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山 绘著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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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间浮生试读：
字间浮生鱼山 绘著中信出版集团序言我与大多数人一样，儿时都有一笔一画学习识写汉字的经历，那个过程漫长而艰涩。那时不仅要记住大量汉字的读音与字义，还需反复摹写笔画来牢牢记住每个字的结构形状。多一点少一捺，或曲直长短的差错，都可能会与正字相违。如今回想，那时稚拙的小手拿着铅笔或钢笔日复一日地摹写，必也单调乏味，即使当时能慢慢体会到这些象形文字或会意字的独特性，也不会觉得写字这件事有多生动有趣，我的感受大抵喜厌参半。待我年纪稍长，开始执握毛笔临摹历代书法名帖，整日观想并揣摩各种奇异活泼的字体，当我见到一个个有灵性、仿若能说话一般的“活物”跃然纸上，那时我才真的喜爱上了汉字书写。但因为自己年少时心性疏懒，不爱强受束缚，端正坐姿临习隶书、楷书总不能恒久，对字体结构更复杂难辨的篆书、神鬼形迹般的草书更是敬而远之，唯独觉得练习行书一体有简明实用与灵活美观兼具的便宜而尚能持久。只是没有料到，因年少懒散惰学，对于汉字字体、字式与书法艺术认识不全，这竟给成年后的自己带来了一些苦恼。建筑是我的本业，我喜好中国古典山水园林，常在江南各地的大小园子中流连忘返，既是怀古游赏，也是考察研究。曾有一次，我与挚友在苏州游园，赏玩园中山水草木，在亭榭中休息谈笑，忽然兴起，开始各自揣摩楹联题字，结果识读下来，居然有半数文字是两人都全然不识的。那些遍布园林各处的精彩题字，不仅书法雅致，更对园中景致有点题引景的作用，然而其多以篆字写出，有些还夹杂了一些上古的生僻异体字。如果没有一定的书法修养以及对典故的认识，便无法通晓它的上下文义，更认不出其指引的园中景致意境，辜负了这诗情画意。我与好友一边各自愧叹修养的匮乏，一边也认识到古典诗文、书法的兼修兼能对于园林研究的重要性。只是这份修行，如何才能做到有趣而不枯燥呢？近年来，我也常寻访各地山水名胜，游历如泰山、华山、武当山、黄山、天平山、虎丘等数十处。这些山水胜迹年深日久，多是历代名士骚客文采荟萃之所，有非常多形式丰富的摩崖题刻，且分布广泛：有的刻在百丈悬崖、人迹不可到处，有的刻在瀑流经过、水可濯足的石矶上，有的深嵌在岩穴暗壁中，有的错列在翠萝掩映间，有的在峰顶飞石上正面朝迎着旭日，有的在睡卧的磐石上似倦懒闲听着松风。这些字体各异、或大或小、或奇或怪的题刻文字，与自然山石草木相交映，与风云雨露共形容，多有动态，意象尽展，仿佛与自然万物一体而有了灵性。近观远望，字与万物相映照，字字生动，恰似东汉书法家蔡邕《笔论》中对书法形与意的思索：“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读字悟象，提笔行书，就像看到了一个个真切的活物，一个个自然中有趣的生灵，或轻矫如燕身形敏捷，或庞然如象憨态可掬，方通天趣神韵。汉字千万，各具面目，有无穷的形象姿态可以玩味。若将字的结构略做调整或把笔画的位置经营变化一二，也能有别出心裁的趣味。登游泰山时，我曾遇到一个当地的老翁，他暗自得意地指着路旁有“䖝二”两字的摩崖石刻考问我是何意思，却未料我不假思索答道“风月无边”。并非我机敏，只是这将“風（风）月”二字去掉边框的谜题，我在他处曾见过罢了。后来，我游历天台山的石梁飞瀑，漫步于溪流潺潺的谷道，忽遇道路左侧突出一块岩石，如门虚掩，迎面刻有半字，是“門”字的左半部，十分古怪，走过这石头回头观看，岩石的背面也刻有半字，是“門”字的右半部。这一前一后，借着石分两面，将“門”字在不同的视角内刻写出来，如果顺着道路，前后都无法看全，只有站在岩石突出处正对的位置，也就是“门（門）”中，方能一窥“門”字全貌。