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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三十三)

宋史(三十三)试读:

列传第一百八十二

吴泳 徐范 李韶 王迈 史弥巩 陈埙 子蒙 赵与篲 李大同 黄庿 杨大异

吴泳,字叔永,潼川人。嘉定二年进士,历官为军器少监,行太府寺丞,行校书郎,升秘书丞兼权司封郎官,兼枢密院编修官,升著作郎,时暂兼权直舍人院。

轮对,言:“愿陛下养心,以清明约己,以恭俭进德,以刚毅发强,毋以旨酒违善言,毋以嬖御嫉壮士,毋以靡曼之色伐天性。杜渐防微,澄源正本,使君身之所自立者先有其地。夫然后移所留之聪明以经世务,移所舍之精神以强国政,移所用之心力以恤罢民,移所当省之浮费以犒边上久戍之士,则不惟可以消弭灾变,攘除奸凶,殄灭寇贼,虽以是建久安长治之策可也。”

他日入对,又言:“诵往哲之遗言,进谋国之上策,实不过曰内修政事而已。然所谓内修者,非但车马器械之谓也。衮职之阙,所当修也;官师之旷,所当修也;出令之所弗清,所当修也;本兵之地弗严,所当修也;直言敢谏之未得其职,所当修也;折冲御侮之弗堪其任,所当修也。陛下退修于其上,百官有司交修于其下,朝廷既正,人心既附,然后申警国人,精讨军实,合内修外攘为一事,神州赤县,皆在吾指顾中矣。”

火灾,应诏上封曰:“京城之灾,京城之所见也。四方有败,陛下亦得而见之乎?夫惨莫惨于兵也,而连年不戢,则甚于火矣。酷莫酷于吏也,而频岁横征,则猛于火矣。闽之民困于盗,浙之民困于水,蜀之民困于兵。横敛之原既不澄于上,包苴之根又不绝于下。譬彼坏木,疾用无枝,而内涸之形见矣。”

迁秘书少监,兼权中书舍人,寻迁起居舍人兼权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疏言:“世之识治体而忧时几者,以为天运将变矣,世道将降矣,国论将更矣,正人将引去而旧人将登用矣。执持初意,封植正论,兹非砥柱倾颓之时乎?若使廉通敏慧者专治财赋,淑慎晓畅者专御军旅,明清敬谨者专典刑狱,经术通明使道训典,文雅丽则使作训辞,秉节坚厉使备风宪,奉法循理使居牧守,刚直有守者不听其引去,恬退无竞者不听其里居,功名慷慨者不佚之以祠庭,言论闿爽者不置之于外服,随才器使,各尽其分,则短长小大,安有不适用者哉!”又言谨政体、正道揆、厉臣节、综军务四事。

权刑部尚书兼修玉牒,以宝章阁直学士知宁国府,提举太平兴国宫,进宝章阁学士,差知温州。赴官,道间闻温州饥,至处州,乞蠲租科降,救饿者四万八千有奇,放夏税一十二万有奇,秋苗二万八千有奇,病者复与之药。事闻,赐衣带鞍马。改知泉州,以言罢。所著有《鹤林集》。

徐范,字彝父,福州候官人。少孤,刻苦授徒以养母。与兄同举于乡,入太学,未尝以疾言遽色先人。

丞相赵汝愚去位,祭酒李祥、博士杨简论救之,俱被斥逐。同舍生议叩阍上书,书已具,有闽士亦署名,忽夜传韩侂胄将置言者重辟,闽士怖,请削名,范之友亦劝止之。范慨然曰:“业已书名矣,尚何变?”书奏,侂胄果大怒,谓其扇摇国是,各送五百里编管。范谪临海,与兄归同往,禁锢十余年。

登嘉定元年进士第。授清江县尉,辟江、淮制置司准备差遣。属边事纷纠,营砦子弟募隶军籍者未及涅,汹汹相惊。一夕,秉烛招刺千余人,踊跃争奋。差主管户部架阁,改太学录,迁国子监主簿。入对,言:“时平,不急之务、无用之官,犹当痛加裁节,矧多事之秋,所贵全万民之命,纾一时之急,独奈何坐视其无救而以虚文自蔽哉!愿惩既往之失,废无用之文,一意养民,以培国本。”

丐外,添差通判泽州。湖湘大旱,振救多所裨益。知邵武军,寻召赴行在,言:“功利不若道德,刑罚不若恩厚,杂伯不若纯王,异端不若儒术,谀佞不若直谏,便嬖不若正人,奢侈不若诗书,盘游不若节俭,玩好不若宵衣旰食,穷黩不若偃兵息民。是非两立,明白易见。几微之际,大体所关。积习不移,治道舛矣。”迁国子监丞,徙太常丞,权都官郎官,改秘书丞、著作郎、起居郎、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以朝奉大夫致仕。卒,赠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

李韶,字元善,弥逊之曾孙也。父文饶,为台州司理参军,每谓人曰:“吾司臬多阴德,后有兴者。”韶五岁,能赋梅花。嘉定四年,与其兄宁同举进士。调南雄州教授。校文广州,时有当国之亲故私报所业,韶却之。调庆元。丞相史弥远荐士充学职,韶不与。袁燮求学宫射圃益其居,亦不与,燮以此更敬韶。

以廉勤荐,迁主管三省架阁文字,迁太学正,改太学博士。上封事谏济王竑狱,且以书晓弥远,言甚恳到。又救太学生宁式,迕学官。丐外,添差通判泉州。郡守游九功素清严,独异顾韶。改知道州。葺周惇颐故居,录其子孙于学宫,且周其家。绍定四年,行都灾,韶应诏言事。提举福建市舶。会星变,又应诏言事。入为国子监丞,改知泉州兼市舶。

端平元年,召。明年,转太府寺丞,迁都官郎官,迁尚左郎官。未几,拜右正言。奏乞以国事、边防二事专委丞相郑清之、乔行简各任责。论汰兵、节财及襄、蜀边防。又论史嵩之、王遂和战异议,迄无成功,请出遂于要藩,易嵩之于边面,使各尽其才。史宅之将守袁州,韶率同列一再劾之。俱不报。乞解言职,拜殿中侍御史,辞,不允。奏曰:“顷同臣居言职者四人,未逾月徐清叟去,未三月杜范、吴昌裔免,独臣尚就列。清叟昨言‘三渐’,臣继其说,李宗勉又继之,陛下初不加怒,而清叟竟去,犹曰清叟倡之也。今臣与范、昌裔言,未尝不相表里,二臣出台,臣独留,岂臣言不加切于二臣邪?抑先去二臣以警臣,使知择而后言邪?清叟所言‘三渐’,臣犹以为未甚切。今国柄有陵夷之渐,士气有委靡之渐,主势有孤立之渐,宗社有阽危之渐,上下偷安,以人言为讳,此意不改,其祸岂直三渐而已。”

时魏了翁罢督予祠,韶讼曰:“了翁刻志问学,几四十年,忠言谠论,载在国史,去就出处,具有本末。端平收召,论事益切。去年督府之遣,体统不一,识者逆知其无功。了翁迫于君命,黾勉驱驰,未有大阙,襄州变出肘腋,未可以为了翁罪。枢庭之召,未几改镇,改镇未久,有旨予祠。不知国家四十年来收拾人才,烨然有称如了翁者几人?愿亟召还,处以台辅。”又劾奏陈洵益刑余腐夫,粗通文墨,扫除贱隶,窃弄威权,乞予洵益外祠。劾女冠吴知古在宫掖招权纳贿,宜出之禁庭。帝怒,韶还笏殿陛乞归。会祀明堂,雷电,免二相,韶权工部侍郎、正言,迁起居舍人。复疏洵益、知古,不报。辞新命,不许。应诏上封事,几数千言。帝谕左右曰:“李韶真有爱朕忧国之心。”凡三辞不获,以生死祈哀乞去。帝蹙额谓韶曰:“曲为朕留。”退,复累疏乞补外,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号称廉平。朝廷分遣部使者诸路称提官楮,韶疏极言其敝。

嘉熙二年,召。明年,上疏乞寝召命云:

端平以来,天下之患,莫大于敌兵岁至,和不可,战不能,楮券日轻,民生流离,物价踊贵,遂至事无可为。臣窃论以为必自上始,九重菲衣恶食,卧薪尝胆,使上下改虑易听,然后可图。今二患益深,虽欲效忠,他莫有以为说。此其不敢进者一。

史宅之,故相子,予郡,外议皆谓扳援之徒将自是复用,故尝论列至再。今圣断赫然,用舍由己,人才一变矣。环视前日在廷之臣,流落摈弃,臣虽欲贪进,未知所以处其身。此其不敢进者二。

始臣为郎,蜀受兵方亟,庙堂已遣小使至,特起嵩之于家,而言者攻击不已。臣妄论以为讲和固非策,而首兵亦岂能无罪。故居言路,首乞出高论者付以兵事,使稍知敌情者尝试其说于阃外。不知事势推移,遂竟罢废,而款敌无功者,白麻扬廷矣。或者将议臣前日有所附会。此臣重不敢进者三。

又臣昨弹内侍女冠,不行,退惟圣主高明,必不容其干政。然未几首相去位,臣亦出台,传闻其人谓臣受庙堂风旨,故决意丐外。今臣言迄不行,苟贪君命,窃恐或者讥臣向何所闻而去,今何所见而来。此臣重不敢进者四。

四年,诏趣赴阙,辞,迁户部侍郎,再辞,不许。五年,改礼部侍郎,辞,诏不允,令所在州军护遣至阙。嵩之遣人谓诏曰:“毋言济邸、宫媪、国本。”韶不答。上疏曰:“臣生长淳熙初,犹及见度江盛时民生富乐,吏治修举。事变少异,政归私门,绍定之末,元气索矣。端平更化,陛下初意岂不甚美。国事日坏,其人或罢或死,莫有为陛下任其责者。考论至是,天下事岂非陛下所当自任而力为乎?《左氏》载史墨言:‘鲁公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盖言所由来者渐矣。陛下临御日久,宜深思熟念,威福自己,谁得而盗之哉?舍此不为,悠悠玩忄妻,乃几于《左氏》所谓‘世从其失者。’”盖以世卿风嵩之也。疏出,嵩之不悦,曰:“治《春秋》人下语毒”当是时,杜范亦在列,二人廉直,中外称为“李、杜”。

兼侍讲,累辞,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辞,迁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三辞,不许。淳祐二年,疏言:“道揆之地,爱善类不胜于爱爵禄,畏公议不胜于畏权势。陛下以腹心寄之大臣,大臣以腹心寄之一二都司,恐不能周天下之虑。故以之用人,则能用其所知,岂能用其所不知;以之守法,则能守其所不与,必不能守于其所欲与。”又及济王、国本、宫媪。三上疏乞归,以宝章阁直学士知泉州,辞,乞畀祠,不许。既归,三辞,仍旧职提举鸿庆宫。

淳祐五年,韶被召,再辞,诏本州通判劝勉赴阙。迁礼部侍郎,三辞,迁权礼部尚书,复三辞,不许。入见,疏曰:“陛下改畀正权,并进时望,天下孰不延颈以觊大治。臣窃窥之,恐犹前日也。君子小人,伦类不同。惟不计近功,不急小利,然后君子有以自见;不恶闻过,不讳尽言,然后小人无以自托。不然,治乱安危,反覆手尔。”

又曰:“陛下所谋者嫔妃近习,所信者贵戚近亲。按《政和令》:‘诸国戚、命妇若女冠、尼,不因大礼等辄求入内者,许台谏觉察弹奏。’乞申严禁廷之籍,以绝天下之谤。世臣贵戚,牵联并进,何示人以不广也。借曰以才选,他时万一有非才者援是以求进,将何以抑之耶!”

又曰:“今土地日蹙者未反,人民丧败者未复,兵财止有此数,旦旦而理之,不过椎剥州县,朘削里闾。就使韩、白复生,桑、孔继出,能为陛下强兵理财,何补治乱安危之数,徒使国家负不韪之名。况议论纷然,贤者不过苟容而去,不肖者反因是以媒其身,忠言至计之不行,浅功末利之是计,此君子小人进退机括所系,何不思之甚也!”

又曰:“闻之道路,德音每下,昆虫草木咸被润泽,恩独不及于一枯胔。威断出,自公卿大夫莫敢后先,令独不行于一老媪。小大之臣积劳受爵,皆得以延于世,而国储君副,社稷所赖以灵长,独不蚤计而豫定。”又疏乞还,不许。兼侍读,三辞,不许。又三疏乞归。

时游似以人望用,然有牵制之者,韶奏云:“人主职论一相而已,非其人不以轻授。始而授之,如不得已,既乃疑之,反使不得有所为,是岂专任责成之体哉!所言之事不必听,所用之人不必从,疑畏忧沮,而权去之矣。”擢翰林学士兼知制诰、兼侍读,不拜,诏不许,又三辞,不许。

嵩之服除,有乡用之意,殿中侍御史章琰、正言李昂英、监察御史黄师雍论列嵩之甚峻,诏落职予祠。韶同从官抗疏曰:“臣等谨按《春秋》桓公五年书:‘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春秋之初,无君无亲者莫甚于郑庄。二百四十二年之经,未有云‘王伐国’者,而书‘王’书‘伐’,以见郑之无王,而天王所当声罪以致讨。未有书诸侯从王以伐者,而书三国从王伐郑,又见诸侯莫从王以伐罪,而三国之微者独至,不足伸天王之义,初不闻以其尝为王卿士而薄其伐。今陛下不能正奸臣之罪,其过不专在上,盖大臣百执事不能辅天子以讨有罪,皆《春秋》所不赦。乞断以《春秋》之义,亟赐裁处。”诏嵩之勒令致仕。既而嵩之进观文殿大学士,韶上疏争之甚力。未几,琰、昂英他有所论列,并罢言职。韶复上疏留之。

七年,韶十上疏丐去,以端明殿学士提举玉隆宫。时直学士院应亻繇、中书舍人赵汝腾拜疏留韶内祠,未报。韶陛辞,疏甚剀切,其略曰:“彼此相视,莫行其志,而剸裁庶政,品量人物,相与运于冥冥之中者,不得不他有人焉。是中书之手可束,而台谏之口可钤,朝廷之事所当力为,不可枚举,皆莫有任其责者,甚非所以示四方、一体统。”改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即出国门,力辞,道次三衢,诏趣受命,再辞,仍奉祠玉隆。

八年,被召,辞,不许。再辞,仍旧职奉祠万寿兼侍读,令守臣以礼趣行。又辞,不许。九年,仍奉祠玉隆。十一年,祠满再任。卒,年七十五。韶忠厚纯实,平粹简淡,不溺于声色货利,默坐一室,门无杂宾云。

王迈字贯之,兴化军仙游人。嘉定十年进士,为潭州观察推官。丁内艰,调浙西安抚司干官。考廷试,详定官王元春欲私所亲置高第,迈显擿其缪,元春怒,嗾谏官李知孝诬迈在殿庐语声高,免官。

调南外睦宗院教授。真德秀方守福州,迈竭忠以裨郡政。赴都堂审察,丞相郑清之曰:“学官掌故,不足凂吾贯之。”俄召试学士院,策以楮币,迈援据古今,考究本末,谓:“国贫楮多,弊始于兵。乾、淳初行楮币,止二千万,时南北方休息也。开禧兵兴,增至一亿四千万矣。绍定有事山东,增至二亿九千万矣。议者徒患楮穷,而弗惩兵祸,姑以今之尺籍校之,嘉定增至二十八万八千有奇。用寡谋之人,试直突之说,能发而不能收,能取而不能守。今无他策,核军实,窒边衅,救楮币第一义也。”又言:“修内司营缮广,内帑宣索多,厚施缁黄,滥予嫔御,若此未尝裁撙,徒闻有括田、榷盐之议者。向使二事可行,故相行之久矣。更化伊始,奈何取前日所不屑行者而行之乎?”又因楮以及时事,言:“君子之类虽进,而其道未行;小人之迹虽屏,而其心未服。”真德秀病危,闻迈所对,善之。

