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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7 21: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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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狼七

出版社:鹭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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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手札Ⅱ

人皮手札Ⅱ试读:

1〉夜敛骨,坟场惨剧

三月, 南栗依旧春寒料峭。二大伯家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客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族中的长辈,其中坐在上座的三位长辈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们年龄应该在八十岁上下,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眼依旧闪烁着光芒,唯有坐在中间的那位长辈一直双目紧闭。

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严肃,那架势如临大敌。“二哥,事情怎么样了?”父亲刚刚坐下便问道。

二大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舒出一口长气,说道:“我想应该是他。”“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父亲接着问道。

只见二大伯一脸困窘地说道:“哎,最近一直忙于南栗搬迁的事情,虽然搬迁已经接近尾声,但是有一些已经遗忘的孤坟被挖掘机挖出,尸骨散落一地。于是我就带着村子里的几个青年去收拾这些散落的尸骨,准备选一个好点的地方将其妥善埋葬。可谁承想会出这样的事情。”二大伯稍作停顿,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大家叙述了一遍。

祖先最早来到南栗村的时候,这里是一片乱坟岗,不管是无亲无故的死尸,还是死猫烂狗,全部被遗弃在这里。祖先当时选择在这里安家也是迫于无奈。祖先将那些尸骨仔细收敛起来,然后埋葬在后山的一片空地之中,并随意插了些柳枝。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十几年过后,那片空地竟然长出郁郁葱葱的柳树来。说来也怪,那片柳树绿得有些特别,让人每次望见心里就有些发慌。

而这次搬迁,那片柳树林也未能幸免。挖掘机将原本长得郁郁葱葱的柳树全部连根拔起,树根牵连出许多尸骨。这些尸骨大多已经不完整了,被拆迁的工人们弄得满地都是。趁着晚上工地停工,我便带着几个青年将那些散落的尸骨收敛起来。谁知怪事就在我们收敛尸骨的第二天晚上发生了。

那天晚饭后,我们一行人在村口集合完毕,便拿着工具到了那片已经被挖掘机破坏了的柳树林中。当晚的月亮朦朦胧胧的,不明不暗的光铺洒在地上。收敛尸骨时,家乡有个不点灯的规矩,也许是怕惊了已经安息的亡魂吧。

循着地面上的尸骨,我们渐渐来到了林子的深处。忽然!一个黑影从我的眼前倏忽而过。我顿感不妙,连忙召集捡尸骨的一行人,唯恐出什么意外。大家全部聚齐之后,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只是那五个青年不明就里,一个个面面相觑。正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我连忙拿起手中的工具,带着身边的几个青年赶了过去。

就在接近事发地点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眉头微皱,心知不妙。果然,没走几步,我们便在草丛之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蜷缩着,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四周。我屏住呼吸,借着朦胧的月光向尸体看去,发现这人身穿一件蓝色工作服。我断定他是参与搬迁的工人,只是工地驻地距离这里有四五里,为何他半夜来到这里呢?我壮着胆子走近那具尸体,发现他的脸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在外面,在月光里泛着阵阵寒意。恐惧,在一行人中弥漫开来。“二大叔,这个人已经死了吧!”一青年怯生生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恐怕刚刚那声惊呼就是他发出来的。”“二大叔,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又是那个青年说道。

面对这惨怖的场面,任谁也难以忍受。我点了点头,正准备带领大家离开,却隐约看到地面上有一个脚印。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冷汗瞬间从脊背冒了出来。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了几个青年手中的布袋子上,它们正是用来盛放散落的尸骨的。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们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手中的布袋全部抢了过来,然后拼命向前奔去。几个青年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几秒钟后,反应过来的他们赶忙向我追来。一会儿工夫,我已经跑出了数百米,狠狠地将手中的几个袋子掷向了不远处的一片荒草地。

喘着粗气,我来不及休息便带着几个青年人匆匆回到了村子。我把他们带回到自己家中,令他们将一个黑瓷澡盆抬到了卧室里。我快速从厨房中拿出一瓶老陈醋,一股脑儿倒进了黑瓷澡盆里。“把衣服都脱掉!”我向青年们命令道。待大家把衣服都脱掉,我自己也将衣服脱掉,并从衣橱中给大家找出了替换的衣服。“把热水倒进去,然后用醋仔细擦拭各自的身体。”我声音刚落,村子里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我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怒道:“愣着干嘛?快点!”

说时迟那时快,我拿着他们的衣服快步走到厨房,将其统统塞进了灶膛,迅速点上了火。那些衣服立刻燃烧了起来。我一点也不敢怠慢,拿着一根铁棍不停地翻动着燃烧着的衣物,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噼啪”之声。此时,村子之中的犬吠声更近了。我见灶膛内的衣物已经彻底化作灰烬,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便赶回了卧室。几个青年早已经擦拭完毕,我赶忙拿了一块毛巾,沾满澡盆中的醋快速地在身上擦拭着。

正当我擦到一半的时候,自己院子中的狗忽然咆哮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几个青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我凝住眉头,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嗷……”一声惨嘶之后,狗便再无声息了。

一个黑影陡然从窗前掠过,我一急,索性将澡盆中剩余的醋全部倒在了身上。几个青年人都被刚刚的那个黑影吓坏了,一个个紧握着拳头仔细觉察着身边的动静。只听瓦片“咯咯”作响!“在屋顶上!”一青年惊叫道。可是没等大家出门槛,响声便消失了。黑影似乎离开了。

所有人都彻夜未眠,直到翌日清晨大家才战战兢兢地回到了各自家中。后经打听得知,那天晚上死在山上的人果然是搬迁的工人。据说,当时他看见我晚上带着几个人到山上收敛骨骸,以为那里埋藏着什么宝贝,因为财迷心窍,便趁着夜色去了那片林地,却没料到遭遇不测。

听罢,我心中猜想,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呢?可是从二大伯的言谈看,这怪物必定是二大伯所熟知的。

整个屋子的气氛更加紧张了。过了好一会儿,正中间沉默不语的老者终于睁开了双眼。刚刚我还以为他是盲人呢。可他非但不是盲人,而且两只眼球竟然还是淡蓝色的。他豁地站了起来,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是打开看看吧!”

