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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08: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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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晓英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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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挣扎

都市挣扎试读:

内容简介

《都市挣扎》饱蘸激情通过对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几个青年男女的爱情、婚姻、家庭、事业、挫折和困惑的描述,表现从农村来到城市的青年男女的创业、奋斗历程和命运归宿,展现一幅时代的画卷。笔尖游走在这群既独特又普通的人物的心灵空间,通过他们的故事演绎出政治潮的风起云涌、商潮的浊浪滔滔、文化潮的困惑和性潮的苦涩。在风云际会中构建一个独特的空间释放他们个性的光芒,进而艺术地再现这个时代的人性及生存状态.

山那头是什么?

林夕坐在老家院子的皂角树下吃晚饭时,接到一则手机短信,她对爸妈说,她要回泾水了。

正往出端饭的妈说:不是说要停三个月吗,怎么这就要走?

林夕话也不说,撂下碗就去收拾东西。

吃饭!爸说:天大的事,把这碗饭吃完再说。

慑于爸的威严,林夕只好又坐下端起饭碗,可是再也没有胃口吃。

见女儿如此着急,妈说:天不早了,去泾水的最后一趟班车估计都走了,你慢慢收拾东西,明天再走。

林夕看表,已经六点多了,只好按捺住自己。

林夕带着孩子回娘家已经有些日子了。晚上,仅六个月大的女儿已经安然入睡,她却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几年前她辞掉县城的工作,去泾水市发展,此次回乡皆因孩子太小,打算休整几个月再回去重新找工作,原来上班的那家杂志社,她生小孩时已经辞职。最近,初回娘家的那份新鲜已被农村单调乏味的日子磨得没有一点意思了,隔壁二妞她妈和村子里无数个年龄相仿的媳妇,对这种每天一日三餐、相夫教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式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在乡亲们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她却是无法忍受的。瞧,这才待了一个多月,就已经觉得很没意思了,加之今天收到的这个短信,更加坚定了她立即返程的决心。

她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此时凌晨四点,她却毫无睡意,大脑活跃得如同一壶煮沸的开水,难以平静。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女儿熟睡的脸上,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看起来娇憨十足。林夕无声地笑了,她俯下身,嗅着孩子的奶香,轻轻地吻了一下,起身给女儿掖好被子。反正也睡不着,躺得腰疼,不如到院里转转,她生怕吵醒了父母,悄悄地打开房门,披了件藕色的睡衣来到院子。

四月时节,林家湾花香弥漫。此时,整个村庄沉浸在睡梦之中,一弯淡月挂在天边,几颗寒星似有若无,阵阵花香随风浸入肺腑,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安详。

林夕家的院落很大,没有围墙,视野十分开阔。屋子的正前方开辟出一块菜地,用栅栏围了起来,菜地里种着各样时令蔬菜,林妈妈还在菜地边种上各种花卉。院里苹果树、桃树、杏树,在朦胧的月光下正在争先恐后地集体开放,就连梨树也不甘落后地孕育出饱满的花骨朵,似乎生怕错过了这个美丽的季节,独自准备好了开放的姿势……

林夕来到菜地边的栅栏边,就着朦胧的月色伸手折过一朵杏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弯腰捡起田埂边吹落的花瓣,心情忽然沉重起来。花如人生,盛大的开放之后便是凋零,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养育孩子,操持家务,就这样过一辈子吗?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自己岂能一如往常无所事事地待着?锦色华年,可以铺张,又怎能浪费?她才三十出头,怎么能空耗青春?霎时,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走,明天一定得走!

