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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3 11: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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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国建

出版社:时代华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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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2

心魔2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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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01ISBN: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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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本书由北京时代华文书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周宇坐了三夜三天的火车,终于到了乌鲁木齐。他伸展了一下腰腿,跟着旅客下了车,又随着客流走出了火车站。他看着在火车站大门前人们各奔东西,自己感到很茫然。这时有一帮人向他围拢过来,向他推荐廉价旅社的,要为他找工作的,喧嚷声不绝于耳。他推开人群,走到一位卖地图的妇女面前,买了一张乌鲁木齐市区地图,便向火车站正前面的一条大街走去。他走出了一段路,在一个昏暗的路灯下面停了下来,这才展开地图研究起来。他从未到过乌鲁木齐市,在来之前下了一番功夫,对它的风土人情做过一番研究,但他当时在内地能找到的都是一些过时的地图。所以他在火车上就想好了,下车要买一张这个边疆城市的最新版本的地图,再来研究一番。他在地图上研究了好一会儿,觉得心中有了几分成算,这才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望向这座陌生的城市。只见这座西北边城刚刚睁开睡眼,还笼罩在蒙眬的烟霾之中。他这时才感觉到身上有着丝丝的寒意。他从地图上查到离这儿不远有一个公交汽车站,便打定主意从那儿上车,走过两站路再找个小旅社,先住下来再做下一步打算。他迈开步向前走去,这才觉察出脚下发出吱嘎的声响来。他低下头看见地面上还残留着冬季的冰雪,他感觉寒气就像无数个小蚊虫,伸出细长的尖嘴无孔不入地向他袭来。

他站到车厢里这才瞅清四周有一些高鼻凹眼的异乡人,这时在他的心里才第一次产生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他发觉原先觉得是深思熟虑的想法,到这里有点拿捏不准了。他下了汽车走过一条岔路,进了主干路边的一条羽状街道。走南闯北的经验告诉他,这样地方的旅馆要比大马路旁的旅馆价钱便易得多。

他顺着堆砌着冰雪的街道往前走,碰到两家门脸装潢华丽的宾馆都越门而过,走进了一家叫“火焰山”的小门脸旅店,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羽绒衫的中年妇女坐在火炉子旁边打毛线。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房间价码表,要了一间三人住七毛钱一晚的床位。为他登记住宿的妇女问:“你是第一次来乌鲁木齐吗?”

他点了点头。她看了他一眼说:“有贵重的东西要小心保管好,这里的小偷比你们内地要多得多。”

周宇说:“谢谢大婶提醒,我也没带什么金贵的东西。”

大婶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是来办公事的,还是做私活的?”

看来这个大婶是个话痨,也可能是这个小旅店来的人不多,少有说话的机会。这正合了周宇的意。

周宇顺嘴说出了他早就编好了的瞎话:“大婶,我是从苏北来的,想到这儿来找点零活干,挣点钱养家糊口,家里地少人多,没法子啊!听说这里的钱好赚呢。”

大婶惊讶地嚷道:“哎呀,俺们还是老乡呢。我们是北徐州的!”

在新疆能遇上家乡人,真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啊,大婶满脸的欢喜。

周宇说:“哎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在这么个地方,还能遇到乡亲。大婶,请你多关照啊!”

周宇虽然撒了一点谎,但这只是他初出茅庐的谨慎,并没有恶意。

大婶高门大嗓地说:“这没说的,你先住下吧,有什么难事,就找婶子。我是六二年跟你叔支边来的,这边的山东、安徽人多,我们江苏人还真的没有几个,这下好了,我们又多了一个老乡。”说着话她提了一瓶开水,把周宇送到了他的房间说:“这是一块钱的房间,你住着吧,没有特殊情况我不往这房里安人。你婶在这个单位说话还算点数。”

周宇谢了大婶,心中暗暗地庆幸,真是祖国处处有亲人啊,随口一句话,就带来了这么大的实惠,真是福人自有天助。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挤得浑身上下汗湿了几天,他感到十分的疲乏,喝了一杯热水,便倒在床上就睡。一觉醒来,他感到时间都到晌午了。他洗了一把脸,走出房间,看见还是那个老乡大婶值班,便问大婶说:“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这里在哪儿能买到饭吃?”

大婶乐呵呵地说:“还睡到了中午呢,这要是在内地呀,天早就黑了。你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都快到下午六点钟了。”

周宇看了挂钟,他不敢相信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再看看天色,也只是太阳偏西,像是一两点钟的样子。大婶说:“新疆时间要比我们家乡晚半天呢。小老乡,我姓孙,你就叫我孙婶吧。这儿晚上天黑得迟,要到头十点钟太阳才下山。你出了门往上走,见第二个小街拐进去,那里羊肉汤两毛钱一大碗,一个馕五分钱,足够你吃的了。”

周宇说:“孙婶,你就叫我小周吧。我想在这儿找点活干,你能帮帮忙吗?”

孙婶说:“新疆这地方养人,只要肯卖力,就能挣大钱。现在都改革开放政策了,我想你吃了饭,先到二道桥子大巴扎去转转,那里就是我们内地人说的大卖场。到那里找一找,看你都能干些啥。不是我说你呀,年轻人出来就是要闯一闯,兴许就能走出一条路子来。如果到时候你真没办法了,婶再给你找份活做,挣点小钱也不难。”

周宇脸都红到脖颈子,说:“孙婶讲的是,我就照婶子教导的去做。”

他出了门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孙婶问他咋的了。他说:“这往上是往哪边走呀?”

孙婶笑了,笑得直不起腰。周宇被她笑得不知所措。孙婶笑够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他拉到旅馆的门前,往大街的一个方向指去。周宇问:“孙婶,是我说错了什么引得你笑话了,你说出来,我今后改。”

孙婶又大笑不止,她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在乌鲁木齐这个鬼地方,不分东南西北,只是讲上边去,下边去。你刚到这儿来,还不知道这里识别方向的习惯,我忘了这茬了。”

周宇出了旅店门往上走,按照孙婶讲的方位,还没走进小吃街,就闻到了羊肉的飘香味。他走进一家小门店,只见放着四张通体泛着黑色油腻的四方桌子,他坐到一张背对大门的桌子边,坐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招呼他。于是,他看见新来的客人都是自己端汤拿馕,他也就入乡随俗,自己走过去端了一大碗羊肉汤,拿了一个馕,不管不顾地吃起来。一块馕下了肚皮,他感觉肚皮还很松快,于是又过去拿了一个馕吃了下去,付了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羊肉店。2

周宇老远就听到沸沸扬扬的喧闹声,他寻着声音走过去,只见前面人来人往热闹异常,他想这可能就是孙婶说的到了乌鲁木齐市的二道桥子大巴扎了。他走进了一个立着圆柱形,类似门垛的建筑,里面是栅栏扎起来的大卖场,这儿开辟出多条道路,道路两旁商埠林立,摊贩一个挨着一个,有放柜台的,有摆地摊的,也有在低矮房屋里吆喝的,一眼望去无边无沿。只看见穿着各式民族服装的人,操着各种各样怪怪的腔调,相互间讨价还价着。也有人流攒动,来去匆匆,为客商送货的人。还有一些不买不卖,悠闲自得逛商埠的人。

