黑脱阿为首,住在乌达河谷的兀都亦锡-蔑儿乞部。脱斡邻勒、铁木真和札木合三人,可以率领部众从南往北,渡过勤勒豁河(即今之希洛克河),猛攻脱黑脱阿的营地。如此的突然袭击,恰从天降,“赢得撞坏蒙古包门的威风”。

在哈撒儿和别勒古台骑马返回营地之前,札木合特意请他们转告铁木真安答和脱斡邻勒,说他本人完全支持他们的计划。他说:“我将做一面牦牛尾的大旗,让神明能从天上看到;我将让人擂动黑牤牛皮做成的战鼓,并穿上皮甲,骑着乌骓战马,手握长枪,持着锋利的弯刀,把桃木利箭搭在我的弓上,誓与蔑儿乞人决一死战!”

正像蒙古史家叙述的那样,在制订作战计划时,札木合还制作了联军各部的行军路线图。他建议,脱斡邻勒率领克烈部的军队从黑林出发,与铁木真在不儿罕合勒敦山山下会合,然后两支军队共同奔赴斡难河上游的孛脱罕孛斡儿只草原。札木合本人则带领部众沿着斡难河谷向上行军,最终三军在孛脱罕孛斡儿只草原会师。然而,正如蒙古史家所说的那样,四万多的骑兵穿越众多的山峡河谷,在不儿罕合勒敦山东北坡的众多河流的源头会师,而且还不能惊动敌人,这确实非常困难。于是,根据札木合的设计,脱斡邻勒率领着一万骑兵,往不儿罕合勒敦山、克鲁伦河上游的不儿吉岸进发。铁木真当时的居住地就是不儿吉岸,为了给脱斡邻勒的部队让道,他就沿着统格黎克溪到了塔纳溪(克鲁伦河源流之一),来到了长满落叶松和其他松树的不儿罕合勒敦山山下。此外,克烈部的其他一万军队由脱斡邻勒的弟弟札合敢不率领,最后同脱斡邻勒率领的一万军队会合,一起去往乞沐儿合溪附近的阿因勒合刺合纳,和铁木真部会合。乞沐儿合溪好像也是斡难河的源流之一,位于今天的库沐儿山(肯特山的东北部分支)的山中。

就这样,铁木真、脱斡邻勒和札合敢不最终抵达了目的地——靠近斡难河各源流处的孛脱罕孛斡儿只草原。然而,札木合三天前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三天的等待让札木合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看见他们三人率众而来,札木合带着冷冷的态度迎接他们。他说:“我们不是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准时在这里相会吗?我们蒙古人不是最讲究要信守自己的诺言吗?当日我们有言在先,那些不遵守约定的人,我们要把他赶出我们的队伍。但是现在违背了约定的人却是我们自己!”

脱斡邻勒连忙向他认错,并表示甘愿和铁木真一起接受处罚。札木合说话的口气表明,在这次战争中他所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因为他的力量不仅优于他的兄弟铁木真,而且他还拥有足够强大的兵力,甚至克烈汗本人也不得不敬他三分。

胜利会师以后,联军就从孛脱罕孛斡儿只出发,穿越过今天的俄罗斯边界,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他们翻过库沐儿山,沿着赤可亦河的蒙扎河谷而下,穿过灭儿汗山口,来到了勤勒豁河地区。然后,他们乘坐着筏子渡过了勤勒豁河,像一股龙卷风似的扑入了不兀刺草原。不兀刺草原位于乌达河流域,长满了许多树木,这里是蔑儿乞部的腹地。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顺利地突袭了兀都亦惕-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的营地,并掳走了妇女和孩子。本来他们还想在突袭中抓住睡梦中的脱黑脱阿,但是,几个在勤勒豁河上捕鱼和捕貂的人提前发现了他们,连夜赶去禀报,才让脱黑脱阿和兀洼思-蔑儿乞部的首领答亦儿兀孙带着少数几名亲信有机会逃走。性命是保住了,然而他们却抛下了一切——蒙古包、家人、家中财物和储备的食物。这些人穿过西伯利亚的泰加森林,来到巴儿忽真河谷。巴尔忽真河从东北向西南而流,最后注入贝加尔湖(蒙古人称之为海),这个河谷又名巴儿忽真湾。

数万铁骑的突然来袭,使得蔑儿乞人惊恐万分,纷纷四处逃散。这些骑兵跟随着逃散的人群,不断地追杀、掳掠,劫获了许多战利品。然而此时的铁木真却无心恋战,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妻子孛儿帖。在一片恐怖和垂死的叫喊声中,他绝望地呼喊着孛儿帖的名字。看到一群逃跑的人时,他立刻扑了上去,而孛儿帖恰恰就在这一群人当中。原来,孛儿帖正跟随着人流四处逃奔,然而慌乱中她突然听到了铁木真的呼唤。孛儿帖激动得浑身发抖,立即从与豁阿黑臣乘坐的车上跳了下来,向着铁木真声音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铁木真的面前,在明亮的月光中,她认出了铁木真,并一把抓住了铁木真战马的缰绳。铁木真也认出了孛儿帖,立刻翻身下马,与孛儿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人重逢后,铁木真立刻通知了脱斡邻勒和札木合,他说:“我所找寻的,我所失去的人儿,现在已经得到了。晚上不宜行军,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吧!”