反正睡不着,林夕索性回屋端了张小凳坐在院子里的皂角树下,这棵老树到底有多大树龄,就连村里年龄最大的三婆也说不清,人们都说这树是林家湾的魂。多少年来,它就那样巍然屹立在这,开花结角,周而复始,见证着林家湾的悲欢离合。岁月流逝,村里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糜子都淡出了村民们的记忆,唯有皂角树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这树一到春天,枝繁叶茂,花香袭人。记得小时候,奶奶常用皂荚当药,给村上的大人小孩治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倒也见效很快。那时,皂角树下有一个涝池,涝池边有一棵杏树,二伯常在涝池边饮牛,林夕坐在涝池边等树上的黄杏被风吹下来时捡来吃。有村里的小孩拿石子往上扔,想打一颗杏下来,老是打不中,惹得皂角树下卧的狗一阵阵地乱叫,奶奶以为谁家孩子又来偷杏,就系着围裙颠着小脚跑出来呵斥。到秋天时,皂角还是绿的,摘下来捣烂洗衣服有很强的去污力。奶奶摘皂角时,从来就很大方,看见谁就给谁几个,常常有人在树下的涝池洗衣服,奶奶不吭声,站在坡上就扔下去几个皂角。后来,涝池不知怎的慢慢就干了,爸就把涝池填了,在皂角树旁盖了三间平房。前些年,树长得很好。一到夏天,枝叶茂盛,枝条向四面延伸,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树下有几个干皂角,树上还挂着累累青皂角。树干不太高,站在树下,高个子的人伸伸胳膊就能摘到皂角。村里人办喜事都要把两个皂角用红线绑在一起,放在新人的洞房里,寓意“早生贵子”。她家这棵皂角树,多年来不知道成全了多少对新人。因此,这棵皂角树成为她家乃至全村人的“福根”,村里人办喜事用来讨吉利的皂角,都是从她家这棵老树上摘的。

小时候,林夕时常望着院子这棵硕大的皂角树发呆,心想,为啥别人摘掉你的果实用来洗衣,你却毫不介意?为啥其他大树遮住了你的阳光,你却一动不动?皂角树总是静静的没有回音,唯有年复一年的春华秋实陪伴着她的童年。

皂角树,它是林夕心中永远的丰碑!

林家湾的地形呈半凹形,沟沟坎坎,村民祖祖辈辈依山而居。村子的前面是山,村子的后面还是山。很小的时候,林夕喜欢跟爷爷上山砍柴,摘野果。看着绵延的群山,她总是问爷爷:

山那头是什么?

是县城。

县城那头呢?

是省城。

省城那头呢?

是……北京……

北京在哪呢?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

林夕心想,自己长大后,一定要翻过这座大山,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林夕家的老宅就在半山上的土窑洞里,父辈在半山腰上挖出一孔孔窑洞,家家户户错落有致,皆耕种劳作,安享清贫。记忆中林家湾的夏天,窑洞四周长着各种树木,户户崖背上长着密密层层的小酸枣树,树叶翠绿,樱桃般红艳的酸枣掩映其中,煞是喜人!这几年因搞新农村建设,乡亲们都陆续盖起了新房搬到原上居住,反倒少了那种自然村庄原生态的气息。林老六家是全村第一个搬上原的人家,他家虽占地两亩多,但仅盖了三间平房,一儿一女都在泾水市工作,每年只夏天举家省亲。儿子给老两口在泾水买了一套单元房,一到冬天,老人就搬到暖气充足的市里居住,开春就回老家。二老是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土地的。岂止他们离不开,就连儿子和女儿也丢不下这片故园。尤其是林夕,这些年,她就像一只离家的燕子似的在外闯荡,每当累了、倦了时,她就会飞回故土,哪怕是在老家的土路上走一走,村子里转一转,皂角树下吃一顿饭,母亲的土炕上躺一躺……从而梳理羽毛、舔抚伤口,休整自己,汲取新的力量。

林家父母一生没有给儿女留下任何可供炫耀的资本和可供挥霍的钱财,要说有的话那就是老树、院落和关于这院落所有的温馨记忆。如今父母已然两鬓如霜,体弱多病,生命的岁月屈指可数。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在他们的残阳岁月里,成就作为女儿的孝顺……

林夕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院中,对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浮云发呆,她的脑子里翻江倒海,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浑身充满了激情和力量!那种想要释放的冲动非常强烈,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梦,她搞不清楚那梦到底是什么,一件事?一个人?抑或是……

忽然,一声清脆的鸟鸣把她唤回了现实之中。只见东方已渐渐发白,远山在晨光微熹的雾岚中影影绰绰,就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黎明时分的天空明净得就像被雨水洗过一样,空气中飘荡着清新无比的植物的香味。