周宇随着人流往前走动着,好奇地打量着各族人的形象外貌,瞅着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他在心里想着能找个地方卖出自己的苦力。他走到一个卖铜锡器工艺品的摊位前,只见琳琅满目都是些大大小小的亮盘子,小小大大的各种镂刻着纹饰的手壶,还有各种图案的装饰盒。主人穿着一身维吾尔族的花边短衣,不喊不叫,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的一把翘嘴酒壶。周宇怯生生地向他打听着酒壶的价钱,试图引他抬起头来,能够有个交流的机会。但是主人只是报了个价,始终没有抬头的意思,他只好又往前走去。拐过一道弯路,这一条甬道的商埠都是卖丝巾的。他问了价,主人报了价,他也弄不清这价钱是高了,还是低了,丝巾是好了,还是坏了。听说新疆地毯最出名,他想到那边一定缺人手送货。他打听到卖地毯的甬道,便朝了那个方向走过去。正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一阵骚乱,只听见有人大声呼叫着:“抢东西了,抢东西了,抓住他,快抓住他……”

人们纷纷往叫嚷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有几个穿着皱巴巴西服的年轻人迎面狂奔过来,领头的瘦切青年大喊大叫着,手中还挥舞着一把匕首。人们纷纷向甬道两边躲闪开。跟在他们后面有两个年轻女人一边紧追不舍,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周宇闪身躲过了挥刀的青年,不失时机地伸出腿把跑在他后面,手中抓着一个米色坤包的人,绊了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跟在被摔倒者后面狂奔的人猝不及防,都纷纷迅捷地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刹住了脚,调转过身子来,恶狠狠地扫视着人群。紧接着两个年轻的女人追赶上来,紧跟在她们后面又跑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维吾尔族汉子。

周宇上前踩住了跌在地上抢包人的手,从他手中夺过了米白色的小坤包,递给了追赶在前面的姑娘。姑娘接过坤包,转身递给了后面跑来的女人。这时周宇转目注意到接过坤包的是个白皮肤、高鼻梁、眨着蓝灰色眼睛的外国女人。这时抢包人的同伙迅速向他们靠拢过来,其中瘦切的青年上前一把封住了周宇的衣领,操着新疆土话高声地嚷道:“你干吗抢这位女士的手包!”

后面追上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维吾尔族青年中,走出一个大汉上前挡开了他的胳臂说:“算了吧,你别玩贼喊捉贼的鬼把戏了。抢东西的家伙就躺在地下呢!”

抢包一伙人看见他们人多势众,也都拉开了架势。瘦切青年吹了一声口哨,这伙人扬长而去。跑在前面的姑娘对着刚才讲话的维吾尔族青年嚷道:“你们刚才都跑到哪里去了,差点让玛总挨了刀子。”

维吾尔族青年抗辩道:“我不就是同老乡说了几句话吗,你凶啥凶!”

灰眼睛的外国女人向他们摆了摆手,走到周宇面前小声地说:“小伙子,谢谢你了,你快走吧,不要让这伙人盯上你。”

周宇听她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突然冒出一句:“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就像咱中国人一样。”

玛总说:“你是从内地刚到新疆来吧?这是我的名片,有事你可以去找我。”

她用力推了周宇一把,那意思是要他赶紧离开大巴扎。她也在同伴的陪同下往大巴扎里面走去。周宇接过名片,发现下面还压了二百元钱,他赶忙跑过去把钱塞给了她,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开了。他走出了一截路又顾盼地回眸一瞥,正好看见她也在回头看他。她还向他轻轻地摆动着脑袋嫣然一笑,周宇也不知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向她挥了挥长胳膊。他本不打算今天就把自己卖出去,只是想来探探行情,将来能卖个合理的价钱。这时他想回去同孙婶商量一下,先在大巴扎找份临时工做,等到站稳了脚,再做下一步打算。有了主意心情也就轻松了许多。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想着回去怎样向孙婶张口。他走出大巴扎拐了一个弯,猛然立住了脚,只见刚才抢包的那伙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周宇放慢了脚步,迎着他们走过去,从咬紧的牙关里冒出一句话来:“把路让开!”

抢包人也不答话,一窝蜂地向他猛扑过来。他们刚一近身,只听到几声“哎哟”的惨叫,冲在前面的三个人都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两个冲在后面的青年见事不好,立马从身上拔出匕首,从左右两侧向周宇猛扑过来。周宇一个箭步跃到左边来人的面前,没容他抬手,便手起一掌将他劈倒在地。紧接着来了个白猿翻身,只见右边的家伙已经抵到了面前,正操手上刀向他刺来。周宇一个旱地拔葱跳将起来,同时踢出旋风腿,正扫在他的手肘关节处,只听“嗖”的一声,将他手中匕首踢得飞了出去。周宇一落地,便一个跃步上前,对着他的右肋下就是一记通天锤,早把他打得飞出两米开外。这时为首的家伙一声大叫,剩下的人就一窝蜂地一起向周宇扑来。

周宇刚拉开架势,正想施展拳脚打它个遍地开花,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在场的人都惊住了,站在原地像僵化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只见有一队巡警提着枪,操着器械跑了过来。还没等周宇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瘦切的青年大叫一声,轰然倒在地上,抱着大腿缩成了一团。周宇还认为他是见了民警到来,想要耍无赖,蹿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抓了起来。那青年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伸手抓住了周宇的衣领,号啕大哭起来。他又是撕打,又是喊叫,仿佛周宇是他抓到的嫌犯一般,周宇听不懂他在叫嚷些什么。巡警从三个方向把他们团团围住,厉声喊道:“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这时站在后面的人转身就想溜之大吉,一个巡警蹿了过去,用电警棒对着他身上一捅,他立马大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这时天也快黑下来了,来了很多围观的群众。巡警打开手电筒,照着同周宇撕扯在一起的青年看了看,用新疆普通话对周宇嚷道:“你老小子,下手够狠的啊,动了手还不过瘾,还用上了凶器!”

周宇头脑轰地鸣响一下,低头一看,只见这小子大腿上插着一把匕首。他抬起头来赶忙辩解道:“这不是我的匕首,他们是在栽赃陷害。”

巡警对他当头猛甩一掌,厉声叫道:“还不放手,蹲下,抱头蹲下!”

周宇无奈,只好丢开抓住的家伙,双手抱着头蹲到地上。一个巡警赶紧用报话机,将这里所发生的事件向上级做了汇报。另个巡警走过来,用手掌猛拍周宇的肩头说:“看你能耐的,出门还带着凶器呢,站起来我搜搜看身上带没带手枪。”

周宇急忙辩解道:“同志,我是被他们殴打的人,他们是一伙地痞……”

巡警未容分说,对他劈头又是一闷拳,说:“那你就是流氓了。你要是被他们打的人,他们为什么倒了一地?你是大侠霍元甲啊?”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走出几个维吾尔族青年对着巡警嚷道:“你们不要打他,这小伙子是好人呢,这几个坏家伙经常在大巴扎抢东西。这小伙子没有刀,是这伙人陷害他的。这些人刚才在抢两个姑娘手包的时候,被这个小伙子看见了,他帮着姑娘夺回了手包,这些家伙就是截道报复的,刚才是我们打电话报的警……”

巡警不屑地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看来你是他的同伙吧!”

