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华诗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7 02: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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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秀华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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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华诗集

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华诗集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月光落在左手上

作者:余秀华

排版:JINAN ENPUTDATA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02-01

ISBN:9787549563494

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代序余秀华让我疼痛的诗歌

沈睿

昨晚睡前看了一眼微信,一个朋友转了《诗刊》推荐的一位诗人,题目是《摇摇晃晃的人间—一位脑瘫患者的诗》,题目刺眼,让人不舒服,不知道写诗与脑瘫有什么关系,我一边想一边看照片,照片中这位女性站在田野上,脸色坚毅,姿势倔强,背后是金黄的油菜花,绿色的农田或野草,小树细弱,枝叶还算繁茂,这位身穿黄绿色套头衫黑短裙的女性—看起来相当年轻好看的诗人与背景连成一体,暗示着她的日常生活背景。

我接着看诗:

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这么清纯胆怯美丽的爱情诗!我被震动了。我接着往下读,一共十首诗,我看了第一遍,第一个感觉就是天才—横空出世的一位诗人在我们的面前,她写得真的好。我又再读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完了,我在床上坐直了,立刻在微信上转这位女诗人,并写:这才是真正的诗歌!

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

当我注意到我身体的时候,它已经老了,无力回天了

许多部位交换着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

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我钟情于黑夜

轻视了清晨

还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遗弃,被孤独

被长久的荒凉收留

这些,我羞于启齿:我真的对他们

爱得不够

什么是诗歌?怎么写诗?余秀华在这十首诗的后面有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并回答这个问题:“我从来不想诗歌应该写什么,怎么写。当我为个人的生活着急的时候,我不会关心国家,关心人类。当我某个时候写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一定是它们触动了,温暖了我,或者让我真正伤心了,担心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她的诗,体验语言的力量与感情的深度。对她实在好奇,在网上查她,我查到了她的博客,博客里全是诗歌。我开始读,一发不可收拾,好像走进了斑斓的秋天的树林,每一片叶子都是好诗,都凝聚着生活的分量,转化成灿烂的语言,让你目眩,让你激动得心疼,心如刀绞,让你感到心在流血—被诗歌的刺刀一刀刀见红。

我一篇一篇地读下去,我再也无法睡觉,我被余秀华的诗歌—她的永恒的主题:爱情、亲情、生活的困难与感悟,生活的瞬间的意义等等感动,震动,读得直到累了,在网上看看有没有她的新闻。有,两三条,都是上个月的,上个月她来到北京,在人民大学朗诵,所以有人开始关注她。

我觉得余秀华是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出奇的想象,语言的打击力量,与中国大部分诗人相比,余秀华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而不是充满华丽装饰的客厅。她的诗歌是语言的流星雨,灿烂得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让你的心疼痛。如《诗刊》编辑刘年所说:“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我不太苟同刘年先生的“血污”说,但余秀华的诗歌是字字句句用语言的艺术、语言的力量和感情的力度把我们的心刺得疼痛的诗歌。

于我,凡是不打动我的诗歌,都不是好诗歌,好诗歌的根本标志是:我读的时候,身体疼痛,因为那美丽的灿烂的语言,因为那真挚的感情的深度,无论写的是什么。余秀华出生的时候医生犯错误造成脑子部分瘫痪,肢体不便,但她的精神却高高飞扬。我不认同什么“脑瘫诗人”,要是这样我们是不是该管某个身体有疾病的诗人叫“高血压诗人”?这样介绍余秀华,反映了缺乏基本的对身体有挑战的人的尊重与理解。

余秀华的诗歌绝不是矫揉造作的—今天我收到了米家路教授编辑的《四海为诗:旅美华人离散诗精选》,里面也收录了我的诗。看我自己的诗,比余秀华的差远了,突然不好意思,怎么把这种诗歌拿出来呢?但读读中国当代诗歌,突然觉得,自己总还是有真情,每首诗写的还是真的感情,很多诗人写的都是假感情呢。这个世界里很多乔装打扮的诗人,不知他们干吗要冒充诗人,把语言弄得前不着天后不着地的,把毫无关系的东西放在一起,毫无感情或语言逻辑,以为就是诗歌呢。