沉睡的村庄正在慢慢地苏醒。

林夕起身细细端详皂角树,似乎从它那巍然屹立的姿势中找到了明确的方向,瞬间,她给自己定义出一个足以构成人生方位的远方。

她决定天亮就回泾水市。

这注定是一片回首的风景

安顿好孩子后,林夕按照手机短信上常老师说的那个地址,找到了泾水市建华路的“七碗茶”茶馆。常老师是泾水市著名作家,曾以一部小说名扬四方。现在是一家企业报的主编,他在短信中说,几个朋友想合办一份刊物,请林夕加盟。

这个消息对已在老家待腻了的她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

在茶馆的一个叫阳春白雪的包间里,她见到了常老师、路子帆和两位陌生的客人。

呵!小林,几个月不见,比以前更风采了啊!常老师眼里满是赞许的笑,颇有点给他增了面子的味道。

瞧您说的……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华泰公司的老总冯天毅,这位是我大学时期的老同学汪然,刚从湖南来。

你好!林夕大方地伸出了手。

叫我老汪就行。汪然并没有接过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这倒牵引了林夕探究的目光。

路子帆窝在竹靠椅里,正冲着林夕笑。

这家伙!

他和林夕以前在《泾水文学》杂志社供职时相处得很好。

趁着大家聊天的间隙,林夕这才细细地打量茶馆的布置有无变化。在泾水市仅有的几个年轻女作者中,林夕待人处事的温婉、娴静,很得文友们的赏识,大家有什么活动时总会把她叫上,因此“七碗茶”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此茶馆在本市很有些名气,本地的风流志士大都聚集于此。三五知己,闲来小坐,躲避尘世喧嚣,极致茶品相陪,古琴、书画相伴,话世事沧桑,抒壮志豪情。这真是一个去浮躁意气的绝佳去处。

林夕的水晶玻璃杯里,是刚点的一杯“雀舌”,那茶叶被水一冲,立刻厚厚地浮在水面上,好像一群要伸出头的小鱼苗,慢慢地它们又一个一个直立着沉下去,立在杯子底下一层,一看就是好茶,令人赏心悦目,喝到嘴里真是香味绵长。

据常老师介绍,汪然是个无家的流浪才子。不久前一部长篇刚刚杀青,此次来泾水是因为他大学时曾在本市师院就读,一来看看老同学,二来也是身体欠佳来此疗养、散心。常老师为他接风时请来朋友冯天毅陪酒,没想到冯总也是一个有文学梦的人,这些年公司效益蒸蒸日上,就想创办自己的企业文化阵地,办一份刊物。两人一见特投缘,一拍即合。遂商定冯总投资,汪然倾才。于是在他们缜密的策划之下,《中国商潮》杂志应运而生。

大家看起来很兴奋,共同的心愿将这几个天南海北、不同身份的人聚合到了一起,在热烈的气氛中,汪然侃侃而谈:

这个时代是前所未有的,这个国度为奋斗者所提供的发展空间同样是前所未有。市场经济的结果促使商业繁荣,改革开放使中国人远离了商品短缺时代,商业的繁荣,必然带来激烈的市场竞争,沟通信息,分析市场动向,介绍商战得失,提供成功实例,必将成为在商海中畅游志士仁人的风向标。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中国有许多优秀的经济学家,有深厚的文化和灿烂的历史,有众多的经典品牌,有大批杰出的企业家,市场经济的探索者和实践者,他们的思想、经验、成果值得总结、展示和交流,中国需要这样一个平台,世界同样需要这样一个平台。这是杂志命名为《中国商潮》的最初缘由。

这些话语一下子就抓住了林夕的心,她支棱起耳朵,生怕错过一句。

商业杂志必须市场化操作,否则杂志的命运就很难想象。在日趋激烈的媒体竞争中,要立于不败之地,并做出自己的个性和风格,谈何容易!冯总道。

这正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一本好的商业经济杂志,它的生命活力所在,就是能做到与读者互动,《中国商潮》将有什么样的读者群?层次应该是十分广泛的,如何锁定主要读者群?比方说:如果把读者群比喻成宝塔,塔底人群为市场的消费者,塔腰为企业的经营者和营销者,塔顶为政府经济管理部门的官员和大企业的决策者。我个人认为《中国商潮》应该关注塔顶以及塔腰接合部这一层的读者,与这一层读者的互动,就成了杂志成败的关键所在。