正如人们所见的那样,对于孛儿帖被迫与蔑儿乞部一头目同居的事情,铁木真并没有十分计较,虽然孛儿帖本人似乎为这一段经历感到难为情。孛儿帖难道不能感觉到铁木真对她多么忠诚,多么富有激情吗?为了重新得到她,铁木真不惜动员四万多铁骑,组成强大的联军,把蒙古闹了个天翻地覆。然而,在蔑儿乞部待了一段时间以后,孛儿帖确信自己怀上了孩子。回到铁木真的蒙古包后不久,她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术赤。术赤已被公开承认为铁木真的长子,但是一些惯于恶言中伤的人却一直怀疑他是赤勒格儿孛阔的儿子。术赤在蒙古语中意为“客人”,后来围绕着这个问题,家庭内部也引起了严重的纠纷……

前文我们已经提到,孛儿帖被掳以后,被送给了兀都亦惕-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的小弟弟赤勒格儿孛阔。据成吉思汗家族的史诗记[1]载,赤勒格儿孛阔这位蒙古的帕里斯看到遭受侮辱的铁木真前来兴兵复仇,心中异常恐惧。他悲声感叹道:“我的命运应当像以碎肉为生的乌鸦一样,不料想却疯狂地梦想着吃天鹅肉。我竟然不顾自己地位的低贱,胆敢爱上了高贵圣洁的孛儿帖,并且给我的部落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算了吧,还是逃走吧,保全我那像羊粪一般低贱的性命,钻进阴暗的山谷沟壑里吧!”

说完,他就逃进了乌兰布尔加塞山中。这座山海拔1680米,山下是乌达河和贝加尔湖东岸。

铁木真一行人擒获了合阿惕-蔑儿乞部的头目合阿台答儿麻刺,并给他上了枷,让他在队伍前面带路。联军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家之路,返回到不儿罕合勒敦山。

当初被蔑儿乞人掳走的铁木真家中的女眷并不止孛儿帖一人,同时被掳的还有也速该的别妻、别勒古台的亲生母亲速赤吉勒。当时,别勒古台听说母亲在蔑儿乞部的一个蒙古包里,便去寻找。但这位也速该的别妻却有一颗高尚的颇知廉耻的心,当别勒古台从蒙古包的右门走进去时,她穿着一件旧羊皮袄迅速从左门跑了出去。她想:“人们曾经预言,我的儿子将来有一天必然成为尊贵的亲王。作为他的母亲,我却被迫和一个粗俗的蔑儿乞人同居,现在我有何面目再见我的儿子呢?”她快速地跑进了崇山密林之中。别勒古台百般寻找,都不见母亲的踪影。他的心里倍感痛苦,于是便拿逃跑的人和俘虏来出气。任何逃跑者或俘虏,只要被他看到,都会被他用弓箭射杀。并且,他一边放箭杀人,一边喊叫着:“还我母亲来!”蒙古史诗的记载告诉我们,只要是当初参与掳掠孛儿帖、追击铁木真直至不儿罕合勒敦山的蔑儿乞人(据说有三百人),连同“他们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儿子”,全部被杀害,化成了风中的灰烬。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也都沦为胜利者的婢妾,幼小的儿女则被掳去当了奴仆,每日早晚“开门”“关户”。

后面我们将会谈到,这场战役并不像蒙古史诗所说的那样“剿灭了蔑儿乞人”。脱黑脱阿和他的随从们逃进了外贝加尔湖的泰加森林中,并在那里恢复整顿,重整旗鼓,并多次出山,同铁木真展开了激烈的草原争夺战。只要是反对成吉思汗的联盟,他们全都参加,一直与成吉思汗作对。两部落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因掳掠妇女而产生,并将代代相传,直至一个部落联盟彻底消灭另一个部落联盟,这种仇恨才会停息。

后来的蒙古帝国,正是在半数蒙古部落尽被诛灭以后,才逐步建立起来的。

在杀戮的同时,一些细节和插曲是非常有趣的。当时,人们在兀都亦惕-蔑儿乞部的营帐里发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名叫曲出。他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脚下穿着一双鹿皮鞋,身上披着一件獭皮皮衣,眼睛非常明亮,看起来也很机灵,有人便将他作为礼物献给了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非常高兴,便收养了这个可爱的小男孩。

孛儿帖获救了,铁木真把它归功于“父汗”脱斡邻勒和“兄弟”札木合,他衷心地向两人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当然,他也非常感谢突厥-蒙古人的“天神”腾格里和“地神”的恩赐,帮助他向蔑儿乞人完成了复仇,将他们“掏心挖肺”。然后,联军就分开了。

刚才已经提到,联军突然夜袭了脱黑脱阿所在的不兀刺草原,据赫尼施说,这个草原在今乌兰乌德以东地区。应该说,他们在夜袭了脱黑脱阿之后,接着还一同袭击了第三个蔑儿乞部落兀洼思-蔑儿乞部,这个部落住在“塔勒浑岛”,在鄂尔浑河与色楞格河之间的“半岛”地区,因为联军最后是在这个地方分开的。

这次复仇之战,是铁木真平生参与的第一次战役。为了夺回被掳走的妻子,铁木真邀请脱斡邻勒和札木合一起组成了联军。其实,他们二人之所以对这次战役如此积极,也并不全是为了铁木真,他们二人也曾经当过蔑儿乞人的阶下囚。因此,我们可以说,蔑儿乞人是他们的共同敌人。然而对于铁木真来讲,这次胜利是他外交上的一次成功,力量尚弱的他竟动员组成了一支强大的联军,打击了实力雄厚的敌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一个外交杰作。[1]希腊传说中的特洛伊王子,普里阿摩斯和赫卡柏的儿子,裁决了赫拉、雅典娜、阿佛洛狄忒谁是最美的女人,裁决了谁拥有金苹果。帕里斯是与神有着“金苹果之约”的风流美男子,可以得到世上最美的女人。因为他的出现,祭司认定他会给特洛伊带来毁灭式的命运,便将他放逐到伊达山放牧多年。嗣后,为了向希腊讨还自己的姑母赫西俄涅,帕里斯奉父亲之命去到了希腊本土,在那里遇到了海伦。他与海伦迅速相爱,并且毫不犹豫地进行了一次名垂千古的私奔。这同时拉开了特洛伊战争的序幕。