还是看余秀华吧。

这是她向2014年歌唱般的告别:

像在他乡的一次拥抱:再见,我的2014

像在他乡的最后告别:再见,我的2014

我迟钝,多情,总是被人群落在后面

他们挥手的时候,我以为还有可以浪费的时辰

我以为还有许多可以浪费的时辰

2014如一棵朴素的水杉,落满喜鹊和阳光

告别一棵树,告别许多人,我们再无法遇见

愿苍天保佑你平安

而我是否会回到故乡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怀揣下一个春天

下一个春天啊,为时不远

下一个春天,再没有可亲的姐姐遇见

但是我谢谢那些深深伤害我的人们

也谢谢我自己:为每一次遇见不变的纯真

2015年1月12日辑一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2014年1月13日我养的狗,叫小巫

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

我们走过菜园,走过田埂,向北,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

我伸手过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净

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

比我好看。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就去跳舞

他喜欢跳舞的女人

喜欢看她们的屁股摇来摇去

他说,她们会叫床,声音好听。不像我一声不吭

还总是蒙着脸

我一声不吭地吃饭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

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2014年1月23日向天空挥手的人

在喂完鱼以后,南风很大,大朵大朵的蓝被吹来

她看了一会儿鱼。它们在水里翻腾,挤压,一条鱼撞翻

另外一条

一朵浪撞翻另外一朵

如果在生活里,这该引起多大的事件

如果在爱情里,这会造成怎样的绝望

一定有云朵落在水里面了,被一条鱼喝进去了

如同此刻,悲伤落在她身上,被吸进了腹腔

或者那悲伤只因为南风大了,一个人还没有经过

她喂完了鱼,夕光缓慢了下来

风把她的裙子吹得很高,像一朵年华

随时倾塌

突然,她举起了手,向天空挥动

一直挥动。直到一棵树把她挡住下午,摔了一跤

提竹篮过田沟的时候,我摔了下去

一篮草也摔了下去

当然,一把镰刀也摔下去了

鞋子挂在了荆棘上,挂在荆棘上的

还有一条白丝巾

轻便好携带的白丝巾,我总预备着弄伤了手

好包扎

但十年过去,它还那么白

赠我白丝巾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我摔在田沟里的时候想起这些,睁开眼睛

云白得浩浩荡荡

散落一地的草绿得浩浩荡荡清晨狗吠

客人还在远方

而露水摇摇晃晃,在跌落的边缘

它急于吐出什么,急于贩卖昨夜盗取的月光

急于从没有散尽的雾霭里,找到太阳的位置

这只灰头土脑的狗

客人还在远方

庭院里积满了落叶,和一只迷路的蝴蝶

它在屋后叫唤,边叫边退

仿佛被一只魂灵追赶

仿佛它倒悬的姿势惊吓了它

我想起有多少日子耽于薄酒

那时候它歪着头看着我

我踹它:你这死物面对面

就剩我和他了,许多人中途离场。许多羊抵达了黄昏的草场

而风也静下去了,我的裙角仿佛兜起了愁苦

低垂,慌张。不,一些事情我一定要问清楚

你看,就剩我和他了

你曾经控告我:说我半夜偷了你的玫瑰

把一匹马的贞洁放进了井里。哦,你说你坍塌的城墙

有我攀爬的痕迹

你说如果不是把心放在保险柜里,你如今都缺了一部分

你说:我就是那个女匪么?