林夕深深地看了汪然一眼,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见大家讨论得很热烈,她起身给各位续上茶,坐在那里继续洗耳恭听。

杂志如何定位?你要构建什么、提供什么、表达什么,这是目标的问题又直接关系到刊物的核心理念。常老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定位一定要大气,这很关键!一直窝在竹椅里的路子帆终于插了一句。

谈及杂志的创意和理念,发展思路和远景规划,我初步的设想为:为世界提供一个中国视点,拓展一片思想的栖息地,构建前沿的经济平台。说这话时,汪然注意到了林夕眼里的笑意和研读他的目光。不由得向她看去,年轻、热情、姣好、生动,微微翘起的嘴角衬着那管又挺又直的鼻子显得十分娴秀。汪然深深看了她一眼,迅速在心里作出判断,这注定是一片回首的风景!

杂志一定要有过硬的内容,要有好的栏目,好的栏目必须要有好的文章作为支撑,有力度的文章才能吸引读者,要把读者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常老师毕竟是内行,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只要始终坚持真诚、深度、大气、忧患这八字方针,《中国商潮》势必会办成国内顶级综合社经类期刊。汪然信心十足!

生活瞬间就在林夕面前展开了新的一页!

来,为《中国商潮》杂志的诞生干杯,愿我们合作愉快!大家群情激昂,频频举杯!

对不起,我来晚了!

当林夕看清来人是谭丽丽时,笑容顿时凝固在了她刚刚还激情满怀的脸上。

林夕回家后,老公秦文斌也下班回来了。

秦文斌在市卫生局工作,他手上常常拿个皮包,包里装着手机、钱包、各种优惠卡、赠券和一包好猫烟。那烟是在人面前抽的,没人的时候他抽两块钱一包的金丝猴,至于那厚厚的钱包里有多少现款,或者卡上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在人前,一年四季秦文斌衣着讲究,皮鞋纤尘不染。他腹部微微隆起,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其派头显得比“局长”还“局长”。致使他跟着局长下乡检查时,人家老把他当成一把手,前呼后拥,把那个身材矮小的真正的局长冷落在一边。

实际上,秦文斌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至今还是个连一点职务都没混上的普通人员而已。本来,秦文斌的外科手术做得特棒,如果不是那年在明月镇出的那次医疗事故毁了他“秦一刀”的美名的话,很可能他早已经坐上了市卫生局局长的宝座。

林夕的家庭有点特殊,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家都是丈夫在外工作,妻子在家务农,但林夕家恰恰相反,妈妈在镇上的邮电所工作,爸爸曾在村上的小学教书,文化大革命时,因地主成分被迫回家务农。因此,林夕妈妈一辈子落了个不嫌贫爱富的好名声。林夕从小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对爸爸的记忆只是十天半月,见他来妈妈单位住几天,不是来送砍好的硬柴,就是送些时令水果。妈妈说,夕夕打小就很乖,很懂事,在她上班的时候,悄悄待在邮电所的柜台后,几个饼干,一杯水,一待就是大半天,从来就不惹是生非。

林夕七八岁时,有一天逢集,镇上来了一帮摄制组的叔叔阿姨,他们在供销社的收购组给小白兔拍照,林夕跑去看,结果那位带照相机的叔叔就让林夕抱着小白兔,要给她拍照,并说以后要制作成挂历。林夕见过那种明星挂历,并且也打心眼里愿意抱着小白兔上挂历。但是,她从小就害怕小动物,什么小猫小狗小兔子,她远远看看还行,绝对不敢往怀里抱,一想到那毛茸茸的小爪子要贴着自己的皮肤,立马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无论叔叔阿姨如何做工作,她就是不敢抱,最后只好把小白兔装在篮子里,让她提上,这才拍了一张。但是,这不是人家想要的效果。后来,经人推荐,叫来了小镇中学的校花来拍。不久,林夕果然看见那个梳着两根大辫子的漂亮姐姐抱着小白兔甜蜜地上了挂历。当时,那挂历在小镇上那个轰动呀!令林夕想想心里都疼。