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个老者身上。老者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淡淡地说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今晚你们就去看看他是否还在。”

二大伯和父亲连连点头以示赞同,而我却对这个老者的身份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二大伯和父亲对他如此毕恭毕敬,他究竟是谁?

待老者说完,大家纷纷站起来正要离开,谁知他忽然开口道:“志洋,你留一下。”他是在叫我吗?我迟疑了一下,以为是幻听,扭过头惊讶地望着他。

屋子中的人陆续离开了,只剩下我和那三个陌生的老头。二大伯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却觉得这两下分量很重很重。出去的时候,二大伯将房门紧紧闭上了。“孩子你先坐下吧。”中间的老者微笑着向我挥了挥手。我很不自在地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坐定之后,中间的老者微微笑道:“你现在是不是一肚子的疑问?把你的疑问告诉我,我会一一给你解答的!”“咳咳……”我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还有和我们家族是什么关系?嗯……刚刚您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哈哈……”中间的老者笑道,“我们三个也是闫氏族人,只不过深居简出,所以你不知道罢了。至于那个‘他’,却也是有些来历的。”“哦?”我禁不住问道,“是不是和散易生有关?”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知道南栗村被叫做寡妇村的缘由吧?”

我点了点头。数十年前,南栗村的男人们为了寻找家族中遗留的宝藏,几乎倾巢出动。在历经了半年的杳无音讯之后,男人们在一个午夜回到了村子,只是人数少了大半。女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些男人性情大变,昼伏夜出,不再吃肉,甚至一点荤腥也不沾。不久之后,这些男人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于是,很多女人无奈地带着孩子离开了南栗,曾经兴旺的南栗就此败落了下来。“我想,你一定不知道这些男人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件东西!”老者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放光,似乎是在回忆一段往事。我屏住呼吸,想象着那些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男人出现在村口的画面。他们究竟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呢?“是一具尸体!”老者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声调明显升高。“什么?一具尸体?”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些男人为什么会将一具尸体抬回南栗呢?难道那具尸体有什么特别之处?“当时,那些男人将尸体停放在祖祠之中,不准任何人接近。一天晚上,月朗星稀,他们秘密找到了我,我随其来到了祖祠。那具尸体被平放在一张黑漆漆的木床之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站在尸体旁,一股阴森感顿时将我包围。我试探着掀开白布,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张极其狰狞的脸,眼窝深陷,身体赤裸,脐下到膝盖的部位竟然还布满了一层厚厚的鳞片。我不禁一愣,慌忙把白布重新盖好。后来,男人们告诉我,这具尸体是他们在挖掘宝藏时发现的。当时大家都很好奇,就给抬了回来。只是这种好奇很快就变成了恐惧,因为所有见到这具尸体的人,都做了同样的一个梦:他竟然活了!”老者说到这里看了看我。

我连忙点了点头,示意老者继续讲下去。“可是我也不知道这具尸体的来历,只是隐隐感到一种不安,他应该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我劝告他们将尸体焚烧掉。可是,就在大家争论是否将其焚烧掉的时候,悲剧发生了!一夜之间,那几十个回来的男人几乎死掉了一半。他们的死相极其恐怖,脸上的皮被硬生生地撕掉,浑身鲜血淋淋,伤口散发着阵阵恶臭。奇怪的是,与他们睡在一起的女人和孩子竟然安然无恙。大家循着血迹,竟然发现这血迹一直通往祖祠之中。剩下的男人们手执利刃,冲进祖祠,却大为吃惊:那具尸体没了踪影!正在大家惶恐不安之时,有人在守陵塔的前面发现了血迹。”老者顿了顿,“人们赶到守陵塔,几个胆子稍大点的男人冲进了守陵塔,却在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声之后便没了声响。无奈之下,大家决定将守陵塔烧掉,并封闭地宫的门,这才避免了一劫。守陵塔也因此改名藏尸塔了。”“难道这次的事情与那具尸体有关?藏尸塔又在哪里?”说到这里,我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嗯。那具尸体所杀的人,身上都散发着刺鼻的尸臭。”老者答道。其实,我早已经想到:二大伯那天晚上用陈醋擦拭身体,就是想消除身上尸骨的味道。“所以今晚我想让你们几个人去看看。”老人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作为守陵人,南栗还有很多秘密是你不知道的。”

2〉寻古尸,地宫惊险

晚上,二大伯穿着一件麻布衣服走了进来。“志洋,你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出发。”他将另一件麻布衣服丢在了我的床上,接着说道,“穿上这个!”