你说我绑架过你么,在你口渴的时候,我不曾想

用我的血供奉你么

你说我为此荒芜的青春有人偿还不

他不说话

他扭过头去,一言不发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

但是,我从不示人。与有没有秘密无关

月亮圆一百次也不能打动我。月亮引起的笛鸣

被我捂着

但是有人上车,有人下去,有人从窗户里丢果皮

和手帕。有人说这是与春天相关的事物

它的目的地不是停驻,是经过

是那个小小的平原,露水在清风里发呆

茅草屋很低,炊烟摇摇晃晃的

那个小男孩低头,逆光而坐,泪水未干

手里的一朵花瞪大眼睛

看着他

我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

它不慌不忙,允许醉鬼,乞丐,卖艺的,或什么领袖

上上下下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一个男人在我的房间里待过

两支烟蒂留在地板上了,烟味还没有消散

还没有消散的是他坐在高板凳上的样子

跷着二郎腿

心不在焉地看一场武术比赛

那时候我坐在房门口,看云,看书

看他的后脑勺

他的头发茂密了几十年了,足以藏下一个女巫

我看他的后脑勺,看书,看云

我看到堂吉诃德进入荒山

写下信件,让桑乔带走,带给杜尔西内亚

然后他脱光衣服

撞击一块大石头

武术比赛结束,男人起身告辞

我看到两根烟都只吸了一半就扔了

不由

心灰意冷与一面镜子遇见了

我的身体倾斜,如瘪了一只胎的汽车

所以它随时会制造一场交通事故,为此得准备大篇的

说辞,证词。以及证供下来后的水和营养

—这样的事情总是搞得我虚脱。虚脱让人产生遗忘

所以,另一场车祸不远了

我的嘴也倾斜,这总是让人不快

说话和接吻都不能让它端正一些。有人说接吻的地方不对

它喜欢那些发光的额头

那些高地容易产生并储存雷电

不定什么时候给你一下子

没有这面镜子,世界该是公允的了

就是说,没有那个人,世界就是公允的

遇见他,我就喜欢在这镜子前徘徊,如一个傻子,一个犯病者

结果我不停地撞上去

知道自己是死在哪里,却不肯写一个

验尸报告关系

横店!一直躺在我词语的低凹处,以水,以月光以土

爱与背叛纠缠一辈子了,我允许自己偷盗

出逃。再泪痕满面地回来

我把自己的残疾掩埋,挖出,再供奉于祠庙

或路中央

接受鞭打,碾压

除此以外,日子清白而单薄,偶尔经过的车辆

卸下时光,卸下出生,死亡,瘟疫

和许多小型聚会

有时候我躺在水面之下,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时候深夜打开

我的身体全是声音,而雨没有到来

我的墓地已经选好了

只是墓志铭是写不出来的

这不清不白的一生,让我如何确定和横店村的关系后山黄昏

落日温暖。坐在土丘上看下去就是流水

一个孩子走下去,就能在水里清洗暮年

这样真好,风筝和蝴蝶都有去向

一头啃草的牛反而如同一个插曲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不同的日子

就是今天了。土丘上长出一个新坟

乌鸦们慌张了一会儿,纷纷落下来

草继续枯黄

不管厚土多厚,一个人走进去

总是很轻

以前的讨价还价形同玩笑

不停地运动嘴唇,以为能把生活嚼烂

一个人坐到满天星宿,说:我们回去

一棵草怔了很久

在若有若无的风里

扭动了一下蠕动

早饭以后,我总是走到村里去

再走回来

有时候停留一会儿,有时候不停留

有时候我希望遇见我暗恋的一个人,有时候希望不遇见

放慢脚步。就会拉长这一段路途

我看见路边的一棵芦苇,向南,第二根,第三根……

平原这个时候很深

比如今天,回来的时候风突然大了

鱼池的水拍打堤岸,弄出一个个白花花的小浪花

我是那么接近冬天

像一场小雪蠕动给油菜地灌水

后来,他们争吵起来,她埋怨他不肯出力

他说她只会唠叨

中午,阳光辣着背了。拴在水管上的两顶草帽小得烫人

六十年的光阴没有让他们膨胀

一只麻雀飞过,影子覆盖了一个帽顶,又覆盖了一个帽顶

没有时间留意“你这样不能把日子的雪掸掉”

