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语文新课标必读丛书:增订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0 20: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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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雨果著,陈敬容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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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语文新课标必读丛书:增订版)

巴黎圣母院(语文新课标必读丛书:增订版)试读:

导读

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巴黎市民沉浸在庆祝主显节和愚人节的狂欢中。格雷沃广场上,一位波希米亚女郎的优美舞姿吸引了成群的观众,她婀娜的身影和森林女仙般轻盈活泼的舞步,引起阵阵热烈的掌声和由衷的赞叹。这就是本书的主人公,美丽而不幸的卖艺女爱斯梅拉达。《巴黎圣母院》(1831)的故事,便围绕着她的遭遇展开。这是一部闻名遐迩的浪漫派小说力作。它的作者维克托·雨果,是十九世纪法国文坛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他是天才的诗人,声名卓著的剧作家、小说家和热情洋溢的社会活动家。

雨果于一八〇二年出生,一八八五年去世,生活了将近一个世纪。他经历了十九世纪法国所有重大的政治变革,目睹了拿破仑帝国的兴衰、波旁王朝的两次复辟、第二帝国的建立与崩溃以及第三共和国的建立。也就是说,他经历了法国资产阶级彻底战胜和消灭封建势力,直至建立完备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体制的全过程。他的数量惊人的创作于是分别打上了十九世纪法国各个不同历史阶段的印记。

雨果自幼多才多艺,尤其热中于文学。他从中学时代开始写诗,刚满十六岁就夺得图卢兹百花诗赛的金奖,被夏多布里昂[1]赞为“神童”。他十九岁出版第一部诗集,二十岁开始尝试戏剧,二十一岁着手写小说,直到八十高龄,仍然笔耕不辍,为人类留下了极其丰富而珍贵的文学遗产。作为文学家,雨果是十九世纪法国文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二、三十年代兴起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旗手和领袖。他为诗剧《克伦威尔》(1827)写的长篇序言,对当时统治法国文坛的古典主义展开了全面的清算与批判,并明确提出了崭新的浪漫主义诗学理论,被誉为“浪漫主义宣言”和讨伐伪古典主义的“檄文”;他的戏剧《艾那尼》(1830)在巴黎的首场演出,成为浪漫派和古典派的一场“决战”,两派观众,营垒分明,首演的成功,被认为标志着浪漫主义对伪古典主义的胜利;他的《巴黎圣母院》(1831)、《悲惨世界》(1862)、《九三年》等长篇小说,在全世界广泛流传;特别是他在法国诗歌艺术上的建树,至今尚未见有出其右者。

由于母亲的影响,雨果的早期作品充满对王室的热情赞颂,但他并不是一个顽固的保王主义者。随着时代的步伐,他在一八三〇年七月革命时期转变为自由派,在一八四八年二月革命后成为坚定的共和派,在第二帝国时期无畏地与拿破仑三世的专制独裁作斗争。他曾为一八四八年六月起义的斗士伸张正义,曾经开放他在布鲁塞尔的住宅,给一八七一年被迫害的巴黎公社社员作避难所。当然这并不意味雨果赞同无产阶级革命,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对被压迫者的同情的确出自一片至诚。雨果是个人道主义者,他深信人道主义是拯救社会、改善人类处境的济世良方。在这种信念推动下,他以自己的文学创作,对那个奴役人、压迫人、从精神上和肉体上摧残人的社会提出了愤怒的抗议,在许多方面反映了人民的心声。《巴黎圣母院》是雨果的第一部引起轰动效应的浪漫主义小说,于一八三一年初版问世。此时正值雨果在一八三〇年革命的影响下,从保王主义转向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立场,因而作品鲜明地体现了反封建、反教会的意识和对人民群众的赞颂。小说以十五世纪路易十一统治下的法国为背景,通过一个纯洁善良的波希米亚女郎惨遭迫害的故事,揭露了教会人士的阴险卑鄙、宗教法庭的野蛮残忍、贵族阶级的荒淫无耻和王权的专横暴虐。作者明确指出,迫害爱斯梅拉达的,首先是教会的当权人物——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他因自己罪恶的欲念得不到满足,便疯狂地陷害这个无辜的少女;其次是宗教法庭,他们以偏见迷信为依据,严刑逼供、制造冤案;还有逢场作戏的贵族公子弗比斯,从精神上打击、摧残了这颗纯洁的灵魂;最后是封建专制制度的最高体现者——国王——亲自下令绞死“女巫”,并残酷镇压了企图救出爱斯梅拉达的人民群众。

作为浪漫派小说的代表作品之一,《巴黎圣母院》在艺术上处处体现了雨果所倡导的“美丑对照”原则。书中的人物和事件,即使源于现实生活,也被大大夸张和强化了,在作家的浓墨重彩之下,构成了一幅幅绚丽而奇异的画面,形成尖锐的,甚至是难以置信的善与恶、美与丑的对比。《巴黎圣母院》的情节,始终围绕着三个主要人物展开:波希米亚女郎爱斯梅拉达、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和敲钟人伽西莫多。

善良美丽的少女爱斯梅拉达是巴黎流浪人的宠儿,靠街头卖艺为生。她天真善良,富于同情心,乐于救助人。因为不忍心看见一个无辜者被处死,她接受误入“乞丐王国”的诗人甘果瓦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以保全他的性命;看见伽西莫多在烈日下受笞刑,因口渴而呼号时,只有她对这个丑怪的敲钟人表示怜悯,把水送到了他的唇边。这样一个心地高贵的女孩,竟被教会、法庭诬为“女巫”、“杀人犯”,并被判处绞刑。作者将这个人物塑造为善与美的化身,让她心灵的美与外在的美完全统一,以引起读者对她的无限同情,从而对封建教会及王权产生强烈的愤恨。

克洛德副主教表面上道貌岸然、德行高超,过着清苦禁欲的修行生活,而内心却渴求淫乐,对世俗的享受充满妒羡。他自私、阴险,为满足自己的欲念不择手段:他出于淫欲指使敲钟人劫持爱斯梅拉达;他出于嫉妒刺伤弗比斯却嫁祸于爱斯梅拉达;他因得不到爱斯梅拉达的爱情便想将她置于死地。这是一个扭曲的病态的灵魂,伽西莫多只是肉体上畸形,克洛德却是精神上畸形。他愈是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人间的欢乐,便愈是仇恨世人,敌视一切。他煽动宗教狂热、制造迷信、散布对波希米亚人的偏见、伙同王家检察官残害人民。他既是宗教伪善和教会恶势力的代表,又是中世纪禁欲主义的牺牲品。作者企图说明,在反人性的宗教戒律约束下,一个卑劣渺小的灵魂如何因自身的异化而变得更加邪恶。

伽西莫多的形象和克洛德副主教恰恰相反。他外表丑陋,内心崇高。他也爱慕爱斯梅拉达,但这是一种混合着感激、同情和尊重的柔情,一种无私的、永恒的、高贵质朴的爱,完全不同于副主教那种邪恶的占有欲,也不同于花花公子弗比斯的逢场作戏。这个驼背、独眼、又聋又跛的弃儿,从小就受世人的歧视与欺凌。克洛德收养了他,像使唤奴隶一样役使他,他也就像一条狗一样盲目服从主人的意志。但在爱斯梅拉达那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人心的温暖,这个外表粗俗野蛮的怪人,从此便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和热情寄托在爱斯梅拉达身上,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赴汤蹈火,可以为她的幸福牺牲自己的一切。