十三 兼夜而行,与两部落的分手

完成了既定的作战计划之后,联军就解散了。克烈部的脱斡邻勒率领部众和友军告别之后,回到了库伦附近图拉河上游的营地黑林。但铁木真和札木合同行了一段路以后才分开,分开之前,他俩一同来到了斡难河附近的豁儿豁纳黑川,并在那里安营扎寨。

铁木真和札木合是童年时代的好友,但长大以后来往不多,此次共同讨伐蔑儿乞部的战争使他们恢复了童年时的友谊。现在,他俩一起愉快地回忆着儿时同戏的往事,回忆着一起在斡难河冰面上游玩、互赠辟石的情景,回忆着一道以射箭为乐、互送箭镐的画面。如今,他俩都已长大成人,并成了各自部落的首领。当然,论出身,铁木真可能要比札木合更加尊贵,因为他是王室的后裔。但是,论势力,札木合无疑要比铁木真强大,在这次讨伐蔑儿乞人的战争中,札木合扮演的“元帅”角色就足以证明这一点。然而,两人的关系是完全建立在友谊的基础上的,他们曾经盟誓,互为“安答”,这是一种法定的兄弟情谊,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要互相帮助。他们两人互相赠送自己的战利品,铁木真把从脱黑脱阿那里掳获的一条金带、一匹黑鬃黑尾的牡马送给了札木合;而札木合则回赠给铁木真从蔑儿乞部另一位首领答亦儿兀孙那里掠来的一条金带和一匹白色良种牡马。在豁儿豁纳黑川陡峭的忽勒答合儿山崖前的一棵茂盛的松树下(以前,蒙古的最后一位汗忽图剌就是在这棵神圣的松树下宣告就职的),他们举行了盛宴,并缔结了盟约。他俩就像当年的忽图剌那样,在这棵松树下起舞。夜幕降临后,两人又同衾共眠。这种紧密的联盟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

总之,讨伐蔑儿乞人胜利以后,铁木真和札木合就开始着手复兴蒙古王国。恰好,豁儿豁纳黑川就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且足以引起人们联想的地方,因为它是前蒙古王国的最后一位汗登基的地方。然而,他俩是以两头政治的形式在复兴这个蒙古王国。两人互称“安答”,就会让这种联盟带上一种兄弟情义的神圣性质。然而,从含义上来说,两头政治却不是很稳固。或许,当铁木真和札木合在一起像先王当年那样跳舞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由这种神圣仪式所引出的神奇含义。即使铁木真当时已经忘记了这层含义,他的侍仆木华黎有朝一日也会帮他回忆起来的。事实上,后面我们就可以看到,今日还互为盟友的两人,后来都极力排斥对方,想独自复兴草原帝国。

铁木真同札木合两人是如何决裂的呢?比起蒙古史诗的描述,我们的预计可能会更准确。

此时正好是孟春,就像一般的牧民一样,两位“盟兄弟”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拔营去往别处寻找更利于放牧的新牧场。这时正是进山放牧的时节。两人在车队前并肩骑马而行,车里装着拆下的蒙古包,里面坐着妇女和孩子。两队骑马人驱赶着牲畜群紧跟在车队后面。在途中,札木合大声地说:“如果我们在山坡上扎营,那么对牧马的人来讲非常有利;如果在河边驻扎的话,那么牧羊的人将大大受益。”

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一样,蒙古人喜欢以隐晦曲折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听完札木合所说的话,铁木真一时还弄不明白札木合这番话的意思,只好默不作声。过了不久,他就勒住马,等待着后面的车辆。他可以询问一下诃额仑。他想,以母亲丰富的阅历经验,她一定会给他指点,帮助他理解那几句话的含意。诃额仑夫人所乘坐的车来到的时候,铁木真就将扎木合所说的话告知了母亲,并且说自己并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因此特意前来询问母亲。诃额仑夫人还没有开口回答,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听说扎木合向来是喜新厌旧。听他这番话的意思,必定是嫌弃我们了。他所说的话,就是针对我们的啊。今天晚上不要和他在一起宿营了。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去往其他地方吧!”

铁木真同意了孛儿帖的观点,于是命令部众不作停留,星夜兼程继续赶路。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未来的成吉思汗性格中比较有趣的一面。在他的一生中,每逢他需要作出重要决断的关键时刻,他自己往往陷入犹豫不决甚至畏首畏尾的境地,这时总是他的妻子孛儿帖出面帮他作出决断。而一旦孛儿帖发表了看法,他便立即点头称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执行孛儿帖的建议。无论是现在处理与盟友札木[1]合之间的关系,还是日后处理与萨满教通天巫的关系,都是如此。当时,蒙古各部落人们的心中都有一种隐约的统一愿望。札木合和铁木真两人都想利用这种愿望。然而,两人究竟是谁善于利用这种愿望并最终成为真正的得益者,这还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孛儿帖非常聪明,她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让她的丈夫及时争取到行动上的自由,以便尽早地为他自己的统一大业而奋斗。