而形式是必须的,紧紧裹住了一颗皱巴巴的核

且不说经得起推敲的过程,盲目和宽容

白杨树多余的一枝伸了过来,他知道砍掉

是最好的修饰

你小心不要把镰刀又砍出一个豁

—她还是啰唆了一句木桶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曾经装下了一条河流

水草,几条鱼,几场大风制造的漩涡

还有一条船,和那个妖女昼夜不息的歌声

中午,在河边捶衣服的时候

她不再看河水里的倒影。也不再猜想几千年前

河流上源那个腰肢纤细的女人

怎样把两个王朝装在她的左右口袋里

在这么热的中午,她如何让自己袖口生香呢

最初,她也以杨柳的风姿摇摆人生的河岸

被折,被制成桶,小小巧巧的,开始装风月

桃花,儿女情长,和一个带着酒意的承诺

儿女装进来,哭声装进来,药装进来

她的腰身渐渐粗了,漆一天天掉落

斑驳呈现

而生活,依然滴水不漏

她是唯一被生活选中的那一只桶茧

埋你,也埋你手上的茧

这茧你要留着,黄泉路又长又冷,你可以拨弄来玩

如果你想回头,我也好认得

爸爸,作茧自缚,你是知道的

但是你从来不说出

对生活,不管是鄙夷或敬重你都不便说出来

作为儿女,你可以不选择

作为儿女,我一辈子的苦难也不敢找你偿还

埋你的时候,我手上有茧

作为一根草,我曾经多少次想给你

一个春天

不赞你以伟大,但愿你以平安

不会再见了,爸爸,再见

一路,你不要留下任何标志

不要让今生一路跟来关系

你一定说是水,我在鱼和水草间为难

雨季过后,长久干涸

在灰土里唱歌的人,裙角无风

你左耳失聪后

我轻易就能进入每一种植物,包括草药

作为药引和药渣,苦味都不够

而作为一颗糖,甜又不够

早晨的时候,我们同时出门

天气变化了几个省份,我不相信你

走失的信息

但是风一定会吹过黄昏

我们同葬于泥土,距离恒定手持灯盏的人

她知道黄昏来临,知道夕光猫出门槛

知道它在门口暗下去的过程

也知道一片秧苗地里慢慢爬上来的灰暗

她听到一场相遇,及鼻青脸肿的过程

她把灯点燃

她知道灯盏的位置,知道一根火柴的位置

她知道一个人要经过的路线以及意乱情迷时候的危险

她知道他会给出什么,取走什么

她把灯点燃

她是个盲女,有三十多年的黑暗

每个黄昏,她把一盏灯点燃

她把灯点燃

只是怕一个人看她

看不见子夜的村庄

此刻,一定有一盏灯火照着你的想象

一定有一个失意的女人在一张信纸上踌躇

那个村庄多么不容易被你想起

且在这风雨绵绵的夜里

女人显然不会回你的信了

对于男人的质问她也无法启齿

—他们的孩子在水池里,尸体打捞起来了

女人心意已决,但是无法开口

男人在北京。十年了,男人不知道

女人的乳房有了肿块

男人总是说:你是我的

男人在洗脚城打电话的时候这样说了

女人在孩子的坟墓前沉默,整夜流不出一滴泪

村庄荒芜了多少地,男人不知道

女人的心怎么凉的

男人更不知道不要赞美我

不要赞美我,在春天,在我少年和年富力强的时候

纵使美不能诱惑我,还是希望你放在心底

如果爱,就看着我,一刻不停地看着我

我首先袒露了眼角的皱纹

当然还有一块核桃般的心

在春天过后的一棵树上,你多跳几次就够着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黄昏里,我们一起去微风里的田野

看蒲公英才黄起来的样子

和那些草,用云朵搽过身体的样子

那时候,我不用回头,总相信

你一直在我身后

我需要你以这样的姿势歌颂和我在一起的日子

不说我聪明,多情或者善良

偶尔说一句:你这个傻女人啊

2014年3月14日打开

油菜花开了?