维吾尔族青年向巡警解释说:“我们是维吾尔族,他是汉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的。”

周宇睨视一眼,看见那两个被抢了手包的女人就站在维吾尔族青年的后面。这时警车鸣着警笛开了过来,紧接着救护车也开来了。巡警把周宇和抓住的几个人都塞进了警车,让医护人员把扎伤的人抬上了救护车带走了。到了派出所,巡警把他们都铐在一间破旧的牢房里便走开了。过了很长时间进来两个人,把周宇的手铐打开,将他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问讯了他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周宇把今天在大巴扎的事情叙说了一遍。审讯他的警官讥讽地说:“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那雷锋叔叔又活过来了。你是曹操倒霉遇到蒋干了!对你说实话吧,外面有人为你说了情,看来还不能把你同他们关在一起呢。”

他把周宇带到了一间关押嫌疑犯的牢房里。周宇走进去,看见牢房里已经关了六七个人。有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咣当”牢门响,知道又来了新人,骂了句:“又塞进来一头鸟货,这里也不是羊圈牛栏,臭味都像马厩一样了,还嫌不够。”

屋子里灯光昏暗,周宇抬眼扫视了一下,牢房里的人都睡在干草上,身上只盖了一床被子,只是自己没有铺盖,只好蹲到靠近牢门的墙角边,依着墙坐了下来。刚才骂骂咧咧的人睡在被子里,头也没抬地问道:“你是干了什么扒屁眼子事进来的?”

周宇没搭茬。他虽然没坐过班房,但是他在香水河砖瓦厂时听说过牢房里许多事,他知道每个班房里都有一个牢头,他估摸着发话的人就是这个班房的牢头。他听杨文章说过,新犯人刚进班房,牢头是要给你下马威的,你得百依百顺听从牢头的话,挺过入监关,融入了他们的团伙,才能在牢房里忍气吞声地待下去。牢头见新来的人没搭理他,一骨碌从地铺上爬起来嚷道:“你小子还成精了,刚进来就这样糙,问你话咋不言语呢?”

这时有人出来打圆场说:“老大问你话呢,好赖你倒有句人话呀!”

牢头瞅见周宇是个彪形大汉,说话的语气也就软了下来。他说:“都是吃牢饭的,还棍气个球,说出来看大伙能不能帮你出个主意,减轻点罪责。”

周宇听说过在牢房里你把话说得越硬,这牢房里的人越是敬畏你。他咬牙切齿地说:“杀人了。”

牢头听了这话,一边倒下一边说:“不就是杀个人嘛,只要不是小头犯事就行啊。小头痒了,放到床沿上甩甩,也不能让它丢咱老爷们的脸……”

过了不一时,一个还没有脱掉稚气的少年拖着被子,轻轻地挪到了周宇的身边,他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盖在周宇身上。周宇没想到已经到了四月天,乌鲁木齐的夜晚还是这样寒冷彻骨,就像是在家乡寒冬腊月似的。他把递过来的被子往身上拢了拢。这一天来周宇真是从天上掉进了地狱,他静下心来想了想,也怪自己是多事有事。

3

牢房开门的声响把周宇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又是天光大亮了。他见身边的少年正在往外提着尿桶。过了一会儿他又提着刷干净的尿桶走进来。到吃早饭时每人一个馒头,一碗能照见人影子的稀粥。几个年轻的嫌疑犯还要把自己的馒头揪一块下来,交给一个有些岁数的黑大汉收集起来,然后送给倚在墙角睡着的牢头。本来那个黑大汉也想向周宇收馒头的,牢头说:“算了,新兵蛋子肚子空,免征了。”于是,黑大汉向他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这时周宇看到他就是昨天晚上劝解他的那个人。

一个上午提审了两次嫌疑犯,却无人问周宇。一直到了下午太阳偏西,班房的门又一次打开了,送进来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进了班房扫了一眼坐在墙角的人们,便走到周宇身边问:“老哥,这儿没人吧?可以坐吗?”

周宇没说话,点了点头。于是他便坐到周宇身边。黑大汉看了看牢头,对新来的人说:“新兵蛋子,进来了也不通名报姓,还懂不懂规矩了?”

新人立马说:“大哥,你是说我吧,我姓袁,叫袁冷杉。”“什么烂事发芽了,掉进来了?”“小事,小事,和别人闹了点小误会,借了几毛钱用用……”“说来大家听听,也不要不好意思,不会是干活时不走正门,走了后眼子吧……”

大伙儿哄堂大笑。新人也没有觉得难为情,也跟着大伙笑了。

他赔着笑脸说:“经济问题,经济问题。”

牢头说:“那你是肥户了,都带进来了吗玩意,给大家分享分享啊!”

袁冷杉说:“各位大哥都是知道的,进来是要被搜身的。我除了这身衣服,就是一个光活活的身子了。”

黑大汉说:“那你就把衣服扒下来,让大伙看看你白嫩的身子吧。”

他色眯眯地向大伙使了一个眼色。同室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都噌地蹿了起来,如同苍蝇一般扑向新来的年轻人,一下把他按压在地上。牢头说:“上身也没有大奶子,要看就看他的‘下里巴人’吧。黑老霍,给他开个后庭花。”

说着众人就七手八脚地扒下了新来人的裤子,黑老霍乐不颠地从裤裆里掏出了硕大的家伙,硬邦邦地便向袁冷杉凑了过去。袁冷杉大惊失色,赶紧向周宇呼救道:“兄弟哎,快来救我,我是为了你才进来的啊!”

周宇听了这话厉声叫道:“你们这帮人也太下作了吧。”大伙都吓得停下了手脚,沉默了许久。牢头阴森森地说:“我看你来日无多,给脸你不要脸,黑老霍干他。”大伙一窝蜂地将周宇扑倒在地,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地扒下他的裤子,黑老霍便挺着家伙直向周宇后身插去。周宇挣扎了几下,无奈好汉不敌众手,他被众犯人按压得动弹不得。牢头小声喝道:“轻声点,别惊动了看守。”黑老霍急不可耐地就要将家伙挺向纵深。猛然间他只觉得似有一把钢钳夹住了龟头,痛得他浑身发抖,瞬间出齐了一身冷汗。那真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早被周宇运足了内力,夹住使它动弹不得。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将它拔出来,身后一帮人正在顶着他的腰和臀部往前使劲,只痛得他扯开嗓子妈妈娘娘地叫救命,吓得众人立马撒开了手。这杀猪般的叫喊声惊动了看守,三个人跑过来急忙打开牢房,只见黑老霍还光着腚贴在周宇身后。其中一个中年狱警看了这场景十分气愤,用力一脚将他踢到了墙根下,说你他妈的真是个大畜生,到这里还敢发情欺负新犯人。上去又是排了几板脚。黑老霍只是倚着墙根,抱着黑大肿粗的家伙嚎叫不止。周宇一脸的可怜和委屈,穿上裤子坐到袁冷杉身边。狱警愤愤地对他说:“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就大声地喊,老子来对他们上手段。”三个人锁上牢门走了。

牢房里恢复了平静,周宇眯上眼睛想休息一时,正在他迷惑的当口,突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头,接着拳头板脚就像雨点一般向他砸来。周宇双臂一较劲,抡起一个云手,众人就像触了电一般,横七竖八地摔向四方。众人疼得鬼哭狼嚎,趴在地上没敢挪窝,直把眼睛溜向牢头。周宇甩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只见牢头眯缝着恶毒的眼睛,低呼道:“杀人犯,留着大路你不走,偏要来蹚沙窝子。兄弟们,也显显大伙的能耐呀!”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望向周宇,都心生畏惧,没有一个敢于冲在前面。只有黑老霍还在捂着家伙哼哧不止。这下牢头挂不住了脸,他腾地从墙角蹿将起来,直扑周宇,一把抓住周宇的领口,猛地往前拽去。他用劲扯了几下,周宇纹丝未动。他举起拳头照着周宇脸面便狠狠地砸过去,周宇只是头一偏,他的拳头一声爆响,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疼得他一甩手连叫几声“哎哟”。他觉得这个脸面丢大发了,跟着飞起一脚,对着周宇裆下踢了过去。周宇稍一转身提胯,他还没感觉到是咋回事,便像被弹回的废物包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对面的墙角下,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半晌没了言语。周宇说话了:“兄弟,人都到了这种田地,还逞什么威风,你们做事也太下作了……”