却说我拿起二大伯放在床上的衣服,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醋味,想必这衣服也是用陈醋熏过的。我草草地穿上衣服,推开门,发现父亲和几位叔伯都已经等在客厅之中了。见我出来,他们向我招了招手。二大伯郑重地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几位叔伯走在前面,而我紧跟着父亲。这时父亲放慢了脚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你千万不要惊慌,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我望了一眼父亲,虽然他平时对我颇有微词,不过他毕竟还是爱我的。我点了点头,和父亲一起跟了上去。

我们径直向南栗的正南方向走去,此时已然天黑,繁星满天,只是初春时节,略有寒意。“儿子,看见那座山了吗?”父亲伸出手,指着眼前的山说道。“嗯。”我应声道。

父亲长出一口气,说道:“那里原来有一座塔,也是我们今天将要去的地方。”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那座怪石嶙峋的高山发呆。如果父亲不说,任我怎样想也不会想到这山上曾有一座塔。

通向守陵塔的小路早已被荒草淹没,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蜿蜒而上,山上的夜风更为寒冷,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入骨髓,我不禁将衣服裹得更紧一些。我隐约闻到一股腥味,开始时这腥味还若隐若现,当我们越来越接近守陵塔,那腥味便越是浓重。“看来真的是他在作怪。”二大伯沉沉地说。几个人都攥紧了拳头,如临大敌。

此时,我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恐惧,毕竟要面对的是一具尸体,并且从二大伯口中得知,这具尸体应该还具有很强的攻击性。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山顶上到处都是乱石,根本就没有守陵塔的影子,难怪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座塔的存在。

父亲让我站在一堆乱石旁边,然后他们几个人走进了乱石之中。忽然,二大伯一声惊呼:“地宫被人打开了!”

我奔到父亲他们所在的位置,发现在乱石之间果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直径将近一米。借着手电光,我隐约看到有一段已经破败不堪的楼梯向洞内延伸着。“父亲,这就是通向守陵塔地宫的入口吗?”我话音刚落,只见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闭口不言。“二哥,看来那天你碰到的真的是他啊!”父亲转向二大伯说道。“嗯,你和我下去,其他人守在洞口!”说着,二大伯躬下身,准备沿着台阶向洞内走去。正在此时,我隐约听到地宫深处传来一阵“咕噜噜”的鼾声。这声音立刻让我想起了剥皮鼠宝宝,我精神大振。难道失踪多时的宝宝会在这里?我正兴奋,却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了,整个人一下子跌进了洞里,眼前一片漆黑,刺骨的寒气从四周袭来。“志洋,志洋……”洞口传来了二大伯和父亲焦急的呼喊声。而我却被身后的另一个声音吸引住了,那是一阵轻微的喘息声。忽然一股热浪从身后炙烤着我的脖颈,我胆战心惊地转过头,发现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我,而那眼睛离我不超过十厘米。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我心里暗暗叫苦,眼前这双眼睛大如铜铃,分明不是宝宝。可为何它会发出类似宝宝的鼾声?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束电光从头顶照了过来,原来父亲和二大伯已经赶了进来。

掠过我的头顶,手电光直打在那怪物身上。只见那怪物猫面猴身,一身金黄色的毛,口中叼着一个黄卷轴。猫恨猴!我顿觉身上发冷,急忙往后退去。我刚向后抽身,那猫恨猴就向着我的方向猛扑过来!我连忙躬下身子,它贴着发梢从我的头顶掠过,一股寒意立马从头顶电流般传遍我全身的每个细胞,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我匆忙转过头,却发现那猫恨猴已经从出口逃离了地宫。“那是什么东西?”站在外面的叔叔向里面喊道,想必他也看到了这怪物。这猫恨猴正是剥皮鼠宝宝的天敌,一直跟在散易生的身边,今天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它?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地宫中忽然亮起了几盏灯。原来地宫的四壁镶嵌着几个灯台。借着灯光,我惊讶地发现,在猫恨猴刚刚所在位置上竟然平躺着一具尸体。

这尸体干瘦如柴,脸上皮肤深深塌陷,头发长而凌乱,身上的衣服全部剥落,从脐下到膝盖布满了一层厚厚的鳞片。而触目惊心的是,这尸体的肚子竟然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从伤口的痕迹来看,无疑是猫恨猴所为。只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又为什么来到南栗呢?难道散易生也在南栗?“志洋你没受伤吧?”二大伯扶起了我。我站起身点了点头,而父亲却一直冷冷地望着我。我扭头又望一眼地面上的那具尸体,胃里一阵痉挛。“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地面上的尸体,二大伯叹息道。

细细打量四周,这地宫有二十多平方米,四壁旁放着一些书架。书架都很小,有十多个,只是书架上除了灰尘之外空空如也。“这些书架都是收藏历代守陵人的人皮手札的!”二大伯见我一直注视着书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人皮手札原来收藏在这里啊。”我有些惊讶。“嗯,之前守陵人都在这里书写他们的手札,然后将手札藏在此处。只是在文革时期,守陵塔连同很多庙宇都被摧毁了,大部分藏在守陵塔中的人皮手札也被红卫兵拿走了,剩下的只是全部手札的冰山一角而已。”二大伯不无叹息地说道。而我更加惋惜,一点点手札都记录了如此精彩的故事,那么如果找到所有的人皮手札,该是什么光景呢?“原来所有的手札最开始都被收藏在这里!”我自言自语道。“也不全是,除了一个人的。”二大伯应着我的话说。“谁?”我好奇地问道。可是二大伯只是淡然一笑,并未作答。

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这时我耳边传来一阵婴儿般的啼哭声,我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这声音是从旁边的山谷中传出来的。那山谷向来罕有人迹,主要是传说那山谷闹鬼,小时候便常听老人们说那个山谷晚上常常会传出婴儿般的哭泣声。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传说而已,今天果真听到这声音,不免为之一惊。“父亲,你刚刚听到婴儿哭声了吗?”我扭过头,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