是的,大片大片地开了,不遗余力地开了

可是我的腰还是疼,她说。

哦,我小小的女人,拨亮灯盏在木门前徘徊

而我从来不怀疑,那些疼一定预先光顾了我的院子

我只是不动声色,像一个纵火犯脚底留着火星子等待结局

亲爱的,我们身体里的地图有没有人知道

巴图的坟墓都会打开

那个年轻的法老经不起这香味的蛊惑

哦,我小小的女人,在这亘古的时间里

我只拿一朵花请求打开你,打开一条幽谧的河流

看你倒映着的容颜,天啊,这是一个以谜底为谜面的谜语

你就为我,为我留在今天

我信任的,再不会流逝的今天

2014年3月15日荒漠

我习惯了原谅自己的荒谬,而不知道把它们

推给了谁

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日落

而今我年事已高,动一动就喘

在这个又小又哀伤的村庄里,没有庙宇的村庄

只是信仰能够把我带去哪里

在一个湿润的春天里原谅迷路的盗窃犯

我用诗歌呼唤母亲,姐姐,我的爱人

他们在河对面

我不想投机取巧地生活,写诗

它们踩在我身上,总是让我疼,气喘吁吁

当然死亡也是一件投机取巧的事情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它又一次动了凡心

2014年3月22日一只乌鸦正从身体里飞出

如同悖论,它往黄昏里飞,在越来越弱的光线里打转

那些山脊又一次面临时间埋没的假象

或者也可以这样:山脊是埋没时间的假象

那么,被一只乌鸦居住过的身体是不是一只乌鸦的假象?

所有的怀疑,不能阻挡身体里一只飞出的乌鸦

它知道怎么飞,如同知道来龙去脉

它要飞得更美,让人在无可挑剔里恐惧

一只乌鸦首先属于天空,其次属于田野

然后是看着它飞过的一个人

问题是一只乌鸦飞出后,身体去了哪里

问题是原地等待是不是一种主动的趋近

问题说一只乌鸦飞出以后,再无法认领它的黑

—不相信夜的人有犯罪的前科

最后的问题是一副身体不知道乌鸦

飞回来的时刻

2014年4月21日横店村的下午

恰巧阳光正好,照到坡上的屋脊,照到一排白杨

照到一方方小水塘,照到水塘边的水草

照到匍匐的蕨类植物。照到油菜,小麦

光阴不够平整,被那么多的植物分取

被一头牛分取,被水中央的鸭子分取

被一个个手势分取

同时,也被我分取

我用分取的光阴凑足了半辈子

母亲用这些零碎凑足了一头白发

只有万物欢腾

—它们又凑足了一个春天

我们在这样的春天里

不过是把横店村重新捂热一遍

2014年4月28日烛光1

你一定给了我黄昏,更深的夜晚

夜色里你是行动敏捷的人

没有你不熟悉的村庄,没有你不熟悉的坟墓

包括一只田鼠的路线

那时候我一定慌里慌张

点不燃火,打不上来水

清楚地看到你手里的得数,却还是错位了

小数点2

我承认我有蓄意私放你的嫌疑

多年来,你改名换姓,用着不义之财

我需要你忘记忏悔地活着

打麻将,泡姑娘,桥头春色不减

人间多美好。

但是你没有盗走的半截蜡烛

我总是在白天点燃

怎么也燃不完3

久别无悲伤。其实一说到悲伤

满山都绿

我是一个没有来处水袖长飘的女人

老是老了

只有眼睛能窝住一湖水

我不停地跳,桃花不停地落,雪花不停地飘

结局处,我一定伏在地上

风浮动长发4

人世间毕竟有和你相像之人

我也有跟踪他的权利。如同暮色淹没我的权利

曾经在你身上找到的家

我取一盏灯

他不会回头了,不会如同你曾经相问:

小姐,四月可远否?5

真的

我已经忘记了人生的摇曳之态

2013年12月8日2014

风从南来。这里的小平原,即将升腾的热空气

忍冬花将再一次落上小小的灰麻雀

信件在路上,马在河边啃草

—我信任的。

也包括这中年的好时光,端一杯花茶去一棵树下

迷恋这烟草年华

然后就是小小的悲悯,不轻不重的

我承认这不停的轮回里也有清澈的沉淀

我无所期待,无所怠慢

如果十月安慰我,就允许五月烫伤我

时光落在村庄里,我不过是义无反顾地捧着

如捧一块玉

身边响起的都是瓦碎之音漏底之船

历史无法追溯的秘密或根源

以一场大雪省略了谎言的麻烦

四十年,它一次次被大一点的浪赶回浅水区

与鱼虾为戏

它也擅长捕捉风,风中之言,杯中之蛇

它不过是承受了两种虚无

一种是从它身体漏到湖里的星空

一种是从它的身体外漏到身体内的鱼儿

星空还是星空,鱼儿不知去向

鱼儿也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在一条船里留下痕迹

只有它自己承认它还是一条船

在荒芜的岸

有着前世的木性,今生的水性

2013年12月23日站在屋顶上的女人

这是下午,一群水鸟白在微风里的下午

一水芦苇提心吊胆在飘零前的下午

一只喜鹊站在白杨树上的下午

一个橘子遗忘在枝头的下午

这是一个女人的下午,站在屋顶上

看微光浮动的下午

她看见大路上的人来来往往

没有人看见她

她听见他们大声地或小声交谈

没有人知道她听见

她计算着一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对她挥手

没有人知道她在计算

在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里

她又一次觉得

与天空这么近

2013年12月29日月色里的花椒树1

月光流到哪里是哪里,包括它的几个暗疤

月光流不流动都一样,堵不住风的虫孔,触角不长的流言

月光里有雪的消息,它淡淡的

雪是年岁里的谎言,埋不住它

而月光越来越白,像要说话。听不听

全凭一种心情2

要说人间烟火,就是没有掉落的一串花椒

细小的子弹,不容易上进枪膛

这尖锐的鄙夷:被用惯了的酸甜苦辣

要说人间之外,也是没有掉落的一串花椒

被放逐的修行

和一棵树保持一生的默契3

荒芜的山坡,混迹于各种树,各种方言

它的芬芳要求领悟,要求你在稠密的利刺间

找到发光的箴言

它就是一棵花椒树,夜色宽广

它的香飘出去,就回不来

2014年1月3日辑二一潭水

这是我喜欢的时刻:黄昏深了一些,夜色尚浅

我的灵魂如此清澈,在树叶上滚动

一灯一影,我如此赤裸裸地活着,影子可以更长些

留一部分供养阴影

的确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向四面八方散去

我在水里小幅度地摇摆

把一些词语光亮的部分挑在草尖上

我喜欢被诗句围困,再呕心沥血找一条出路

我被什么疼爱着,不弃不离

然而它不会流动

不会在一首歌里找到一座山的峰

我们的羊群还小,叫声柔嫩。我们离夏天的果实

还有百步之遥

我们活着,总会有许多这样的时刻

看到自己一直忽略的部分

2014年2月1日雨落在窗外

但是我依旧待在被烘干的地方,喝完一瓶酒

把瓶子倒扣,推倒,扶正

再倒扣

窗外的雨忽略着我:一滴抱着一滴,落下

一滴推着一滴,落下

融合也是毁灭,毁灭也是融合

但是一个人要多久才能返回天空,在天空多久才要到

一个落下的过程

—当我把一段烟灰弹落,另一段烟灰已经呈现

我把一个人爱到死去

另一个已在腹中

雨落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声响

没有谁消失得比谁快

没有谁到来得比谁完整

没有谁在雨里,没有谁不在雨里

2014年5月21日晚安,横店

快四十年了,我没有离开过横店

横店尾部很轻的方言,如风线下沉

一个人就是一个下沉的过程,包括庄稼,野草,兔子

和经过村庄的云

沉到地上,渗进泥土,悄无声息的

我不能说爱这寂静,和低于一棵狗尾巴草的宿命

一棵桃树开花,凋零,结果

一片庄稼生长,开花,结果,收割

这些一年年轮回,让我有说不出的疼痛

越来越沉的哀伤

在这无法成眠的夜晚,风在屋檐盘旋

而我落在这里,如一盏灯关闭的瞬间

我口齿不清地对窗外的田野说一句:

晚安

2014年3月6日莫愁街道

初春。夜色里老柳刚抽绿

从阳春酒馆出来,她就掐灭了烟头,她红色的指甲

一晃。火苗阴冷

爆米花的老头还在街口,白炽灯昏黄

谁会在深夜吃它呢?只有生活的残渣不停从嘴角掉下

月季花没有开。等她注意到它

总是凋谢的时候

一朵花有两个春天是不公平的

手腕上的刀疤,月光照着会疼。汪峰嘶吼着“我们生来孤独”

身体里的蛇放出来,不会咬到人,又回到体内

她看见另一个她:老公瘫在床上

他从来不知道他吃药的钱藏在她身体哪个部分

她在自来水龙头下洗去胭脂

那个瞎眼的算命先生还没有收摊

他隔一段时间就叫一声

—新年伊始,看命要紧啊

2014年3月19日蛤蟆

你被“人间”骗了,你被“气急败坏”骗了

神安排了一场雨,从空气稀薄的高原

到万物枯萎的江南

一个人,他是故意不修胡子的

他的情人在绣花阁的二楼

五官玲珑,骨骼又小又脆

许多年,他在她门口徘徊,握着被塞到手里的

广告纸

他的身后是另一个女人

胸口的菜色浮上来又被摁下去

要许多年跟踪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体内的毒随时爆发

她已经厌倦以外貌取悦他

也厌倦了沉默,表达,看见他衰老的过程

只是她穿过灯火辉煌的街道

身体里的凉仿佛

恰到好处

2014年1月27日源

我爱上这尘世纷纷扰扰的相遇

爱上不停重复俗气又沉重的春天

爱上这承受一切,又粉碎的决心

没有一条河流能够被完全遮蔽

那些深谙水性的人儿,是与一条河的全部

签订了协议

——你,注定会遇见我,会着迷于岸边的火

会腾出一个手掌

把还有火星的灰烬接住

而我,也必沦陷为千万人为你歌颂的

其中一个

把本就不多的归属感抛出去

一条河和大地一样辽阔

我不停战栗

生怕辜负这来之不易又微不足道的情谊

哦,我是说我的哀愁,绝望,甚至撕心裂肺

因为宽容了一条河

竟有了金黄的反光

2014年12月4日听一首情歌

我总是想起那些叶子,想起它们落下的过程

然后它们就沉寂了,巨大的沉寂之声

让一个村庄再不敢说话

我想起穿过树叶的更为沉寂的夕阳

那些金黄色的哭泣

只为一种更为绚丽的金黄

我也想起雨,总会让时辰更为明亮

就那样下着

把悲伤撕碎了,落在叶子的正面

也有落在反面的

你会想到一个人。一个人的前胸后背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拖拖拉拉的年岁

仿佛一直在那里

也似乎从来不在

假如我死了,一首歌还在回旋

假如我还能听见

2014年11月18日风吹虚村

不用唏嘘,花还在开。黄鹂还在枝头

春节时候三哥回来,问何时杨树萌芽

一岁一枯荣,不用急

羊群经过早晨,灰尘落在中午。一颗心没有脱离身体

必有大福

看不见风的时候,风还在吹,一刻不停

土来自何方,桑树来自何方

爸爸你揭开屋檐一块瓦,儿女蹦出来

吓唬你

一个人身绑石头,才能沉进土里

但是土,还是在风里

我们去荆门城吧,那里人多,风的漏洞也多

我心涌悲伤的时候,大口吃饭

这种炫耀,唯有风知道

2014年3月3日唯独我,不是

唯有这一种渺小能把我摧毁,唯有这样的疼

不能叫喊

抱膝于午夜,听窗外的凋零之声:不仅仅是蔷薇的

还有夜的本身,还有整个银河系

一个宇宙

——我不知道向谁呼救

生命的豁口:很久不至的潮汐一落千丈

许多夜晚,我是这样过来的:把花朵撕碎

——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

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这摧毁的本性

无论如何,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

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

唯独我,不是

2015年1月3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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