正在这时两名看守跑了过来,厉声责问他们又在闹什么。这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班房里像死一样沉寂。少年赶忙跑过去说,老霍叔在给我们讲笑话呢,讲笑话。看守恶语道,动静放小一点,便走开了。牢头挪到墙角坐下再也不言语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黑老霍只顾着哼哼,再也没有帮着牢头收馒头了。袁冷杉悄悄地问周宇:“哥,你真厉害,尊姓大名呀?”“我叫周宇,是从内地来找工作的。”袁冷杉说:“我叫袁冷杉,在一家公司当业务经理,为了一点经济上的事,别人把我告了,这不就进来了。”袁冷杉又说:“我们新疆不像你们内地,这个季节已经是春暖花开了。我们这里早晚温差大,没有被子盖是要坐下病来的。”

说着他起了身,走到牢房门前敲了几下牢门,便有人走了过来,他说要向所长汇报一点情况,于是便被带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他坐到周宇身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唠着。周宇告诉袁冷杉,外公在过世时,让他到新疆来寻找服刑的表哥。表哥犯罪的时候他还很小,没有什么印象了。他只是想完成外公的嘱托,不想让老人家死不瞑目。

袁冷杉问:“新疆有好几十座监狱呢!你知道他关在哪座监狱吗?”

周宇说:“就是不知道啊,知道就好办了。”

袁冷杉说:“你讲的也可能在阿尔泰那边,那里山高地荒呢。”

周宇记住了“阿尔泰”这个名字。他问袁冷杉:“看你也不像是新疆人啊,怎么就到这个地方来了?”

袁冷杉说:“我父亲是安徽人,妈妈是苏北人,父亲是随部队进疆的,妈妈是五六年支边到这儿来的。我是在新疆出生的,老家都没去过,听说穷得很。就听说苏北、皖北的,也不知道是个啥样子。”

这时牢门开了,有人喊:“袁冷杉,你家送铺盖来了。”袁冷杉赶忙迎到门口,接过来两床大半新的铺盖,放到周宇身边。看守又喊道:“还有东西呢。”袁冷杉又走过去,提回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他把一床铺盖给了周宇,自己留下一床。两个人又唠了起来。等到天黑透了,袁冷杉便悄悄地打开送进来的布提袋,从中拿出一个塑料包裹着的东西递给周宇。周宇在微弱的灯光下打开,看见是一块块切好的馍夹羊肉。他真是大喜过望,做梦也没想到,这新兵蛋子还能把吃的送进到牢房里来。他问袁冷杉:“还有吗?不能说我们俩吃,让牢友们干看着。他们就是闭上眼,也能闻到羊肉的膻味呀!”

袁冷杉知道他的意思,说:“有是有,一个人分一份肯定是不够的。”周宇说:“那就一人分半个。”

他把少年叫到面前,让他给大家平均分了馍夹羊肉,让他给牢头也分半拉。大家一见馍夹羊肉连声说:“谢谢周哥!”

周宇笑了,说:“谢我干吗,这都是袁兄弟弄来的,应该谢他才对!”

大家又纷纷掉过头来说:“谢谢袁哥!”到了晚上大家钻进了被窝,再也都沉默不住了,馍夹羊肉鼓动得大家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直到看守来敲了两遍门才消停下来。

第二天牢头主动坐到周宇和袁冷杉身边,说他叫阿狼,是为了倒换钱币的事进来的。他一个劲地同周宇套近乎。周宇也没有冷落他,时不时地同他答上一句半句的。这一天牢房里时间过得仿佛特别地快,牢头和三个人被提出去问了话。到了下午,袁冷杉也被叫了出去。晚上他附在周宇的耳朵上悄声地说:“明天上午我可能要解放了,周哥你有什么打算?”

周宇说:“进来都三四天了,也没见到有人提审我。那个自残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他有个好歹,我也脱不掉干系。”袁冷杉说:“这个你不用怕,真金不怕火炼。就是你出去了想干点啥,兄弟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周宇说他想在新疆找点事做,先立住脚,再设法打听表哥的下落,了却外公的一番心事。

袁冷杉说:“这样吧,正好外面还没提审你。要是他们提审你时,你就说你是疆欧国际贸易公司的员工,是陪了董事长玛丽亚去考察大巴扎遇上了这伙坏人的,你是在保护董事长后受到这伙坏人攻击的。别的你就实事求是地讲就行了。记着千万不要讲你是从内地刚到新疆来的。”

周宇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说:“你编得有点神乎其神了,哪来的什么国际贸易公司,还有什么玛丽亚董事长,都是天方夜谭吧。”

袁冷杉说:“你别管那么多,他们要问你疆欧贸易公司在什么地方,你就说在北京大道中央就行了,你别的什么都不要多说。我出去了立马就会派人来保你出去,不能在这里受瘟罪。”周宇若有所思地问:“那我出去到哪儿去找你?”

袁冷杉谆谆地对他说:“不用你找我,我到看守所门前来接你。我说的话你要放在心里,别的你就跟他们来个一问三不知。”

周宇疑惑地说:“行,先出去再说。你真的能把我保出去?。”

袁冷杉说:“你就按我说的办吧。”

4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看守来让袁冷杉收拾东西出去。袁冷杉特意又附在周宇耳朵上叮咛他千万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来提审周宇。到了审讯室,他就按照早先编好了的台词回答审讯的干警,可能是这类案件也多,人家也没有多问,就结束了他进牢房以来的第一次提审。过了午时,看守叫了周宇的名字。他认为这是又要提审,心里埋怨不问一放就是几天,这一问还问个没完没了。看守看他只身走了出来,说是收拾好你的东西,有人保你出去呢。周宇愣了一下,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守说:“你还愣什么愣,这个破地方还没住够咋的。”周宇赶紧回到牢房,把自己要出去的喜讯告诉了狱友们,大家都站起来同他握手表示祝贺。他把袁冷杉留给他的铺盖给了牢头一床,给了少年狱友一床。少年抱住他哭了。他喊过牢头,告诉他要照顾好少年狱友,不能让人欺负他。牢头是满口答应。他附在少年狱友的耳朵上说:“出去找我!”少年狱友破涕为笑。周宇在看守的带领下,在看守室里签了名,走出了牢房,他已经记不清了那天晚上是怎么被押进来的了。

他出了牢房,强烈的阳光照耀得他有点头晕目眩,睁不开眼睛,他举目看向前方,只见有一个人夹着阳光向他奔跑过来。他转过头看了看身后见也没有人,于是又看向前面跑过来的人。“周哥,你在找啥呢?”

周宇听出来了,跑过来的人是狱友袁冷杉。他说:“哎呀,你咋穿得西装革履的,我都认不出来了,还认为你是跑过来接我身后面什么人的呢。”

袁冷杉嚷道:“我就是来接你的,你身后有个鬼影子呀!”