因此,夜幕降临的时候,铁木真的人马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停下来休息,而是继续赶路。走了一段路,不料想来到了另外一个在晚上扎营休息的部落当中。这个部落不是其他部落,正好是铁木真的宿敌泰赤兀部的一支。看到黑夜中来了一支人马,泰赤兀人以为是有人前来突袭,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营地霎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泰赤兀人仓促拔营,趁着夜色逃往札木合的营地去了。然而匆忙之间,他们丢下了一个名叫阔阔出的小男孩。诃额仑夫人当即收养了他,很明显,她富有强烈的母性意识。

铁木真率领着队伍连夜赶路。天亮清点人数的时候,人们才看清楚了哪些人跟随着年轻的首领铁木真,哪些人留在了札木合那里。在成吉思汗家族史诗中,不厌其烦地列了一大串星夜来投的人的名单,就像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那样详细。从这份名单我们可以看出,在两个首领分道扬镳时,人们会在黑夜中突然根据自己的选择各投其主。这种情况有时会在同一部落乃至同一氏族中出现,并造成出乎意料的分裂。当然,分裂之前,总会有一些有利于两方的预兆。当时的蒙古人非常信仰萨满教,萨满教巫师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没有他们的参与,任何事情都无法进行。即使人们会在没有巫师参与的情况下作出一些决定,但事后也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多数人对于萨满教的这种“神示”都深信不疑,铁木真非常希望利用这种信仰,借助“神权”的力量给自己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

最先利用这种神的权威,推举铁木真为汗的人名叫豁尔赤。他原来是札木合部落联盟中巴阿邻部人。夜里他从札木合那里投奔铁木真的时候,对铁木真说:“天神已经显灵了,他不让我继续追随札木合。我在梦中看到一头雪白母牛,它绕着札木合的帐篷、马车,用它的犄角冲撞马车直至折断了一只角。它朝着札木合吼叫,不停地用蹄子蹬踏着地面说,‘还我的角来!’这时又来了一头白色无角公牛,驮着一根巨大的帐篷木桩,跟在您的车子后面,大声地怒吼道,‘这是天地之间共同的意愿,铁木真应当做国君,现在我把国家运了过来,献给他!’”这位预言者口口声声说这预兆是他亲眼所见,并无一句假话。但是,作为一名虔诚的萨满教徒,他却向铁木真索求他前来告此吉兆的奖赏。他问铁木真:“如果有一天你当了国君,你应当怎样报答我此次的告吉功劳呢?”

铁木真回答道,如果事情真如预言的那样,他就封豁尔赤为万户官。这时的豁尔赤,除了拥有宗教的神秘权力之外,似乎已经成了铁木真的亲信。然而他并没有满足于铁木真所承诺的万户官,还进一步要求届时有权从最美的女子中选取30名为妾,并要求铁木真封他为萨满顾问。最后的要求就意味着在未来的蒙古帝国里,每逢处理国家大事,他豁尔赤作为萨满顾问,理应居于首要地位。以后的叙述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其他的一些预言者也会要求获得同样的地位,这是对新帝国中“宗教至高权”的争夺,人人都想为自己建立这种权势。

那天夜里,铁木真同札木合决裂的时候,一些氏族趁着混乱抛弃了札木合,跟随铁木真而来。不久,又有一些氏族人员,在权衡利弊之后,也前来投靠铁木真。在这些归附的人群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几位蒙古亲王也来到铁木真的队伍,他们还和铁木真有着近亲关系。这几位亲王是:铁木真的叔叔答里台;铁木真的堂兄弟忽察儿(忽察儿是铁木真的另一个叔叔捏坤太石之子);与铁木真的亲戚关系略远一些的主儿勤氏首领薛扯别乞和泰出;前蒙古王国最后一位可汗忽图剌的儿子阿勒坛。他们都是事后离开札木合前来投奔铁木真的。这时,铁木真正在乞沐儿合溪附近的阿因勒合刺台纳(“荆棘之营地”)扎营,他们的加入大大地增强了铁木真的势力。于是,铁木真便率众迁往克鲁伦河上游的河谷,在其支流桑沽儿溪畔的合刺主鲁格扎营。这里正好在古连勒古山山坡上,靠近阔阔纳语儿湖(当地人称为“兰湖”)。

铁木真在这里被公推为汗,这是他一生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事件。[1]名为阔阔出,蒙古萨满教首领,对成吉思汗的崛起有很大作用,为成吉思汗加冕。后因挑战王权,被成吉思汗除去。阔阔出拥有巨大的神奇的“权力”,他的名字前常被冠以“帖卜腾格里”(即“通天”之意)一词,所以为他命名通天巫。

十四 蒙古人之王成吉思汗

自从发生了那次灾难性事件,结束忽图剌的统治以后,蒙古可汗的传统便中断了。在忽图剌死后,他的儿子阿勒坛并没有继承可汗之位。公元12世纪末,尽管蒙古各部落依然各自为政,铁木真和泰赤兀部之间仍然互相仇恨、兄弟相残,但总的来说,各个部落的力量已经逐渐恢复,他们都渴望有一个人能将各部落重新联合统一起来。然而,关键问题在于应该由谁来完成统一大业。拥有这种资格的第一人应该是前蒙古王国最后一位可汗忽图剌的儿子阿勒坛。除了他以外,已故可汗合不勒的几位重孙也有这种资格,而铁木真与他的堂兄弟薛扯别乞和泰出都是其中的一员。最后,铁木真的亲叔叔答里台也有这种称汗的资格。