父亲点了点头,显然刚刚那声音并非我的幻觉。顿了一会儿,父亲道:“民国的时候,因为医疗条件比较差,有不少刚出生的婴儿都夭折了。但是南栗有一条规矩,未满三周的孩子不能入土,必须在月亮下面晾过百天,所以夭折的孩子都被丢到了那个山谷之中。那时候,山谷时常有野兽出没,婴儿尸体不到百天便被野兽拖走了。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南栗的一块禁地,关于那个山谷的传闻也多了起来。最后,人们干脆称那山谷为鬼婴岭了。”“噢!”我诺诺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跟在父亲的身后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3〉忆往事,感慨万千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父亲和几位叔伯一起开会去了,而我便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回想着最近的一切,我感慨万千,似乎我的生活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女友巫媛媛已经昏迷了整整四个月,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要不是这次被二大伯紧急召回南栗,我仍在S市的医院里陪护着她。之前在阅读人皮手札的时候,我得知阴阳神殿之中生长着一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植物。怎奈手札是残本,阴阳神殿在祖先的记载中出现过一次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为了寻找人皮手札下半部的下落,我将部分人皮手札拍成照片发到了一些知名的论坛上,可是论坛议论的重点却是手札是否是真正的人皮。就在我苦苦等待而得不到结果的时候,一个电话却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电话是从北京打来的,听声音是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中年男人。他告诉我,他在北京琉璃厂开了一家古玩店,曾经有幸见过人皮手札的下半部,只是现在他人在浙江,过几天才能回到北京。于是我和他约好这周在北京见面。

不久前,于子房和周颖坐上了开往西藏的火车,去探访法空大师修行过的寺庙。法空大师是藏传佛教的大师,也是爷爷那一代守陵人的羽人将军,而于子房正是我这一代的羽人将军。在火车上,于子房时不时将沿途拍摄的照片发给我看,可是自从进入西藏之后他便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和周颖的手机也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我不由得开始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孙悦彩受到散易生的迷惑开车撞伤了巫媛媛,后来便自杀了,葬礼是在三周前举行的。期间,她哥哥孙浩曾经找过我。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一直难以释怀,担心孙浩会将孙悦彩的死归咎于我。出乎意料的是,孙浩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沉闷地抽了几根烟之后,说道:“志洋,以后你要好好生活。”随后,他直起身子,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说道:“你那辆奥拓早该换换了。”“这是……”虽然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但是我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这车是悦彩早就给你定好的,一直放在车库里。现在她去了,我想这车也应该交给你了。”提到孙悦彩,孙浩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一时间,我们两个都陷入了尴尬。过了良久,孙浩打破沉默说道:“好了,那我走了。”我诺诺地点了点头。孙浩走到我旁边,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郑重说道:“我们还是好兄弟,虽然喝不上你和悦彩的喜酒了……”

目送着孙浩离开,我心中涌起阵阵感伤:对于整件事,悦彩也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可是几天之后,孙浩再次找到了我。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进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抽着烟。临走的时候,他才低声说道:“悦彩的骨灰被盗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深深刺痛着我的内心,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出是什么人盗了孙悦彩的骨灰。

细细想来,之前所有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可是如果真的是一场梦,那么当梦醒的时候一切就应该彻底结束了。可事实恰恰相反,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是谁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我疑惑地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请问你是闫志洋吗?”“嗯,是的。”我赶紧应答道。“噢,我姓张。记得几天前我们约好了在北京见面吗?”“原来是您啊!您现在是在北京吗?”我问道。“是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过来一趟吧,可能过些日子我又会出去了。”“好的,那我明天就去北京。”我回答道。“好的,你到北京给我电话,我过去接你。”我们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立刻起身去开门,原来是父亲和二大伯,我侧身让他们进来。还没等我开口,二大伯便脸色凝重地说道:“志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南栗?”

其实在巫媛媛昏迷的时候,二大伯就问过我这个问题,只是当时我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当这个问题再次摆在面前,我面有难色地说道:“这个……”“这个什么?”父亲忽然大声地说道,“你是闫氏第八代守陵人,就必须履行守陵人的职责,三年之内必须守在南栗。”“可是……”我抬起头,正好与父亲的怒目相对,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知道现在巫媛媛还没有清醒过来,你不放心她,但是她何时苏醒仍然是个未知数。”二大伯坐在我对面,慢慢说道。“只要能找到阴阳神殿,找到那种植物,巫媛媛就一定能醒过来。”我坚定地说道。谁知,我话刚出口,父亲和二大伯便脸色顿变。

二大伯眉头紧锁:“孩子啊,阴阳神殿只是个传说。手札的内容你爷爷也曾经说过一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曾找到阴阳神殿。”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阴阳神殿是否真的存在,但我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闫世德后半部的手札上,希望明天见到那个张姓的人能有所收获吧。

4〉急赴约,周颖来电

南栗至北京的大巴凌晨五点出发,我早早地来到了车站。虽然已到了三月份,可是寒冷似乎对南栗恋恋不舍,在车外依然冷得让人不舒服。我赶忙上了大巴,车里暖烘烘的热气总算给了我冻僵的身体一丝安慰。大巴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我却困得时醒时睡。

忽然一个急刹车,我的额头险些撞在前面的座椅上,我和车里的其他乘客都被这突然的情况惊醒了。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疑惑地向前张望,发现大巴正好停在一处盘山道中,但是车前没见什么异常。只是我注意到,正靠在座椅上的司机快速地喘息着,他的脸上已然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师傅,怎么就忽然停车了呢?”一个坐在后面座位上的小伙子怒气十足地问道。我扭头看去,只见他正重重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想必他刚刚被瓷瓷实实地撞了一下。可是司机却全然没有反应,但见他的手臂在颤抖着。车子里顿时乱作一团,所有指责都朝向了那可怜的司机。良久,缓过神来的司机颤颤地对乘客们说道:“对不起大家了,马上就出发。”

说着,司机缓缓发动了车子。人们都各自回到了座位上,虽然嘴上还一直不停地数落着司机的不是,但是声音相对小了很多。因为刚刚的变故,我睡意全无。我悄悄地注视着司机,只见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前面蜿蜒的山路,眉头紧锁。

忽然司机扭过头问我说:“你刚才看到了吗?”