十一二岁时,小镇上有了第一家照相馆,照相馆的叔叔老给她拍照,那时都是黑白照,记得有一张扎两根小辫子的穿着裙子的照片被放得好大,并上了色,挂在照相馆的正面墙上。后来,就有半身的,全身的,侧面的,背影的,甚至剪影的各式各样的照片陆续上了照相馆的橱窗。林夕自己保存至今的只有一两张了,大部分都被同学和亲戚朋友要走,压在他们家桌子上的玻璃板下。

二十岁左右时,林夕在县城工作,县上唯一的一家国营照相馆又把她的头像放到二十四寸,摆放在临街的橱窗里。那时,还没听说过肖像权这一说法,要不,她早都要追究人家侵犯她的肖像权了。但那时,她听说后只是跑过去看了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摆就摆吧,只是有时候路过时,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朝着那个在任何时候都永远微笑着的自己看几眼,默默地离开。谁知,后来就是这张贴在橱窗里的照片把她和秦文斌牵到了一起。

秦文斌是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时看见那幅照片的,起初只是好奇,过去一细看,就觉得这女孩好面熟,在哪里见过呢?你看她那含而不露的微笑,还有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一看就觉得面熟。要说这女孩也说不上很漂亮,打眼一看,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是再细看,就觉得很耐看,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呢?

当时,秦文斌刚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在县医院工作。家里正给他介绍县卫生局局长的女儿,见了面之后,没什么感觉,倒是眼前不时浮现出林夕的那幅照片,特别是那双眼睛,就骑了车子再去看,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就像是碰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巴掌大的县城,没多大工夫就打听出了她的底细。在药厂上班,未婚。

见到林夕时,秦文斌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酒窝。淡淡的笑容,嘴角轻轻地上扬,红嫩的脸蛋上那酒窝跟着也就显现出来了,头发乌黑、肤色白皙、个子高挑,白色的长裙束了条腰带,淡淡的随意里又透着几分矜持,就是她了。

至此,秦文斌展开了攻势。林夕哪里经得住他全面的进攻啊!不到半年就宣布结婚。

晚上看电视时,林夕给老公说了常老师请她加盟杂志社的事情。秦文斌说,那不正好,你不是急着要上班吗?

是啊,谁知道……林夕险些都要说出谭丽丽这个名字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提起谭丽丽这个女人,就碰到了她的隐痛。

尊严是靠自己活出来的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杂志社广告部新来的业务员谭丽丽热情、靓丽、时尚,对服装的色彩和款式很有感觉,这使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养眼。没多久她和林夕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相处中得知,谭丽丽去年离婚了,现在带着才两岁的儿子生活。

周末,林夕和老公在街上逛,当他们转到太华路时,突然下起了小雨,她想起谭丽丽家就在附近,几次邀请她去玩,就决定去看看她。在这座城市,她没有亲戚,也没有几个朋友,时常感到很孤单。今天当她在不期而遇的小雨中的大街上决定和老公去拜访她的朋友时,她的心里甚至有一些感动。在这个城市,有个朋友可以走动、往来,真好!

谭丽丽租住的房子是器材厂的单身楼,两人沿着黑乎乎的楼梯爬上五楼,穿过楼道洗手间溢出的污水、蜂窝煤炉、盆盆罐罐,在家家户户做饭的锅碗瓢盆声及爆炒青椒的辛香味中,终于在那长长短短的各色门帘中找到了谭丽丽的房子。

一进门,发现和外部环境完全迥异,小窝收拾得相当舒适。

呀!举家前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们,这里不好找……谭丽丽忙着让座,两岁的浩浩正在摆弄积木,地上摆得乱七八糟。

怎么住在这儿?林夕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疑问。

我把单元房租了出去,每月可以收一笔不少的租金。谭丽丽边说边把地上乱扔一气的玩具划拉在一起。

林夕老公赶紧岔开了话题,可谭丽丽却自顾自地说,这房子是我爸单位上的单身楼,不收房费……瞧你俩多幸福!