帝再相乔行简,或传史嵩之复用,迈上封事曰:“天下之相,不与天下共谋之,是必冥冥之中有为之地者。且旧相奸憸刻薄,天下所知,复用,则君子空于一网矣。”又言吴知古、陈洵益挠政。轮对,言:“君不可欺天,臣不可欺君,厚权臣而薄同气,为欺天之著。”迈由疏远见帝,空臆无隐,帝为改容。言者劾迈论边事过实,魏了翁侍经筵,为帝言惜其去,改通判漳州。禋祀雷雨,迈应诏言:“天与宁考之怒久矣。曲蘖致疾,妖冶伐性,初秋逾旬,旷不视事,道路忧疑,此天与宁考之所以怒也。隐、刺覆绝,攸、熹尊宠,纲沦法斁,上行下效,京卒外兵,狂悖迭起,此天与宁考之所以怒也。陛下不是之思,方用汉灾异免三公故事,环顾在廷,莫知所付。遥相崔与之,臣恐与之不至,政柄他有所属,此世道否泰,君子小人进退之机也。”于是台官李大同言迈交结德秀、了翁及洪咨夔以收虚誉,削一秩免。蒋岘劾迈前疏妄论伦纪,请坐以非所宜言之罪,削二秩。久之,复通判赣州,改福州、建康府、信州,皆不行。淳祐改元,通判吉州。右正言江万里袖疏榻前曰:“迈之才可惜,不即召,将有老不及之叹。”帝以为然。有尼之者,遂止。

知邵武军。在郡,诏以亢旱求言,迈驿奏七事,而以彻龙翔宫、立济王后为先。时郑清之再相,以左司郎官召,力辞。以直秘阁提点广东刑狱,亦辞,改侍右郎官,谏官焦炳炎论罢。予祠,卒,赠司农少卿。

迈以学问词章发身,尤练世务。易祓戒潭人曰:“此君不可犯。”夺势家冒占田数百亩以还民。李宗勉尝论迈,然迈评近世宰辅,至宗勉,必曰“贤相”。徐清叟与迈有违言,迈晚应诏,谓清叟有人望可用。世服其公云。

史弥巩,字南叔,弥远从弟也。好学强记。绍熙四年,入太学,升上舍。时弥远柄国,寄理不获试,淹抑十载。嘉定十年,始登进士第。

时李开鄂阃,知弥巩持论不阿,辟咨幕府事。寿昌戍卒失律,欲尽诛其乱者,乃请诛倡者一人,军心感服。改知溧水县,首严庠序之教。端平初,入监都进奏院。转对,有君子小人才不才之奏,护蜀保江之奏。嘉熙元年,都城火,弥巩应诏上书,谓修省之未至者有五。又曰:“天伦之变,世孰无之。陛下友爱之心亦每发见。洪咨夔所以蒙陛下殊知者,谓霅川之变非济邸之本心,济邸之死非陛下之本心,其言深有以契圣心耳,矧以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乃使不能安其体魄于地下,岂不干和气,召灾异乎?蒙蔽把握,良有以也。”

出提点江东刑狱。岁大旱,饶、信、南康三郡大侵,谓振荒在得人,俾厘户为五,甲乙以等第粜,丙为自给,丁籴而戊济,全活为口一百一十四万有奇。徽之休宁有淮民三十余辈,操戈劫人财,逮捕,法曹以不伤人论罪。弥巩曰:“持兵为盗,贷之,是滋盗也。”推情重者僇数人,一道以宁。饶州兵籍溢数,供亿不继,请汰冗兵。令下,营门大噪。乃呼诸校谓曰:“汰不当,许自陈,敢哗者斩。”咸叩头请罪,诸营帖然,禀给亦大省。召为司封郎中,以兄子嵩之入相,引嫌丐祠,遂以直华文阁知婺州。时年已七十,丐祠,提举崇禧观。里居绝口不道时事。卒,年八十。真德秀尝曰:史南叔不登宗衮之门者三十年,未仕则为其寄理,已仕则为其排摈,皭然不污有如此。

五子,长肯之,终刑部郎官,能之、有之、胄之俱进士。肯之子蒙卿,咸淳元年进士,调江阴军教授,蚤受业色川阳恪,为学淹博,著书立言,一以朱熹为法。

陈埙,字和仲,庆元府鄞人。大父叔平与同郡楼钥友善,死,钥哭之。埙才四岁,出揖如成人。钥指盘中银杏使属对,埙应声曰:“金桃。”问何所据?对以杜诗“鹦鹉啄金桃。”钥竦然曰:“亡友不死矣。”长受《周官》于刘著,顷刻数千百言辄就。试江东转运司第一,试礼部复为第一。

嘉定十年,登进士第。调黄州教授。丧父毁瘠,考古礼制时祭、仪制、祭器行之。忽叹曰:“俗学不足学。”乃师事杨简,攻苦食淡,昼夜不怠。免丧,史弥远当国,谓之曰:“省元魁数千人,状元魁百人,而恩数逾等,盍令省元初授堂除教授,当自君始。”埙谢曰:“庙堂之议甚盛,举自埙始,得无嫌乎?”径部注处州教授以去,士论高之。

理宗即位,诏求言,埙上封事曰:“上有忧危之心,下有安泰之象,世道之所由隆。上有安泰之心,下有忧危之象,世道之所由污。故为天下而忧,则乐随之。以天下为乐,则忧随之。有天下者,在乎善审忧乐之机而已。今日之敝,莫大于人心之不合,纪纲之不振,风俗之不淳,国敝人偷而不可救。愿陛下养之以正,励之以实,莅之以明,断之以武。”而埙直声始著于天下。与郡守高似孙不合,去,归奉其母。召为太学录,逾年始至。转对,言:“天道无亲,民心难保。日月逾迈,事会莫留。始之锐,久则怠。始之明,久则昏。垂拱仰成,盛心也,不可因以负有为之志。遵养时晦,至德也,不可因以失乘时之机。”上嘉纳之。迁太学博士,主宗正寺簿。都城火,埙步往玉牒所,尽藏玉牒于石室。诏迁官,不受。应诏言应上天非常之怒者,当有非常之举动,历陈致灾之由。又有吴潜、汪泰亨上弥远书,乞正冯榯、王虎不尽力救火之罪,及行知临安府林介、两浙转运使赵汝惮之罚。人皆壮之。

迁太常博士,独为袁燮议谥,余皆阁笔,因叹曰:“幽、厉虽百世不改,谥有美恶,岂谀墓比哉?”会朱端常子乞谥,埙曰:“端常居台谏则逐善类,为藩牧则务刻剥,宜得恶谥,以戒后来。”乃谥曰荣愿。议出,宰相而下皆肃然改容。考功郎陈耆覆议,合宦者陈洵益欲改,埙终不答。

李全在楚州有异志,埙以书告弥远:“痛加警悔,以回群心。蚤正典刑,以肃权纲。大明黜陟,以饬政体。”不纳。未几,贾贵妃入内,埙又言:“乞去君侧之蛊媚,以正主德;从天下之公论,以新庶政。”弥远召埙问之曰:“吾甥殆好名邪?”埙曰:“好名,孟子所不取也。夫求士于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士于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耳。”力丐去,添差通判嘉兴府。弥远卒,召为枢密院编修官。入对,首言:“天下之安危在宰相。南渡以来,屡失机会。秦桧死,所任不过万俟禼、沈该耳。侂胄死,所任史弥远耳。此今日所当谨也。”次言:“内廷当严宦官之禁,外廷当严台谏之选。”于是洵益阴中之,监察御史王定劾埙,出知常州,改衢州。

寇卜日发漈坑,遵江山县而东。埙获谍者,即遣人致牛酒谕之曰:“汝不为良民而为劫盗,不事耒耜而弄甲兵,今享汝牛酒,冀汝改业,否则杀无赦。”于是自首者日以百数,献器械者重酬之,遂以溃散。改提点都大坑冶,徙福建转运判官。侍御史蒋岘常与论《中庸》,不合,又劾之。主管崇道观。逾年,迁浙西提点刑狱。岁旱,盗起,捕斩之,盗惧徙去。安吉州俞垓与丞相李宗勉连姻,恃势黩货,埙亲按临之。弓手戴福以获潘丙功为副尉,宗勉倚之为腹心,盗横贪害,埙至,福闻风而去。贻书宗勉曰:“埙治福,所以报丞相也。传间实走丞相,贤辅弼不宜有此。”宗勉答书曰:“福罪恶贯盈,非君不能治。宗勉虽不才,不敢庇奸凶。惟君留意。”及获福豫章,众皆欲杀之,埙曰:“若是则刑滥矣。”乃加墨徇于市,囚之圜土。以吏部侍郎召,及为国子司业,诸生咸相庆,以为得师。

未几,兼玉牒检讨、国史编修、实录修撰,乃辞兼史馆。历陈境土之蹙,民生之艰,国计之匮,“既无经理图回之素,惟有感动转移之策,必有为之本者,本者何?复此心之妙耳”。又言:“履泰安而逸乐者,有习安致危之理。因艰危而克惧者,有虑危图安之机。明用舍以振纪纲,躬节俭以汰冗滥,屏奸妄以厉将士,抑贵近以宽粜,结乡社以防窃发,黜增创以培根本。今任用混殽,薰莸同器,遂使贤者耻与同群。”谏议大夫金渊见之,怒。埙乞补外,不许,又辞免和籴转官赏,亦不许。知温州,未上,以言罢。

埙家居,时自娱于泉石,四方学者踵至。轻财急义,明白洞达,一言之出,终身可复。忽卧疾,戒其子抽架上书占之,得《吕祖谦文集》,其《墓志》曰:“祖谦生于丁巳岁,没于辛丑岁。”埙曰:“异哉!我生于庆元丁巳,今岁在辛丑,于是一甲矣。吾死矣夫!”

子蒙,年十八,上书万言论国事。吴子良奇之,妻以女。为太府寺主簿。入对,极言贾似道为相时国政阙失,文多不录。为淮东总领,似道诬以贪污,贬建昌军簿,录其家,惟青毡耳。德祐初,礼部侍郎李珏乞放便,以刑部侍郎召,不赴,卒。

赵与篲,字德渊,太祖十世孙。居湖州。嘉定十三年进士。历官差主管官告院,迁将作监主簿,差知嘉兴府,迁知大宗正兼权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寻为都官郎官,加直宝章阁、两浙转运判官。进焕章阁、知庆元府,主管沿海制置司公事,拜司农少卿,仍兼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副使。迁浙西提点刑狱,授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拜司农卿兼知临安府,主管浙西安抚司公事,权刑部侍郎兼详定敕令官,权兵部侍郎,迁户部侍郎,权户部尚书,时暂兼吏部尚书,寻为真,兼户部尚书,时暂兼浙西提举常平,加端明殿学士、提领户部财用,皆依旧兼知临安府。与执政恩泽,加资政殿大学士。以观文殿学士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知平江府兼淮、浙发运使,时暂兼权浙西提点刑狱;授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江东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行宫留守,节制和州、无为军、安庆府三郡屯田使;时暂兼权扬州、两淮安抚制置使,改兼知扬州,寻兼知镇江府,兼淮东总领,提举洞霄宫;复为淮、浙发运使,差知平江府,特转两官致仕。景定元年八月,卒,特赠少师。与篲所至急于财利,几于聚敛之臣矣。

李大同,字从仲,婺州东阳人。嘉定十六年进士。历官为秘书丞兼崇政殿说书,拜右正言兼侍讲。疏言:“赵、冀分野,乃有荧惑犯填星之变,则我师之出,岂无当长虑而却顾者。故臣愿陛下勿以星文为小异而或加忽。一话一语,一政一事,必求有以格天心而弭灾变。至于进兵攻讨,尤切谨重。”迁太常少卿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兼侍讲,兼权侍立修注官,迁起居郎,拜殿中侍御史,权刑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选吏部侍郎,进工部尚书,以宝谟阁直学士知平江府,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乞致仕,不许,后卒于家。

黄庿,字子耕,隆兴分宁人。尝从郭雍、朱熹学,熹深期之,而庿亦以道自任,反复论辨,必无所疑然后止。举太学进士,为瑞昌主簿,监文思院,知卢阳县,五溪獠犷悍,庿为诗谕之,獠感悦,有公事莫敢违。

通判处州,经、总制有额无钱,俗号殿最纲,庿会十年中成赋酌取之,阁免逋负,钱额钧等,独以最闻。主管官告院、大理寺簿、军器监丞,岁余三迁,庿乃不乐。间行西湖,慨然曰:“我昔在南、北山,一水一石,无不自题品,今无复情味,何邪?”

丐外,知台州。谢良佐子孙居台者既播越流落,庿求之民间,收而教之。勤苦夙夜,先劝后禁,讼牒销缩,郡称平治。为济粜仓,为抵当库,葬民之栖寄暴露者为棺千五百,置养济院,又创安济坊以居病囚,皆自有子本钱,使不废。故叶适谓庿条目建置,忧民如家。迁袁州,哭从弟哀甚,得疾卒。所著有《复斋集》。

杨大异,字同伯,唐天平节度使汉公之后,十世祖祥避地醴陵,因家焉。祥事亲孝,亲亡哀毁,泣尽继以血,庐墓终身,有白芝、白乌、白兔之瑞。事闻于朝,褒封至孝公,赐名木植墓道,以旌其孝。大异从胡宏受《春秋》大义。登嘉定十三年进士第。授衡阳主簿,有惠政。经龙泉尉,摄邑令。适岁饥,提刑司遣吏和籴米二万石于邑,米价顿增,民乏食,大异即以提刑司所籴者如价发粜,民甚德之。提刑赵与篲大怒,捃其罪弗得,坐以方命,移安远尉。

邑有峒寇扰民,官兵致讨,积年弗获,檄大异往治之。大异以一仆负告身自随,肩舆入贼峒,传呼尉至,贼露刃成列以待,徐谕以祸福,皆伏地叩头,愿改过自新。留告身为质,偕其渠魁数辈出降。以赏迁吉州户曹,改广西经干,复以弭盗赏,除四川制置司参议官。北兵入成都,大异从制置使丁黼巷战,兵败,身被数创死,阖门皆遇难。诘旦,其部曲窃往瘗之,大异复苏,负以逃,获免。进朝奉郎,宰石门县,就除通判溧阳,摄州事,皆有惠政。去官之日,老弱攀号留之,大异易服潜去。擢知登闻鼓院,迁大理寺丞,平反冤狱者七。召对,极言时政得失,迕宰相意,出知澧州。理宗曰:“是四川死节更生者杨大异耶?论事剀切,有用之材也。何遽出之?”对曰:“是人尤长于治民。”命予节兼庾事,进直秘阁、提点广东刑狱兼庾事。

时常平司逋负山积,械系追索,奸蠹百出。大异与之约,悉纵遣之,负者如期毕输,吏无所容其奸。访张九龄曲江故宅,建相江书院,以祀九龄。改提点广西刑狱兼漕、庾二司,所至奸吏屏息,寇盗绝迹。凡可以为民兴利除害者,必奏行之。复建宣成书院祀张栻、吕祖谦。广海幅员数千里,道不拾遗,报政为最。未六十即丐致仕,不允,章四上,除秘阁修撰、太中大夫,提举崇禧观、醴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归里第,与居民无异,学者从之,讲肄谆谆,相与发明经旨,条析理学。食祠禄者二十四年,卒,年八十二。子霆、霖。霆在《忠义传》。

论曰:正论之在天下,未尝亡也。徐范之于韩侂胄,吴泳、李韶、王迈之于史氏,皆能无所回挠,正色直言。至于史弥巩则弥远之弟,陈埙其甥也,不以私亲而废天下之公论。抑孟子所谓“寡助之至”者欤?赵与篲扬历最久,甘为聚敛之臣。李大同以乡人乔行简为相,荐起之。黄庿出仕,以恤民尊贤为急,可谓知本。大异节义如此,宜其善政之著称于世也。