俩人才分开半天,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袁冷杉似乎还在激动中,他狠狠地在周宇的脸颊上吻了一口。周宇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对他的言而有信表示感谢。这时他才发现,在袁冷杉后面还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维吾尔族汉子。袁冷杉赶忙转过身来给他介绍说:“这是咱们公司的副经理,格里木大哥。”

周宇上前向他弯腰鞠了一个躬。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周宇的手掌。他的手很大,也很有力量。开始周宇并没有带劲,只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很快他就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力量。他立马运气提力,使用内功压制住了对方。他在脸上还含着笑意,看向对面这个高出半个脑袋的维吾尔族大汉。只见他长脸多髯,浓眉大眼,凹陷的眼眶,大鼻子高鼻梁,灰色的眼球炯炯有神。当他感到了来自对方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时,自己先松开了手,哈哈大笑起来。周宇也笑了。格里木竖起大拇指,用维吾尔族人的普通话称赞道:“顶呱呱的,有股子力气!”

这时周宇才想起来,这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似的。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才来到新疆第五天,在大牢里倒登了四天多,他摇了摇头笑了。格里木也望着他摇了摇头笑了。袁冷杉看他们俩人笑,也跟着笑了。

袁冷杉说:“走,周哥,你不是说你到乌鲁木齐来,还没分清东南西北就进了看守所吗,今天就带你认识认识我们的乌鲁木齐。”

他们把周宇带上一台“城市超人”的小轿车,拐上了解放路一直朝苏州路开去。在经过自治区政府、五星大厦、六道湾时都停下来让他走走看看,也算给他开开眼界。其实南方的大城市周宇也走过几个,这座城市只算是一个没有开垠的处女地,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倒是街上走着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各色人群,吸引着他的眼球。袁冷杉本来认为,周宇在这个大都市面前会表现出惊奇的神色,但是他感到很失望,从表情来看,他没有一点新奇感。他们在城市兜了一转,周宇提出要到他住的小旅店去看看,不要让孙婶为他担心。格里木说,公司已经为他在新的酒店安排了住宿。周宇说,他还有些东西放在小旅店里。格里木问他住在哪家旅店。周宇说,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离着火车站不远,在一条小街道上。袁冷杉说:“格里木,我们从河滩路回去,到克拉玛依路你下来回公司,我陪他去拿行李,晚上我们一起为周哥接风洗尘。”

到了克拉玛依路,格里木下了车。袁冷杉说他们的公司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时间一定带他去参观。袁冷杉看着格里木走去的背影,向他嚷了一嗓子说:“别忘了把笑梅喊上。”

格里木回过头向他眨了眨右眼。袁冷杉掉过车头,向火车站方向开去。他们到了周宇说的方位,不大工夫就找到了火焰山旅店。孙婶一见周宇就嚷开了:“你个死孩子,刚到乌鲁木齐,还没有一个对时就玩失踪,我的魂都被你吓到天池里去了,还以为你都出了啥子事了,我还向当地派出所报了案呢。”

周宇歉意地对孙婶说:“对不起了,我在这儿遇到了朋友,被他拉去喝了几天酒,我要是不坚持回来,他们还死死地拉着不放我走呢。”

孙婶快人快语地说:“你一个内地来的孩子,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什么朋友啊,不要是被坏人骗了吧?”

袁冷杉笑着说:“孙婶,你看我像坏人吗?”

孙婶上下看了看西装革履一表人才的袁冷杉笑了,说:“穿戴鲜亮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袁冷杉笑嘻嘻地说:“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我们拿家伙走人。”

孙婶嚷道:“那可不行……”

袁冷杉笑呵呵地说:“该多少房钱咱们一个大子不少,你就结账吧。”

孙婶有点急眼了说:“不,不是那回事,我孙婶还能欺诈老乡吗?”

袁冷杉说:“那倒不至于,不就是四五天的住宿费吗。”

孙婶涨红了脸,嚷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见小周好几天没回来,害怕他出了事,就向派出所报了案,把他留下的包裹也送到派出所去了……”

袁冷杉皱了皱眉头说:“哎呀,这下可还真要惹麻烦了……这样吧,周哥,包里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用钱能解决的都好办。”

周宇有些急眼了,说:“哎,那可不行,我包里有‘良民证’,还有家中的通信地址,换洗的衣服呢。”

袁冷杉说:“那这样吧,麻烦孙婶你到派出所把东西要回来,我们再结账走人。”

周宇说:“这也不是孙婶的错,我们一起到派出所去说明情况,取回东西吧。”

孙婶说:“这样也好,我也好当着派出所的面把话说清楚。”

他们开着车子到了派出所,费了一番口舌,才把周宇的行李取了回来。袁冷杉就要结账走人,周宇说:“刚到新疆,好不容易认了一位老乡孙婶,还是就住在这儿吧,等到将来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再搬家也不迟。”

孙婶说:“下次你要是出去时间长,先跟我打个招呼,不要又闹出误会来。”

袁冷杉见犟不过周宇,也就依了他。他要为周宇结账,周宇说什么也不让。袁冷杉掏出一张十元大钞说:“以前的账我结了,今后再产生的账你自己结。这个面子你再不给,咱就不做哥们了。”

周宇只好同意了他的办法。袁冷杉又对孙婶说:“孙婶,帮我周哥调个好一点的房间,咱不差钱。”

孙婶说:“你这死孩子,在乌鲁木齐还有这么铁的朋友,还说不认识人,是怕孙婶找你借钱还是咋的!”

周宇红着脸无言以对。袁冷杉载上周宇,开着车直奔克拉玛依路,到了市府斜对门的一幢五层楼前,他按了几下喇叭,格里木带着一个姑娘从楼上跑了下来。格里木给他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总办主任陆笑梅小姐,是我们董事长的三陪保镖。这位就是我的朋友周宇。走吧,到昆仑山酒店,那里我们订了一个包间。”

周宇看着陆笑梅就觉得有点眼熟,像是那天在大巴扎被人抢了手包的姑娘。但是那天天色近晚,又是来去匆匆,也只是一眼而过,人家没说出来,自己也不好把红帽子往头上戴。他们在一个三层酒楼前停了下来。老板热情地让服务员小姐把他们送进了一个小包间。袁冷杉说:“周哥,你到新疆来,就要学会吃穆斯林大餐,这里可不像你们内地天天有大肉吃。咱们这里主菜就是牛羊肉,还有大碗鸡。”

周宇说:“行啊,我是‘四海’人,吃啥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啊。”

菜端了上来,还真的都是以牛羊肉为主,冷煎煮炖,上了八道,又送上了四瓶伊犁烧酒。格里木在每人面前放上一瓶酒,自己先打开了酒瓶盖,说:“先是每人一瓶,喝干再上。”

陆笑梅喊来老板,要他再上两道蔬菜。她看见周宇面有难色,便说:“你也不要全听他的,他是在吓唬你呢,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格里木大哥,你也不要强人所难。”

于是大家便拿起瓶子,嘴对嘴地喝起来。格里木一边喝着酒,一边让周宇吃菜。周宇从内地到乌鲁木齐坐了三天三夜的车,也没吃饱,也没睡好。到了这里只睡了一觉就进了班房,这又是几天煎熬,肚子里饿得都能装下一头小绵羊了。他见到这一桌热气腾腾的荤腥,馋涎欲滴,也顾不得许多,先吃下一块清煮羊肉,端过海碗喝了两大口热汤,这才拿起酒瓶喝酒。他这个劲头真有一股山大王风采,一对半人连声叫好。这也正投了格里木的脾气,说这才像咱新疆爷们。他举起手中的酒瓶要同周宇提一口。周宇也是真性情,举起酒瓶和他碰了个嘎巴溜脆,一扬脖子,一大口酒下了肚子,接上又拿起烤羊腿往嘴里塞。陆笑梅说:“周哥,听小袁说你在大牢里没动声色,就把五六个人打得人仰马翻,你是拜过少林寺呀,还是投过五台山!”