这种推向极端的美丑对照,绝对的崇高和邪恶的对立,使小说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能卷走读者的全部思想感情,使人们产生强烈的爱与憎。也许,这正是浪漫主义小说魅力之所在。

在《巴黎圣母院》中,作者还怀着深厚的同情描写了巴黎社会底层的人民——流浪者和乞丐群。他们衣衫褴褛、举止粗野,但在他们的“社会”里,却可以找到上层社会所罕见的互助友爱、正直勇敢和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与路易十一所统领的上流社会形成鲜明的对照。在这些“卑贱者”当中,爱斯梅拉达受到尊重、爱护;而在那个有“教养”的“文明社会”里,她却受到惨无人道的凌辱、迫害。小说中巴黎流浪人为救出爱斯梅拉达而攻打圣母院的场面,写得慷慨悲壮、惊心动魄,显然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七月革命中巴黎人民攻打王宫、捣毁圣日耳曼教堂及巴黎大主教府给作者留下的深刻印象。小说写到这里,还通过书中人物之口预言人民将起来捣毁巴士底狱,暗示了一七八九年大革命的爆发。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二〇〇〇年三月

[1] 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浪漫派作家。

知识链接

【文学常识】

一、作家介绍

维克多·雨果(1802—1885)是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法国文学史上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贯穿他一生活动和创作的主导思想是人道主义、反对暴力、以爱制“恶"。他的创作期长达六十年以上,作品包括二十六卷诗歌、二十卷小说、十二卷剧本、二十一卷哲理论著,合计七十九卷之多,给法国文学和人类文化宝库增添了一份十分辉煌的文化遗产。其代表作是:《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等长篇小说。1885年5月22日雨果逝世于巴黎,法兰西举国为他志哀。他的遗体被安葬在专门安葬伟人的先贤祠。

二、作家评价

时光埋葬了小丘和山岗,但却淹没不了高峰。遗忘的大海吞噬了多少十九世纪的作品;但在这片忘海之上,雨果群岛却傲然耸起他那一座座高高的、千姿百态的顶峰。——(法)安德列·莫洛亚:《雨果传》,程曾厚、程干泽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

维克多·雨果是一个代表,大家都转向他要求口号。他的王权从未像当时那样合理,那样自然,得到那样热烈的承认,得到反抗的无力那样的肯定。当人们想到法国诗歌在他出现之前的面貌,他的到来给法国诗歌带来的革新的时候,当人们想到他若不来法国诗歌该是多么卑微,多么神秘而深刻的感情会埋在心头,多少在他帮助下产生的才智之士,多少因为他而闪光的人将会默默无闻的时候,人们就不能不把他看作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负有天命的英才,他在文学上,如同其他英才在道德上和在政治上一样,普渡众生。——波德莱尔:《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

三、作品评价

果然,无论是克洛德,还是伽西莫多,他们归根到底是社会的人,他们内心的分裂、冲突,反映的是他们那个时代神权与人权、愚昧与求知(即使在伽西莫多那样混沌的心灵中,理性的光芒仍然不时外露,他那声“圣堂避难”的呐喊绝不说明他是一个白痴!)之间,庞大沉重的黑暗制度与挣扎着的脆弱个人之间的分裂、冲突。而这种反映,是通过曲折复杂的方式,交织着众多纠葛,历经反复跌宕的。——唯其如此,雨果这位巨匠才把这场悲剧刻画得深刻感人,按照某些评论家的说法,甚至“恐怖气氛渲染得极为出色”。——管震湖:《巴黎圣母院(译后记)》,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年版《巴黎圣母院》正如作者所预言的那样,是一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杰作。这部小说讲述的一个个故事,描绘的一个个人物都是那么独特,具有十五世纪巴黎风俗的鲜明色彩。书中的一切可以用“奇异”两个字来概括。选举丑大王的狂欢节,奇迹宫丐帮的夜生活,落魄诗人格兰古瓦的摔罐成亲,聋子法官开庭制造冤案,敲钟人飞身救美女,行刑场上母女重逢又死别,伽西莫多的复仇和成亲,这些场面虽然不像丐帮攻打圣母院那样壮观,但是同样奇异,有的同样惊心动魄,甚至催人泪下。书中的人物一个个栩栩如生:人见人爱的纯真美丽的姑娘爱丝美拉达、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而心地善良的伽西莫多、人面兽心阴险毒辣的宗教鹰犬弗罗洛……,他们的身世和经历都是奇异的,但是又像史诗中的人物,比真人实事更鲜明,具有令人信服的一种魔力。——李玉民:《巴黎圣母院(译序)》,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年版

雨果第一部具有巨大的思想力量和艺术力量的小说是《巴黎圣母院》。这部长篇小说以其紧张非凡的故事情节、色彩浓烈的对中世纪社会背景的描绘和鲜明夸张的人物形象,而成为浪漫主义小说的著名代表作。

——柳鸣九:《法国文学史》(中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

四、关于“浪漫主义”

雨果是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家。浪漫主义是文艺的基本创作方法之一,与现实主义同为文学艺术上的两大主要思潮。作为创作方法,浪漫主义在反映客观现实上侧重从主观内心世界出发,抒发对理想世界的热烈追求,常用热情奔放的语言、瑰丽的想象和夸张的手法来塑造形象。浪漫主义的创作倾向由来已久,早在人类的文学艺术处于口头创作时期,一些作品就不同程度地带有浪漫主义的因素和特色。但这时的浪漫主义既未形成思潮,更不是自觉为人们掌握的创作方法。浪漫主义作为一种主要文艺思潮,从18世纪后半叶至19世纪上半叶盛行于欧洲并表现于文化和艺术的各个部门。

浪漫主义运动是法国大革命、欧洲民主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高涨时期的产物。它反映了资产阶级上升时期对个性解放的要求,是政治上对封建领主和基督教会联合统治的反抗,也是文艺上对法国新古典主义的反抗。启蒙运动在政治上为法国革命作了思想准备,在文艺上也为欧洲各国浪漫主义运动作了思想准备。但是,法国革命胜利后所确立的资产阶级专政和资本主义社会秩序,却宣告了启蒙运动理想的破灭。“和启蒙学者的华美约言比起来,由‘理性的胜利'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竟是一幅令人极度失望的讽刺画。"(恩格斯)席卷欧洲的浪漫主义运动,正是当时社会各阶层对法国革命的后果以及启蒙思想家提出的“理性王国"普遍感到失望的一种反映。