列传第一百八十三

陆持之 徐鹿卿 赵逢龙 赵汝腾 孙梦观 洪天锡 黄师雍 徐元杰 孙子秀 李伯玉

陆持之,字伯微,知荆门军九渊之子也。七岁能为文。九渊授徒象山之上,学者数百人,有未达,持之为敷绎之。荆门郡治火,持之仓卒指授中程,九渊器之。

韩侂胄将用兵,持之忧时之怿,乃历聘时贤,将有以告,见徐谊于九江,时议防江,持之请择僚吏察地形,孰险而守,孰易而战,孰隘而伏,毋专为江守。具言:“自古兴事造业,非有学以辅之,往往皆以血气盛衰为锐惰。故三国、两晋诸贤,多以盛年成功名。公更天下事变多矣,未举一事,而朝思夕惟,利害先入于中,愚恐其为之难也。”谊怃然。又之鄂谒薛叔似、项安世,之荆谒吴猎,争欲留之,寻皆谢归。著书十篇,名《戆说》。

嘉定三年,试江西转运司预选,常平使袁燮荐于朝,谓持之议论不为空言,缓急有可倚仗。不报。豫章建东湖书院,连帅以书币强起持之长之。嘉定十六年,宁宗特诏持之秘书省读书,固辞,不获。既至,又诏以迪功郎入省,乞归,不许。理宗即位,转修职郎,差干办浙西安抚司,以疾请致仕,特命改通直郎。所著有《易提纲》、《诸经杂说》。

徐鹿卿,字德夫,隆兴丰城人。博通经史,以文学名于乡,后进争师宗之。嘉定十六年,廷试进士,有司第其对居二,详定官以其直抑之,犹置第十。

调南安军学教授。张九成尝以直道谪居,鹿卿摭其言行,刻诸学以训。先是周惇颐、程颢与其弟颐皆讲学是邦,鹿卿申其教,由是理义之学复明。立养士纲条,学田多在溪峒,异时征之无艺,农病之,鹿卿抚恤,无逋租者。其后盗作,环城屋皆毁,惟学宫免,曰:“是无挠我者。”

辟福建安抚司干办公事。会汀、邵寇作,鹿卿赞画备御,动中机会。避寇者入城,多方振济,全活甚众。郡多火灾,救护有方。会都城火,鹿卿应诏上封事,言积阴之极,其征为火,指言惑嬖宠、溺燕私、用小人三事尤切。真德秀称其气平论正,有忧爱之诚心。改知尤溪县。德秀守泉,辟宰南安,鹿卿以不便养辞。德秀曰:“道同志合,可以拯民,何惮不来?”鹿卿入白其母,欣然许之。既至,首罢科敛之无名者,明版籍,革预借,决壅滞,达冤抑,邑以大治。德秀寻帅闽,疏其政以劝列邑。岁饥,处之有法,富者乐分,民无死徙。最闻,令赴都堂审察。以母丧去。

诏服阕赴枢密禀议,首言边事、楮币。主管官告院,干办诸司审计司。故相子以集英殿修撰食祠禄,又帮司农少卿米麦,鹿卿曰:“奈何为一人坏成法。”持不可。迁国子监主簿。入对,陈六事,曰:“洗凡陋以起事功,昭劝惩以收主柄,清班著以储实才,重藩辅以蔽都邑,用闽、越舟师以防海,合东南全力以守江。”上皆嘉纳。改枢密院编修官,权右司,赞画二府,通而守法。会右史方大琮、编修刘克庄、正字王迈以言事黜,鹿卿赠以诗,言者并劾之,太学诸生作《四贤诗》。知建昌军,未上,而崇教、龙会两保与建黎原、铁城之民修怨交兵,鹿卿驰书谕之,敛手听命。既至,则宽赋敛,禁掊克。汰赃滥,抑强御,恤寡弱,黥黠吏,训戍兵,创百丈砦,择兵官,城属县,治行大孚,田里歌诵。

督府横取秋苗斛面,建昌为米五千斛。鹿卿争之曰:“守可去,米不可得。”民恐失鹿卿,请输之以共命。鹿卿曰:“民为守计则善矣。守独不为民计乎?”卒争以免。召赴行在,将行,盗发南丰,捕斩渠首二十人,余不问。擢度支郎官兼右司。入对,极陈时敝。改侍右郎官兼敕令删修官,兼右司。鹿卿又言当时并相之敝。宰相以甘言诱鹿卿,退语人曰:“是牢笼也,吾不能为宰相私人。”言者以他事诋鹿卿,主管云台观。越月,起为江东转运判官。岁大饥,人相食,留守别之杰讳不诘,鹿卿命掩捕食人者,尸诸市。又奏援真德秀为漕时拨钱以助振给,不报。遂出本司积米三千余石减半贾以粜,及减抵当库息,出缗钱万有七千以予贫民,劝居民收字遗孩,日给钱米,所活数百人。宴集不用乐。

会岳珂守当涂,制置茶盐,自诡兴利,横敛百出,商旅不行,国计反屈于初。命鹿卿核之,吏争窜匿。鹿卿宽其期限,躬自钩考,尽得其实。珂辟置贪刻吏,开告讦以罔民,没其财,民李士贤有稻二千石,囚之半岁。鹿卿悉纵舍而劝以其余分,皆感泣奉命。珂罢,以鹿卿兼领太平,仍暂提举茶盐事。弛苛征,蠲米石、芜湖两务芦税。江东诸郡飞蝗蔽天,入当涂境,鹿卿露香默祷,忽飘风大起,蝗悉度淮。之杰密请移鹿卿浙东提点刑狱,加直秘阁兼提举常平。鹿卿言罢浮盐经界硷地,先撤相家所筑,就捕者自言:“我相府人。”鹿卿曰:“行法必自贵近始。”卒论如法。丞相史弥远之弟通判温州。利韩世忠家宝玩,籍之,鹿卿奏削其官。

初,鹿卿檄衢州推官冯惟说决婺狱,惟说素廉平,至则辨曲直,出淹禁。大家不快其为,会乡人居言路,乃属劾惟说。州索印纸,惟说笑曰:“是犹可以仕乎?”自题诗印纸而去。衢州郑逢辰以缪举,鹿卿以委使不当,相继自劾,且共和其诗。

御史兼二人劾罢之。及知泉州,改赣州,皆辞。迁浙西提点刑狱、江淮都大坑冶,皆以病固辞,遂主管玉局观。及召还,又辞,改直宝章阁知宁国府,提举江东常平,又辞。

淳祐三年,以右司召,犹辞。丞相杜范遗书曰:“直道不容,使人击节。君不出,岂以冯惟说故耶?惟说行将有命矣。”鹿卿乃出。擢太府少卿兼右司。入对,请定国本、正纪纲、立规模,“时事多艰,人心易摇,无独力任重之臣,无守节伏义之士,愿蚤决大计”。上嘉纳之。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兼崇政殿说书。逾年,兼权吏部侍郎。时议使执政分治兵财,鹿卿执议不可。以疾丐祠,迁右文殿修撰、知平江府兼发运副使。力丐祠,上谕丞相挽留之。召权兵部侍郎,固辞,上令丞相以书招之,鹿卿至,又极言君子小人,切于当世之务。兼国子祭酒,权礼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讲,兼权给事中。鹿卿言“琐闼之职无所不当问,比年命下而给舍不得知,请复旧制”。从之。

上眷遇冞笃而忌者浸多,有撰伪疏托鹿卿以传播,历诋宰相至百执事,鹿卿初不知也,遂力辨上前,因乞去,上曰:“去,则中奸人之计矣。”令临安府根捕,事连势要,狱不及竟。迁礼部侍郎。累疏告老,授宝章阁待制、知宁国府,而引年之疏五上,不允,提举鸿禧观,遂致仕,进华文阁待制。卒,遗表闻,赠四官。

鹿卿居家孝友,喜怒不形,恩怨俱泯,宗族乡党,各得欢心。居官廉约清峻,豪发不妄取,一庐仅庇风雨。所著有《泉谷文集》、奏议、讲义、《盐楮议政稿》、《历官对越集》,手编《汉唐文类》、《文苑菁华》,谥清正。

赵逢龙,字应甫,庆元之鄞人。刻苦自修,为学淹博纯实。登嘉定十六年进士第。授国子正、太学博士,历知兴国、信、衢、衡、袁五州,提举广东、湖南、福建常平。每至官,有司例设供张,悉命撤去,日具蔬饭,坐公署,事至即面问决遣。为政务宽恕,抚谕恻怛,一以天理民彝为言,民是以不忍欺。居官自常奉外,一介不取。民赋有逋负,悉为代输。尤究心荒政,以羡余为平籴本。迁将作监,拜宗正少卿兼侍讲。凡道德性命之蕴,礼乐刑政之事,缕缕为上开陈。疏奏甚众,稿悉焚弃。年八十有八终于家。

逢龙家居讲道,四方从游者皆为钜公名士。丞相叶梦鼎出判庆元,修弟子礼,常谓师门庳陋,欲市其邻居充拓之。逢龙曰:“邻里粗安,一旦惊扰,彼虽勉从,我能无愧于心!”逢龙寡嗜欲,不好名,扬历日久,泊然不知富贵之味。或问何以裕后,逢龙笑曰:“吾忧子孙学行不进,不患其饥寒也。”

赵汝腾,字茂实,宗室子也。居福州。宝庆二年进士。历官差主管礼、兵部架阁,迁籍田令,召试馆职,授秘书省正字,升校书郎,寻升秘书郎兼史馆校勘。轮对,言节用先自乘舆宫掖始。兼玉牒所检讨官,以直焕章阁知温州,进直徽猷阁、江东提点刑狱,又进直宝文阁,差知婺州。召赴阙,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升起居郎,时暂兼权吏部侍郎,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讲,迁吏部侍郎兼侍讲,权工部尚书兼权中书舍人,皆兼同修撰,以左司谏陈垓论罢。召为礼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入奏,言:“前后奸谀之臣,伤善害贤,自取穹官要职,何益于陛下,而深损于圣德。兴利之臣,移东就西,顺适宫禁,自遂溪壑无厌之欲,何益于陛下,而深戕于国脉。则陛下私惠群小之心,可以息矣。”又言:“陛下有用君子之名,无用君子之实。”

兼直学士院,拜翰林学士兼知制诰,兼侍读。辞归故里,累召,力辞,以龙图阁学士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召至阙,以端明殿学士提举佑神观,兼翰林学士承旨,知泉州、知州南外宗正事,复提举佑神观兼侍读。兼翰林学士承旨。景定二年,卒,遗表上,特赠四官。

孙梦观,字守叔,庆元府慈溪人。宝庆二年进士。调桂阳军教授、浙西提举司干办公事,差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为武学谕。轮对,言:“人主不容有所惮,尤不容有所玩,惮则有言而不能容,玩则虽容其言而不能用。”力请外,添差通判严州,主管崇道观,召为武学博士、太常寺丞兼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大宗正丞兼屯田郎官、将作少监。知嘉兴府,仍旧班兼右司郎官、将作监。转对,极言:“风宪之地,未闻有十八疏攻一竦者。封驳之司,未闻有三舍人不肯草制者。道揆不明,法守滋乱,天下之权将有所寄,而倒持之患作。”当路者滋不悦。出知泉州兼提举市舶,改知宁国府。蠲逋减赋,无算泛入者尽籍于公帑。户部遣官督赋,急若星火,阖郡皇骇,莫知为计。梦观曰:“吾宁委官以去,毋宁病民以留。”力丐祠,且将以府印牒所遣官,所遣官闻之夜遁。他日梦观去宁国,人言之为之流涕。

丞相董槐召还,帝问江东廉吏,槐首以梦观对,帝说,乃迁司农少卿兼资善堂赞读。轮对,谓:“今内外之臣,恃陛下以各遂其私,而陛下独一无可恃,可为寒心!”次论:“郡国当为斯民计,朝廷当为郡国计。乞命大臣应自前主计之臣夺州县之利而归版曹者,复归所属,庶几郡国蒙一分之宽,则斯民亦受一分之赐。”帝善其言。迁太府卿、宗正少卿,兼给事中、起居舍人、起居郎。八上章辞免,以监察御史吴燧论罢,直龙图阁与祠,授秘阁修撰、江淮等路提点铸钱司公事。甫至官,即复召为起居郎兼侍右侍郎、给事中兼赞读,兼国子祭酒,权吏部侍郎。奏事抗论益切,以宠赂彰、仁贤逝、货财偏聚为言,且谓“未易相之前,敝政固不少;既易相之后,敝政亦自若。”在廷之士皆危之。梦观曰:“吾以一布衣蒙上恩至此,虽捐躯无以报,利钝非所计也。”

力求补外,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蠲租税,省刑罚,郡人徐清叟、蔡抗以为有古循吏风。民有梦从者甚郡,迎祠山神,出视之则梦观也。俄而梦观得疾,口授遗表,不忘规谏,遂卒。帝悼惜久之,赙银帛三百。梦观退然若不胜衣,然义所当为,奋往直前;其居败屋数间,布衣蔬食,而重名节云。

洪天锡,字君畴,泉州晋江人。宝庆二年进士。授广州司法。长吏盛气待僚属,天锡纠正为多。丁内艰,免丧,调潮州司理。势家夺民田,天赐言于守,还之。

帅方大琮辟真州判官,留置幕府。改秩知古田县。行乡饮酒礼。邑剧,牒诉猥多,天锡剖决无留难。有倚王邸势杀人者,诛之不少贷。调通判建宁府。大水,擅发常平仓振之。擢诸司粮料院,拜监察御史兼说书。累疏言:“天下之患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劾董宋臣、谢堂、厉文翁,理宗力护文翁,天锡又言:“不斥文翁,必为王府累。”上令吴燧宣谕再三,天锡力争,谓:“贵幸作奸犯科,根柢蟠固,乃迟回护惜,不欲绳以法,势焰愈张,纪纲愈坏,异时祸成,虽欲治之不可得矣。”上又出御札,俾天锡易疏,欲自戒饬之。天锡又言:“自古奸人虽凭怙,其心未尝不畏人主之知,苟知之而止于戒饬,则凭怙愈张,反不若未知之为愈也。”章五上,出关待罪。诏二人已改命,宋臣续处之。天锡言:“臣留则宋臣去,宋臣留则臣当斥,愿早赐裁断。”越月,天雨土,天锡以其异为蒙,力言阴阳君子小人之所以辨,又言修内司之为民害者。

蜀中地震,浙、闽大水,又言:“上下穷空,远近怨疾,独贵戚巨阉享富贵耳。举天下穷且怨,陛下能独与数十人者共天下乎?”会吴民仲大论等列诉宋臣夺其田,天锡下其事有司,而御前提举所移文谓田属御庄,不当白台,仪鸾司亦牒常平。天锡谓:“御史所以雪冤,常平所以均役,若中贵人得以控之,则内外台可废,犹为国有纪纲乎?”乃申劾宋臣并卢允升而枚数其恶,上犹力护之。天锡又言:“修内司供缮修而已,比年动曰‘御前’,奸赃之老吏,迹捕之凶渠,一窜名其间,则有司不得举手,狡者献谋,暴者助虐,其展转受害者皆良民也。愿毋使史臣书之曰:‘内司之横自今始。’”疏上至六七,最后请还御史印,谓:“明君当为后人除害,不当留患以遗后人。今朝廷轻给舍台谏,轻百司庶府,而北司独重,仓卒之际,臣实惧焉。”言虽不果行,然终宋世阉人不能窃弄主威者,皆天锡之力,而天锡亦自是去朝廷矣。改大理少卿,再迁太常,皆不拜。

改广东提点刑狱,五辞。明年,起知潭州,久之始至官。戢盗贼,尊先贤,逾年大治。直宝谟阁,迁广东转运判官,决疑狱,劾贪吏,治财赋,皆有法。召为秘书监兼侍讲,以聩辞,升秘阁修撰、福建转运副使,又辞。度宗即位,以侍御史兼侍读召,累辞,不许,在道间,监察御史张桂劾罢之。乃疏所欲对病民五事:曰公田,曰关子,曰银纲,曰盐钞,曰赋役。又言:“在廷无严惮之士,何以寝奸谋?遇事无敢诤之臣,何以临大节?人物稀疏,精彩销耎,隐惰惜已者多,忘身徇国者少。”进工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加显文阁待制、湖南安抚使、知潭州,改潭州,皆力辞。