林夕和老公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迅即收拢了自己已然绽开的笑容。在离婚女人面前展览自己的恩爱,似乎有些残忍。

浩浩实在是个可爱的小男孩,自从第一眼见到他,林夕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他小小的眼睛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特可爱。谭丽丽说,这孩子刚生下来就头大,会坐时,由于头大,在床上坐着坐着就一头栽倒了,刚学会走路时,也是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了,前一阵体检时测出,他的头围比胸围还大一厘米。林夕这才看见床头上浩浩一岁时的照片,他坐在床上,光着脚丫,张着没牙的小嘴巴在啃一个和自己头差不多一样大的苹果,哈喇子都要滴下来的样子,超逗!她抱起浩浩,不由分说就在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这孩子也不认生,没几分钟就和他们夫妇打得火热。

你上班时,孩子谁看?浩浩在她怀里挣扎着要下地玩。

平时我妈带,周末我接回来。

在谭丽丽盛情挽留下,他们答应留下来吃饭,不过商定每人做一道菜,林夕老公是个很随和的人,不但抖出自己的绝活烧鸡翅,还在饭后帮谭丽丽把高处吊灯上一个闪了的灯泡换了。

回家时天都快黑了,林夕心想,有个朋友可以往来走动,真好。

往后的日子,两人下了班后一起逛街,在对方家里不厌其烦地换着试彼此的衣服,甚至在阴雨的天气两人坐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神侃。有时她俩出去逛或是谭丽丽忙着约会时,带孩子不方便干脆就让林夕老公帮着看,反正这孩子招人喜欢。两人俨然一对亲姐妹!

在相处中,她俩似乎都回到了做女孩子的时候,那时候什么都可以没有,女友却是一日都不能没有的,女友是女孩子的影子,是女孩子生活的空气和水,她们上学、放学、看电影、逛大街,永远勾肩搭背,永远在窃窃私语,她们之间毫无意义的闲话永远说不完,她们经常在马路上得意忘形地走到车道上面,惊呆一辆辆愤怒的汽车,她们分享彼此的秘密,为对方出谋划策、两肋插刀……渐渐的,女友们一个个都忙着恋爱,结婚去了。婚后她们还互相打打电话,约在一起看看电影什么的,说不准是从哪一天开始,约会变得疙疙瘩瘩,不是你有事情不能按时赴约,就是她有事情来不了,心情逐渐凋零。再后来,听说谁谁有了孩子,谁谁又离婚了,大家都忙着各自的生活,当孩子明显地拖累着你不能上街,不能逛书店、商店,不能在马路上吃冰激凌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已没有女友,而你也不再是别人的女友,那个曾为你代班,为你撒谎,为你解忧的亲密女友消失了。直到几年之后,经历了结婚、生育甚至下岗历练等各种生活磨难的她们又重新聚拢在一起,话题围绕着老公和孩子,只是比起当姑娘时多了柴米油盐的气息和生活的厚重。更何况林夕以前的几个闺蜜现在都在县城,偶尔打个电话,听见她们在一起叽叽喳喳,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谭丽丽比林夕个子高一点,身材特好,简直就是个活衣服架子。谁说女人不“好色”!面对这样天生的尤物,连一向对自己容貌比较自信的林夕都备受打击,致使她在一些重要的场合甚至不愿意和谭丽丽同往,有点不想让她抢自己风头的意思。但是随着交往的深入,她发现这人在为人处事方面没脑子,岂止是没脑子,简直就是个“糊涂蛋”!这多少让林夕心里有些平衡!离婚前谭丽丽的婆婆都敢提着凳子打她,离婚时她想问老公要一笔钱,人家直接就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林夕心想,人家之所以敢这样对她,大概是她自己真做了什么不是“东西”的事情。怎么能活得这么没有尊严!要知道,尊严——那可是靠自己活出来的,不是别人给的!

有次,谭丽丽给林夕说她包工程的男朋友刘旭弄到几个进本市最大厂子的名额,问她有没有亲戚要去,只需交五千元押金就行。林夕想起她老家的堂弟一直急着四处找工作就托她给办,结果老家的亲戚东凑西借凑够了钱,多半年了,事也没有办成,害得林夕在老家人面前丢尽了脸,最后还是林夕老公出面才从刘旭那把骗去的钱要了回来。老公说他去要钱时,谭丽丽就坐在他对面,穿得十分性感,他甚至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部位。林夕知道谭丽丽一向穿衣性感,暴露,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她宁可相信谭丽丽没脑子,也不愿意相信谭丽丽会和她男朋友合伙骗她的钱,况且钱已经要回来了,她相信她的本质还是善良的。在这个城市,她也没别的什么朋友,况且,在林夕妈妈生病住院时,谭丽丽忙前忙后又是陪着做检查又是给送饭,林夕很感动。