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兴起,也同这一时期流行的德国古典哲学(包括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思潮具有密切的联系。德国古典哲学本身就是哲学领域里的浪漫主义运动,它奠定了文艺领域里的浪漫主义运动的理论基础。德国古典哲学的基调是唯心主义,它夸大主观的作用,强调天才、灵感和主观能动性,或者把客观精神提到派生物质世界的地位,强调人是自在自为的、绝对的、自由的。这些哲学观点反映出近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与日益发展的自由竞争相适应的个性解放、个人自由的要求。它一方面提高了人的尊严感,唤起了民族的觉醒,促进了对美、崇高、悲剧、创作自由、天才等美学范畴的重视和研究,对浪漫主义文学起了积极的影响;另一方面,它宣扬宗教和神秘主义,把“自我"提到高于一切的地位,对浪漫主义文学也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同时在欧洲各国启蒙运动中传播甚广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潮,使一些浪漫主义作家揭露私有制的罪恶,同情劳苦大众,幻想一个没有剥削、压迫的自由平等社会。这对浪漫主义运动也起了一些积极的影响。【要点提示】《巴黎圣母院》中的对比手法《巴黎圣母院》是雨果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作,情节曲折离奇,运用了夸张、怪诞、对比等多种表现手法。伽西莫多只身一人在圣母院抵挡千军万马,爱斯梅拉达的传奇身世及临刑前母女相见又永别,男女尸骨紧紧拥抱又灰飞烟灭等都显示出作者奇特的想象和巧妙的构思。但最突出的特色还是对比手法的运用,作家认为,自然万物并不是非美即丑,而是处在一种复合状态之中,“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善与恶并存,黑暗与光明与共”。

首先是环境与人物事件的对比,在第三卷的“圣母院”和“巴黎鸟瞰”中,作者描绘了巴黎城市和圣母院和谐美丽的自然环境,这与人民阴暗不幸的生活构成鲜明对比,这样更突出暴露了封建暴政的黑暗。

最主要的是人物形象的对比,首先是正面与反面人物的对比:爱斯梅拉达和伽西莫多是善良,真诚和美好的人性的代表;克罗德、弗比斯则是自私、冷酷和丑恶的人性的代表,善与恶十分鲜明地分别体现在这两组人物身上,产生强烈的对照。还有正面与正面,反面与反面人物之间的对比以及人物自身对比,比如伽西莫多外貌与心灵的对比等。同时小说中的四个主人翁围绕对爱斯梅拉达的爱情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伽西莫多表现了崇高的献身精神,克罗德渴望的是肉体的占有,弗比斯逢场作戏,甘果瓦徒有诗人的狂热,而无恋人的真情。对比原则的运用使得小说的情节和人物显得更奇特,主题更鲜明突出。【学习思考】

一、仔细阅读小说,领会作者写作时所用的对比手法,并且再找出三个运用对比的例子。

二、雨果在展现爱斯梅拉达的美时侧重从哪些方面进行描写?

三、为什么说从心灵的角度看,伽西莫多和爱斯梅拉达是同样美的人呢?(黄凌霞 编写)

原序

几年以前,当本书作者去参观,或者不如说去探索圣母院的时候,在那两座钟塔之一的暗角里,发现墙上有这样一个手刻的单词:

’ANAΓKH[1]

这几个由于年深日久而发黑并且相当深地嵌进石头里的大写希腊字母,它们那种哥特字体的奇怪式样和笔法不知标志着什么,仿佛是叫人明白那是一个中世纪的人的手迹。这些字母所蕴含的悲惨的、宿命的意味,深深地打动了作者。

他多方寻思,尽力猜测那痛苦的灵魂是谁,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罪恶的或悲惨的印记留在古老教堂的额角上之后才肯离开人世。

在那以后,人们又粉刷过或者打磨过这堵墙[2],已经弄不清究竟是哪一种原因,字迹就不见了。因为近两百年来,人们就是如此这般地处置这些卓绝的中世纪教堂的。它们通体都遭受过摧残,内部的残破程度和外表上差不多。神甫粉刷它们,建筑师打磨它们,随后是民众来把它们拆毁。

因此,关于刻在圣母院幽暗的钟塔角落上的神秘的单词,连同本书作者悲伤地叙述的那个一向无人知晓的不走运的人物,除了作者在这里提供的一点脆弱的回忆之外,再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了。几个世纪以前在墙上写下这个单词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也该轮到这个单词从教堂的额角上消失了。这座教堂本身或许也会很快从大地上消失吧。

正是由于这个单词,作者写下了这部著作。一八三一年三月

[1] 希腊文,意为命运。

[2] 巴黎圣母院是一座石头的建筑。

定刊本附记(一八三二年)

人们宣告本书这一版里加进了几章“新”的内容,这可弄错了,应该说是“未印稿”。人家一听到“新”的,就以为是“新写的”,而放进这一版的几章却并不是“新”的,它们是和这部作品其它部分同时写成的,着手于同一个时期,来源于同一种构思,它们一直就是《巴黎圣母院》原稿的一个组成部分。再则,作者不能理解这种类型的作品在完成之后还能有什么新的发展,这是不可能任意发展的。照作者看来,一部小说所有各章应一起产生,一出戏剧所有各场应一起写就,这是相当必要的。不要以为构成你们称之为小说或戏剧的那个整体、那个神秘小天地的各个部分可以随意写成。接枝法和焊接法只会损害这一类型的作品。它们应该是一气呵成的,生就如此的。作品一旦出版,它的性质不论是否雄伟,只要一经肯定,认识和宣布,就如同婴儿发出了他的第一声哭喊,不管是男是女,它就是那个样子了,父母再也无能为力了。它今后属于空气和阳光,死活只好听之任之。你的作品是失败的吗?随它去吧,不要给失败的作品增加篇章。它不完整吗?你应该在创作时就使它完整。你的树木弯曲虬结吗?你不可能使它再挺直了。你的小说有病吗?你的小说难以成活吗?你无从把它所缺乏的生命力再赋予它。你的戏剧生来就是断腿的吗?我奉劝你不要去给它装上木腿。

也许读者会看出加进去的这几章并非特地为这一版而写的,这个想法作者十分重视。本书的前几版之所以没有印出这几章,乃是由于一个相当简单的原因。当《巴黎圣母院》初版印行的时候,包括这三章[1]原稿在内的那些文件丢失了。要么是把它们重新写出来,要么就随它去。作者考虑到其中有两章对知识的广博方面而言不无重要性,都是关于艺术和历史的,但没有这两章也无损于小说或戏剧的内容,读者是看不出它们的脱漏的,惟有他,作者本人,才深知这一脱漏的秘密。于是他采取了任其脱漏的办法。再则,假若必须全部讲清楚的话,那是他的惰性使得他在重写丢失的三章这个任务面前退缩了,他想还不如干脆去写另一部小说吧!