又明年,改福建安抚使,力辞,不许。亭户买盐至破家陨身者,天锡首罢之,民作佛事以报。罢荔枝贡。召为刑部尚书,诏宪守之臣趣行无虚日,不起。久之,进显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三降御札趣之,又力辞。逾年,进华文阁直学士,仍旧宫观,寻致仕,加端明殿学士,转一官。疾革,草遗表以规君相。上震悼,特赠正议大夫,谥文毅。

天锡言动有准绳,居官清介,临事是非不可回折。所著奏议、《经筵讲义》,《进故事》、《通祀辑略》、《味言发墨》、《阳岩文集》。

黄师雍,字子敬,福州人。少从黄斡学。入太学。宝庆二年,举进士。诏为楚州官属。出盗贼白刃之冲,不畏不慑。李全反状已露,师雍密结忠义军别部都统时青图之,谋泄,全杀青,师雍不为动,全亦不加害。秩满,朝议褒异,师雍耻出史弥远门,不往见之。调婺州教授,学政一以吕祖谦为法。李完勉、赵必愿、赵汝谈皆荐之。

师雍慕徐侨有清望,欲谒之,会其有召命,师雍曰:“今不可往也。”侨闻而贤之,至阙,以其学最闻,宗勉在政府,力言于丞相乔行简,行简已许以朝除。师雍以书见行简,劝其归老,行简不悦,宗勉之请遂格。

知遂之龙溪,转运使王伯大上其邑最。行简罢,宗勉与史嵩之入相,召师雍审察,将至而宗勉卒。嵩之延师雍,密示相亲意,师雍不领;迁粮料院,又曰:“料院与相府密迩,所以相处。”师雍亦不领。嵩之独相,权势浸盛,上下惧祸,未有发其奸者。博士刘应起首疏论嵩之,帝感悟,思逐嵩之。师雍与应起相善,故嵩之疑师雍左右之,讽御史梅杞击师雍,差知兴化军,旋夺之,改知邵武军。及应起为监察御史,师雍迁宗正寺簿,寻亦拜监察御史。首疏削金渊秩,送外居住。再疏斥赵纶、项容孙、史肯之。嵩之终丧,正言李昴英、殿中侍御史章琰共疏乞窜斥之,师雍亦上疏论列,帝感悟,即其日诏勒令致仕。权直舍人院刘克庄封还词头,乞畀嵩之以贴职如宰臣去国故事,遂得守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学士致仕。议者曰:“大夫,官也。观文,职也。元降御笔但云‘守官’,无‘本官职’之辞。观文之命,自克庄启之。朋邪顾望,不可赦。”师雍遂劾克庄临事失身犯义,免所居官,琰亦继劾克庄,师雍又乞籍嵩之家隶张叔仪,皆从之。

未几,昴英劾临安尹赵与篲及执政,琰亦劾执政,帝怒昴英并及琰。郑采乘间劾琰、昴英,又嗾同列再疏,以昴英属某人,琰属师雍。师雍毅然不从,独击叶阊乃与篲腹心。琰、昴英去国,采于是荐周坦、叶大有入台,首劾程公许、江万里,善类日危矣。未逾月,坦攻参政吴潜去,陈垓为监察御史,时采、与篲、坦、垓、大有合为一,师雍独立。采恶之尤甚,思所以去师雍,未得,招四人共谋之。会大旱求言,应招者多指采、坦等为起灾之由,牟子才、李伯玉、卢钺语尤峻。坦等伪撰匿名书,诬三士,师雍榻前辨,谓:“匿名书条令所禁,非公论也,不知何为至前。”因发其伪撰之迹。适钺疏誉师雍,采乃以钺附师雍,帝不听,擢师雍左司谏。

未几,采入政府,谢方叔、赵汝腾疏其奸,采遂罢去。师雍与丞相郑清之故同舍,然以劾刘用行、魏岘皆清之亲故,清之不乐。坦喜曰:“吾得所以去之矣。”遣其妇日造清之妻,谮曰:“彼去用行、岘,乃去丞相之渐也。”帝将以师雍为侍御史,清之曰:“如此,则臣不可留。”迁起居舍人兼侍讲,即力丐去。清之犹冀师雍少贬,师雍曰:“吾欲为全人。”终不屈。数月,坦卒劾师雍及高斯得俱罢。久之,以直宝文阁奉祠,陈垓又嗾同列寝之。清之卒,起师雍为左史,既而改江西转运使,迁礼部侍郎,命下而卒于江西官舍。

师雍简淡寡欲,靖厚有守,言若不出口,而于邪正之辨甚明,视外物轻甚,故博采公论,当官而行,爱护名节,无愧师友云。

徐元杰,字仁伯,信州上饶人。幼颖悟,诵书日数千言,每冥思精索。闻陈文蔚讲书铅山,实朱熹门人,往师之。后师事真德秀。绍定五年,进士及第。签书镇东军节判官厅公事。

嘉熙二年,召为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奏否泰、剥复之理,因及右辖久虚,非骨鲠耆艾,身足负荷斯世者,不可轻畀。又言皇子竑当置后及蚤立太子,乞蚤定大计。时谏官蒋岘方力排竑置后之说,遂力请外,不许,即谒告归,丐祠,章十二上。三年,迁著作佐郎兼兵部郎官,以疾辞。差知安吉州,辞。召赴行在奏事,辞益坚。

淳祐元年,差知南剑州。会峡阳寇作,擒渠魁八人斩之。余释不问。父老或相语曰:“侯不来,我辈鱼肉矣。”郡有延平书院,率郡博士会诸生亲为讲说。民讼,率呼至以理化诲,多感悦而去。输苗听其自概,阖郡德之。丁母忧去官,众遮道跪留。既免丧,授侍左郎官。言敌国外患,乞以宗社为心。言钱塘驻跸,骄奢莫尚,宜抑文尚质。兼崇政殿说书,每入讲,必先期斋戒。尝进仁宗诏内降指挥许执奏及台谏察举故事为戒,语多切宫壶。拜将作监,进杨雄《大匠箴》,陈古节俭。时天久不雨,转对,极论《洪范》天人感应之理及古今遇灾修省之实,辞益忠恳。

丞相史嵩之丁父忧,有诏起复,中外莫敢言,惟学校叩阍力争。元杰时适轮对,言:“臣前日晋侍经筵,亲承圣问以大臣史嵩之起复,臣奏陛下出命太轻,人言不可沮抑。陛下自尽陛下之礼,大臣自尽大臣之礼,玉音赐俞,臣又何所容喙。今观学校之书,使人感叹。且大臣读圣贤之书,畏天命,畏人言。家庭之变,哀戚终事,礼制有常。臣窃料其何至于忽送死之大事,轻出以犯清议哉!前日昕庭出命之易,士论所以凛凛者,实以陛下为四海纲常之主,大臣身任道揆,扶翊纲常者也。自闻大臣有起复之命,虽未知其避就若何,凡有父母之心者莫不失声涕零,是果何为而然?人心天理,谁实无之,兴言及此,非可使闻于邻国也。陛下乌得而不悔悟,大臣乌得而不坚忍?臣恳恳纳忠,何敢诋讦,特为陛下爱惜民彝,为大臣爱惜名节而已。”疏出,朝野传诵,帝亦察其忠亮,每从容访天下事,以筵益申前议。未几,夜降御笔黜四不才台谏,起复之命遂寝。

元老旧德次第收召,元杰亦兼右司郎官,拜太常少卿,兼给事中、国子祭酒,权中书舍人。杜范入相,复延议军国事。为书无虑数十,所言皆朝廷大政,边鄙远虑。每裁书至宗社隐忧处,辄阁笔挥涕,书就随削稿,虽子弟无有知者。六月朔,轮当侍立,以暴疾谒告。特拜工部侍郎,随乞纳,诏转一官致仕。夜四鼓。遂卒。

先,元杰未死之一日,方谒左丞相范钟归,又折简察院刘应起,将以冀日奏事。是夕,俄热大作,诘朝不能造朝,夜烦愈甚,指爪忽裂,以死。朝绅及三学诸生往吊,相顾骇泣。讣闻,帝震悼曰:“徐元杰前日方侍立,不闻有疾,何死之遽耶?”亟遣中使问状,赙赠银绢二百计。已而太学诸生伏阙诉其为中毒,且曰:“昔小人有倾君子者,不过使之自死于蛮烟瘴雨之乡,今蛮烟瘴雨不在领海,而在陛下之朝廷。望奋发睿断,大明典刑。”于是三学诸生相继叩阍讼冤,台谏交疏论奏,监学官亦合辞闻于朝。二子直谅、直方乞以恤典充赏格。有旨付临安府逮医者孙志宁及常所给使鞫治。既又改理寺,诏殿中侍御史郑采董之,且募告者赏缗钱十万、官初品。大理寺正黄涛谓伏暑证,二子乞斩涛谢先臣。然狱迄无成,海内人士伤之,帝悼念不已,赐官田五百亩、缗钱五千给其家。赐谥忠愍。

孙子秀,字元实,越州余姚人。绍定五年进士。调吴县主簿。有妖人称“水仙太保”,郡守王遂将使治之,莫敢行,子秀奋然请往,焚其庐,碎其像,沈其人于太湖,曰:“实汝水仙之名矣。”妖遂绝。日诣学宫与诸生讨论义理。辟淮东总领所中酒库,檄督宜兴县围田租。既还,白水灾,总领恚曰:“军饷所关,而敢若此,独不为身计乎?”子秀曰:“何敢为身计,宁罪去尔。”力争之,遂免。

调滁州教授,至官,改知金坛县。严保伍,厘经界,结义役,一切与民休息。讼者使赍牒自诣里正,并邻证来然后行,不实者往往自匿其牒,惟豪黠者有犯,则痛绳不少货。淮民流入以万计,振给抚恤,树庐舍,括田使耕,拔其能者分治之。崇学校,明教化,行乡饮酒礼。访国初茅山书院故址,新之,以待远方游学之士。

通判庆元府,主管浙东盐事。先是,诸场盐百袋附五袋,名“五厘盐”,未几,提举官以为正数,民困甚,子秀奏蠲之。辟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衢州冠作,水冒城郭,朝廷择守,属子秀行。子秀谓捕贼之责,虽在有司,亦必习土俗之人,乃能翦其凭依,裁其奔突。乃立保伍,选用土豪,首旌常山县令陈谦亨、寓士周还淳等捍御之劳,且表于朝,乞加优赏,人心由是竞劝。未几,盗复起江山、玉山间,甫七日,而众禽四十八人以来。终子秀之任,贼不复动,水潦所及,则为治桥梁,修堰闸,补城壁,浚水原,助葺民庐,振以钱米,招通邻籴。奏蠲秋苗万五千石有奇,尽代纳其夏税,并除公私一切之负;坍溪沙壅之田,请于朝,永蠲其税,民用复苏。

南渡后,孔子裔孙寓衢州,诏权以衢学奉祀,因循逾年,无专飨之庙。子秀撤废佛寺,奏立家庙如阙里。既成,行释菜礼。以政最迁太常丞,以言罢。未几,迁大宗正丞,迁金部郎官。金部旧责州郡以必不可辨之泛数,吏颠倒为奸欺。子秀日夜讨论,给册转递以均其输,人人如债切身,不遣一字而输足。迁将作监、淮东总领,辞。改知宁国府,辞。为左司兼右司,再兼金部。与丞相丁大全议不合,去国。差知吉州,寻镌罢。

时嬖幸朱熠凡三劾子秀。开庆元年,为浙西提举常平。先是,大全以私人为之,尽夺亭民盐本钱,充献羡之数;不足,则估籍虚摊。一路骚动,亭民多流亡。子秀还前政盐本钱五十余万贯,奏省华亭茶盐分司官,定衡量之非法多取者,于是流徙复业。徙浙西提点刑狱兼知常州。淮兵数百人浮寓贡院,给饷不时,死者相继,子秀请于朝,创名忠卫军,置砦以居,截拨上供赡之。盗劫吴大椿,前使者讳其事,诬大椿与兄子焴争财,自劫其家,追毁大椿官,编置千里外,徙黥其臧获。子秀廉得实,乃悉平反之。寻以兼郡则行部非便,得请专臬事。击贪举廉,风采凛然,犴狱为清。

进大理少卿,直华文阁、浙东提点刑狱兼知婺州。婺多势家,有田连阡陌而无赋税者,子秀悉核其田,书诸牍,势家以为厉己,嗾言者罢之。寻迁湖南转运副使,以迎养非便辞,移浙西提点刑狱。子秀冒暑周行八郡三十九县,狱为之清。安吉州有妇人诉人杀其夫与二仆,郡守捐赏万缗,逮系考掠十余人,终莫得其实。子秀密访之,乃妇人赂宗室子杀其夫,仆救之,并杀以灭口。一问即伏诛,又释伪会之连逮者,远近称为神明。

初,狱讼之滞,皆由期限之不应。使者下车,或亲书戒州县勿违,而违如故,则怒之。怒之,改匣,又违则又重怒之,至再三。而专卒四出,巡尉等司缴限抱匣费不赀,则其势必违。子秀与州县约,到限者径诣庭下,吏不得要索,亦无违者。其后创循环总匣属各州主管官,凡管内诸司报应皆并入匣,一日一遣,公移则又总实于匣以往。于是事无小大,纤悉毕具,而风闻者反谓专卒凌州县,劾罢之,子秀笑而已。移江东提点刑狱。度宗即位,进太常少卿兼右司,寻兼知临安府,以言罢。起知婺州,卒。

子秀少从上虞刘汉弼游,磊落英发,抵掌极谈,神采飞动。与人交久而益亲,死生患难,营救不遗力。闻一善则手录之。

李伯玉,字纯甫,饶州余干人。端平二年,进士第二。初名诚,以犯理宗潜讳更今名。授观察推官、太学正兼庄文府教授、太学博士。召试馆职,历诋贵戚大臣,直声暴起。改校书郎,奏言:“台评迎合上意,论罢尤焴、杨栋、卢钺三人,忠邪不辨,乞同罢。”帝不允。监察御史陈垓连劾罢之。

奉云台祠,差知南康军,迁著作佐郎兼沂靖惠王府教授,兼考功郎官,兼尚书右司员外郎。引故事弹台臣萧隶来,迁著作郎。帝怒,降两官罢叙。复知邵武军,改湖北提点刑狱,移福建,迁尚右郎官。侍御史何梦然论伯玉乃吴潜之死党,奉祀,迁福建提举常平、淮西转运判官。召赴经筵,迁考功郎兼太子侍读,拜太府少卿、秘书少监、起居郎、工部侍郎。

度宗即位,兼侍讲,权礼部侍郎,升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贾似道尝集百官议事,忽厉声曰:“诸君非似道拔擢,安得至此!”众默然莫敢应者,伯玉答曰:“伯玉殿试第二名,平章不拔擢,伯玉地步亦可以至此。”似道虽改容而有怒色。既退,即治归。以显文阁待制知隆兴府,右正言黄万石论罢。召入觐,擢权礼部尚书兼侍读。似道益专国柄,帝以伯玉旧学,进之卧内,相对泣下,欲用以参大政,似道益忌之,而伯玉寻病卒。

伯玉尝请罢童子科,以为非所以成人才,厚风俗。赵汝腾尝荐八士,各有品目,于伯玉曰“铜山铁壁”。立朝风节,大较似之。所著有《斛峰集》。

论曰:陆持之学足以承其家,而不幸蚤丧,徐鹿卿论议明达,克施有政,赵逢龙之清操,汝腾之不挠,孙梦观之平直,洪天锡、黄师雍、徐元杰、李伯玉皆悉心直言,不避权势,孙子秀政绩著见,皆当时之杰出云。

列传第一百八十四

刘应龙 潘牥 洪芹 赵景纬 冯去非 徐霖 徐宗仁 危昭德 陈垲 杨文仲 谢枋得

刘应龙,字汉臣,瑞州高安人。嘉熙二年进士。授零陵主簿,饶州录事参军。有毛隆者,务剽掠杀人,州民被盗,遥呼盗曰:“汝毛隆也?”盗亦曰:“我毛隆也。”既,讼于官,捕隆置狱,应龙曰:“盗诚毛隆,其肯自谓?”因言于州,州不可,乃委它官,隆诬伏抵死,未几盗败,应龙繇是著名。改知崇仁县。淮西失守,江西诸州有残破者,县佐贰闻变先遁,应龙固守不去。