这利用石头和道路的面向来构想字意的方式，我越琢磨越觉得有趣。此后遇路牌说明，才知道这处位置经营的用意说法叫“不二法门”，以反常的方式提醒人们用“处中”的方法来观察事物的道理。平日中我的画作多数与山水或园林有关。画里既有作为建筑师想要表达的对画内空间的经营，也有对身体如何入画等问题的思考，同时也糅进了很多奇特有趣的事情，诸如游历山水及园林时看到过的摩崖石刻。闲时我也喜欢刻一刻印章，于寸小天地，苦心经营字的结构笔画，变体象形，解字会意，细细体会文字里可能转化出来的空间趣味，也曾尝试把自己平日画中的元素置入印内，字与画两相结合，呼应成趣。为了多识一些文字书体以方便日后的园林研究，我又开始认真临帖摹碑，但仍然像年少时一样常常感到枯燥无趣，不能持久。大概是因为长期画画、治印，有凡事都要讨一点小情趣的顽习，一日，我不经意间把几个单字从行列中拽出，画下几个白衣小人与字嬉戏，顿时觉得纸上所见有趣得紧，字与人物竟都显得生动可爱起来。一个个原本固定不变的字体结构，因为有了空间层次和神情姿态，竟像是真的活了一般。我茅塞顿开，兴奋不已，便陆续以人物进入字间与字展开互动的方式进行了一系列的“字画”创作，写字这件苦事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让人愉悦畅快。虽说都是闲时戏笔，但日积月累，从揣摩单一字词的象形表意，到对成语或歇后语的打趣调侃，再到对唐诗宋词意境的重新组构，“字画”累计逾百幅，也好像自成了一个奇特的世界——这个世界，自中国几千年流传的文字与书法变异而来，叙说着一些长久以来飘浮在中国人共同记忆中的象形字义、成语典故与诗词情思，画中主角就是那些渐渐被今人疏离的汉字书写，有着篆、隶、楷、行、草诸书体的面目，吸引读者身入其中，去触摸和感受这些新旧文字变或不曾变的形与义，去重新辨识和想象那些或习以为常，或似曾相识的文字与诗词的深浅意趣。于我的创作而言，打开这个奇特世界的钥匙，或许正是那些曾在园林中识读古文字的苦恼，在山水中看见摩崖石刻的惊叹，在画画和治印时对空间关系与物象姿态的痴迷。就这些“字画”中的书写而言，字虽不工，但也算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攒画成集，这本书的名字我也推敲了很久。“字间”虽然点明了本书的主角是汉字，并带有一定的空间特征，但似乎遗漏了进入到字间的人物——正是画中白衣先生与朋友们的活泼可爱，以及他们同汉字的关照与呼应，才使汉字看上去也像是生动的“活物”。他们在字间嬉闹、发呆、读书、睡觉、会友、谈恋爱……演出了一幕幕的生活日常，有着淡淡的人间烟火味，仿佛普通人的浮生一瞥。这些“字画”所演绎的成语、歇后语或古诗词，正是民间流传的人事往来，也有诗人对境遇浮沉、世间百态的描画与感叹。字间戏浮生，悲欢离合、情长苦短、落魄飘零、壮志满怀，各有各的人间情态，就名此书为《字间浮生》吧。2018年秋字与字在《说文解字》中，东汉的许慎将汉字的构成规则概括归纳为六书，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些前人造字的方法，赋予了汉字数千年来的独特外形和读音，而字义、字形、字音在这数千年流传中也一直变化着并发生新的故事。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汉字还会生发出怎样的可能性呢？它们还可以怎样书写？它们是否还可以表述更多的意义？如果将“字”与“字”用绘画的方式进行结合，那些单字与简单词汇的象形和表意等特征，是会有所折损还是有所补益呢？也许，在这个提笔忘字的时代，尽管很多人更习惯拿着手机用拼音码字来代替执笔手写，我们仍然可以找到一些有趣的方式来识记和玩味祖先留下的交流密码。也许，我们可以暂时不拘泥于形式，也不用太在意字义字形的对错，且用一颗新鲜可爱的、喜欢寻求乐趣的童心，来激发鼓舞这似乎略显老迈的文字与文化，让它们再蓄生机与活力。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