然而,就是最具有资格的这几位亲王,他们共同决定推举铁木真为汗,让他重新恢复从忽图剌死后就无人继承可汗的传统。那么,他们的这种考虑是否为了自己当实际上的主人而假借铁木真之名呢?事实证明不是如此。随着情势的发展,他们感觉到需要有一位战争的指挥者,至少是在共同征战时的战争指挥者。考虑了很久之后,他们一致认为只有铁木真才有能力担此重任。当然,很可能他们也曾一度在铁木真和札木合之间犹豫不决,甚至在之前的部落联盟分裂时,他们还追随过札木合。然而,札木合并非王室的后裔。从蒙古各亲王家中一直珍藏的家谱来看,札木合是蒙古祖先勃端察儿和一个姘妇的子孙,而且在和勃端察儿同居之前她就已经怀有身孕……此外,札木合的性格缺陷表明他不是理想的人选。尽管他才能出众,却总是喜新厌旧,为人虚伪、残忍,甚至连朋友也会伤害。相反,铁木真却不以王室后裔自居,而且还具有通情达理、处事公平等优点,同时具有安邦定国的才干。铁木真在处理同盟友的关系时,既表现得谦虚有礼,但又不妄自菲薄,损害自己的贵族身份,即使是在一位身着华贵皮衣的领主面前也是如此。因此,蒙古的亲王和铁木真的堂兄弟极力拥戴铁木真为可汗。当然,这很可能和他们对于札木合身上的缺点感到失望有关。

他们推举铁木真为可汗的时候,所用的语言也极具特色:“我们愿意拥立你做我们的可汗。你做可汗之后,我们甘愿做你的先锋官,击败敌人;并且把掳获的美丽女俘虏统统送到你的营帐中,把得来的好马良驹也都送到你面前。等到草原围猎的时候,我们甘愿把猎物赶到你的身边等你射杀;在作战的时候,如果我们不遵从你的号令,你尽可以没收我们的财产,抛弃我们的妻妾,砍下我们的头扔到原野里;在太平的日子里,如果我们背弃了约定,你有权把我们驱散,把我们抛弃在荒郊野外。”于是,他们便扶铁木真坐上毡毯,宣布他为汗,号成吉思汗。

从词源学上来讲,这个称号的含义非常丰富,可能暗示“力量”,也可能暗示“不可动摇”、“坚不可摧”,抑或和“海内外之王”的称号有关。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克鲁伦河上游一个未名的草原上,在12世纪末的某一天,这个第一次受到部众欢呼的名字,很快就在蒙古族人民的赞扬声以及其他民族的咒骂声中传遍了整个古老的世界,并且随着时间之河的流逝,一直传到了今天。

推举铁木真为汗时,几位蒙古亲王所立的誓言表明,他们只想选取一名战争和狩猎时的指挥官,带领他们去进行劫掠和围猎。然而,成吉思汗却立即开始以认真的态度组建自己的王国,这无异于是一种警告。成吉思汗一上台,就开始分封官职,他任命了一批弓箭手为“箭筒士”,这些人全都是真心忠于他的武士。同时,他又任命孛兀儿出和者勒蔑两名忠臣做了“箭筒士”之长。他对这两人说:“当我的身边除了自己的影子再无他人跟随时,你们二人就如同我的影子一样安慰着我的心灵;当我的身边除了尾巴再无其他鞭子的时候,你们就如同我的尾巴。你们激励着我不断前进、你们抚慰着我的灵魂,你们从一开始就陪伴着我直到今天,因此你们的地位理应在其他人之上。”

蒙古史诗中的最优秀的战略家,成吉思汗的另一名将领速别额台,在成吉思汗任命官员时,他向成吉思汗许诺:“我会像老鼠一样警觉,为你守护财产;像乌鸦一般勤奋,为你聚敛财物;像盖的毛毡或风帘一样,为你守护安全。”

随后,成吉思汗对大家说:“你们离开札木合,前来跟随我。如果长生天能够保佑我的力量不断增强的话,你们都是我忠诚的弟兄、帝国的元老、一生的好伙伴啊!”

铁木真分别任命他们,想让他们分担自己统治世界的重任。此时,铁木真身边有两类人:一类出身卑微,或是一般氏族的平民,或是地位低贱的奴隶,他们是铁木真直接管辖的亲兵、随从;另一类则出身高贵,是旧日的贵族,只是想借助铁木真的势力攫取更多的财富。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到,这次联盟和合不勒时期以来的贵族联盟在实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参加联盟的贵族都有各自独立的地位,一旦争夺统治权的斗争越来越激烈,这种联盟的弊端必然会显露无遗。他们各自为谋,维护自家利益,因此分裂在所难免,难以聚合凝集成一股强大的势力。铁木真对于这一点心知肚明,他被推举为可汗之后,立即着手建立一种有利于自己统治的新制度。他所任命的重要职务的人选,几乎都是出身寒微的平民和奴隶,这些人必然对铁木真心存感激,并全心全意地服从铁木真的领导。通过这种方式,铁木真组织起了一支[1]以那可儿为主的精干队伍,听从自己的调配。

铁木真称汗以后,其他大小王国君主的态度如何呢?对于成吉思汗来讲,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通过外交活动,争取到克烈部的首领脱斡邻勒的支持。脱斡邻勒过去曾经是铁木真的保护人,按照当时的礼节,铁木真需要派出使者向同盟者告知此事。现在,他决定派答孩和速格该两人作为使者前往脱斡邻勒那里。我们可以设想,如果脱斡邻勒对于铁木真实力的加强感到不安的话,那么成吉思汗建立的这个蒙古新王国很可能会昙花一现。然而,幸运的是,脱斡邻勒对于铁木真称汗一事表示很高兴,尽管事先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他对来访的使者说:“你们拥立了我的儿子为可汗,这真是太好了!你们蒙古人怎么能够没有自己的可汗而继续存活下去呢?”