先是,理宗久未有子,以弟福王与芮之子为皇子,丞相吴潜有异论,帝已不乐。大元兵度江,朝野震动,逐丞相丁大全,复起潜为相,帝问潜策安出,潜对曰:“当迁幸。”又问卿如何,潜曰:“臣当死守于此。”帝泣下曰:“卿欲为张邦昌乎?”潜不敢复言。未几北兵退,帝语群臣曰:“吴潜几误朕。”遂罢潜相。帝怒潜不已,应龙朝受命,帝夜出象简书疏稿授应龙,使劾潜,应龙谓:“潜本有贤誉,独论事失当,临变寡断。祖宗以来,大臣有罪未尝轻肆诛戮。欲望姑从宽典,以全体貌。”帝大怒。乃按劾丁大全,请加窜斥,疏言:“内莫急于苏民瘼以固国本,外莫急于讨军实以振国威。”又言时政四事,广发禀以振民饥,通商贩以助民食,劝分富室以助官籴,严等第以核民数,稽检放以苏民穷,严戢盗以除民害。贾似道素忌潜,会京师米贵,应龙为《劝粜歌》宦者取以上闻,帝问知应龙所作,问似道米价高,当亟处之,似道访其由,亦怒应龙。迁司农少卿,寻以右谏议大夫孙附凤言,遂去国。

景定三年,湖南饥,起提举常平。以救荒功,迁直宝章阁、广南东路转运判官。迁秘书监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知隆兴府兼江西转运副使,奏免和籴二十万石。擢权户部侍郎兼侍讲。时似道当国,百官奏对稍切直者辄黜,应龙言:“臣观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迩日以来,靖恭自守者以论事为忌,指陈稍切者联翩引去,岂两省缴驳过甚,重其疑欤?抑廷臣奏对咈意,速其畏欤?朝廷清明之时,而言者已怀疑畏,臣恐正臣夺气,鲠臣吃舌,宜非盛世所有。”遂迕当路,自侍从、两省以下无不切齿。未几,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亟辞,中书舍人卢钺希指封还录黄。久之,起为江东转运使,辞。

南海寇作,朝廷患之,乃以显谟阁待制知广州、广东纱略安抚使。寇闻应龙至,遁去。应龙剿逐之,南海大治。特旨屡召,拜户部侍郎仍兼侍读,七上奏辞免。德祐元年,迁兵部尚书、宝章阁直学士、知赣州,兼江西兵马钤辖、青海军节度使,力辞,隐九峰。

子元高亦举进士,知候官县。没,洪天锡叹曰:“朝廷失一御史矣。”

潘牥字庭坚,福州闽人。端平二年策进士,牥对曰:“陛下承休上帝,皈德匹夫,何异为人子孙,身荷父母劬劳之赐,乃指豪奴悍婢为恩私之地。欲父母无怒,不可得也。”又曰:“陛下手足之爱,生荣死哀,反不得视士庶人。此如一门之内,骨肉之间未能亲睦,是以僮仆疾视,邻里生侮。宜厚东海之恩,裂淮南之土,以致人和。”时对者数百人,庭坚语最直。

会殿中侍御史蒋岘劾方大琮、刘克庄、王迈前倡异论,并诬牥姓同逆贼,策语不顺,请皆论以汉法。牥调镇南军节度推官、衢州推官,历浙西提举常平司。迁太学正,旬日,出通判潭州。日食,应诏上封事曰:“熙宁初元日食,诏郡县掩骼,著为令。故王一扌不浅土,其为暴骸亦大矣。请以王礼改葬。”又移书丞相游似申言之,似心善其言,方将收用之,而牥卒。

洪芹,尚书右仆射适之曾孙,以大父泽入官,甫更调,登进士第。自南平司法改钦州教授。部使者爱其才,先后并荐之,有旨召审察。丁内外艰。入主省架阁,迁太学博士。轮对,发明絜矩之道。擢国子博士,出通判南剑,入为太常博士,累迁将作少监。属词臣无当上意,慨然思得天下士,丞相程元凤言当今地望无逾洪芹者,进兼翰林,权直秘书少监。

开庆元年,升直学士院,继权礼部侍郎、中书舍人。属兵兴,帝悟柄任非人,自贻国祸,诏书所至,闻者奋激,盖芹所草也。丁大全罢相,出典乡郡。芹迁礼部侍郎,缴奏:“大全鬼蜮之资,穿窬之行,暴戾淫黩,引用凶恶,陷害忠良,遏塞言路,浊乱朝纲。乞尽从谏臣所请,追官远窜,以伸国法,以谢天下。”沈炎乘上怒,攻丞相吴潜,芹独缴奏曰:“方国本多虞,潜星驰赴阙,理纷镇浮,陈力为多。一旦视为弁髦,得无如《诗》所谓‘将安将乐女转弃予’乎?”慷慨敢言,天下义之。

迁礼部侍郎,帝锐意乡用而以论去,退寓永嘉,怡然自适。咸淳初,起知宁国府。卒。有文集。

赵景纬字德父,临安府于潜入。少勤学,弱冠得周惇颐、程颢兄弟诸书读之,恨不及登朱熹之门。熹门人叶味道谓之曰:“度正,吾党中第一人。”遂往见,首诲以求放心为本。由是往来味道、正之间,研索益精。入太学,登淳祐元年进士第。授江阴军教授,诸生守其榘度。丁母忧,以禄不逮养,服阕不调。作《读易庵悬霤山》。江东提点刑狱吴势卿辟为干办公事,不就。召为史馆检阅,辞,不许;乞换待次教授,不许;乞岳祠,又不许;乞致仕,不报。有旨特与改合入官,主管崇道观,三辞,不许。景定元年,特授秘书郎,两辞,不许。迁著作郎,辞,不许。以疾丐祠,差主管佑神观兼史馆校勘。史成,两乞外祠,进直秘阁,与在外宫观,辞职名,不许。差主管崇禧观。

台州守王华甫建上蔡书院,礼景纬为堂长,以疾辞。依旧职差知台州,两辞,不许,趣命益严。至郡,以化民成俗为先务,首取陈述古《谕俗文》书示诸邑,且自为之说,使其民更相告谕、讽诵、服行,期无失坠。约束官吏扰民五事。取《孝经庶人章》为四言咏赞其义,使朝夕歌之,至有为之感涕者。举遗逸车若水、林正心于朝。旌孝行,作《训孝文》以励其俗。平重刑,惩哗讦,治豪横。建黄岩县社仓六十有六。浚河道九十里,筑堤路三十里。节浮费,为下户代输秋苗。奏蠲五邑坊河渡钱。

斯年之内,乞归田里者再。进考功郎官,再辞,不许。兼沂靖惠王府教授,辞,不许。是冬,四辞新命,且乞祠,皆不许。乃乞于赤城、桐柏之间采药著书,庶几有补后学,使病废之身不为无用于圣世,不许。御笔兼崇政殿说书,三辞,不许。乃造朝,侍缉熙殿,以《易》进讲,论“圣人体元之妙在惟几,人君得此,则天下有治而无乱,人事有吉而无凶矣”。又曰:“惕厉祗惧,乃天心之所存。圣人先处于忧,故能无忧,先处以危,故能无危;若乃先自处于安乐,则忧危乘之矣。”又论监司守令,其说曰:“知人之难,自古已然。人才乏使,莫今为甚。或观望而挠于势,或阿私而徇于情,或是非不公而以枉为直,或毁誉失实而以污为廉。遂使举刺不当,不足以服天下之心。与其纠劾于有罪之后,而未必尽得其情;孰若精择于未用之先,而使之各称其职。”

彗出于柳,景纬应诏上封事曰:

今日求所以解天意者,不过悦人心而已。百姓之心即天心也。锢私藏而专天下之同欲,则人不悦。保私人而违天下之公议,则人不悦。闾阎之糟糠不厌,而燕私之供奉自如,则人不悦。百姓之膏血日朘,而符移之星火愈急,则人不悦。不公于己而欲绝天下之私,则人不悦。不澄其源而欲止天下之贪,则人不悦。夫必有是数者,斯足以召怨而致灾。

愿陛下捐内帑以绝壅利之谤;出嫔嫱以节用度之奢。弄权之貂寺素为天下之所共恶者,屏之绝之;毒民之恩泽侯尝为百姓之所愤者,黜之弃之。择忠鲠敢言之士置之台谏,以通关鬲之壅;选慈惠忠信之人使为守宰,以保元气之残。又必稽乾、淳以来,凡利源窠名之在百司庶府者,悉隶其旧,以济经用之急;公田派买不均之敝,听民自陈,随宜通变,以安田里之生。则人心悦、天意解矣。人之常情,惧心每发于灾异初见之时,不能不潜移于谄谀交至之后。万一过听左右宽譬之言,曲为它说以自解,毛举细故以塞责,而恐惧之初心弛,则下拂人心,上违天意,国之安危或未可知。

又曰:“损玉食,不若损内帑、却贡奉之为实。避正朝,不若塞幸门、广忠谏之为实。肆大眚固所以广仁恩,又不若择循良、黜贪暴之为实。盖天意方回而未豫,人心乍悦而旋疑,此正阴阳胜复之会,眷命隆替之机也。”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辞,不许。转对,言:“愿明辨义利之限,力破系吝之私,以天自处而绝内外之分,以道制欲而黜耳目之累。毋以闺闼之贱干公议,毋以戚畹之私紊国常。”乞归田里,不许。拜太府少卿,兼职仍旧,再辞,不许。复上疏乞归,不许。

以直敷文阁知嘉兴府,辞,仍乞奉祠,皆不许。咸淳元年至郡,首以护根本、正风俗为先务。三乞辞,不许。拜宗正少卿,御笔兼侍讲,辞,不许。乃还家,三乞祠,御笔趣行,犹乞宽告,不许。至国门,御笔兼权工部侍郎,时暂兼权中书舍人,三辞,不许。以《礼记》进讲,开陈敬恕之义。封还滥恩词头,帝从之。又言:“损德害身之大莫过于嗜欲,而窒嗜欲之要莫切于思。居处则思敬,动作则思礼,祭祀则思诚,事亲则思孝。每御一食,则思天下之饥者。每服一衣,则思天下之寒者。嫔嫱在列,必思夏桀以嬖色亡其国。饮燕方欢,必思商纣以沈湎丧其身。念起而思随之,则念必息。欲萌而思制之,则欲必消。志气日以刚健,德性日以充实,岂不盛哉。”

又曰:“雷发非时,窃迹今日之事而有疑焉。内批叠降而名器轻,宫阃不严而主威亵,横恩之滥已收而复出,戢贪之诏方严而随弛。宫正什伍之令所以防奇邪,而或纵于乞怜之卑祠。缁黄出入之禁所以严宸居,而间惑于禬禳之小数。以至弹墨未干,而抆拭之旨已下;驳奏未几,而捷出之径已开。命令不疑,则阳纵而不收。主意不坚,则阴闭而不密。陛下可不思致灾之由,而亟求所以正之哉?愿清其天君,以端出治之源;谨其号令,以肃纪纲之本。毋牵于私恩而挠公法,毋迁于迩言而乱旧章,去谗而远色,贱货而贵德,则人心悦而天意得,可以开太平而兆中兴也。”

进权礼部侍郎兼修玉牒,再辞,不许。升兼侍读,辞,不许。进《圣学四箴》:一曰惜日力以致其勤,二曰精体认以充其知,三曰屏嗜好以专其业,四曰谨行事以验其用。五乞归田里,帝勉留之,请益力。特授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辞,不许,乃还家。召为中书舍人,三辞,不许,请益力。进显文阁待制,依所乞予祠,辞职名,不许,遂差提举玉隆万寿宫。有疾,谢医却药,曰:“使我清心以顺天命,毋重恼我怀。”拱手三揖乃卒。诏特赠四官至中奉大夫,谥文安。景纬天性孝友,雅志冲淡,亲没无意仕进,故其立朝之日不久云。

冯去非字可迁,南康都昌人。父椅字仪之,家居授徒,所注《易》、《书》、《诗》、《语》、《孟》、《太极图》,《西铭辑说》,《孝经章句》,《丧礼小学》,《孔子弟子传》,《读史记》及诗文、志录,合二百余卷。

去非,淳祐元年进士。尝干办淮东转运司,治仪真,欧阳脩东园在焉,使者黄涛欲以为佛寺,时已许荐,去非力争不得,宁不受使者荐,谒告而去。宝祐四年,召为宗学谕。丁大全为左谏议大夫,三学诸生叩阍言不可。帝为下诏禁戒,诏立石三学,去非独不肯书名碑之下方。监察御史吴衍、翁应弼劾诸生下狱,去非复调护宗学生之就逮者。未几,大全签书枢密院事、参知政事,蔡抗去国,去非亦以言罢。归舟泊金、焦山,有僧上谒,去非不虞其为大全之人也,周旋甚款。僧乘间致大全意,愿毋遽归,少俟收召,诚得尺书以往,成命即下。去非奋然正色曰:“程丞相、蔡参政牵率老夫至此,今归吾庐山,不复仕矣,斯言何为至我!”绝之,不复与言。

徐霖字景说,衢州西安人。年十三,有志圣人之道,取所作文焚之,研精《六经》之奥,控赜先儒心传之要。淳祐四年,试礼部第一。知贡举官入见,理宗曰:“第一名得人。”嘉奖再三。登第,授沅州教授。

时宰相史嵩之挟边功要君,植党颛国。霖上疏历言其奸深之状,以为:“其先也夺陛下之心,其次夺士大夫之心,而其甚也夺豪杰之心。今日之士大夫,嵩之皆变化其心而收摄之矣。且其变化之术甚深,非章章然号于人使之为小人也。常于善类择其质柔气弱易以夺之者,亲任一二,其或稍有异已,则潜弃而摈远之,以风其余。彼以名节之尊不足以易富贵之愿,义利之辨亦终暗于妻妾宫室之私,则亦从之而已。”疏奏,见者吐舌,为霖危之。未几,嵩之匿父丧求起复,君子并起而攻之,上大感悟。

丞相范钟进所召试馆职二人,上思霖之忠,亲去其一,易霖名。及试,则曰:“人主无自强之志,大臣有患失之心,故元良未建,凶奸未窜。”是时,丞相杜范已薨,而钟虽得位,畏奸人覆出为己祸故也。擢秘书省正字,霖辞不获命,遂就职。会日食,霖应诏上封事曰:“日,阳类也,天理也,君子也。吾心之天理不能胜乎人欲,朝廷之君子不能胜乎小人。宫闱之私暱未屏,琐闼之奸邪未辨,台臣之讨贼不决,精祲感浃,日为之食。”又数言建立太子。迁校书郎。七年夏,大旱,霖应诏言:“谏议大夫不易则不雨,京兆尹不易则不雨。”不报,去国。上遣著作郎姚希得留之,不还。御笔改合入官,乃改宣教郎。霖屡辞,曰:“向为身死而不敢欺其君父,今以官高而自眩于平生,失其本心,何以暴其忠志?”又曰:“志贵乎洁,忠尚乎精,即有取,则自蹈于垢污矣。”

八年夏,添差通判信州,霖皆力辞,竟未拜,改秩之命故也。寻令守臣勉谕之,特改宣教郎、主管云台观,霖乃拜受。十二年,迁秘书省著作郎,累辞,不许。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上曰:“今日所当言者,当备陈之。”霖复以正太子名为言,又奏:“万化之本在心,存心之法在敬。”兼权尚左郎官,兼崇政殿说书。乃上疏言:“叶大有阴柔奸黠,为群憸冠,不宜久长台谏,乞斥去。”不报。兼权左司。霖知无不言,于是谗嫉者思以中伤,而上亦不悦。乞补外,知抚州。祠先贤,宽租赋,振饥穷,诛悍将,建营砦,几一月而政举化行。以言去,士民遮道,不得行,及暝,始由径以出。

宝祐元年,差知衡州。三年,当之官,遂辞,差知袁州。五年,丁外艰,哀毁号绝,水浆不入口七日。明年开庆元年,差主管崇禧观。景定二年,知汀州。明年,卒。将终,语其长子心亨曰:“有生必有死,自古圣贤皆然,吾复何憾。”尚书省请加优异,诏与一子恩泽。度宗赐祭田百亩,以旌直臣。霖间居衢,守游钧筑精舍,聘霖为学者讲道,是日听者三千余人。

徐宗仁字求心,信之永丰人。淳祐十年进士。历官为国子监主簿。开庆元年,伏阙上书曰:

赏罚者,军国之纲纪。赏罚不明,则纲纪不立。今天下如器之欹而未坠于地,存亡之机,固不容发。兵虚将惰,而力匮财殚,环亮四境,类不足恃;而所恃以维持人心、奔走豪杰者,惟陛下赏罚之微权在耳。权在陛下,而陛下不知所以用之,则未坠者安保其终不坠乎?臣为此惧久矣。

陛下当危急之时,出金币赐土田,授节钺,分爵秩,尺寸之功,在所必赏。故当悉心效力,图报万分可也。而自干腹之兵越江逾广以来,凡阅数月,尚未闻有死战阵、死封疆、死城郭者,岂赏罚不足以劝惩之耶?今通国之所谓佚罚者,不过丁大全、袁玠、沈翥、张镇、吴衍、翁应弼、石正则、王立爱、高铸之徒,而首恶则董宋臣也。是以廷绅抗疏,学校叩阍,至有欲借尚方剑为陛下除恶。而陛下乃释而不问,岂真欲爱护此数人而重咈千万人之心?天下之事势急矣,朝廷之纪纲坏矣。若误国之罪不诛,则用兵之士不勇。今东南一隅天下,已半坏于此数人之手,而罚不损其豪毛。彼方拥厚赀,挟声色,高卧华屋,而使陛下与二三大臣焦心劳思,可乎?三军之在行者,岂不愤然不平曰:“稔祸者谁欤,而使我捐躯兵革之间?”百姓之罹难者,岂不群然胥怨曰:“召乱者谁欤,而使我流血锋镝之下?”陛下亦尝一念及此乎?