我被这突兀的问题问懵了,以为他发觉我一直在注视着他,忙道:“什……什么?”“刚才的那个老头还有他身后的怪物。”司机将声音压得很低。“啊?”我顿感情况不妙,如实说道,“我刚刚睡得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看见。”“哦……”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立刻飞驰了起来。

直到我们中途在服务区休息时,司机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因为没有什么需求,我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听那司机幽幽自语般地说道:“刚刚上那道梁的时候,我怎么就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老头呢?”

听他这样说,我连忙望着他,示意他继续。他眼神空洞而深邃地说道:“在那老头的身边还有一只黑乎乎的怪物,像是猴子,但是又绝不是猴子,因为那怪物的脸像是猫或者虎。他们忽然出现在车前,于是我便踩下急刹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司机口中描述的老人虽然没有什么特点,但是那只怪物竟然与猫恨猴完全一样,那么那老头无疑就是散易生了。难道他一直在跟着我吗?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堵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周颖打来的。已经很久没有她和于子房的消息了,我忙接通了电话。“喂,是周颖吗?”我急切地问道。可是,过了良久周颖依旧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她的轻声抽泣。“志洋……”周颖失声说道,“子房失踪了!”然后,她开始止不住地哭。我想去安慰她,最后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空洞无力。大约十分钟过后,周颖终于止住了哭声,再次说道:“子房失踪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之前一直没跟我联系?”

于子房的为人我非常清楚,他是一个稳重而成熟的人,所以起初我并不太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一直想和你联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进入藏区,子房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周颖依旧掩饰不住哭腔。“你现在在哪里?跟我详细说说!”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我在拉萨的一家酒店中。一周之前,我和子房来到了拉萨。可是在火车刚刚驶入西藏的时候,我就发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是望着窗外发呆。等我们下了火车,他就将我的手机要了过去,然后拿下了电池。我们在拉萨找到了这家酒店暂时落脚,他一直都魂不守舍,还总是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当时害怕极了。我知道高原反应会让人产生幻觉,只是子房坚持说那些都不是幻觉,他说他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后来呢?”我接着问道。“我们在宾馆停留了一个晚上,当晚十一点左右前台忽然打来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子房便让我在屋子里等着,他匆忙穿上外套出去了。我边看电视边等着他,直到自己昏昏沉沉入睡。我是被子房进来时的开门声吵醒的,他让我赶紧收拾行李,说有人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凌晨四点。”周颖的说话声渐渐趋于平缓。“子房在西藏有朋友吗?”我继续问道。“来西藏之前我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因为我从未听他提起过在拉萨有朋友。只是看到子房镇定自若的样子,我也没有多问,想必他都已经安排妥当。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随子房来到了楼下。果然,在大厅之中有一个人等在那里,而且是穿着一身深红色僧服的和尚,大约二十岁模样。这人目光冷峻,见到我之后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在前台办理了续住手续,我们三人便走出酒店进了一辆皮卡。天依然黑着,车子开着大灯也只能看到前面十几米的路。在车上,子房告诉我,眼前这个年轻僧人是法空大师的弟子,名叫扎西。至于他们是如何联系上的,子房却只字未提。”周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路上,我靠着子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觉得道路颠簸得厉害。此时,眼前薄雾迷蒙,右面是绵延高耸的山脉,左面则是一片沼泽地,草丛和水洼交错。雾气便是从交错的地方升腾起来的。眼前的路狭窄而悠长,给人一种仙境般的感觉。”

在周颖描述的时候,我也一直试图在脑海中将所有的画面想象出来。“沿着那条路,我们一直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我知道,车子一直在向山顶驶去。等到达山顶,我们终于逃脱了云雾笼罩。抬头望去,天色碧蓝,蓝得像是一口深井,一眼看不到底。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竟然是一座寺院。这座寺院依山而建,虽然规模不能与布达拉宫相媲美,却别有一番情趣。庙门上写着‘隆达’二字,扎西说这在藏语里是风马的意思。扎西将我安顿在一间禅房之中,便与子房出去了,直到晚饭时才回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让我难以置信。当晚我和子房分住在两间禅房里,半夜我忽然被一阵狂乱的马蹄声惊醒,我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谁知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我连忙爬起来,胆战心惊地去敲打子房的房门。谁知那房门竟然没有锁,我轻轻一敲便开了。子房房间里的灯开着,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房间里。我在桌子上看到一张纸,那张纸的材质很特别——应该是用动物的皮毛制成的,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我不安地走到窗前,竟然隐约发现寺院对面的河谷之中出现了一支骑兵。”话说到此处,周颖忽然停了下来。“怎么了?”我忙问道。“志洋,你稍等一下。”说罢,听筒之中传来了开门的声响,接着是周颖的一声尖叫,之后听筒里就只剩下“嘟嘟”的盲音了。

我顿感不好,立马回拨周颖手机,却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难道周颖遭遇了不测?我心如油煎,不安地重拨着周颖的手机,她的手机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5〉一字斋,神秘画像

到北京后,我刚下车,一个四十岁上下,又矮又胖,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的男人就迎了上来。他笑眯眯地伸出手说道:“你是闫志洋吧?”他语气中含着七分的肯定。我有些疑惑地伸出手,脑海却一直在思索:“他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简单寒暄后,我得知这个男人名叫张唐,河南人,十几年前就做起了倒卖古董的营生,目前在北京琉璃厂有一家堂口。不过用他的话说,自己的店铺没有几件是真品。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微笑。“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呵呵。”张唐笑了笑说道,“我做古董这么多年,还不曾有过走眼的时候,更别说是看人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城府甚深,在他面前,自己或许只是个小毛孩,于是我便提高了警惕。他的车径直向琉璃厂的方向驶去,之后在一家名叫一字斋的店面前停了下来。下车后,张唐笑着邀我进去。这一字斋位于琉璃厂中央,门脸不大,窗子全部是镂空的,斋内陈设更是古色古香,一张八仙桌摆在厅堂正前面,左面摆放着几件青花瓷的楠木架子,右面则是几幅山水字画。