周宇心情一好,便说道:“陆主任,让你笑话了。我一不知少林门往哪边开,二不知五台山在何方。民间自有高人,我师傅霹雳掌,号称打遍准河无敌手,威震长江撼河山。我只是跟着师傅学了一小手,皮毛而已!”

陆笑梅笑容可掬地对周宇说:“小妹敬你一口,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格里木问:“那你又是为啥到咱新疆来了呢?”

周宇说:“我是来找表哥的,他在这里蹲大狱呢。我公公临走时要我来看看他,答应过老人家的事就要办啊……”

周宇知道自己酒喝高了,他想克制住自己,但是嘴上已经收不住话头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藏匿下了心中的惊天秘密。

陆笑梅又敬了周宇一口酒,说:“看你这言谈语吐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怕也走过不少地方吧?”

周宇抬头又是一大口伊犁烧滚落肚中,他说:“哎呀,要说读书就丢人现眼了,咱就是个大学漏子,考了两年大学,只是几分之差上不了重点,丑死人也,羞死人也。”

酒后他是怎么回到火焰山旅店的,怎么脱衣上床的,便没有了一点记忆。

第二天他感到口干舌燥,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他一口气喝了小半瓶开水。然后洗漱一番回到房间,只见袁冷杉已经在他房间里坐着。

袁冷杉说:“周哥,昨晚你说要加入我们公司,和我们一起共事,这话还算不算数。我可拿你的话当真了,我来之前请示了老板,她同意让你先实习两个月,月薪三百,在家管住不管吃,出差三包。你看这个条件怎么样?”

周宇喜出望外地说:“哎呀,你看我这样能行吗?我也不知道你们公司都做些啥,我能不能干得好。再说了,我一时半晌地还不知道我表兄关在什么地方……”

袁冷杉说话还带有扣手,原来董事长听了他们三人的汇报后,说周宇如果愿意留在公司,参照部门副经理待遇,底薪三百。袁冷杉见周宇没有讲到待遇问题,于是说:“咱们公司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现在新疆旅游业势头见好,咱们正在往这方面拓展业务,已经干了二年多了。到了秋季棉花上来了,咱们就要进军购棉行业,这算是我们的老本行了。咱们公司大头还是在边境上的进出口生意,那是我们最早开辟的主业……”

周宇不无担心地说:“这几个行当我都没干过,我在公司能做些什么呢?”

袁冷杉适时地抛出了喂子,他说:“咱们老板在上层认识很多头面人物,你要是进了公司,对寻找你表兄也是有好处的。你想呀,她要通过高层帮你打听个把人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周宇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喜色,说:“她会帮我吗?”

袁冷杉笑了,他知道周宇上钩了。他说:“那就要看你咋样对待她了,咋样对待公司了,人心换人心嘛。”

周宇试图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好,老板要是能帮我打听到表兄的下落,那我就到你们公司干……”

袁冷杉说:“你要是同意了,还有些手续要办一下。”“还要办手续?”

袁冷杉笑着说:“那当然。我们是正规中外合资的大公司,别说是乌鲁木齐,就是在全疆也是有名头的。你要先填个申请表,写个自传,还要有个身份证复印件,当然这些都是走过场,公司总得给你建个档案吧,要不然不就成了黑头人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表格和几张公文纸,递给周宇说:“你先把表格填了,再写个自传,其他事我来办。从今以后你的住宿费用也由公司支付。你要是认为这里方便不愿搬动也行,但是要同孙婶说说,我们长期包房是要优惠的。这个事你就不用管了,都由兄弟我来代劳。你上午就填表格写自传,特别是特长要写清楚。下午我来拿文件,你就算是我们疆欧公司的人了。”

周宇说:“哎呀,我到你们公司都能干啥,你总得给我交个底吧,不要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袁冷杉说:“公司的人事部门说了,打算让你先易后难,先跟在陆经理后面做旅游,等你熟悉工作了,再参考你的特长,重新安排工作。你看咋样?”

周宇一听说有人带着他做事,便爽快地答应了!

袁冷杉又说:“我在公司是负责购销棉花这一块的经理,本来我是向董事长要求你跟着我做的。但是我的重头戏是在九月份以后,劳累一个冬天,到来年初夏。现在手头活不多,董事长只好让你跟着笑梅她们跑旅游。这几天也没有要紧的团队带,我就开着车子陪你在乌鲁木齐周边转一转,也算带你熟悉工作环境,我要的材料你晚上写,明天给我也行。你看怎么样,算你老兄造化,谁让我们是狱友的呢。”

周宇高兴地说:“行啊,我听你的!”

5

周宇进到疆欧公司都快二十天了,也没见到董事长是啥样。他问袁冷杉,袁冷杉说,公司想在阿勒泰地区开发搞旅游,玛总到内地去邀请专家来考察去了。她原先是个大学教师,在这方面人脉资源雄厚。你不要看她不在公司,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她都一本清册,陆经理就是她的耳朵。在这段时间里,陆笑梅让他熟悉有关新疆的旅游资料,还安排他作为副导游跟随旅游团跑了伊犁草原和天池,又到火焰山和葡萄沟走了一遭。有两天闲暇无事,格里木和袁冷杉还开着车子邀他到拉拉提草原去学骑马,说是这在新疆是一等一的大事,将来到了牧区和山地,是少不了要骑马的。这天当他们正在草原上学习骑马的时候,陆笑梅打来电话要他们赶紧回去,说是接了一个重要的团队要他去当副导。他们只好收住了性子打道回府。原来有十多个外省党政要员从党校学习结业后,受邀来新疆考察。自治区政府安排他们公司负责接待,还安排了专人陪同。玛总从外地打来电话,安排由陆笑梅亲自担当主导,周宇担任副导。玛总在电话中特别要求他们要慎之又慎。为此陆笑梅还做了两天的功课,把一切都考虑的细致入微,做到滴水不漏。她带着周宇天一亮就赶到了宾馆,张罗着客人们吃了早餐,前面是警车开道,随后是二辆中巴车,陆笑梅和周宇各坐一辆随车服务。几个景点走下来,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每到住点都有当地首脑机关接待,真是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每位游客都表示非常满意。这最后一天游了魔鬼城,然后便大功告成,就要打道回乌鲁木齐市了。进了魔鬼城正是艳阳天,景点给每台车上都配派了最好的讲解员。两台中巴车在奇形怪状的魔鬼城的土公路上缓缓地行进着,年轻的讲解员把大家的注意力一时引向左,一时引向右。有人说讲解员把那被风沙剥削的奇山怪陵比喻得真像怪兽,有人说真是神似了,也有人说只是相似。这时讲解员说前面正赶上有一个剧组在那里拍电视剧,六小龄童也在这个剧组里。大家都纷纷想下去看一看,特别是随团的几位领导家属,强烈要求。在自治区领队何主任同意下,中巴车停靠在了拍摄现场边上。周宇上前同剧组一位副导演进行沟通,剧组同意他们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就近观看。开始大家好奇,看得有滋有味。半个多小时一过,游客们就失去了兴趣,有人便提出来往前赶时间。陆笑梅说现在走还能赶上点吃中午饭。游客们上了车一点人数少了两个人,再一查验,何主任大惊失色,原来少的俩人是考察团团长毕书记和他的夫人。大家对魔鬼城又不熟悉,也不敢乱走,那边人家拍摄组还在紧张地拍戏,也不允许他们东找西寻。加上烈日当空,气候炎热,本来都是养尊处优的高级领导,哪里受得了这魔鬼城大太阳的暴晒,游客们上了车就再也不愿下来了。何主任急得团团转,但是在这魔鬼城里,寸草不生,滴水不见,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鸣。中巴车开着空调,在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丘陵中干等着他们也不是那么回事,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他们的踪影。陆笑梅急得呜呜地哭起来,何主任也急得六神无主,车上人也是百般的烦躁。这时周宇和两个地导寻找了半天回来,还是没有见到毕书记夫妇。周宇想了想,走到何主任面前说:“领导,你看这样行不行,客人们还是往前走,出了景区,找个能息脚的地方再停下来等一等。不然的话空调这么开着,要是车子上的汽油用完了,那可真要闹出大事来。”