又极论边事,谓惠亵而威不振。论董宋臣盘固日久,蒙蔽日久。又请“使有言责者皆得以尽其言,则国论伸而国威振,臣虽屏处山林,亦有生气”。迁国子监丞、秘书省著作佐郎,主管崇禧观。迁考功郎官兼崇政殿说书,进读《敬天图》。迁太府少卿兼侍讲、兼侍立修注官,迁太常少卿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知宁国府。监察御史郭阊论罢。

德祐元年,起授吏部侍郎兼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兼提领丰储仓所,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侍左待郎。乞假督府名称往本州同守臣防拓,不允。权礼部尚书兼益王府赞读。卫益王走海上,厓山兵败,死焉。

危昭德,邵武人。宝祐元年进士。历官为史馆检阅校勘、武学谕、宗正寺簿兼崇政殿说书,迁秘书郎。疏言:“国之命在民,民之命在士大夫。士大夫不廉,朘民膏血,为己甘腴,民不堪命矣。”又言:“愿陛下与二三大臣察利害之实,究安危之本,明诏郡国,申严号令,俾急其所急,凡荒政之当举者,不可一日而置念;缓其可缓,凡苛赋之肆扰者,易为此时之宽征。固结人心,乃所以延天命也。”又言:“愿陛下举考课之事,内以责诸弹纠之职,外以责诸监司、郡守之计。贪浊昏庸,固在必惩。廉能正直,尤当示劝。察之精则黜陟之咸服,行之力则观听之具孚,而课吏之实得矣。”

进兼侍讲。又言:“民者,邦之命脉,欲寿国脉,必厚民生,欲厚民生,必宽民力。”且条上厉民四敝。又言:“愿陛下为万世根本之虑,为一时仓卒之防,必求安节之亨,毋招不节之咎,节之又节,则宫闱之费差省,帑藏之积自充,上用足而下不匮矣。”又乞“察欣瘁休戚之故,酌利害损益之宜,孰为当因,孰为当革,孰为可罢,孰为可行,则折衷泉货而远近便,开通关梁而商贾行。下修身奉法之诏,而吏得自新;出输仓助贷之令,而民免贵籴;窒墨敕之门,而无官府黜陟之异;止输台之议,而无疆界彼此之分,则气脉苏醒、意向翕合矣”。

迁起居舍人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寻迁殿中侍御史、侍御史。谏作宗阳宫。权工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乞致仕,特转一官。昭德在经筵,以《易》、《春秋》、《大学衍义》进讲,反覆规正者甚多。所著《春山文集》。

子彻孙,咸淳元年进士。

陈垲字子爽,嘉兴人。历京湖制置使司主管机宜文字,差知德安府,加直宝谟阁、江西提点刑狱,改直敷文阁、提举千秋鸿禧观,转司农寺丞、主管崇道观、知安庆府。召赴阙,加直显谟阁、湖南提点刑狱。再召为右司郎官,加直宝文阁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改知江州,主管江西安抚司事。召为右司郎官,进直龙图阁、浙西提点刑狱,迁司农少卿,以秘阁修撰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副使,迁大理卿,进右文殿修撰、知平江府兼淮、浙发运使。

户部侍郎赵必愿举垲最,诏特转一官,迁太府卿、司农卿,权工部侍郎兼同详定敕令官,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入奏,言:“愿陛下转移世道之枢机,砥砺士大夫之廉耻,使知名义为重,利禄为轻。久去国以恬退闻者召之,久立朝以更迭请者从之,甘言容悦者必斥,真情丐闲者勿留。如此,则君臣上下皆以真实相与,四维既张,士大夫难进易退之风,当见于圣世,人才幸甚!”又言:“请以从官仿古昔人从出藩之意,其从臣为诸路宪漕,则以提点刑狱使、转运使系衔,假之‘使’名,示与庶官别,仍乞除授自臣始。”自是屡言于帝前,不许。以言罢。

未几,进集英殿修撰、知婺州,改知太平州兼江东转运副使。请蠲放诸郡灾伤。加户部侍郎、淮东总领,寻提领江、淮茶盐所兼知太平州。发公帑代三县输折丝帛钱五十万九千三百六十余贯。又作浮淮书堂以处两淮之民而教之。进显谟阁待制、知广州,权兵部尚书,又进宝章阁直学士、知婺州,迁权户部尚书,寻为真,时暂兼吏部尚书,以宝文阁学士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召赴阙,以旧职提举太平兴国宫,加龙图阁学士,依旧宫观。久之,加端明殿学士。咸淳四年,卒,谥清毅。

垲屡历麾节,军民爱戴,幕客盛多,而垲又乐荐士。所著《可斋瓿稿》二十卷。

杨文仲字时发,眉州彭山人。七岁而孤。母胡,年二十有八,守节自誓,教养诸子。文仲既冠,以《春秋》贡,其母喜曰:“汝家至汝,三世以是经收效矣。”

淳祐七年,文仲以胄试第一入太学。九年,又以公试第一升内舍。时言路颇壅,因季冬雷震,首帅同舍叩阍极言时事,有曰:“天本不怒,人激之使怒。人本无言,雷激之使言。”一时争传诵之。升上舍,为西廊学录。丞相谢方叔尝问文仲曰:“今日何事最急?”对曰:“国本未建,莫大于此。上意未喻,当以死请可也。”宝祐元年,登进士第。丁母忧,释服,属从叔父栋守婺州罢归,寓余杭,文仲往问伊、洛之学。

调复州学教授。转运使印应飞辟入幕。明嫠妇冤狱,应飞悉从文仲议,且荐之。荆湖宣抚使赵葵署文仲佐分司幕。姚希得、江万里合荐文仲学为有用。辟四川宣抚司准备差遣,添差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召为户部架阁,迁太学正,升博士。时栋为祭酒,讲学益诣精邃。迁国子博士。丐外,添差通判台州。故事,守贰尚华侈,正月望,取灯民间,吏以白,文仲曰:“为吾然一灯足矣。”劭农东郊,守因欲泛湖,文仲即先驰归。添差通判扬州。牙契旧额岁为钱四万缗,累政增至十六万,开告讦以求羡。文仲曰:“希赏以扰民,吾不为也。”卒增十八界一而已。制置使李庭芝檄主管机宜文字。时有沙田,使者欲举行之,文仲力争,以为:“事不可妄兴,盖与民之惠有限,不扰之惠无穷。江北风寒之地,民力竭矣,为利几何,安忍重扰吾民乎!”事遂不行。

召为宗学博士。郊祀,摄圜坛子阶监察御史。近辅兵变水患,轮对,言:“皇天眷命,垂四百年,天命久熟之余,国脉癃老之候,此岂非一大喜惧之交乎?愿陛下一初清明,自作主宰。”又曰:“春多沈阴,岂但麦秋之忧。于时为《》,尤轸苋陆之虑。天目则洪水发焉,苏、湖则弄兵兴焉。峨冠于于,而每见大夫之乏使;佩印累累,而常虑贪渎之无厌。将习黄金横带之娱,兵疲赤籍挂虚之穴。蚩蚩编氓,得以轻统府;琐琐警遽,辄以忧朝廷。设不幸事有大于此者,国何赖焉?”帝竦听,顾问甚至。迁太常丞,寻兼权仓部郎官,兼崇政殿说书,迁将作少监,又迁将作监。

文仲在讲筵,每以积成感动,尝进读《春秋》,帝问五霸何以为三王罪人,文仲奏云:“齐桓公当王霸升降之会,而不能为向上事业,独能开世变厉阶。臣考诸《春秋》,桓公初年多书‘人’,越二十年,伐楚定世子之功既成,然后书‘侯’之辞迭见,此所以为尊王抑伯之大法。然王岂徒尊哉?盖欲周王子孙率修文、武、成、康之法度,以扶持文、武、成、康之德泽,则王迹不熄,西周之美可寻,如此方副《春秋》尊王之意。”帝曰:“先帝圣训有曰:‘丝竹之乱耳,红紫之眩目,良心善性,皆本有之。’又曰:‘得圣贤心学之指要,本领端正,家传世守,以是而君国子民,以是而祈天永命,以是而贻谋燕翼。’大哉先训,朕朝夕服膺。”时帝以疾连不视朝,文仲奏:“声色之事,若识得破,元无可好。”帝敛容端拱久之。

盛夏,建宗阳宫,坏徙民居,畿甸骚然。文仲疏谏:“移闾阎之聚,为香火之庭,不得为善计矣。陛下绍祖宗之位,岂以黄、老之居为轻重哉。”翼日面奏,益恳至,丞相贾似道怒曰:“杨文仲多言!”绍卿监以上荐人才,文仲荐陈存、吕折、钟季玉等十有八人,名士二人,金华王柏、天台车若水也。兼国子司业,兼侍立修注官。又以救太学教谕彭成大迕似道,主管崇禧观,出知衡州。运饷有法而民不扰,以所当得米八千石立思济仓。召为秘书少监,寻兼崇政殿说书。以疾乞致仕,不许。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迁太常少卿兼国子司业,迁起居舍人。

瀛国公即位,授权工部侍郎兼权侍右郎官,寻兼给事中。有事明堂,议以上公摄行,文仲议曰:“今祗见天地之始,虽在幼冲,比即丧次,已胜拜跪,执礼无违,所当亲飨。”时丞相王龠、陈宜中不协,文仲上疏言:“事危且急矣。祖宗所深赖,亿兆所寄命,在乎二相,苟以不协之故,今日不战,明日不征,时不再来,后悔何及!”寻兼国子祭酒。请谥金华何基及柏。时大元兵度江,畿甸震动,朝士多弃去者,侍从班惟文仲一人,诏旌在列不去者二阶。文仲疾益甚,丐祠,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三上章乞致仕,改知泉州。因将家逾岭南待次,卒,而宋亡矣。有《见山文集》焉。

谢枋得,字君直,信州弋阳人也。为人豪爽。每观书,五行俱下,一览终身不忘。性好直言,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以忠义自任。徐霖称其“如惊鹤摩霄,不事笼絷。”

宝祐中,举进士,对策极攻丞相董槐与宦官董宋臣,意擢高第矣,及奏名,中乙科。除抚州司户参军,即弃去。明年复出,试教官,中兼经科,除教授建宁府。未上,吴潜宣抚江东、西,辟差干办公事。团结民兵,以扞饶、信、抚,科降钱米以给之。枋得说邓、传二社诸大家,得民兵万余人,守信州,暨兵退,朝廷核诸军费,几至不免。

五年,彗星出东方,枋得考试建康,擿似道政事为问目,言:“兵必至,国必亡。”漕使陆景思衔之,上其稿于似道,坐居乡不法,起兵时冒破科降钱,且讪谤,追两官,谪居兴国军。咸淳三年,赦,放归。德祐元年,吕文焕导大元兵东下鄂、黄、蕲、安庆、九江,凡其亲友部曲皆诱下之,遂屯建康。枋得与吕师夔善,乃应诏上书,以一族保师夔可信,乞分沿江诸屯兵,以之为镇抚使,使之行成,且愿身至江州见文焕与议。从之,使以沿江察访使行,会文焕北归,不及而反。

以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明年正月,师夔与武万户分定江东地,枋得以兵逆之,使前锋呼曰:“谢提刑来。”吕军驰至,射之,矢及马前。枋得走入安仁,调淮士张孝忠逆战团湖坪,矢尽,孝忠挥双刀击杀百余人。前军稍却,后军绕出孝忠后,众惊溃,孝忠中流矢死。马奔归,枋得坐敌楼见之,曰:“马归,孝忠败矣。”遂奔信州。师夔下安仁,进攻信州,不守。枋得乃变姓名,入建宁唐石山,转茶坂,寓逆旅中,日麻衣蹑履,东乡而哭,人不识之,以为被病也。已而去,卖卜建阳市中,有来卜者,惟取米屡而已,委以钱,率谢不取。其后人稍稍识之,多延至其家,使为弟子论学。天下既定,遂居闽中。

至元二十三年,集贤学士程文海荐宋臣二十二人,以枋得为首,辞不起。又明年,行省丞相忙兀台将旨诏之,执手相勉劳。枋得曰:“上有尧、舜,下有巢、由,枋得名姓不祥,不敢赴诏。”丞相义之,不强也。二十五年,福建行省参政管如德将旨如江南求人才,尚书留梦炎以枋得荐,枋得遗书梦炎曰:“江南无人才,求一瑕吕饴甥、程婴、杵臼厮养卒,不可得也。纣之亡也,以八百国之精兵,而不敢抗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急以兴灭继绝谢天下。殷之后遂与周并立。使三监、淮夷不叛,武庚必不死,殷命必不黜。夫女真之待二帝亦惨矣。而我宋今年遣使祈请,明年遣使问安。王伦一市井无赖、狎邪小人,谓梓宫可还,太后可归。终则二事皆符其言。今一王伦且无之,则江南无人才可见也。今吾年六十余矣,所欠一死耳,岂复有它志哉!”终不行。郭少师从瀛国公入朝,既而南归,与枋得道时事,曰:“大元本无意江南,屡遣使使顿兵,令毋深入,待还岁币即议和,无枉害生灵也。张宴然上书乞敛兵从和,上即可之。兵交二年,无一介行李之事,乃挈数百年宗社而降。”因相与痛哭。

福建行省参政魏天祐见时方以求材为急,欲荐枋得为功,使其友赵孟卸来言,枋得骂曰:“天祐仕闽,无毫发推广德意,反起银冶病民,顾以我辈饰好邪?”及见天祐,又傲岸不为礼,与之言,坐而不对。天祐怒,强之而北。枋得即日食菜果。

二十六年四月,至京师,问谢太后欑所及瀛国所在,再拜恸哭。已而病,迁悯忠寺,见壁间《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犹尔,吾岂不汝若哉!”留梦炎使医持药杂米饮进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我邪?”弃之于地,终不食而死。伯父徽明以特奏恩为当阳尉,摄县事,时天基节上寿,大元兵奄至,徽明出兵战死,二子趋进抱父尸,亦死。