大家都很关心谭丽丽的婚事,她也三天两头地约会,男朋友频频地换,一年多了,总是不见有什么确定的目标。大年三十的中午,所有的人都大包小包地往家提、煎炸烹炒地忙着过年,不愿回娘家过年的她此时还像个无主的孤魂一样带着儿子在大街上游荡,要不是老公阻拦,林夕险些要邀请她来家过年了。

重新找到女友的林夕沉浸在友谊的幸福之中,她掏心掏肺地对谭丽丽好,毫不设防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她只看到谭丽丽漂亮、善良,在相处中对她生活上的随便、做事的糊涂、没有脑子等细枝末节的事情均视而不见。

有次在办公室,谭丽丽定定地看着她说:

林夕,我真的很嫉妒你……!

呃?怎么会……?

我所具有的你都具有,我没有的你也有……

……别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胡思乱想什么啊!林夕说着就把要往出邮寄的杂志递给她。

下班后同事们一起聚餐,大家又说又笑的,唯独谭丽丽坐那显得心事重重,唉声叹气一个劲地抽烟,这家伙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居然学会了抽烟!

林夕怀孕已经几个月了,她被即将当妈妈的喜悦鼓舞得兴奋不已,一下班就想拉上谭丽丽陪她逛妇婴店,可她总是吞吞吐吐地拒绝。

有天清晨林夕准备上班时,照例检查钱包、手机、钥匙是否都在包里,这三样无论缺哪一样都寸步难行。在包里摸到自己手机时,突然看见老公的手机还在茶几上放着,这个马大哈,总是丢三落四的,又把手机忘在家里了。她和老公单位离得不远,就顺便给他捎上,给他办公室打电话让他来取。

老公手机响了,林夕一接是谭丽丽的声音,一下子愣住了。

……是你……丽丽,这么早找文斌干啥?他忘带手机了。

……哦,找他有点事,那就算了……谭丽丽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林夕拿着手机愣了愣,一看,昨天三个通话记录都显示的是谭丽丽的号码,他俩是怎么回事?!当时有丝阴影从心里一闪而过。她这才想起半个月之前的一个晚上,她突然接到了丽丽男朋友刘旭的电话。刘旭说:告诉你们家那人,叫他以后不要再给丽丽打电话了。当她追问怎么回事时,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第二天她直接问谭丽丽咋回事?

你不要相信刘旭的话,他是因为退钱的事觉得很没面子,故意栽赃!谭丽丽显得很肯定。

林夕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当她在老公手机上连续见到谭丽丽的来电显示,联系起刘旭前不久莫名其妙的电话,谭丽丽最近的一连串的异常行为时,她不禁吓了一跳,难道他俩……?

正在胡思乱想时,秦文斌来取手机,林夕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灌了铅般沉重。

下班后,秦文斌正系着围裙在做饭。

林夕换上拖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箱子看看存折是否还在,当她看到他们多年的积蓄安然无恙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多想直接就质问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能,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鲁莽的人,任何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也不会让别人觉察到,她更知道老公是个炮筒子脾气,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弄不好又是一场家庭大战。但是让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她实在做不出来,索性躺在床上。老公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就过来摸她的头:

不烫么,你咋了?

不舒服,你别管我,躺一会就好。林夕躲开老公关切的眼神。那你睡一会,待会饭好了我叫你。说罢,他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

起来吃饭吧,你最爱喝的红豆粥!老公说着就要伸手抱她起床,这要是搁往日,林夕准会撒着娇赖在床上等着他抱起来,可现在,她极力掩饰着厌恶的情绪,推开老公的手,给了他一个冷脊背。你先吃,我不饿。

那你好好睡一觉,我今晚加班,晚上就不回家了。

怎么又加班!该不会是……?

一夜无眠!

一大早,林夕七点钟就直奔谭丽丽家。在楼下,看见她家灯亮着,知道她一定在,就一个劲地敲门。

这么早?你干吗?谭丽丽披着毛巾被,揉着眼睛把门打开一条缝。

林夕闪身就挤了进去,她想如果老公在这的话,他们的婚姻就走到头了!