现在,丢失的这三章重新找到了,他就乘机把它们放还原位。

那么这里就是他的作品的全貌了。他原先想象的就是这个样子,他原先写成的就是这个样子,不管它是好是坏,是经得起时间考验还是只昙花一现,反正这就是作者所希望的样子。

对那些尽管有着相当判断力但在《巴黎圣母院》里只寻求离奇情节和悲剧性遭遇的读者来说,毫无疑问会认为重新找到的这几章并没有什么太大价值。但或许会有另外一些读者,他们并不认为去对本书里隐含的美学以及哲学方面的思想加以研究是无用的事,他们乐意在阅读《巴黎圣母院》的同时,去辨认传奇故事里的非故事部分,然后,哪怕被人当做不无狂妄也罢,通过诗人的这样一部作品,去探索历史学家的体系和艺术家的目标。

由于认识到《巴黎圣母院》值得成为一部完整作品,也特别是为了上面提到过的那些读者,加进本版的这几章,将会使《巴黎圣母院》完整起来。

在其中的一章里,作者表达并且展示出一种不幸在他头脑里久经考虑并已根深蒂固的、关于当代建筑艺术的没落以及关于这一艺术之王死亡的见解——照他看来这个死亡如今已是无从避免的了。他感到他有必要在这里说明一下,他热切希望将来能证明是他错了。他知道,一切形式的艺术对于还处在萌芽状态的有才华的新的一代,寄托着一切希望,他们正在我们的工作室里涌现出来。种子撒进了垅沟,丰收肯定在望。他只是担心(读者会在本版第二部里看出是什么原因)建筑艺术的古老土地会失去生机,这片土地好几世纪以来一直是这一艺术最好的园地。

然而当今的青年艺术家们都有如此饱满的生命和精力,并且可以说是前程无限,以至于现今私立建筑艺术学校的教师们虽则可厌,却不仅是在不知不觉地,而且是不由自主地造就着一批优秀的学生。这同贺拉斯[2]提到的那位陶工正好相反,那位陶工只想制造双耳瓮,却做成了锅子。轮子一转动就做成了锅子[3]。

可是不管怎样,不管建筑艺术的将来如何,不管我们的青年艺术家们将会怎样去解决他们的艺术问题,在我们期待着新的纪念性建筑的时候,还是把古老的纪念性建筑保存下来吧。假若可能,就让我们把对于民族建筑艺术的热情灌输给我们的民族吧。作者宣告,这就是他的这部作品的主要目标之一,这就是他毕生追求的主要目标之一。《巴黎圣母院》或许展现了有关中世纪艺术的某些真实景象,这一卓绝艺术有些人至今一无所知,而更糟的是另一些人至今还不屑一顾。但作者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他自愿担任的工作。他已经再三为我们古代建筑作辩护,他已经高声指责过多种玷污、毁损和亵渎的行为。他会坚持不懈的,他决心要经常提起这个课题,他以后还要提起的。他还要不倦地护卫那些被各种艺术流派和学院派的圣像毁坏者们竭力攻击的历史性建筑。眼看着中世纪的建筑艺术落到了什么样的人的手中,而且让现今的泥水匠们粗暴地处置这一伟大艺术的遗迹,真是令人伤心。对于我们这些人,对于我们这些有学问的人,这些看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只向他们吆喝几声就感到满足的人,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我们这里所说的不仅是指那些发生在外省的事件,而且还指那些发生在巴黎的事件,那些发生在我们的大门口,在我们的窗子下,在这座大城市里,这座有学问的、有报纸、有言论、有思想的城市里的事件。这种破坏文物的行为是每天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在爱好艺术的巴黎群众的眼皮底下,当着被这类胡作非为搞得狼狈不堪的批评界,公然被策划、讨论、着手、继续并被异常平静地导演出来的。在我们结束这篇序言的时候,我们忍不住要举出其中的几桩来说说。他们刚刚拆毁了大主教的城堡,那座式样寒伧的建筑,那倒还为害不大,可是他们竟还连带拆毁了主教的私邸,它却是罕见的十四世纪的遗物,拆毁的人竟没有把它同其余的建筑区别开来。他们把稻秧和稗草一齐拔掉,反正一样呗。他们扬言要把凡赛纳宫的美妙小教堂夷为平地,在那里修筑一个石头的什么工事。连多梅尼尔[4]也不会需要那样的工事呀。民众耗费巨资去重建波旁宫这一废墟,却听任圣小教堂里豪华的花玻璃窗被大风[5]刮掉。在圣雅克·德·拉·布谢里教堂的钟塔上,近几天来搭了一个鹰架,也许在最近几天里,在某个早晨就要开镐拆除这座钟塔了。一个泥水匠给人找来,准备在司法宫[6]的庄严的塔楼之间盖一间小白屋。另一个给找来拆毁圣日耳曼·代·勃雷,这是座有三座钟塔的中世纪的大寺院。当然哪,还会有另一个被找来拆毁圣日耳曼·俄吉华教堂的。那些自称为建筑师的泥水匠都是由省政府或者官儿们给钱,而且都有绿色制服[7]。他们假冒风雅,凡是对真风雅有害的一切坏事,他们无所不为。当我们写到这里时,说来可叹,他们当中的一个正在处置杜伊勒里宫[8],另一个正在从正中央砍伤菲立贝尔·德洛姆[9]的前墙。看着那家伙刚刚用他那笨拙的建筑术厚颜无耻地来凿通这座文艺复兴时代最精致的正墙时,当然喽,这就不是我们这个时代一桩普通的丑事了。一八三二年十月二十日,巴黎。

[1] 指第四卷第六章、第五卷第一章和第二章。

[2] 贺拉斯(前65—前8),古罗马著名诗人,其代表作《诗艺》,对欧洲古典主义文学理论影响很大。

[3] 原文是拉丁文。

[4] 多梅尼尔(1776—1832),法国的将军。曾在一八一四年抵御第三次反法盟军的战役中受命保卫凡赛纳。

[5] 指春分秋分前后西欧常有的大风。

[6] 司法宫就是法院,全称是“司法女神的宫殿”。

[7] 指法兰西学院的制服。

[8] 杜伊勒里宫(1514—1570),十六世纪法国君主的宫殿。

[9] 菲立贝尔·德洛姆(1514—1570),十六世纪法国大建筑家,杜伊勒里宫就是他修建的。

第一部

第一卷

一 大厅

巴黎人被旧城区、大学区和市民区三重城垣里一片轰鸣的钟声惊醒的那个日子,距离今天已经有三百四十八年六个月零十九天了。

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那个日子,历史上并没有保存下什么记忆。一大早就使得巴黎市民和那些钟如此骚动的那个事件,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那既不是庇卡底[1]人和勃艮第[2]人的进攻,也不是一个抬圣骨盒的仪式行列,也不是拉斯葡萄园的一次学生暴动,也不是“尊贵的国王陛下”的入城式,也不是巴黎的司法宫判处的男女盗窃犯的漂亮绞刑,更不是十五世纪常见的那些盛装的戴翎毛的使臣们的莅临。才不过两天以前,就有那样一支人马——弗朗德勒[3]的使臣们,带着为王太子与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联姻的使命来到了巴黎。他们的到来使波旁红衣主教非常厌烦,因为他为了向国王讨好,不得不对那帮土里土气的弗朗德勒市政官笑脸相迎,并且用许多“寓意剧、滑稽剧和闹剧”,在他的波旁官邸招待他们,当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他房门口的精致帷幔全浇透了。

一月六日,这个若望·德·特渥依斯[4]所谓的“使全体巴黎民众情绪激动的日子”,一个从远古以来既是庆祝主显节又是庆祝愚人节的日子。

在那天,格雷沃广场[5]上要燃起篝火,布拉克小教堂要植上五月树,司法宫要上演圣迹剧[6]。身穿胸前缀有白十字的紫红羽缎上衣的府尹衙役们,前一天已经在各个十字路口用喇叭般的高音通知了大家。