论曰:刘应龙不附贾似道,冯去非不附丁大全,潘牥论皇子竑事,坎壈以终。洪芹讼吴潜,伟哉。赵景纬。醇儒也,而无躁竞之心。徐霖进则直言于朝,退则讲道于里。徐宗仁国亡与亡,异乎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危昭德经筵进对之言,悉载诸故史。陈垲能以意气感人,杨文仲当抢攘之时,犹能荐士,谢枋得嵚崎以全臣节,皆宋末之卓然者也。

列传第一百八十五 循吏

陈靖 张纶 邵晔 崔立 鲁有开 张逸 吴遵路 赵尚宽 高赋 程师孟 韩晋卿 叶康直

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太祖之世,牧守令录,躬自召见,问以政事,然后遣行,简择之道精矣;监司察郡守,郡守察县令,各以时上其殿最,又命朝臣专督治之,考课之方密矣;吏犯赃遇赦不原,防闲之令严矣。

承平之世,州县吏谨守法度以修其职业者,实多其人。其间必有绝异之绩,然后别于赏令,或自州县善最,他日遂为名臣,则抚子之长又不足以尽其平生,故始终三百余年,循吏载诸简策者十二人。作《循吏传》。

陈靖,字道卿,兴化军莆田人。好学,颇通古今。父仁壁,仕陈洪进为泉州别驾。洪进称臣,豪猾有负险为乱者,靖徒步谒转运使杨克巽,陈讨贼策。召还,授阳翟县主簿。契丹犯边,王师数不利,靖遣从子上书,求入奏机略。诏就问之,上五策,曰:明赏罚;抚士众;持重示弱,待利而举;帅府许自辟士;而将帅得专制境外。太宗异之,改将作监丞,未几,为御史台推勘官。

时御试进士,多擢文先就者为高等,士皆习浮华,尚敏速。靖请以文付考官第甲乙,俟唱名,或果知名士,即置上科。丧父,起复秘书丞,直史馆,判三司开拆司。淳化四年,使高丽还,提点在京百司,迁太常博士。

太宗务兴农事,诏有司议均田法,靖议曰:“法未易遽行也。宜先命大臣或三司使为租庸使,或兼屯田制置,仍择三司判官选通知民事者二人为之贰。两京东西千里,检责荒地及逃民产籍之,募耕作,赐耕者室庐、牛犁、种食,不足则给以库钱。别其课为十分,责州县劝课,给印纸书之。分殿最为三等:凡县管垦田,一岁得课三分,二岁六分,三岁九分,为下最;一岁四分,二岁七分,三岁至十分,为中最;一岁五分,未及三岁盈十分者,为上最。其最者,令佐免选或超资;殿者,即增选降资。每州通以诸县田为十分,视殿最行赏罚。候数岁,尽罢官屯田,悉用赋民,然后量人授田,度地均税,约井田之制,为定以法,颁行四方,不过如此矣。”太宗谓吕端曰:“朕欲复井田,顾未能也,靖此策合朕意。”乃召见,赐食遣之。

他日,帝又语端。曰:“靖说虽是,第田未必垦,课未必入,请下三司杂议。”于是诏盐铁使陈恕等各选判官二人与靖议,以靖为京西劝农使,命大理寺丞皇甫选、光禄寺丞何亮副之。选等言其功难成,帝犹谓不然。既而靖欲假缗钱二万试行之,陈恕等言:“钱一出,后不能偿,则民受害矣。”帝以群议终不同,始罢之,出靖知婺州,再迁尚书刑部员外郎。

真宗即位,复列前所论劝农事,又言:“国家御戎西北,而仰食东南,东南食不足,则误国大计。请自京东、西及河北诸州大行劝农之法,以殿最州县官吏,岁可省江、淮漕百余万。”复诏靖条上之,靖请刺史行春,县令劝耕,孝悌力田者赐爵,置五保以检察奸盗,籍游惰之民以供役作。又下三司议,皆不果行。

历度支判官,为京畿均田使,出为淮南转运副使兼发运司公事,徙江南转运使。极论前李氏横赋于民凡十七事,诏为罢其尤甚者。徙知谭州,历度支、盐铁判官。祀汾阴,为行在三司判官。又历京西、京东转运使,知泉、苏、越三州,累迁太常少卿,进太仆卿、集贤院学士,知建州,徙泉州,拜左谏诉大夫。初,靖与丁谓善,谓贬,党人皆逐去,提点刑狱、侍御史王耿乃言靖老疾,不宜久为乡里官,于是以秘书监致仕,卒。

靖平生多建画,而于农事尤详,尝取淳化、咸平以来所陈表章,目曰《劝农奏议》,录上之,然其说泥古,多不可行。

张纶,字公信,颍州汝阴人。少倜傥任气。举进士不中,补三班奉职,迁右班殿直。从雷有终讨王均于蜀,有降寇数百据险叛,使纶击之,纶驰报曰:“此穷寇,急之则生患,不如谕以向背。”有终用其说,贼果弃兵来降。以功迁右侍禁、庆州兵马监押,擢阁门祗候,益、彭、简等州都巡检使。所部卒纵酒掠居民,纶斩首恶数人,众乃定。徙荆湖提点刑狱,迁东头供奉官、提点开封府界县镇公事。

奉使灵夏还,会辰州溪峒彭氏蛮内寇,以知辰州。纶至,筑蓬山驿路,贼不得通,乃遁去。徙知渭州。改内殿崇班、知镇戎军。奉使契丹,安抚使曹玮表留之,不可。蛮复入寇,为辰州、澧鼎等州缘边五溪十峒巡检安抚使,谕蛮酋祸福,购还所掠民,遣官与盟,刻石于境上。

久之,除江、淮制置发运副使。时盐课大亏,乃奏除通、泰、楚三州盐户宿负,官助其器用,盐入优与之直,由是岁增课数十万石。复置盐场于杭、秀、海三州,岁入课又百五十万。居二岁,增上供米八十万。疏五渠,导太湖入于海,复租米六十万。开长芦西河以避覆舟之患,又筑漕河堤二百里于高邮北,旁锢钜石为十达,以泄横流。泰州有捍海堰,延袤百五十里,久废不治,岁患海涛冒民田。纶方议修复,论者难之,以为涛患息而畜潦之患兴矣。纶曰:“涛之患十九,而潦之患十一,获多而亡少,岂不可邪?”表三请,愿身自临役。命兼权知泰州,卒成堰,复逋户二千六百,州民利之,为立生祠。

居淮南六年,累迁文思使、昭州刺史。契丹隆绪死,为吊慰副使。历知秦、瀛二州,两知沧州,再迁东上阁门使,真拜乾州刺史,徙知颍州,卒。纶有材略,所至兴利除害。为人恕,喜施予,在江、淮,见漕卒冻馁道死者众,叹曰:“此有司之过,非所以体上仁也。”推奉钱市絮襦千数,衣其不能自存者。

邵晔,字日华,其先京兆人。唐末丧乱,曾祖岳挈族之荆南谒高季兴,不见礼,遂之湖南。彭玗刺全州,辟为判官。会贼鲁仁恭寇连州,即署岳国子司业、知州事,遂家桂阳。祖崇德,道州录事参军。父简,连山令。

晔幼嗜学,耻从辟署。太平兴国八年,擢进士第,解褐,授邵阳主簿,改大理评事、知蓬州录事参军。时太子中舍杨全知州,性悍率蒙昧,部民张道丰等三人被诬为劫盗,悉置于死,狱已具,晔察其枉,不署牍,白全当核其实。全不听,引道丰等抵法,号呼不服,再系狱按验。既而捕获正盗,盗丰等遂得释,全坐削籍为民。晔代还引对,太宗谓曰:“尔能活吾平民,深可嘉也。”赐钱五万,下诏以全事戒谕天下。授晔光禄寺丞,使广南采访刑狱。俄通判荆南,赐绯鱼。迁著作佐郎、知忠州。历太常丞、江南转运副使,改监察御史。以母老乞就养,得知朗州。入判三司磨勘司,迁工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

景德中,假光禄卿,充交址安抚国信使。会黎桓死,其子龙钺嗣立,兄龙全率兵劫库财而去,其弟龙廷杀钺自立,龙廷兄明护率扶兰砦兵攻战。晔驻岭表,以事上闻,改命为缘海安抚使,许以便宜设方略。晔贻书安南,谕朝廷威德,俾速定位。明护等即时听命,奉龙廷主军事。初,诏晔俟其事定,即以黎桓礼物改赐新帅。晔上言:“怀抚外夷,当示诚信,不若俟龙廷贡奉,别加封爵而宠赐之。”真宗甚嘉纳。使还,改兵部员外郎,赐金紫。初受使,假官钱八十万,市私觌物,及为安抚,已偿其半,余皆诏除之。尝上《邕州至交州水陆路》及《宜州山川》等四图,颇详控制之要。

俄判三司三勾院,坐所举季随犯赃,晔当削一官,上以其远使之勤,止令停任。大中祥符初,起知兖州,表请东封,优诏答之。及遣王钦若、赵安仁经度封禅,仍判州事,就命晔为京东转运使。封禅礼毕,超拜刑部郎中,复判三勾院,出为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四年,改右谏议大夫、知广州。州城濒海,每蕃舶至岸,常苦飓风,晔凿内濠通舟,飓不能害。俄遘疾卒,年六十三。

崔立,字本之,开封鄢陵人。祖周度,仕周为泰宁军节度判官。慕容彦超叛,周度以大义责之,遂见杀。立中进士第。为果州团练推官,役兵辇官物,道险,乃率众钱,佣舟载归。知州姜从革论如率敛法,当斩三人,立曰:“此非私己,罪杖尔。”从革初不听,卒论奏,诏如立议。真宗记之,特改大理寺丞,知安丰县。大水坏期斯塘,立躬督缮治,逾月而成。进殿中丞,历通判广州、许州。

会滑州塞决河,调民出刍楗,命立提举受纳。立计其用有余,而下户未输者尚二百万,悉奏弛之。知江阴军,属县有利港久废,立教民浚治,既成,溉田数千顷,及开横河六十里,通运漕。累迁太常少卿,历知棣、汉、相、潞、兖、郓、泾七州。兖州岁大饥,募富人出谷十万余石振饿者,所全活者甚众。

立性淳谨,尤喜论事。大中祥符间,帝既封禅,士大夫争奏上符瑞,献赞颂,立独言:“水发徐州,旱连江、淮,无为烈风,金陵火,天所以警骄惰、戒淫泆也,区区符瑞,尚何足为治道言哉?”前后上四十余事。以右谏议大夫知耀州,改知濠州,迁给事中。告老,进尚书工部侍郎致仕,卒。识韩琦于布衣,以女妻之,人尝服其鉴云。

鲁有开,字元翰,参知政事宗道从子也。好《礼》学,通《左氏春秋》。用宗道荫,知韦城县。曹、濮剧盗横行旁县间,闻其名不敢入境。知确山县,大姓把持官政,有开治其最甚者,遂以无事。兴废陂,溉民田数千顷。富弼守蔡,荐之,以为有古循吏风。

知金州,有蛊狱,当死者数十人,有开曰:“欲杀人,衷谋之足矣,安得若是众邪?”讯之则诬。天方旱,狱白而雨。知南康军,代还。熙宁行新法,王安石问江南如何,曰:“法新行,未见其患,当在异日也。”以所对乖异,出通判杭州。

知卫州,水灾,人乏食,擅贷常平钱粟与之,且奏乞蠲其息。徙冀州,增堤,或谓:“郡无水患,何以役为?”有开曰:“豫备不虞,古之善计也。”卒成之。明年河决,水果至,不能冒堤而止。朝廷遣使河北,民遮诵有开功状,召为膳部郎中,元祐中,历知信阳军、洺滑州,复守冀,官至中大夫,卒。

张逸,字大隐,郑州荥阳人。进士及第,为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襄州邓城县,有能名。积州谢泌将荐逸,先设几案,置章其上,望阙再拜曰:“老臣为朝廷得一良吏。”乃奏之。他日引对,真宗问所欲何官,逸对曰:“母老在家,愿得近乡一幕职官,归奉甘旨足矣。”授澶州观察推官,数日,以母丧去。服除,引对,帝又固问之,对曰:“愿得京官。”特改大理寺丞。帝雅贤泌,再召问逸者,用泌荐也。

知长水县,时王嗣宗留守西京,厚遇之,及徙青神县,贫不自给,嗣宗假奉半年使办装。既至县,兴学校,教生徒。后邑人陈希亮、杨异相继登科,逸改其居曰桂枝里。县东南有松柏滩,夏秋暴涨多覆舟,逸祷江神,不逾月,滩为徙五里,时人异之。再迁太常博士、知尉氏县。擢监察御史,提点益州路刑狱,开封府判官。使契丹,为两浙转运使。徙陕西,未赴,又徙河东,居数月,复徙陕西。以龙图阁待制知梓州。

累迁尚书兵部郎中,知开封府。有僧求内降免田税,而逸固执不许。仁宗曰:“有司能守法,朕何忧也。”又言:“顷禁命妇干禁中恩,比来稍通女谒,愿令官司纠劾。”从之。

以枢密直学士知益州。逸凡四至蜀,谙其民风。华阳驺长杀人,诬道旁行者,县吏受财,狱既具,乃使杀人者守囚。逸曰:“囚色冤,守者气不直,岂守者杀人乎?”囚始敢言,而守者果服,立诛之,蜀人以为神。会岁旱,逸使作堰壅江水,溉民田,自出公租减价以振民。初,民饥多杀耕牛食之,犯者皆配关中。逸奏:“民杀牛以活将死之命,与盗杀者异,若不禁之,又将废穑事。今岁少稔,请一切放还,复其业。”报可。未几,卒于官。

吴遵路,字安道。父淑,见《文苑传》。第进士,累官至殿中丞,为秘阁校理。章献太后称制,政事得失,下莫敢言。遵路条奏十余事,语皆切直,忤太后意,出知常州。尝预市米吴中,以备岁俭,已而果大乏食,民赖以济,自他州流至者亦全十八九。累迁尚书司封员外郎,权开封府推官,改三司盐铁判官,加直史馆,为淮南转运副使。会罢江、淮发运使,遂兼发运司事。尝于真楚泰州、高邮军置斗门十九,以畜泄水利。又广属郡常平仓储畜至二百万,以待凶岁。凡所规画,后皆便之。

迁工部郎中,坐失按蕲州王蒙正故入部吏死罪,降知洪州。徙广州,辞不行。是时发运司既复置使,乃以为发运使,未至,召修起居注。元昊反,建请复民兵。除天章阁待制、河东路计置粮草。受诏料拣河东乡民可为兵者,诸路视以为法。进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驭吏严肃,属县无追逮。

时宋庠、郑戬、叶清臣皆宰相吕夷简所不悦,遵路与三人雅相厚善,夷简忌之,出知宣州。上《御戎要略》、《边防杂事》二十篇。徙陕西都转运使,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被病犹决事不辍,手自作奏。及卒,仁宗闻而悼之,诏遣官护丧还京师。

遵路幼聪敏,既长,博学知大体。母丧,庐墓蔬食终制。性夷雅慎重,寡言笑,善笔札。其为政简易不为声威,立朝敢言,无所阿倚。平居廉俭无他好,既没,室无长物,其友范仲淹分奉赒其家。

子瑛,为尚书比部员外郎,不待老而归。

赵尚宽,字济之,河南人,参知政事安仁子也。知平阳县。邻邑有大囚十数,破械夜逸,杀居民,将犯境,尚宽趣尉出捕,曰:“盗谓我不能来,方怠惰,易取也。宜亟往,毋使得散漫,且为害。”尉既出,又遣徼巡兵蹑其后,悉获之。

知忠州,俗畜蛊杀人,尚宽揭方书市中,教人服药,募索为蛊者穷治,置于理,大化其俗。转运使持盐数十万斤,谭民易白金,期会促,尚宽发官帑所储副其须,徐与民为市,不扰而集。