同时,脱斡邻勒还表示,他将永远支持这位蒙古人刚刚拥立的可汗。

在处理和札木合之间的关系时,问题却比较棘手。之前,铁木真在如何对待札木合的问题上做得并不高明。那天傍晚,札木合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铁木真回家询问时,孛儿帖的解释毫无根据。然而,当时的铁木真就根据这种毫无根据的解释不辞而别,中断了和昔日的安答曾宣誓过的友谊。更过分的是,他还带走了札木合的一些忠实追随者。

现在,为避免与札木合的矛盾激化,成吉思汗便派阿儿孩哈撒儿和察兀儿罕二人为使,前去札木合的营地通报他称汗的事情。有意思的是,札木合却对拥立铁木真的两位蒙古亲王阿勒坛和忽察儿大加责备,责备他们不该拖到现在才立铁木真为汗。札木合的这种态度,可能是由于他对童年好友还有几分情意,也可能是由于他本人现在也想避免与成吉思汗彻底决裂。

铁木真被拥立为汗已经成为事实,因此,札木合也就顺水推舟,要求阿勒坛和忽察儿二人要实践自己所立下的誓言,永远对铁木真忠心耿耿。这番举措,可谓既精明又不失狡诈。

札木合的这番话,冷嘲热讽中也不失其预言的色彩。其实,无需预言家的预测,成吉思汗与拥立他为汗的几位亲王之间的契约不会持续很久。

然而,还没等到成吉思汗同亲王之间的关系决裂,札木合同成吉思汗的冲突就先爆发了。[1]蒙古语的音译。意为门户奴隶,也是蒙古汗国和元朝时贵族领主那颜的亲兵,主要用来镇压游牧民,参加那颜夺取牧场、牲畜和奴隶的战争。

十五 鼎烹战俘

札木合对铁木真称汗采取了有礼貌的态度,这种态度表明,两人虽然已经分离,彼此之间却各不相扰。然而,冲突在所难免,而引发这场冲突的却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这两个人分别是札木合的弟弟给察儿、成吉思汗附庸之一札刺亦儿部的拙赤答儿马刺。

给察儿居住在斡列该河上游的札刺麻山麓,拙赤答儿马刺则在“驴背草原”撤阿里之野驻扎。给察儿前往拙赤答儿马刺的营地劫走了他的马群。由于部下胆怯怕事,拙赤答儿马刺只得独身一人前去追寻马群。这是草原上的两个劫掠者之间的战斗。拙赤答儿马刺在半夜时分飞身上马,伏在飞快奔驰的马背上四处搜寻。终于,他来到了敌人的营地附近,仔细观察之后,终于发现了盗马贼。随即,他弯弓搭箭,一箭射去,给察儿应声而倒,腰脊被射穿。拙赤答儿马刺就驱赶着马群返回到自己的牧场。

战争由此爆发。

为了给自己的弟弟报仇,札木合集合了本部(札只刺惕部,又名扎答阑部)和盟友的三万人马,翻越阿刺帆惕士儿合兀惕山,向成吉思汗的营地奔袭而来。

那时,成吉思汗正在桑沽儿溪上游的古连勒古山山区驻扎。同样,他也有三万人马,以车辆和蒙古包结成十三座营盘。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札木合率领自己的部落以及成吉思汗的仇敌泰赤兀人等十三个部落,共三万余人,去攻打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得知消息后,也聚集了三万人马,分为十三翼迎战,即历史上有名的“十三翼之战”。“十三翼”即十三个部落、十三支队伍,大致分布如下:“第一翼是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所统率的亲族、属民、养子和她的奴仆;第二翼是铁木真直接领导的军队,包括他的护卫军,是全军的主力;第三翼至第十一翼是乞颜氏各贵族所率领的部众;第十二、十三翼则是其他附属的部落所集合的军队。”面对札木合气势汹汹的三万军队,铁木真也准备以十三翼军队、共三万人来抵抗。

幸运的是,亦乞列思部的两个蒙古人木勒克脱塔黑和孛罗刺歹提前向铁木真报告了敌人来袭的消息。

铁木真立即整顿军马,迎接敌军的到来。两军在斡难河上游附近的答兰巴勒主惕之野(又称“七十沼泽地”)交战,铁木真的军队落于下风,眼见营盘不保,于是他不得不且战且退,退往斡难河流域的哲列捏峡谷。札木合不敢继续追击,于是把仇恨发泄到被抓获的铁木真的支持者身上。他抓获了捏兀歹部(又名赤那思部)的几个首领,撤军之前,他命人找来七十口大锅,将俘虏放入其中煮死。这就是中国古代战国时期的酷刑“汤镬”。在和成吉思汗分开的那天晚上,捏兀歹部的首领察合安兀阿抛弃了札木合,转而追随铁木真,这令札木合异常愤怒。因此,在俘获察合安兀阿之后,札木合不仅砍下了他的头,而且把头系在马尾后面,一路拖着这个可怕的战利品回到营地。