男女市民一大早就关好家门和店铺,从四面八方向那三个指定的场所涌去。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有些人要去看篝火,有些人要去看圣迹剧,有些人要去观赏五月树。不过,巴黎游民很具备那种古已有之的见识,大多数要去看篝火——它正合时令——,或是去看圣迹剧——它要在屋顶严实、门窗紧闭的司法宫演出。那些爱热闹的人都赞成让那花朵稀少的可怜的五月树孤零零地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园里,在一月的天空下冻得发抖。

聚集在通往司法宫的几条路上的群众尤其多,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两天前到达的弗朗德勒使臣准备来观看圣迹剧的演出和愚人王的选举,这个选举也要在司法宫大厅举行。

在那个日子,要挤进司法宫大厅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虽然它号称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大厅(真的,那时索瓦尔[7]还不曾测量过孟达里行宫的大厅呢)。司法宫广场上万头攒动,站在窗口看热闹的人们只看见一片人的海洋,而广场的五六条街口就像是通到海洋的河口,随时吐送着一股股人流。人群的浪潮不断高涨,冲击着那些屋角和房檐,它们像海岬似的到处突出在形状像不规则的大水池般的广场上。在司法宫高高的哥特式[8]前墙的正当中,有一座大阶梯,人流在那里分成了两股,川流不息地上上下下,在中间的台阶上散开,又在两旁的坡道上扩展成巨大的浪潮倾泻而下。这座大阶梯不断向广场倾泻人流的情景,正像是万丈飞瀑落入湖泊。喊声、笑声、千万人杂沓的脚步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喧哗和声响。这片喧哗和声响随时增长着,涌向大阶梯的人流后退了,波动了,混乱了,原来是京城总督的弓箭手跑来干涉,京城总督的执达吏骑着马维持秩序来了。这个由京城总督传给保安队,由保安队传给武装警察队,由武装警察队传给我们巴黎宪兵队的传统,可真值得称道呢。

在所有门口、窗口、天窗和屋顶上,聚集着又安静又老实的千千万万市民的漂亮面孔,对着司法宫,对着广场,显得十分满意。我们不少的巴黎人都喜欢观看那些看热闹的人,只要看到墙背后有点什么动静,就会使我们心满意足。

假若我们这些一八三〇年的人有幸能混杂在十五世纪的这些巴黎人当中,同他们一道拉拉拽拽地、推推挤挤地、跌跌撞撞地走进这个司法宫大厅(它在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显得何等窄小),那景象就不是既无兴趣、又无吸引力的了,我们就会觉得周围那些很古老的事物都显得十分新鲜。

假若读者愿意,就请他想象一下,当我们和那些穿宽外套,穿武士装,系裙子的人们一起跨进大厅的当儿,会产生什么印象。

起先只听见一片嘈杂声,只感到一阵眼花缭乱。我们头顶上是一道有木刻镶板的双尖拱,涂刷成天蓝色,饰有金色百合花的图案。我们脚下是黑白两色大理石交错铺成的路面。离我们几步远是一根大柱子,然后又是一根,又是另一根,一共有七根柱子在大厅里形成纵列,从横的方面支撑着双尖拱的起拱点。头四根柱子的周围摆着商人们的杂货摊,闪烁着玻璃和金箔的亮光。后三根柱子的四周有几条橡木板凳,已经被诉讼代理人的短裤和律师们的长袍磨损磨亮。在大厅四周,沿着高高的墙壁,在那门扉、窗户和柱子的空档里,是一长串从法拉蒙开始的法兰西国王们的塑像,多得望不到头。懦弱的国王两臂下垂,双目俯视,孔武善战的国王们头颅和臂膀都豪迈地朝天高举。那些尖拱顶的长窗上都装着五光十色的花玻璃,在大厅的几个宽阔的出口处,是几扇精雕细刻的富丽堂皇的门扉。所有这一切:拱顶、柱子、墙壁、窗框、镶板、门扉、塑像,上上下下都涂饰得金碧辉煌,我们看见的时候已经有几分暗淡,到了公元一五四九年,就几乎完全被灰尘和蛛网淹没了。据说,就是在那一年,杜布厄尔还赞赏过它们呢。

假若读者想象一下,那长方形的宽阔的大厅被一月的暗淡天光映照着,被各色服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着,那些人顺着墙壁乱跑,绕着七根柱子转悠,这样你对整个地方就会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了,我们且试着来较为准确地描述它各个有趣的方面。

当然啦,假若拉瓦亚克没有暗杀过亨利四世,那么,司法宫的档案室里就不会存有他的案卷,而他的从犯们也就不会出于利害关系去销毁那些案卷,放火的人们也就不至于为了销毁那些案卷,而又无计可施,只好放火去烧档案室。为了火烧档案室就要火烧司法宫。所以要不是因为这样,也就不会有一六一八年的大火灾了。古老的司法宫,连同它的大厅,也就会依旧安然屹立,这样我就可以告诉读者:“你们自己去看吧!”于是我们双方也就都省事了:我用不着来描述一番,读者也用不着来阅读这样的描述。这情况可以说明一个真理:凡是重大事件,其后果往往难以预料。

这当然很有可能,首先拉瓦亚克可能并没有从犯,再说即使他有从犯,那些人对一六一八年的大火灾可能并没有什么干系。有两种说法都解释得通:第一是三月七日后半夜,有一颗直径一法尺[9]、高一法尺半的燃烧着的星星,从天上落到了司法宫。第二呢,有代阿菲[10]的四行诗为证:

那当然是一场悲惨的游戏,

司掌法律的女神在巴黎

由于吞吃了太多的贿赂,

放火烧毁了自己的庙宇。

关于一六一八年司法宫的那场大火灾,说它是政治性的也罢,自然界引起的也罢,富于诗意的起因也罢,不管你如何看待这三种解释,可惜的是,它确实是一场火灾。由于那次灾难,特别是由于以后接二连三的修复,又把灾后幸存的一切都扫荡一空,这座比卢浮宫更为年代久远的法兰西帝王们最早的宫室,到如今就所剩无几了。它在美男子菲立浦[11]时代已经存在,有人曾经在那里寻找过为罗贝尔王所兴建、为艾尔加杜所描述过的宏伟建筑的遗迹。这些差不多全都无影无踪了。圣路易[12]在其中“成就了婚事”的那个机要室遭了什么难呀?他“穿着紫红羽缎上衣、棉毛布的宽马甲和黑呢外套躺在地毯上”,同若安魏耶[13]一起审理案件的那座花园遭了什么难呀?哪儿是西吉斯蒙皇帝[14]的寝宫?还有查理四世[15]的?还有“没领地的约翰”[16]的寝宫呢?哪儿是查理六世[17]颁布大赦令的那道楼梯?哪儿是马赛尔[18]当着王太子的面杀害罗贝尔·德·克雷蒙[19]和香槟元帅的那块石板?哪儿是伪教皇贝内迪克特的诏书被扯成碎片的那道小门?那些把诏书带来的人穿戴非常可笑,又从那里走出来去向全巴黎的人认罪。哪儿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厅,连同那些尖拱、那些塑像、那些柱子、那些由于复杂的雕饰而显得支离破碎的巨大拱顶?那间金色的房间在哪里?它的门口有着一头石狮,垂着脑袋、夹着尾巴,就像所罗门座前的那些狮子一样姿态恭顺,表示暴力要服从正义。那些漂亮的门扇,漂亮的花玻璃窗又在哪里?那些曾经使比斯哥雷特认输的錾花的铁器在哪里?杜昂席的那些精工木器在哪里?……时间和人使这些卓绝的艺术遭受了什么样的摧残?关于这一切,关于古老的高卢历史,关于整个哥特式艺术,现在还有什么存留给我们呢?艺术方面给我们留下的只是这位笨拙的圣热尔维教堂大门道的建筑师德·布罗斯先生的沉重的扁圆拱,至于历史方面给我们留下的,那只有巴推[20]之流对那根大柱的胡说八道了。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们还是来说说古代那座司法宫的大厅吧。