嘉祐中,以考课第一知唐州。唐素沃壤,经五代乱,田不耕,土旷民稀,赋不足以充役,议者欲废为邑。尚宽曰:“土旷可益垦辟,民稀可益招徕,何废郡之有?”乃按视图记,得汉召信臣陂渠故迹,益发卒复疏三陂一渠,溉田万余顷。又教民自为支渠数十,转相浸灌。而四方之民来者云布,尚宽复请以荒田计口授之,及贷民官钱买耕牛。比三年,榛莽复为膏腴,增户积万余。尚宽勤于农政,治有异等之效,三司使包拯与部使者交上其事,仁宗闻而嘉之,下诏褒焉,仍进秩赐金。留于唐凡五年,民像以祠,而王安石、苏轼作《新田》、《新渠》诗以美之。

徙同、宿二州,河中府神勇卒苦大校贪虐,刊匿名书告变,尚宽命焚之,曰:“妄言耳。”众乃安。已而奏黜校,分士卒隶他营。又徙梓州。尚宽去唐数岁,田日加辟,户日益众,朝廷推功,自少府监以直龙图阁知梓州。积官至司农卿,卒,诏赐钱五十万。

高赋子正臣,中山人。以父任为右班殿直。复举进士,改奉礼郎,四迁太常博士。历知真定县,通判剑刑石州、成德军。知衢州,俗尚巫鬼,民毛氏、柴氏二十余家世蓄蛊毒,值闰岁,害人尤多,与人忿争辄毒之。赋悉擒治伏辜,蛊患遂绝。

徙唐州,州田经百年旷不耕,前守赵尚宽菑垦不遗力,而榛莽者尚多。赋继其后,益募两河流民,计口给田使耕,作陂堰四十四。再满再留,比其去,田增辟三万一千三百余顷,户增万一千三百八十,岁益税二万二千二百五十七。玺书褒谕,宣布治状以劝天下,两州为生立祠。擢提点河东刑狱,又加直龙图阁、知沧州。程昉欲于境内开西流河,绕州城而北注三塘泊。赋曰:“沧城近河,岁增堤防,犹惧奔溢,矧妄有开凿乎?”昉执不从,后功竟不成。

历蔡、潞二州,入同判太常寺,进集贤院学士。在朝多所建明,尝言:“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处京城,公私非便。宜仿前代丞相府,于端门前列置大第,俾居之。”又言:“仁宗朝为兖国公主治第,用钱数十万缗。今有五大长公主,若悉如前比,其费无艺。愿讲求中制,裁为定式。”请诸道提点刑狱司置检法官,庶专平谳,使民不冤。乞于禁中建阁,绘功臣像,如汉云台、唐凌烟之制。言多施行。以通议大夫致仕,退居襄阳,卒年八十四。

程师孟,字公辟,吴人。进士甲科。累知南康军、楚州,提点夔路刑狱。泸戎数犯渝州边,使者治所在万州,相去远,有警,率浃日乃至。师孟奏徙于渝。夔部无常平粟,建请置仓,适凶岁,振民不足,即矫发他储,不俟报。吏惧,白不可,师孟曰:“必俟报,俄者尽死矣。”竟发之。

徙河东路。晋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浊如黄河,俗谓之“天河”,可溉灌。师孟劝民出钱开渠筑堰,淤良田万八千顷,裒其事为《水利图经》,颁之州县。为度支判官。知洪州,积石为江堤,浚章沟,揭北闸,以节水升降,后无水患。

判三司都磨勘司,接拌契丹使,萧惟辅曰:“白沟之地当两属,今南朝植柳数里,而以北人渔界河为罪,岂理也哉?”师孟曰:“两朝当守誓约,涿郡有案牍可覆视,君舍文书,腾口说,讵欲生事耶?”惟辅愧谢。

出为江西转运使。盗发袁州,州吏为耳目,久不获,师孟械吏数辈送狱,盗即成擒。加直昭文馆,知福州,筑子城,建学舍,治行最东南。徙广州,州城为侬寇所毁,他日有警,民骇窜,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恶不可筑。师孟在广六年,作西城,及交址陷邕管,闻广守备固,不敢东。时师孟已召还,朝廷念前功,以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判都水监。

贺契丹主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价东向。师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争至暮,从者失色,师孟辞气益厉,叱傧者易之,于是更与迎者东西向。明日,涿人钱于郊,疾驰过不顾,涿人移雄州以为言,坐罢归班。复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禄大夫卒,年七十八。

师孟累领剧镇,为政简而严,罪非死者不以属吏。发隐擿伏如神,得豪恶不逞跌宕者必痛惩艾之,至剿绝乃已,所部肃然。洪、福、广、越为立生祠。

韩晋卿,字伯修,密州安丘人。为童子时,日诵书数千言。长以《五经》中第,历肥乡嘉兴主簿、安肃军司法参军、平城令大理详断、审刑详议官,通判应天府,知同州、寿州,奏课第一,擢刑部郎中。

元祐初,知明州,两浙转运使差役法复行,诸道处画多仓卒失叙,独晋卿视民所宜而不戾法指。入为大理少卿,迁卿。

晋卿自仁宗朝已黄讼臬,时朝廷有疑议,辄下公卿杂议。开封民争鹑杀人,王安石以为盗拒捕斗而死,杀之无罪,晋卿曰:“是斗杀也。”登州妇人谋杀夫,郡守许遵执为按问,安石复主之,晋卿曰:“当死。”事久不决,争论盈庭,终持之不肯变,用是知名。

元丰置大理狱,多内庭所付,晋卿持平考核,无所上下。神宗称其才,每谳狱虽明,若事连贵要、屡鞠弗成者,必以委之,尝被诏按治宁州狱,循故事当入对,晋卿曰:“奉使有指,三尺法具在,岂应刺候主意,轻重其心乎?”受命即行。

诸州请谳大辟,执政恶其多,将劾不应谳者。晋卿曰:“听断求所以生之,仁恩之至也。苟谳而获谴,后不来矣。”议者又欲引唐日覆奏,令天下庶戮悉奏决。晋卿言:“可疑可矜者许上请,祖宗之制也。四海万里,必须系以听朝命,恐自今庾死者多于伏辜者矣。”朝廷皆行其说,故士大夫间推其忠厚,不以法家名之。卒于官。

叶康直,字景温,建州人。擢进士第,知光化县。县多竹,民皆编为屋,康直教用陶瓦,以宁火患。凡政皆务以利民。时丰稷为谷城令,亦以治绩显,人歌之曰:“叶光化,丰谷城,清如水,平如衡。”

曾布行新法,以为司农属。历永兴、秦凤转运判官,徙陕西,进提点刑狱、转运副使。五路兵西征,康直领泾原粮道,承受内侍梁同以饷恶妄奏,神宗怒,械康直,将诛之,王安礼力救,得归故官。

元祐初,加直龙图阁,知秦州。中书舍人曾肇、苏辙劾康直谄事李宪,免官,究实无状,改知河中府,复为秦州。夏入侵甘谷,康直戒诸将设伏以待,歼其二酋,自是不敢犯境。进宝文阁待制、陕西都运使。以疾请知亳州,通浚积潦,民获田数十万亩。召为兵部侍郎,卒,年六十四。

列传第一百八十六 道学一

周敦颐 程颢 程颐 张载 弟戬 邵雍“道学”之名,古无是也。三代盛时,天子以是道为政教,大臣百官有司以是道为职业,党、庠、术、序师弟子以是道为讲习,四方百姓日用是道而不知。是故盈覆载之间,无一民一物不被是道之泽,以遂其性。于斯时也,道学之名,何自而立哉。

文王、周公既没,孔子有德无位,既不能使是道之用渐被斯世,退而与其徒定礼乐,明宪章,删《诗》,修《春秋》,赞《易象》,讨论《坟》、《典》,期使五三圣人之道昭明于无穷。故曰:“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孔子没,曾子独得其传,传之子思,以及孟子,孟子没而无传。两汉而下,儒者之论大道,察焉而弗精,语焉而弗详,异端邪说起而乘之,几至大坏。

千有余载,至宋中叶,周敦颐出于舂陵,乃得圣贤不传之学,作《太极图说》、《通书》,推明阴阳五行之理,命于天而性于人者,了若指掌。张载作《西铭》,又极言理一分殊之旨,然后道之大原出于天者,灼然而无疑焉。仁宗明道初年,程颢及弟颐实生,及长,受业周氏,已乃扩大其所闻,表章《大学》、《中庸》二篇,与《语》、《孟》并行,于是上自帝王傅心之奥,下至初学入德之门。融会贯通,无复余蕴。

迄宋南渡,新安朱熹得程氏正传,其学加亲切焉。大抵以格物致知为先,明善诚身为要,凡《诗》、《书》,六艺之文,与夫孔、孟之遗言,颠错于秦火,支离于汉儒,幽沉于魏、晋六朝者,至是皆焕然而大明,秩然而各得其所。此宋儒之学所以度越诸子,而上接孟氏者欤。其于世代之污隆,气化之荣悴,有所关系也甚大。道学盛于宋,宋弗究于用,甚至有厉禁焉。后之时君世主,欲复天德王道之治,必来此取法矣。

邵雍高明英悟,程氏实推重之,旧史列之隐逸,未当,今置张载后。张栻之学,亦出程氏,既见朱熹,相与博约又大进焉。其他程、朱门人,考其源委,各以类从,作《道学传》。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元名敦实,避英宗旧讳改焉。以舅龙图阁学士郑向任,为分宁主簿。有狱久不决,敦颐至,一讯立辨。邑人惊曰:“老吏不如也。”部使者荐之,调南安军司理参军。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逵,酷悍吏也,众莫敢争,敦颐独与之辨,不听,乃委手版归,将弃官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悟,囚得免。

移郴之桂阳令,治绩尤著。郡守李初平贤之,语之曰:“吾欲读书,何如?”敦颐曰:“公老无及矣,请为公言之。”二年果有得。徙知南昌,南昌人皆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属得所诉矣。”富家大姓、黠吏恶少,惴惴焉不独以得罪于令为忧,而又以污秽善政为耻。历合州判官,事不经手,吏不敢决。虽下之,民不肯从。部使者赵抃惑于谮口,临之甚威,敦颐处之超然。通判虔州,抃守虔,熟视其所为,乃大悟,执其手曰:“吾几失君矣,今而后乃知周茂叔也。”

熙宁初,知郴州。用抃及吕公著荐,为广东转运判官,提点刑狱,以洗冤泽物为己任。行部不惮劳苦,虽瘴疠险远,亦缓视徐按。以疾求知南康军。因家庐山莲花峰下。前有溪,合于溢江,取营道所居濂溪以名之。抃再镇蜀,将奏用之,未及而卒,年五十七。

黄庭坚称其“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廉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

博学行力,著《太极图》,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其说曰: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又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序者谓“其言约而道大,文质而义精,得孔、孟之本源,大有功于学者也。”

掾南安时,程珦通判军事,视其气貌非常人,与语,知其为学知道,因与为友,使二子颢、颐往受业焉。敦颐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二程之学源流乎此矣。故颢之言曰:“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侯师圣学于程颐,未悟,访敦颐,敦颐曰:“吾老矣,说不可不详。”留对榻夜谈,越三日乃还。颐惊异之,曰:“非从周茂叔来耶?”其善开发人类此。

嘉定十三年,赐谥曰元公,淳祐元年,封汝南伯,从祀孔子庙庭。

二子寿、焘,焘官至宝文阁待制。

程颢,字伯淳,世居中山,后从开封徙河南。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珦,仁宗录旧臣后,以为黄陂尉。久之,知龚州。时宜獠区希范既诛,乡人忽传其神降,言“当为我南海立祠”,于是迎其神以往,至龚,珦使诘之,曰:“比过浔,浔守以为妖,投祠具江中,逆流而上,守惧,乃更致礼。”珦使复投之,顺流去,其妄乃息。徙知磁州,又徙汉州。尝宴客开元僧舍,酒方行,人欢言佛光见,观者相腾践,不可禁,珦安坐不动,顷之遂定。熙宁法行,为守令者奉命唯恐后,珦独抗议,指其未便。使者李元瑜怒,即移病归,旋致仕,累转太中大夫。元祐五年,卒,年八十五。

珦慈恕而刚断,平居与幼贱处,唯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左右使令之人,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燠。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之子孙。嫁遣孤女,必尽其力。所得奉禄,分赡亲戚之贫者。伯母寡居,奉养甚至。从女兄既适人而丧其夫,珦迎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时官小禄薄,克己为义,人以为难。文彦博、苏颂等九人表其清节,诏赐帛二百,官给其葬。

颢举进士,调鄮、上元主簿。鄮民有借兄宅居者,发地得瘗钱,兄之子诉曰:“父所藏。”颢问:“几何年?”曰:“四十年。”彼借居几时?曰:“二十年矣。”遣吏取十千视之,谓诉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天下,此皆未藏前数十年所铸,何也?”其人不能答。茅山有池,产龙如蜥蜴而五色。祥符中尝取二龙入都,半涂失其一,中使云飞空而逝。民俗严奉不懈,颢捕而脯之。

为晋城令,富人张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门曰:“我,汝父也。”子惊疑莫测,相与诣县。叟曰:“身为医,远出治疾,而妻生子,贫不能养,以与张。”颢质其验。取怀中一书进,其所记曰:“某年月日,抱儿与张三翁家。”颢问:“张是时才四十,安得有翁称?”叟骇谢。

民税粟多移近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颢择富而可任者,预使贮粟以待,费大省。民以事至县者,必告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长上。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乡必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在县三岁,民爱之如父母。

熙宁初,用吕公著荐,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知其名,数召见,每退,必曰:“频求对,欲常常见卿。”一日,从容咨访,报正午,始趋出,庭中人曰:“御史不知上未食乎?”前后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言,务以诚意感悟主上。尝劝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轻天下士,帝俯躬曰:“当为卿戒之。”

王安石执政,议更法令,中外皆不以为便,言者攻之甚力。颢被旨赴中堂议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颢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平气以听。”安石为之愧屈。自安石用事,颢未尝一语及于功利。居职八九月,数论时政,最后言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舍而之险阻,不足以言智。自古兴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能有成者,况于排斥忠良,沮废公议,用贱陵贵,以邪干正者乎?正使徼幸有小成,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尤非朝廷之福。”遂乞去言职。安石本与之善,及是虽不合,犹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提点京西刑狱。颢固辞,改签书镇宁军判官。司马光在长安,上疏求退,称颢公直,以为己所不如。

程昉治河,取澶卒八百而虐用之,众逃归。群僚畏昉,欲勿纳。颢曰:“彼逃死自归,弗纳必乱。若昉怒,吾自任之。”即亲往启门拊劳,约少休三日复役,众欢踊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后过州,扬言曰:“澶卒之溃,盖程中允诱之,吾且诉于上。”颢闻之,曰:“彼方惮我,何能为。”果不敢言。

曹村埽决,颢谓郡守刘涣曰:“曹村决,京师可虞。臣子之分,身可塞亦所当为,盍尽遣厢卒见付。”涣以镇印付颢,立走决所,激谕士卒。议者以为势不可塞,徒劳人尔。颢命善泅者度决口,引巨索济众,两岸并进,数日而合。

求监洛河竹木务,历年不叙伐阅,特迁太常丞。帝又欲使修《三经义》,执政不可,命知扶沟县。广济、蔡河在县境,濒河恶子无生理,专胁取行舟财货,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颢捕得一人,使引其类,贳宿恶,分地处之,令以挽繂为业,且察为奸者,自是境无焚剽患。内侍王中正按阅保甲,权焰章震,诸邑竞侈供张悦之,主吏来请,颢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取于民,法所禁也,独有令故青帐可用尔。”除判武学,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为异论,罢归故官。又坐狱逸囚,责监汝州盐税。哲宗立,召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四。

颢资性过人,充养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数十年,亦未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当仓卒,不动声色。自十五六时,与弟颐闻汝南周敦颐论学,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秦、汉以来,未有臻斯理者。

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病学者厌卑近而鹜高远,卒无成焉,故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妄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颢之死,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焉。文彦博采众论,题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喘,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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