后来,波斯的传说中保留了关于这种恐怖行为的模糊记忆,然而事实却颠倒了。他们说,在“七十沼泽”战役中,成吉思汗取得了胜利,并且用七十口大锅煮死了俘虏。实际上,这种极端残忍的行为乃是札木合所为。事实证明,这种残酷的举动使得札木合大失人心,另一方面则使战败的成吉思汗得到了许多新的支持者(这对成吉思汗来说比赢得一次战役更加珍贵)。例如,两名蒙古部落的首领,兀鲁儿惕部的主儿扯歹和忙忽惕部的忽亦勒答儿,他们两人在这次战役后不久就率众离开了札木合,投奔成吉思汗。后文将会提到,在成吉思汗处境非常危急时,他们二人却对成吉思汗本人和他的事业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忠诚。因此,这两个人的率部投奔,对于成吉思汗来讲显得弥足珍贵。与他俩同时来投奔的还有成吉思汗父亲的老朋友蒙力克。蒙力克的回归是意味深长的,虽然其中也夹杂着具有讽刺意味的秘密。我们一定还记得,蒙力克是也速该生前的心腹人物,而且正是他在也速该临终的床前接受了托孤重任,亲自前去把未来的成吉思汗领回了家。但是,尽管也速该生前如此信任他,后来他还是辜负了这种信任,忘记了自己作为铁木真保护人的责任,甚至还一度抛弃了诃额仑母子。不久前,铁木真与札木合分手的那天傍晚,他竟舍弃铁木真去投奔札木合了。如今,他又回到了成吉思汗身边,而且带来了他的七个儿子。蒙力克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选择重新归附成吉思汗,这充分表明成吉思汗无疑已经开始时来运转了。而且只要是政治形势的需要,成吉思汗是很善于不计前仇的。所有投奔他帐下的人,他都一概欢迎。而且他还特地在斡难河附近的密林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热情款待所有投奔他的人,就像对待他的忠心拥护者那样。

前来投奔成吉思汗的人越来越多。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一方面是因为成吉思汗的行动表明,他已是一位强有力的人物,对于这样一位强者,当然人们更愿意投奔他,把他视为自己的保护者,而不想与他为敌。另一个原因(尽管事实表明这一点确实令人费解)是,他所建立的政权井然有序,颇有章法,赏罚有度,合乎道德(甚至是慈悲人道)。这些特点正是其他敌对政权所不具备的。当一些中立的氏族处于饥饿之中,请求参加他们的大型围猎时(牧民的生活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成吉思汗总是非常慷慨大度,表示热情欢迎,而且分配猎物时总是超过他们应得的份额。这种慷慨是一种政治策略,目的在于收买人心,获得各部落的好评,从而扩大他的附庸队伍。他的慷慨确实取得了成效,一时间,成吉思汗的英名传遍了各个部落。人们赞颂着这位年轻的新汗光明正大、慷慨仁慈,对王权的看法既严格又宽容;而与之相比,其他部落的首领总是奴役部众,反复无常,残忍无道。晚上,这些草原上的牧民就会在家里谈论说:“铁木真老爷能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别人穿,把自己的马让给别人骑,他真是一个善于治理国家,懂得优待部下,能够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啊!”

就这样,在人们的衷心拥护之下,一股效忠于他的力量开始在他的周围形成了。后来,在成吉思汗遭受挫折时,这种忠心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没有丝毫的动摇。

十六 宴会后的冲突

成吉思汗谨慎公正,精明睿智,深得部下的敬重,他的汗位也因此得以巩固。然而,他却要求部下严格地服从自己,不允许部下对自己有丝毫的违抗。推举他为可汗的几位蒙古亲王,原以为只不过推选了一位战争指挥者来领导松散的联盟,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为了欢迎蒙力克和其他投奔者,成吉思汗在斡难河上游的密林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然而宴会开始后不久,成吉思汗同几位蒙古亲王的矛盾就爆发了。

开筵之后,司膳官给主要的客人们一一斟上牧民很喜欢喝的马奶酒。然而主儿勤部前首领的两位遗孀豁里真和忽儿忽臣却苛刻地抱怨说,司膳官没有先给她俩斟酒,反而先给该部首领薛扯别乞的别妻额别该斟酒。这两位妃子怨气难消,于是动手打了司膳官失乞兀儿一顿。失乞兀儿受到这种侮辱,感到十分委屈,哭着说也速该在世的时候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其实他是抱怨成吉思汗的软弱。在蒙古人的这种酒肉筵宴上,信任和谅解只起部分作用。

宴会期间,成吉思汗命令弟弟别勒古台去看守他的随从的马匹。主儿勤部的首领也命令一个名叫不里孛阔的头目看守主儿勤人的马匹。在巡视时,别勒古台突然发现主儿勤部的一个人正在偷窃成吉思汗车马所备的缰绳,于是当场抓住此人。不里孛阔闻讯而来,并袒护这个小偷,还同别勒古台扭打在一起。争斗中,不里孛阔用刀砍伤了别勒古台的右肩,血流不止。然而别勒古台并没有在意,仍旧去看守马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别勒古台性情比较温厚,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忍受着屈辱和疼痛没有还手,想尽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情发生时,成吉思汗正好坐在一片树荫下,与其他出席宴会的客人之间略有距离。眼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事关个人威信,他不能无动于衷。成吉思汗非常愤怒,忽地站起来并冲了上去。事态开始变得严重起来,因为主儿勤部的几位亲王是前蒙古王室的长系子孙,他们的傲慢举止意味着成吉思汗刚刚确立起来的蒙古汗位,即前王室的幼系的权力似乎面临着威胁。只见他愤怒地冲到弟弟别勒古台面前,呵斥道:“你怎么能够忍受如此奇耻大辱呢?”

善良的别勒古台却想竭力平息成吉思汗的怒火,他平静地说:“我的伤势不重,没有大碍。他们今天才刚刚归顺你,兄长暂且息怒,不要因为我而和他们重新发生冲突啊!”