何主任拖着哀腔说:“那毕书记两口子怎么办?把他们丢在这荒山野丘里,白天不被这毒太阳晒坏,晚上也会被寒风冻僵的,这个责任就大海了去了。”

周宇也顾不得斯文了,他脱下衬衣只穿着一个背心说:“这样吧,陆经理陪着各位领导先走。何主任您面子大,我看了摄制组有台213吉普车,你带我过去借他们车子用一下,我们开着车再往远处找一找,两位领导肯定是走迷了路,如果我们不及时找到他们,很难说不会惹出大麻烦。”

何主任满面愁容地说:“假设车子借到了,谁又会开车呢?”

周宇大包大揽地说:“这个不难,我来开车。”

陆笑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分明是在告诫他:这可不是吹牛上税不上税的事,你可是在同自治区领导说话呢。认识你都快一个月了,还从来没听说过你会开车呢。

何主任到底是领导,思虑缜密,他说:“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陆啊,你们出了魔鬼城赶快给自治区政府打电话,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赶快想办法救人啊。”

陆笑梅不容分辩地说:“不行,我是这个团的导游,丢了人我是要负责任的,不能一走了之。先让地导把游客们领出魔鬼城休息,我得同你们一起寻找失踪的首长!再说了我对这里的路径也比你们熟悉。”

何主任思索了一下,认为她说的也有道理。他把向自治区办公厅汇报的事委托给了地导。

车子发动了,车上有人嚷了起来,说是毕书记没回来大家都不能走。何主任上车向大家解释说,由他带队留下来继续寻找毕书记,大家边往前面走边等消息。中巴车开走了,何主任带着周宇借到了213吉普车。周宇又多了一个心眼,他向摄制组借了一支长筒手电和望远镜,三个人开着车向魔鬼城腹地驶去。何主任对周宇说:“我们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魔鬼城怪圈中东奔西闯吧。”

周宇说:“我先前在寻找领导的时候就查看过了,有两行脚印就是往这边走的。”

他们在这怪堆林立的魔鬼城中走出一段路,再下车寻找一番,只要是能寻找到痕迹便继续往前开进。他们在一个被风沙剥蚀得像城堡似的土堆根下,发现了有人坐过的痕迹和凌乱的脚印。周宇见何主任脸膛发暗,衬衣的前胸后背上都透出了汗碱,他怕何主任岁数大了,又长期做室内工作,吃不了这地蒸日晒的苦头,便劝他坐到车上去,自己带着陆笑梅向前徒步去找寻。他们在沉积着千万年的飞沙尘土地上,又往前走出了二里多地,突然一阵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周宇赶紧拉起陆笑梅躲到一个圆柱形的土堆后面避让。等到大风渐过,他们走出土堆来便感到晕头转向,只见面前都被一片黄土尘沙覆盖了,再也找不到丝毫的寻人踪迹,甚至连路在何方都摸不清了方向。他们七拐八弯花了四五十分钟的时间,蹚着没过脚面的烫沙热土,摸回到吉普车跟前,当周宇拉开车门时,还把酣然入睡的何主任吓了一跳。他大呼一声“谁”,猛地坐直身子,一不小心“咣当”一下,将头顶在了车篷上。他也顾不得疼痛,赶紧问找到人没有。其实他从俩人狼狈不堪的神态上便可一目了然,陆笑梅禁不住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斜阳西照,三人无言。周宇示意大家上了车加上油门,再向前方开去。周宇将车开到一个隆起的土堆下面,把车靠到土堆边上。他喝了几口水,用满是沙土的手背擦了一把嘴,从车的后边拿出望远镜,脱下鞋子跳上车顶。何主任赶紧问他要做啥。他从车顶上一个纵身跳上了高高的土堆顶上,举起望远镜四下里察看。这时何主任和陆笑梅站在土堆下,仰着头瞅向周宇。何主任心中暗想,这个玛丽亚真是好能耐,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了这块活宝,都快累了一天了,还能跳跃如飞地上到那么高的土堆顶上,真是英雄当数少年啊!他希望周宇能从高土堆上给他们带来好兆头。周宇站的土堆顶上不足两个平米,他举起望远镜,仔细搜寻着怪堆旷野,想从中找出一点毕书记夫妇失踪的蛛丝马迹。只见尽收眼底的都是些怪堆凹土,没有一点人的迹象,他感到失望至极,从望远镜里他看到众多的寸长人影正在往魔鬼城外撤走。他向高土堆下的何主任和陆笑梅摇了摇手,走到停放吉普车的一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想抬腿跳到车顶上,突然听见空中传来“啾啾”的烈叫声。他抬眼看去,只见两只高原苍鹰,在离他们不远的天空盘旋着。他收起了脚步,立马举起望远镜向着苍鹰鸣叫的地方看过去。他稍一思索,立马从土堆上跳将下来,穿好鞋子,让何主任和陆笑梅赶快上车,他一边开足马力向苍鹰鸣叫的地方驶过去,一边说:“这鹰叫得有奇巧!”

不大工夫车子开到了苍鹰盘旋的地方,周宇打开车上的喊话器,让陆笑梅大声呼喊着失踪的毕书记。他狠命地往苍鹰盘旋的中间地带奔跑过去。他跑出一段路隐约听到有人在呼救,他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他突然发现有几只灰色的动物在眼前移动,不禁身上惊出一身冷汗。他拼出浑身力气疯狂地向前奔跑,只觉得一双双充满野性的绿眼睛在他身后垂涎欲滴。他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久,突然触目惊心的一幕场景呈现在眼前:只见疲惫不堪的毕书记衣履不整,头发乱作一团,斜靠在一垛土堆下面,他的夫人更是披头散发地躺在他的身边,一只脚穿着皮鞋,另只腿光着脚丫。周宇大喊一声:“毕书记……”

毕书记一见到来人,立马就像掉队的士兵见到大部队一般,用嘶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向夫人狂叫道:“快起来,快起来,我们的救星来了!”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将起来,迎着周宇跑过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我听到了你们在送话器里的呼唤声,但是我们筋疲力尽,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周宇安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来接你们的车子就停在上边,快看看阿姨怎么样了。”