这座巨大的长方形大厅两头都被占据着,一头是那著名的大理石台子,那个台子在长度、宽度和厚度方面都是罕见的,正像早先土地赋税簿籍上那种能使卡冈都亚[21]读后兴趣大增的文体所描写的“此大理石板真乃举世无匹”。另一头就是那座小礼拜堂。在圣母像前有着路易十一的跪着的塑像。路易十一又叫人把他认为深得天宠的像圣人一样的查理曼大帝和圣路易皇帝的塑像从那里搬走,并不在乎使那一列君王塑像里留下两个空空的壁龛。这座修建了才不过六年的小礼拜堂依然很新,仍旧保留着那种精致的建筑艺术所特有的高雅风格:到处是卓绝的雕刻、精妙的金属雕制品,它给我们指出哥特式艺术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已朝着十六世纪中叶文艺复兴时期那一富于想象的仙境迈进。正门顶端那透光的小小的花形玻璃窗,装饰得更为优美精巧,真可以说是一颗花边形状的星星。

在大厅中央,正对着大门,是一座铺饰着金线织锦的看台,背靠墙壁,墙上有个特别入口,凭借走廊上一扇窗户通向那个金饰房间。这座看台是用来迎接弗朗德勒使臣们和另一些请来观赏圣迹剧的贵宾的。

圣迹剧照例要在那个大理石台子上演出。为此它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在它那被司法宫的书记官们的脚跟划了许多道道的亮堂堂的大理石台面上,搭起了一个相当高的棚子,台面就当作戏台,整个大厅都看得见。棚子尽头挂着帷幔,当作演员们的更衣室。一架梯子无遮无盖地靠在外边,当作戏台和更衣室之间的通路,粗糙的梯级就当作上场口和下场口。当时也没有什么角色是意料不到的,没有什么曲折的剧情和临时插入的情节,一切都从这架梯子登上舞台。早期的戏剧艺术和布景装置是何等的天真诚实啊!

四名卫士直挺挺地站在大理石台子的四角上。无论在节日或是行刑日,他们总要到场监视老百姓的娱乐活动。

戏要在司法宫的大钟敲响正午十二点的时候才能开演。这对一场戏的开演说来当然是够晚的了,然而还是得遵照使臣们的时间来行事。

可是群众从大清早起就已经在等候了。这些爱热闹的老实人当中,大多数是天刚亮就已在司法宫的台阶前冻得发抖,有些还声称他们已经在司法宫的大门口守了一宿,为的是能抢在别人前面挤进去。人越来越多了,像猛涨的河水一样,他们沿着墙壁升高,朝着柱子周围扩展,一直泛滥到屋椽上、飞檐上、窗棂上,甚至爬到这座建筑物和它的雕刻装饰的一切突出部分上。在使臣们应该到来的时刻以前,沮丧和不耐烦的情绪,狂欢日子里的打打闹闹,各种原因所引起的争吵,例如胳膊肘被人碰了一下,或是脚被谁的钉鞋踩了一下,还有长时间等待的疲劳等等,早就已经在摩肩接踵、骚乱打闹的群众中引起了刺耳的叫嚷。只听得一迭连声地埋怨和咒骂弗朗德勒的使臣们,咒骂市政总监、波旁红衣主教、法官、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夫人、教堂的侍役们,还有那冷和热,那坏天气,那巴黎主教和愚人王,那柱子和塑像,那道紧闭着的大门和那扇打开着的窗子。总之这情景使成群的学生和散杂在人群里的仆役们大为高兴,他们用嘲讽和戏谑给不满的群众火上浇油,也可以说是用恶作剧来刺激大家的恶劣情绪。

人群中还有这样一批快活的捣蛋鬼,他们把一扇窗子的花玻璃打掉,大胆地坐到墙头上去,一会儿对着大厅里的人们,一会儿对着广场外的人们,边看边嘲笑。从他们模仿别人的动作,从他们响亮的笑声,从他们和大厅两头的伙伴们互相打招呼和相互嘲骂的声音,很容易看出这些青年书生没有任何一点在场的人的那种厌烦和疲倦,可以看出他们很懂得,为了使自己开开心,要从眼下场景中引出一幕戏来,这幕戏可以使他们耐心地等待着那另外一场戏的开演。“准定是你呀,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这些人中有一个小伙子,头发褐黄、面孔又漂亮又狡猾,高踞在柱子顶端的雕饰上喊道,“你取名叫磨坊的若望倒挺好呢,你的两条腿活像风磨的四个翅膀呀。你来这儿多久了?”“魔鬼见怜,”若望·孚罗洛回答,“来了四个多钟头啦,我希望这四个多钟头能算在我的净罪时间里就好了。我听到西西里国王的八个唱经人在圣小教堂里高唱七点钟举行的第一遍弥撒曲呢。”“多好的唱经人呀,”那一个又说,“嗓子比他们的尖帽子还尖!在创作一支献给圣若望先生的弥撒曲以前,国王应当去问一问圣若望先生喜欢不喜欢人家用普罗旺斯省的口音来唱拉丁文的赞美诗。”“雇用西西里国王的那些该死的唱经人原来是为了这回事!”窗户下边人群中有个老妇人尖声嚷道。“我问问你,一场弥撒花了一千个巴黎利勿尔[22]。再说,而且还是在巴黎菜市场卖海鱼的地方进行呢!”“老太婆肃静!”卖鱼妇旁边有个板着脸孔的胖子捂着鼻子斥责道,“举行一场弥撒是挺应该的呀,你们总不希望国王再生病吧?”“说得好,吉尔·勒科尼阁下,王室皮货店老板!”盘踞在柱顶雕饰上的小个子学生喊道。

学生们听见王室皮货店老板这个倒霉称呼,就哄堂大笑起来。“勒科尼!吉尔·勒科尼!”有的喊道。“有角有毛的。”[23]另一个说。“哎,没问题!”柱顶上那个小子接口说。“有什么好笑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吉尔·勒科尼,是王宫总管若望·勒科尼的令弟,凡赛纳森林首席护林官马耶·勒科尼的公子,他们都是巴黎公民,父子两代都是新郎倌!”

玩笑越来越多。肥胖的皮货店老板一言不答,竭力要摆脱四面八方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他尽管又流汗又喘气也是枉然,就像一支想钻进木器里去的楔子,他的努力只能使他那由于羞耻和愤怒而涨红了的中风的大脸盘在周围人群中更加显眼。

周围的人中有个同他一样又矮又胖、一样道貌岸然的人来给他帮忙了。“大学生竟敢对一位市民这样讲话!在我们那时候,要是这样就得把他们先鞭打一顿再活活烧死!”