未作过多停留,张唐便带着我走进了内堂。内堂并不大,十几平方米的样子,墙壁上挂着很多字画,地面的陈设也十分考究,而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供奉在内堂正中央的一幅画。画中那个人穿着一袭长衫,眉头紧锁,右袖捋起,露出半只胳膊,胳膊上有一颗红色的痣。这颗痣竟然与法空大师手臂上的一模一样。“这个人?”我疑惑地问道。“这幅画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我之所以和你说知道人皮手札下半部的事情,就与这位先祖有关。”说着张唐示意我坐下。张唐的话让我对画上的人更感兴趣了。在接下来半个小时里,他将这位先祖的经历大致给我讲了一遍。

画上的人名叫张如净,其父亲原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靠着几亩薄田度日,虽不能发财,但总算能温饱一家人。然而有一年春天,雨来得特别早,而且出现了彩虹。民间俗语说:“东杠云彩,西杠雨,南杠出来卖儿女。”那年的彩虹正好出现在正南方!果然,自从那场雨之后,老天爷便像是变了脸一般,再也不曾下过一场雨。有的时候天阴沉得厉害,但是转眼间便又是晴空万里了。

这可把靠地吃饭的张如净的父亲给急坏了。他虽然年近六旬,但膝下并未留下儿女,如果没有收成,那老两口忍饥挨饿将是不可避免的。有一天他到田里看秧苗,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晕倒在地,原来刚刚长出来的秧苗好多都枯死了。无奈之下,张如净的父亲突发奇想,准备挖一口井浇田。当天晚上他便带着妻子来到田边,在地头选择了一个合适位置开始挖井了。

那时候没有机械,完全靠手工,进度之慢可想而知。然而他一点也不敢懈怠,不分昼夜地干,甚至在田边支起了窝棚。当晚,他便住在了田边的窝棚中。可是,怪事就在五天后的中午发生了:原本黄色的泥土忽然变成了淡蓝色!他虽奇怪,却并没多想,一心只想加快进度。可谁想,这蓝色的土竟然坚硬如磐石一般。然而在老两口连续多日的不懈努力下,那片淡蓝色的土层终于被挖穿了。

当时已是初夏,各种昆虫白天被晒得焦躁不安,晚上不停地聒噪。有天晚上,张如净的父亲本已心乱如麻,再加上这夏虫的聒噪,他辗转反侧了很久才入睡。醒来的时候,他脑子虽昏昏沉沉,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连忙爬起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夏虫停止了聒噪,田间静得像墓地一般。

他披上衣服走出窝棚,远近的地面上反射着月光,像是下了一场霜。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声,他连忙侧着耳朵去听,那声音竟然是从那口未竣工的井中传来的。他四周打量了一番,随手拾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蹑手蹑脚地去井口查个究竟。可是当他走到井口时,那声音竟然消失了,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井口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那时虽不是盛夏,但毕竟是夏天,这霜降得诡异。

正在他纳闷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听到呼救声,他立刻向井里面望去,只见一个女人躺在井中。他心想,这人一定是走夜路不小心坠入其中的。他手忙脚乱地下到井中,仔细一看,发现那女人竟然是个孕妇,且已昏厥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孕妇从井中抱出,连夜抱回家中交与老伴看护,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去请来了当地的郎中。郎中给孕妇把完脉,说:“并无大碍,悉心调养便可。”开了几服药,认真交代了几句,郎中便离开了。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之后,孕妇苏醒了过来,看见眼前正朝自己微笑的老张夫妇,忙答谢道:“多谢救命之恩。”

老张问起女人的来历,女人喘了一口粗气,说道:“我来自热河一个叫做南栗的地方。家乡闹了饥荒,丈夫便带着我向河南这边逃荒过来了,只是丈夫在半路上得了瘟疫,某天晚上一觉睡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挺着大肚子,将丈夫草草安置之后,继续逃荒,没有方向,只管往前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里。当时实在太饿,恰好看到田地里有青苗,我便想找点东西充饥,谁想掉到井里了,幸亏不深,不然我们娘俩就命丧黄泉了。”

听女人这样一说,老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就这样,老两口悉心照料着这个孕妇,可孕妇的身子却一天天地虚弱了下去,脸色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老两口忽然听到孕妇一声惨叫。他们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连忙来到那孕妇的房间,却发现她的肚子血淋淋一片,一把剪刀大半没入肚中,而握着剪刀的正是那孕妇自己的右手。老两口面面相觑,心想这孕妇是不是发疯了。“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可是你的孩子啊!”老张大声地说道。“孩子,你这是在干嘛啊?”老张的老伴想去握住孕妇的右手夺下剪刀。

可是没等老张的老伴摸到剪刀,孕妇又将剪刀刺深了一截。只见孕妇紧紧地咬着嘴唇,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么一句话:“绝不能生下这个孽种。”说完这句话,孕妇便断了气。

老张夫妇无奈,只好将她安葬了。谁知,有好事的邻居将这件事告到了衙门,说老张将一个女子杀死在自己家中了。衙门立刻派人来老张家中拿人,老张含冤入狱。幸好,几天之后老张又被放了出来,因为衙门开棺验尸发现这个女子确实系自杀。可是更令人惊奇的是,衙门验尸时,发现女子的肚子在微微动弹,那孩子竟然还活着。

话说老两口将孩子带回家中,取名张如净,因他们本来膝下无子,便视若亲生。张如净这孩子十分聪颖,但在十二岁那年,老张发现儿子右臂上不知何时长出一颗红痣,儿子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细加询问后,老张才知道,在那颗红痣出现不久,张如净的后背上就长出了一些类似鳞片的东西。