然而,事关个人威信,成吉思汗根本没有听从别勒古台的建议。他折下几根粗树枝,拿起搅拌黄油的木棍,冲向那几个主儿勤人,用棍棒将他们痛打一顿。首先挑起纠纷的豁里真和忽儿忽臣同样被抓了起来。

事后,主儿勤部派人来道歉,成吉思汗当然求之不得,便满口答应,因为那几个人已经被教训了一顿,他的怒火也已消除。他立即释放了豁里真和忽儿忽臣这两位喜欢寻衅闹事的老妇人。

十七 脱斡邻勒绝处逢生

不久之后,成吉思汗的保护人——克烈部的首领脱斡邻勒遭遇了一场大难。他的遭难,无形中却增强了成吉思汗的权威。

脱斡邻勒的家族信奉景教,传说中他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祭司王约翰”。然而在处理与家族亲友的关系问题时,他却表现得非常糟糕。他在家中亲手杀死了几个弟弟,只有札合敢不和额儿客哈刺两人逃脱了他的魔掌。额儿客哈刺怕遭到杀害,于是逃往蒙古西部的阿尔泰山,投奔了乃蛮部,并得到乃蛮王亦难赤必勒格的支持。亦难赤必勒格发兵帮助他赶走了脱斡邻勒,扶持他做了克烈部的首领。脱斡邻勒逃到突厥斯坦,投奔了实力雄厚的哈喇契丹王古儿汉。哈喇契丹的首都位于伊塞克湖以西的楚河平原上,名为八喇撒浑。然而不到一年,[1]他又被古儿汉驱逐,不得不再次流亡。他来到了戈壁滩畏兀儿部和[2]唐兀惕部的交界地带,处境非常可怜,只靠着五只母山羊的奶和一头骆驼身上的血来维持生命。据关注马匹和牧人命运的牧民史诗记载,当时,脱斡邻勒骑上了一匹瞎眼的黑鬃黄马,来到了戈壁滩中的一处水洼地带——古泄兀儿海子,位于甘肃或河套地区和克鲁伦河上游之间。在这里,他收到了来自成吉思汗的口信。成吉思汗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于是派把阿秃儿和速格该两人前去迎接他的到来,脱斡邻勒才得以摆脱困境。成吉思汗当时驻扎在克鲁伦河和桑沽儿河源头附近的布尔吉,他还亲自去往古泄兀儿海子,迎接这位流亡他乡的人。脱斡邻勒此时已经几近虚脱,濒临死亡的边缘。成吉思汗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圆形营地里,这是由车辆和帐篷组成的流动“首都”。他还向自己的子民征收实物税,以供养贫弱的脱斡邻勒,帮助他恢复健康。冬天来临时,他还带着脱斡邻勒一起去往克鲁伦河源头附近的忽巴合牙,在那里扎营。

第二年(公元1197年)秋,成吉思汗远征蔑儿乞部,并在哈迪黑里黑山附近的木鲁彻薛兀勒一举击溃了蔑儿乞人。蔑儿乞部的首领脱黑脱阿再次逃往贝加尔湖东岸的巴儿忽真。成吉思汗把从蔑儿乞部缴获的蒙古包、食物、马匹等所有的战利品全送给了脱斡邻勒。公元1198年,在成吉思汗的帮助下,脱斡邻勒再次登上了克烈部的汗位。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成吉思汗和脱斡邻勒两人之间的地位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固然,成吉思汗像从前一样,依然承认自己是脱斡邻勒的臣子,并称其为“父汗”。但实际上,在搭救了脱斡邻勒并帮他重登汗位以后,成吉思汗已经可以和脱斡邻勒平起平坐了。[1]元朝西北族名。宋代称高昌回鹘,元代称畏兀儿。[2]唐兀惕,蒙古语中“党项”的意思,羌族的一支。

十八 成吉思汗助金讨伐塔塔儿部

这时候,中原的金国对于北亚地区的战略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而成吉思汗则抓住这次机会,巩固加强了自己的地位。

我们一定还记得,蒙古的第一个王国正是被游牧于东北边界的塔塔儿人和金国皇帝联合起来消灭的。借助于塔塔儿人的力量,金国皇帝成功地打击了成吉思汗的祖先。然而,这些塔塔儿人很快就变得强大起来,并成了他们的保护人金国皇帝也难以忍受的对象。当时,蒙古部落有两个生活在呼伦湖东岸的强大氏族——合答斤和山只昆,他们不服从金国的管辖,并连年骚扰金国边界。1195年,金国左丞相夹谷清臣和塔塔儿部再次联盟北征这两个部落,攻下的营寨不计其数,掠获的战利品也很多。塔塔儿人趁金国军队防备松懈的时候突然袭击了他们,并抢走了大量的战利品。夹谷清臣非常愤怒,命令塔塔儿军队立刻交还这些战利品,然而塔塔儿人却认为自己作战有功,理应获得这些物资,不愿交还。盟友霎时变成了仇敌,征伐之战变成了塔塔儿与金国的内战。于是,金国又重新玩起惯用的跷跷板游戏,来处理同游牧世界的关系,转而联合成吉思汗和克烈部来打击塔塔儿人。

于是,金国皇帝命丞相完颜襄为统帅,率领军队从东南向塔塔儿人发起进攻。塔塔儿人难以抵挡这次进攻,在首领蔑古真薛兀勒图的率领下,带着牲畜退往语漓札河。此河位于克鲁伦河与斡难河之间,最后注入博浑脱儿赤湖,这里离成吉思汗的营地非常近。成吉思汗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向这些塔塔儿人展开了复仇的战争。塔塔儿人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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