大伙儿嚷嚷开了。“哎呀,谁在唱这个调调?那不吉祥的猫头鹰是哪一个?”“瞧,我认得他,”一个说道,“那是安德里·米斯尼哀老板。”“因为他是大学区四个该骂的书店老板之一。”另一个说道。“在他的店铺里,什么都用四来计算,”第三个嚷道,“譬如说四个国家,四门学科,四个节日,四个医学家,四个选举人,四个书店老板。”“那就让‘四’见鬼去吧!”若望·孚罗洛说。“米斯尼哀,我们要烧掉你那些书!”“米斯尼哀,我们要揍你店里的那些伙计!”“米斯尼哀,我们要让你老婆伤心!”“那好心肠的胖胖的乌达德女士啊。”“要是她成了寡妇,她也还是又鲜艳又快活的!”“魔鬼把你们都抓去吧!”安德里·米斯尼哀老板嘀咕道。“住口,安德里老板!”依旧吊在柱顶雕饰上的若望说,“要不我就跌到你脑袋上来了!”

安德里老板举目一望,好像在目测柱子的高度和那滑稽家伙的体重,又把那体重和跌下来的速度相乘起来,算了一算,只好住口不响了。

战场上的主人若望又胜利地接着说下去:“我一定要这样干的,虽然我是一位副主教的老弟!”“我们大学区的人真是些好好先生,在这样一个日子,也不要求别人尊重我们的特权,到头来在市民区人家有五月树和篝火,在旧城区有愚人王和弗朗德勒使臣们,而在大学区却什么都没有!”“但是莫贝尔广场可够大的呢!”守在窗台上的学生里有一个说道。“打倒校长!打倒选民们和医学家们!”若望嚷道。“安德里老板的那些书呀,”另一个接着说,“今晚上应该拿到加雅田野里去烧起一堆篝火!”“还有书记们的桌子!”他旁边的人说。“还有教堂侍役们的棍棒!”“还有长老们的痰盂!”“还有医学家们的大肚皮!”“还有选民们的票箱!”“还有校长的那些凳子!”“打倒呀!”小若望用打雷般的声音嚷道,“打倒安德里老板、侍役们和书记们!打倒神学家们、医生们和发号施令的人们!打倒医学家们、选民们和校长!”“这真是世界的末日啦!”安德里喃喃说,一面把耳朵捂上。“说起校长,校长凑巧到广场来啦!”窗口上那群人里面有一个喊道。

这话是向那个正要朝广场转过身去的人说的。“真的是我们可敬的校长蒂博大师吗?”磨坊的若望·孚罗洛问道。他蜷缩在里边的一根柱子上,看不见外面发生的事。“对呀,对呀,”其余的人一齐回答,“就是他,真的是他,是校长蒂博大师。”

那的确是校长,他和大学区全体要员排着队去欢迎使臣们,此刻正从司法广场走过。拥挤在窗口的学生们用嘲笑和讽刺的鼓掌来迎接他们。走在同伴们前头的校长忍受了第一发排炮,这发排炮是够厉害的。“日安,校长先生,喂,日安呀!”“他到这儿干吗,这个老赌棍?难道他不再掷骰子了吗?”“他骑在骡子上摇摆得多厉害!骡子的耳朵还没有他的耳朵长呢!”“喂,日安,校长蒂博先生!幸运儿蒂博!老糊涂!老赌棍!”“上帝保佑你!昨晚你照常去掷双六[24]了么?”“啊,这张脸是多么衰老!那是因为爱玩爱赌,给扭歪了,抓破了,打伤了的呀!”“倒霉蛋蒂博,你这样背向大学区朝着市民区奔跑,想上哪儿去呀?”“他准是要上蒂博多代街[25]去找个住处!”磨坊的若望嚷道。

那群人全都重复这句嘲骂,一面雷鸣般地嚷叫,使劲地鼓掌。“你要到蒂博多代街找住处,不是吗,校长先生,从魔鬼那里来的赌棍?”

随后又轮到嘲笑那些要员们了。“打倒教堂侍役们!打倒权杖手[26]们!”“你说说,罗班·普斯潘,那个家伙是什么人?”“那是吉贝尔·德·许里,‘吉贝尔杜·德·索里亚科’[27],他是俄当学院的挂名校长。”“喂,这是我的鞋。你占的位置比我优越,把它朝他脸上扔去!”“今天可会有烂苹果丢到头上啦!”[28]“打倒那六个穿白袈裟的神学家!”“那边的几个就是神学家吗?我还当是圣热纳维埃夫学院为了胡尼采邑送给市民区的六只白鹅呢。”“打倒医生们!”“打倒乱七八糟的争论和玩笑!”“我向你行脱帽礼,圣热纳维埃夫学院的校长!你亏待了我,那可是确实的!他把我的名次,一个诺曼底人的,给了布尔日省人[29]小阿伽略·法札斯巴达,其实他是个意大利人。”“这可不公平呀,”所有的学生一齐嚷道。“打倒圣热纳维埃夫学院的校长!”“喂!若相·德·拉朵大师!喂,路易·达于耶!喂,朗贝·阿克特芒!”“让魔鬼勒死那个德国医生吧!”“还有圣小教堂那些戴黑头巾的神甫!”“还有那些穿灰毛皮袈裟的!”[30]“哎呀,艺术大师们!穿漂亮灰斗篷的人们!穿漂亮红斗篷的人们!”“这可就使校长有了一条漂亮尾巴啦!”“真像是一位去和大海举行婚礼的威尼斯公爵呀!”“喂,若望!圣热纳维埃夫司教会的会员们来啦!”“司教会会员们见鬼去吧!”“克洛德·绍尔长老!克洛德·绍尔博士!你是在找玛丽·拉·日法尔德吗?”“她是格拉蒡尼的芸香。”“她给流氓头儿铺床。”“她付出四个德尼埃[31]。”“或者光是嚷嚷。”[32]“你愿意她当面付给你吗?”“同学们,那是庇卡底的选举人西蒙·尚甘先生,他让老婆坐在马屁股上哪!”“骑士背后坐着黑色的悲伤。”[33]“好样的,西蒙先生!”“日安呀,选举人先生!”“晚安呀,选举人太太!”“他们什么都看得见可快活啦!”若望·梅朗狄诺感叹道,他依旧高踞在柱顶的花叶形雕饰上。

这当儿,该挨骂的大学区书店老板安德里·米斯尼哀凑到王室皮货商吉尔·勒科尼老板的耳边说道:“先生,我告诉你,这是世界的末日到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胡闹的学生。都怪本世纪那些该死的发明把一切都毁了。什么大炮呀、古炮呀、射击炮呀,尤其是印刷术——它是德国传过来的另一种瘟疫。手稿越多,书越多!印刷术败坏售书业。世界末日到了。”“这个呀!我从天鹅绒衣料的风行上也看得出来。”皮货商说道。