他们扶起夫人,只见她双目紧闭,满脸涨红。周宇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发现她额头热得烫手。周宇喊了两声阿姨,她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抱住周宇放声大哭。周宇和毕书记劝了半晌,她才平缓下来。他们扶起她往前走了十来步,她又要瘫倒在地上。周宇问毕书记还能不能坚持走。这时看上去他走路也很艰难,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说自己能走。周宇知道现在就是放下他们俩人,自己跑回去也是无兵可搬,况且周围还有绿眼睛在窥视着他们。他一下腰背起了身材微胖的夫人,再让毕书记搭着他的肩,三个人一起向停车的方向走去。这时太阳已经失去了光芒,天气也渐渐地凉了下来。三个人纠成一团,往前艰难地挪动着。毕书记发现了身后还尾随着不离不弃的绿眼睛,心惊胆战地说:“小周啊,好像是有什么野兽紧跟着我们呢。”

周宇说:“不用怕,在我们新疆这儿是常有的事。只要有我在,谅它们也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其实这是他拿话来宽慰毕书记呢,他才来新疆几多天啊。周宇早就瞄见了有一群瞪着绿眼睛的狼在他们身后尾随着,不知何时只要它们来个三级跳,就能蹿到他们面前,立马将他们撕成肉块尸片,饱食一顿人肉大餐。周宇想与其让它们主动,还不如拼命一搏,从险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方能保住毕书记夫妇的性命。这时他们正好走到一个立柱形的土堆前,他放下夫人,让毕书记扶稳她,吩咐他们千万要坚持站立着,做出不惧一搏的战斗架势来。万一狼群蹿到了面前,也要拼了性命地同它们缠斗,他会在片刻之间赶过来营救他们。他将毕书记夫妇安排好后,让他把先前用来当作拐杖的树棒横握在手中。周宇运足了内力,“哗啦”一下从腰间抖出九节钢鞭,收入掌中。他一声杀天震地的嚎叫,一个健步蹿向狼群。本来毕书记夫妇行将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注入了胆气,立马挺直了身子,提起了三分精气神。周宇几步就蹿到了狼群前,有的狼兽早被他的磅礴气势吓得退避三舍,迅速掉转头逃之夭夭。也有胆大的家伙,只是往后退了退,并没走远。更有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并未退却,反而伸着血红的舌头,想瞅一瞅这来者要做些什么。周宇裹着尘土,夹着风沙,蹿到狼群前,来了个旱地拔葱,一纵身跳到半空中,只听见“哗啦”一声响,他早就抖开了掌中的九节钢鞭,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呜”的一声砸向了一头大个的前锋狼。他人还没有落地,就听到一声惨叫,那只恶狼一下蹿向半空。当他站稳在尘土中时,那只狼紧跟着也重重地摔到地上,只见它抖动着灰色的身子,在尘土中翻腾了几下,抽搐着便睁着眼睛咽了气。周宇再瞅四周早就没有了狼的踪影,他赶忙收住了钢鞭,将它握在掌心,奔回毕书记夫妇身边。虽然这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但这一切毕书记夫妇看得是一清二楚。他们看到除去了后顾之忧,又见周宇如此勇武,也生出了浑身的力量。周宇就着还没有减退的气力,上前背起毕夫人,毕书记借着手中树棒的撑力,三个人向停放吉普车的地方走去。

周宇为了让何主任知道他已经寻找到了毕书记夫妇,也是为了给他们壮胆,他不停地朝着停车的方向“嗷嗷”地呼叫着。毕书记知道他是在吓唬身后的狼群,也是在为他们壮胆,他也跟在周宇后面“嗷嗷”地大叫不止。听到了他们的呼叫声,陆笑梅赶紧跳下车来,也学着他们的呼叫声,迎着走了过来。当她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三个灰头土脸的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才半天的工夫,三个人都变得像土行生一般。她奔过去就要来扶持周宇身上背着的夫人,周宇艰难地向她摇了摇头,扯着沙哑的嗓子,让她赶快过去扶持住毕书记向前走。他知道像毕书记这样的高官,哪里受过这种折磨,真是难为他了。不大工夫他们就看到了停放在土堆中间的吉普车,周宇回头看了看狼群再也没有跟上来。这时何主任迎了上来,毕书记伸出手来,本意是想同何主任握手表示感谢,当他们双手握到一起时,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何主任连忙说:“首长啊,辛苦了,都是我们关照得不周啊。”

毕书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家帮着周宇从背上扶下夫人来,搀扶着她坐上了吉普车后坐。周宇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说:“阿姨,你喝口水吧。”她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去半瓶,然后把剩下的半瓶水递给了毕书记。毕书记喝了几口水,放下了瓶子。陆笑梅将一块馕掰开来,递给夫人和毕书记。毕书记接过馕吃得急了些,但还是不失斯文。夫人接过馕饼三口并作二口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似的。正在这时一块馕噎在了她的食道里,噎得她只瞪白眼。陆笑梅赶忙上前帮她揉胸拍背。毕书记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在车子返程时,毕书记这才讲了他们的遭遇。原来是在大家去看拍摄电视剧时,夫人要方便,毕书记只好陪着她,避开人群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但是一走再走,夫人还是说要再走远一点。他们走出了一段路,等夫人方便后,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却摸不回原地了。他们也知道在这魔鬼城里,如果不尽快地走出去是要发生危险的。他们越走越急,越急越走,数次休息,数次行走,直到听不到任何声响,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们拼命地四处奔走,声嘶力竭地呼救,但是招来的却是一双双瘆人的绿眼睛。好亏是两个成年人在一起,绿眼睛没敢贸然出击。他们已经是筋疲力尽,实在是挪不动步子了,只得找了一个大土堆做掩护,依着它坐下来听天由命。也算苍天有眼,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周宇找到了他们。夫人在车上一个劲地夸赞周宇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他们夫妇不饿死、晒死,也会被野狼当作人肉团子生吞活吃掉。说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感谢小周同志。毕书记还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了周宇冲杀狼群的壮举,他学着周宇杀声呐喊的样子,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周宇开着车说,那也真是急了眼。陆笑梅夸口说:“他是从少林寺出来的和尚,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在大巴扎初遇时,七八个拿刀使棍的地痞都近他不得,反而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呢!”

周宇好奇地问:“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笑梅说:“我就在现场啊,难道你真的忘记了?”

周宇说:“我看着你有些面熟,你咋早不说呢?”

陆笑梅诡秘地一笑。何主任好奇地说:“哦,我说你身手那么敏捷呢,我还在想玛总是从哪里请来了这位世外高人呢。”

周宇开着车心里急得就像猫掏似的,对回去的路他只能分辨出个大致方向,找不到了准确的路径。天色渐暗,怪风惨烈,车窗外到处呈现出魔鬼城的狞恶怪貌。周宇几次将车子开进了狭小地带,又凭着机灵拐到了能够行车的土路上。他问了陆笑梅两次道路,都见她嗯嗯呀呀的不置可否。周宇知道在这个时候问她也是瞎子指路,更加重车上人的心理负担。他横下一条心,干脆凭着感觉走。但他又发现油表显示只剩下十多公升的油料了。他焦急地往车窗外瞄了一眼,发现绿眼睛似乎又在后面闪动。他尽量把车子往西靠,因为公路就在太阳落山的一边。何主任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妙,但是他老年持重,不言不语,害怕给毕书记两口子带来惊慌。正在这时周宇看见前面有几束强光在晃闪,大家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在这魔鬼城的夜晚,双方都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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