村子里的其他孩子都不愿与他玩耍,渐渐的,张如净的性情变得更加孤僻了,可是他却极其孝顺。只是,一想起当初女子自杀时的情景,老两口心里就堵得慌。难道当年女子不愿将孩子生下来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如净十八岁时进京赶考,老张送儿子到北京后便悄悄来到了热河,四处打听那个女人的事情。

听附近村民说,热河有一对夫妇,男的叫方怡廷,女的叫秦香。可是方怡廷的身体不好,刚结婚不久就撒手人寰了。而方怡廷下葬一年多后,秦香竟然怀孕了。秦香一直和婆婆住在一起,而且深居简出,怎么可能会怀孕呢?眼见这肚子越来越大,村中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年迈的婆婆无奈之下将怀孕的秦香赶出了家门。适逢当年大旱,逃荒的人很多,秦香就与人一起逃到了河南。自此,秦香便杳无音信了。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假,老张一路打听到了那个村子。怎奈,方怡廷家早已是断壁残垣。老张只好回到了老家。回家后,得知儿子张如净高中进士,老张喜出望外,便忘了女子自杀之谜一事。后来有一天,张如净忽然问老两口是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在他的百般追问之下,老两口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张如净。谁料想,这孩子竟然性情大变,不久便辞官离开了家乡。

几年之后,当张如净再次回到村子时,张氏二老早已作古。张如净这次回来乃僧人打扮,带着数十人。这数十随从全部在村子里落了户。久而久之,村子里的原住人口陆续离开了,只剩下张如净和他所带来的数十人。渐渐的,这个村子便只有张姓一家人了。

后来,听祖上人传说,张如净有一个挚友,是一个将军,这个人手中有一卷用人皮制成的手札。

听完张唐的叙述,我猜想,这张如净很可能是某一代守陵人的羽人将军吧。

6〉痴怨女,藏地归来

吃过晚饭,张唐要应酬几个重要客户,便给了我一张房卡,让司机送我到附近的一家宾馆。当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大堂里只有几个人在闲谈。我径直走上电梯,脑子里一直回忆着张唐所讲的故事。我拿出房卡,上面写着1818房间。当我努力在电梯控制板上寻找18这个数字按钮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按钮上贴着一块胶布,胶布脏兮兮的,应该是很久之前就被人贴上了。

我心中暗骂:这酒店的服务质量也太差了!我按下了17,准备一会儿从楼梯走上去。电梯缓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餐厅,餐厅里灯火通明,橘黄色的灯光让我顿时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可能是夜宵时间,餐厅中的人并不少。欣赏着轻缓的钢琴曲,我低调地从人群穿过。安全出口在餐厅的一侧,楼梯有些霉潮,灯光昏暗,与刚刚的情景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在此时,一个小小的皮球从楼梯上面滚落了下来,停在了我的脚下。紧接着,一个长相秀气的小孩出现在我面前,他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充满着哀求。我躬下身子捡起了皮球,向他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将球还给了他。他感激似的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

他害羞般地低下头,手紧紧握着皮球。我蹲下身问道:“小朋友,你住在这里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依然不说话。“那你的家人呢?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奇怪地望着他问道。

正在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餐厅里走出来,对着男孩喊道:“巫童童,你怎么跑出来了?”

眼前这个小孩竟然和巫媛媛一个姓,不仅如此,眉宇间似乎也有几分巫媛媛的影子。

小男孩的母亲冲我微微一笑,又对小男孩说道:“童童别乱跑。”然后她拉着小男孩就要离开。“哥哥,你认识我姐姐吗?”小男孩扭过头来问我。他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因为他音调极高,如同高音喇叭一般,我的耳膜几乎都被震破了。“你姐姐是谁?”我忙问道。“童童!”女人大吼了一声。小男孩顺从地低下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女人接着教训道:“不是早和你说过不要说话嘛,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小男孩点了点头,乖乖地跟着母亲离开了,丢下我一个人在那茫然不知所措。难道这个叫巫童童的小男孩真的和巫媛媛有什么联系?

我沿着楼梯走到十八楼,楼道里空荡荡的。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我找到了1818号房间,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竟然是一股刺鼻的霉味。

于子房至今还没一点消息,我打开宾馆的电脑准备订一张飞往西藏的机票,希望能尽快得知他们在那边的状况。当我将资料全部填好准备付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习惯性地拿过手机,不禁一愣,上面显示的是周颖的手机号。我惊喜地接通了电话,但是首先传过来的却是刺耳的轰鸣声,之后才是周颖急切的声音:“志洋吗?我是周颖!”

听到周颖的声音,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幸好她没有出事。“你现在在哪里?”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在首都机场,刚刚下飞机!”刚刚的轰鸣声应该是飞机起降的声音吧。“子房和你在一起吗?”“没……没有。那天晚上我听到敲门声,推开门却见到了扎西。扎西给了我一张机票,让我先回到北京,说子房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周颖继续说,“我的手机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就死机了,我又不记得你的号码,所以一直没能和你联系。可奇怪的是,我刚下飞机,手机便自动开机了。”“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颖略作迟疑,说道:“我想先在北京住一个晚上,明天赶回S市。马上就要毕业了,学校安排了几次大型的招聘会,所以我准备去试试。”“嗯,也好,只是子房那边……”我顿了顿说道,“确定没有什么事情吗?”“放心吧,子房不会有事的!”周颖这次的回答很干脆,似乎之前的担心早已经一扫而光了。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正准备再确认一下,周颖却像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接着说道:“志洋,你放心吧,子房比我们想象得要好得多。”

虽然心中尚存疑虑,但周颖似乎有意对我隐瞒一些事情,我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简单客套了几句后,我们便挂断了电话。

当我犹豫是否要退掉飞往西藏的机票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父亲打来的。这次离开南栗我并未和家人打招呼,我想他们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吧。我接通了电话,只听父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哪?”“哦,我在北京,琉璃厂的一个……”