正在这时,响起了正午的钟声。“啊!……”人们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学生们不再出声了。接下去是一阵大骚动,一阵手忙脚乱,一阵使劲地咳嗽和用手绢的声音。人们各自调整位置,坐着或是踮起脚尖站着,或是聚到一处。然后是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伸着脖子,张着嘴,所有的眼睛一齐向那个大理石台子望去。那四个卫士依旧站在原处,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好像四座涂成彩色的塑像。人们又把眼睛朝那个为弗朗德勒使臣们准备好的看台望去。门依旧紧闭着,看台依旧空无一人。这群人从大清早就指望着三桩事:中午的到来、弗朗德勒使臣们以及圣迹剧。现在只有中午是按时到来了。

这太过分了啊。

人们又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直到一刻钟。什么也没有出现。看台上依旧空空如也,戏台上依旧毫无动静。人们的烦躁到这时变成了愤怒。怒冲冲的话起先真的还只是低声地回荡着。“开演圣迹剧呀!开演圣迹剧呀!”人们低声嘀咕着,所有的脑袋都在晃悠。一场风暴起初还只是轻轻地扫过人们的头顶,那是磨坊的若望使它发出了第一阵雷电。“开演圣迹剧!让弗朗德勒的使臣们见鬼去吧!”他像一条蛇似的绕着柱顶雕饰扭来扭去,使足劲大声喊道。

群众拍起手来。“开演圣迹剧!”他们又嚷道:“让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得马上给我们开演圣迹剧,”若望说,“要不然我可敢把法官吊起来,这件事就算是喜剧和寓言剧了。”“说得好,”人们嚷道,“咱们先把这几个卫士吊起来吧!”

一片响亮的欢呼随之而起。那四个可怜虫吓得脸色发白,面面相觑。人群朝他们涌过去,他们看见那道把他们同群众隔开的不大牢固的木栏杆,已经被挤得向里面弯过来了。

情况十分危急。“杀呀!杀呀!”四面八方一片喊声。

这当儿,我们在前面提起过的那幅帷幔忽然揭开,走出一个人来。人们一看见他就忽然停止了叫嚷,好像变戏法似的,这事把人们的愤怒变成了好奇心。“肃静!肃静!”

那个人相当不安,手脚颤抖,一直走到大理石台子边上连连鞠躬,走得离人们越近,那种鞠躬越发像是跪拜了。“公民先生们!”他说道,“公民女士们!我们十分荣幸地宣布,我们要当着红衣主教大人的面,演一出美妙的警世剧,剧名叫《圣母马利亚的裁判》。由我扮演朱庇特[34]。红衣主教大人刚才是在陪伴尊敬的奥地利公爵的使臣们,他们在波代门听大学校长的演讲被耽搁住了。等红衣主教大人一到场,我们马上开演。”

老实说,不用别的,单只这位朱庇特的突然出现,就使那四个卫士得救了。是不是因为我们有这荣幸把这故事编得那么好,所以才要我们在圣母面前承担责任,而不是为了反对我们,人家才在这个时候引用了这一惯用的训诫:但愿神不来干预[35]。再说大神朱庇特又穿扮得十分漂亮,没费力就吸引住了观众的注意,使他们安静了下来。朱庇特穿着一件金扣的黑天鹅绒铠甲,戴着一顶有白银镀金装饰的头盔,要不是那占了他双颊一半的又红又厚的胡须,要不是他手拿着钉有铁钉,饰有长短金箔条的涂金的硬纸卷(不难看出那是代表雷电的),要不是他那照希腊方式绑着饰带的肉色双脚的话,那么,他那副严厉的神态,真比得上贝里先生卫队里一个布列塔尼地方的射击手了。

二 比埃尔·甘果瓦

在这个人向观众致词的当儿,观众对他的服装所一致感到的满意和崇敬,统统被他的话赶跑了,刚一说出“等红衣主教大人一到场我们就开演”这个可悲的结尾,他的声音就淹没在人们的咒骂声中了。“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人们嚷着。在所有喧闹声中,大家听见若望·德·梅朗狄诺的声音好像从尼姆[36]的狂乱音乐里透出来的一片笛声:“马上开演!”这个青年学生尖着嗓子喊道。“打倒朱庇特和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另一些待在窗口的青年怒吼着。“马上开演寓意剧!”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立刻开演!马上开演!要不我们可要屠杀啦,可要把那些喜剧演员和红衣主教都杀死,绞死啦!”

那可怜的朱庇特吓呆了,脸孔变得惨白,手中的雷电掉落下来,他把头盔摘下拿在手里,战战兢兢地行着礼,结结巴巴地说道:“红衣主教大人……使臣们……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夫人……”他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终究是害怕给绞死的呀。

由于使群众等得太久而被他们绞死,或者由于没有等候红衣主教而被他绞死,从这两方面都只看到同一个深渊——也就是同一个绞刑架。

幸好有人来解救他,来替他做主了。

一个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台子近旁空地上的家伙,他那瘦长的身子完全被他倚着的柱子挡住了,谁都瞧不见他。这家伙长得高大,瘦削,面色苍白,头发金褐,虽然额头和双颊上都已经有了皱纹,可还是显得年轻,有明亮的眼睛和微笑的嘴唇,身穿破旧的黑哔叽衣服。他走到大理石台子跟前,向那可怜的受难者做了个手势,可是那一个正在为难,并没有注意。

这新来的人又向前跨了一步:“朱庇特,”他喊道,“我亲爱的朱庇特!”

那一位还是没听见。

这瘦长、漂亮的人终于不耐烦起来,几乎一直走到他的鼻子底下喊道:“米歇尔·吉博伦!”“谁在叫我?”朱庇特问道,仿佛刚从梦里惊醒。“是我呀。”穿黑衣服的人回答。“啊!”朱庇特说。“马上开演吧!”那一位说道,“让观众满足吧。我负责去请求法官的谅解,法官负责去请求红衣主教的谅解。”

朱庇特这才透了一口气。“公民先生们!”他用力向着还在朝他吼叫的观众喊道:“我们马上开演!”“朱庇特,向你致敬!公民们,喝彩吧!”[37]“好啊!好啊!”群众喊叫着。

人们使劲鼓掌叫好,朱庇特却已经退到帷幔后面,那帷幔被叫喊声震得还在颤动呢。

这时,那个像我们亲爱的老高乃依[38]所谓的巧妙地“平息了风暴”的陌生人,谦虚地退到了圆柱的阴影里去了,要不是站在最前面的两位年轻女士留意到他同米歇尔·吉博伦的谈话而把他喊了出来,他一定还是像先前那样悄没声地一动不动也无人看见地待在原处。“大师。”她们中的一位喊道,一面示意叫他走过去……“别叫了,亲爱的丽埃纳德,”她那位美丽的容光焕发的穿着漂亮的星期日服装的同伴说,“他并不是什么学者,他是个普通人,不用称大师,就称先生得了。”“先生。”丽埃纳德喊道。

陌生人从柱子那儿走过来了。“你们要我做什么,小姐们?”他热心地问。“啊,没有什么。”丽埃纳德困窘地说,“是我的同伴吉斯盖特·拉让新想同您说话。”“啊,不是这样,”吉斯盖特红着脸说,“因为丽埃纳德称呼您是大师,我告诉她说大家都叫您先生。”

两位女士低下了眼睛。那一位却只想把谈话继续下去,便微笑地看着她们问道:“那么你们并没有什么话同我谈吗,小姐们?”“啊,什么话也没有。”吉斯盖特回答。“没什么话。”丽埃纳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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