父亲打断了我的话:“你明天赶回南栗一趟,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我长这么大,父亲还是第一次用“商量”这样委婉的词汇。

第二天,我和张唐匆匆告别,坐上了开往南栗的大巴,心里一直思忖着父亲究竟有什么急事让我立刻回到南栗。在离开一字斋的时候,张唐将一个包裹塞给了我,虽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想来应该与手札有一些关系。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盒子,盒子之中装着那副挂在内庭墙壁上的画像的拓印版。

到南栗已近下午。下了车,我瞥见车站里面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这时,车子里走下来一个女人,她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打扮得相当时尚。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她不是别人,正是华芊芊——宫廷画师华方的后人。

当初,华芊芊带着对人皮手札是否真实的疑惑来到了南栗,于是认识了我和巫媛媛。最后她看到了真实的人皮手札,并不住地啧啧称奇。华芊芊继承了祖业,在S市开了一家画廊。后来,她时不时地到医院看望巫媛媛,我们也渐渐成了很好的朋友。可是,她为什么不在S市,却忽然跑到南栗来了呢?“芊芊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了呢?”我好奇地问道。

华芊芊微微笑了笑,说道:“志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怕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就跑来了。”

我笑着调侃道:“芊芊姐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7〉识墨迹,手札重现

“我找到人皮手札下半部的下落了。”华芊芊甜甜地说道。“真的?”我激动地问道。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一直觉得人皮手札的下半部应该记录着阴阳神殿的所在,如果真的找到了阴阳神殿的话,那么巫媛媛就一定有救了。

原来华芊芊在知道我和巫媛媛的事情后,将我们的故事告诉了身边的朋友,希望大家能帮忙找到人皮手札遗失的下半部。本来就是大海捞针的事情,她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过了些时日,一个朋友联系到了她。她的这个朋友名叫唐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几年前和华芊芊见过,当时相互留下了对方的MSN。

这次华芊芊特意赶来,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因为在南栗找不到我,她便把消息告诉了我父亲,这才有了前面父亲打电话的情节。

听完之后,我兴奋地点了点头。虽然对唐糖手中的人皮手札的真实性有几丝疑惑,但这个消息还是值得我高兴的。华芊芊说:“唐糖给我写了一封信,不过那封信到现在还没有到,如果到了,回到S市我会约个时间给你。”晚饭过后,华芊芊因S市画廊的事情便急匆匆赶了回去。

二大伯告诉我,不久前他在爷爷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宫廷秘方,这段时间正准备在S市开一家酒楼,让我有时间的话帮忙想一个名字。虽然对取名字这种事情并不在行,我还是痛快地答应了。

虽然二大伯一再强调守陵人必须待在南栗,但是出于对巫媛媛病情的挂念,几天之后我还是回到了S市。下了火车,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向S市人民医院。我推开病房的门,发现里面坐着几个漂亮的女孩。她们正是之前和巫媛媛一起在上海参加模特大赛的姐妹们。

几个女孩见我进来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女孩走到我面前说道:“哎呦,帅哥,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家媛媛自己躺在这里。”

我憨憨地摸着脑袋笑了笑,然后腼腆地说道:“你们先坐吧,我给媛媛洗下脸。”说着我放下手中的背包,拿着脸盆向外走去,谁知正好与巫媛媛的母亲邱朗月撞了个正着。“志洋,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邱朗月说着接过我手中的盆子说道,“我已经帮媛媛洗过了。”“今天早晨刚刚到,我有些不放心……”后面的话被我吞了下去。“你放心吧,这里有我照顾呢。”邱朗月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刚刚说话的女孩又搭腔道:“姐妹们,咱们还是撤吧,人家现在属于小别胜新婚。”说着几个女孩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媛媛,你一定要醒过来哦,这个男人嘛,我们会帮你看着的,如果他敢对别的女人有什么不轨,我们就帮你‘咔嚓’掉他。”说着那女孩右手做了一个“斩”的动作。其他几个女孩坏笑着望着我,我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帅哥,你以后要好好对我们家美女哦。”临走前,那女孩还不忘特意强调一声。送走她们这群疯丫头,我回到了病房。巫媛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睡着了一般。“阿姨,巫媛媛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我话一出口,便发觉邱朗月的眉头猛然皱了起来。她勉强地笑了笑,走了出去。我不知道她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默认还是否认?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一面照顾着巫媛媛,一面寻找着宝宝的下落。而几天之后,二大伯又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他的酒楼已经布置好了,准备在这几天开张,问我名字是否已经取好了。

略作沉思,我说:“就叫南栗古香吧!”二大伯听完后连连称赞,问我有什么朋友在S市,可以请来捧场。挂断电话后,我给华芊芊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一起去给二大伯捧场。

南栗古香开张那天,很多人过来捧场,当然大部分都是父亲商场上的朋友。而我邀请的人,除了华芊芊之外,还有孙浩和巫媛媛的一大群朋友。之前,二大伯就对我说过,南栗古香的菜色很别致,食谱是从爷爷遗留下来的宫廷秘方之中摘录下来的。因为这个噱头,大家对于南栗古香的菜肴也充满了期待。

几道菜上来,确实没让大家失望,让大家既饱了口福,也饱了眼福。吃过饭,芊芊姐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和她一起离开了座位。在楼上的一个雅间里,芊芊姐从手包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我。“我手里有人皮手札遗失的那部分。”信的第一句话便让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许久。

那封信很简短,笔迹娟细,毫无疑问是出自一个女孩的手笔。“志洋,上面写的什么?”华芊芊一面喝着花茶,一面好奇地望着我手上的信纸问道。“也许她手中真的有人皮手札遗失的那部分。”我专注地看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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