谭丽丽只穿着裤头,连胸罩也没戴,整个身体一览无余,这样的魔鬼身材不要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干什么你?……谭丽丽忙着穿睡衣,她根本没有想到林夕此时会来。

当看到床上正急着穿衣的男人是刘旭时,近乎失去理智的林夕总算把自己给收拢了回来。既然刘旭在这,想必不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见两人已穿好了衣服,林夕直奔主题,她语气急促,没头没脑。

丽丽你和秦文斌到底是咋回事?我知道这事也不完全怪你,我只需知道真相,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清楚…… 尽管林夕极力平稳着自己的语气,但当她说到两人曾一度情同姐妹时,还是忍不住声音哽住了,眼眶里顿时涌满了泪。

也没什么呀!……就是他前一阵让我帮他做皮鞋生意的朋友找几个店员……谭丽丽嗫嚅着。

我说的是昨天的电话,昨天三四点时你连续给他打几个电话干啥?林夕咄咄逼人。

……哦,昨天他说农药药死人了……谭丽丽的眼神躲闪着。

农药药死人了,你能给他解决,还是能帮他处理?刘旭不是说秦文斌纠缠你吗?你为啥老给他打电话?林夕知道,谭丽丽就是这么不争气!此时,林夕多么希望她能自圆其说,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能打消她心里的疑虑……

丽丽,你今天当刘旭的面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想嫁给秦文斌,我让开,我成全你。

我没有……

你以为他真的会爱上你吗?他只不过是拿你——解闷……林夕尽量克制自己,以免说出更难听的话。

谭丽丽根本就没有想到林夕今天会来找她,情急之中匆匆收拾一下,抓起衣架上的手袋说她要去见客户就夺门而出。

刘旭说十天前,丽丽把浩浩从幼儿园接回来锁在家里就不见人影,他一直在小区门口等了三个多小时,才见她从一辆普桑车上下来,他疯了一样追上去,车疾驰而去。回家后,见她包里有十多张百元大钞,他知道丽丽这个月的工资早就花光了,昨天问他要钱他没给,早上出门时包里只有十几块钱,她肯定是又傍上了哪个款,他当时就打了她一顿。他说林夕你知道丽丽和你老公去她老家接她妈去省城看病的事吗?林夕只知道谭丽丽她妈得了乳腺癌正在住院,可为什么要瞒着她去呢?我们是好朋友,你妈生病叫上我和老公一起去看也在情理中啊,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看来刘旭之所以给她打电话,也只是根据蛛丝马迹的线索怀疑他俩,并不是很确定,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现在就去质问老公。否则只会把他推得更远,夫妻之间经过这几年的磨合,她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幼稚、冲动。刚结婚不久,有次听见妹妹说见姐夫在街上用自行车带着他单位一个女同事,林夕当时心里就想,老公很少骑自行车,用车子带她更是屈指可数,他怎么会在街上带着女同事,后来再见到那位女同事,就觉得她处处可疑,经常见他们在一起打牌,几次都克制不住自己,想去掀了人家的牌桌。那女的给她家送来的早酥梨,本来是她最爱吃的,可是因为疑心,她竟然把一袋子梨倒进了垃圾堆。那段时间,她和老公关系很紧张,弄得自己痛苦不堪。后来在一篇文章中看到,婚姻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子,你捏得越紧,漏得越多,只有心态平和,掌握尺度和分寸才会牢牢把握。由此才开始反省调整自己,度过了那段纸婚期。

现在,面对这种情况,她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婚姻甚至周围同事朋友们的婚姻,她明白,在她身边,不是也有两个不错的男人同样很爱自己的妻子,却不停地向她表白,喜欢她、渴望与她接近,连这两个很优秀、很爱自己妻子的男人都这样,更何况其他的男人?因此当她知道这件事时,并不是很震惊,很愤怒。现在,关键是要弄清楚老公对她的这种背叛到底是身体的背叛还是心的背叛?她该怎么去面对?她清楚地知道,老公知道谭丽丽的人品绝对不会爱上她,她也明知道他深爱着自己,难道就因为这种怀疑就把他从身边推开?现代社会,竞争如此激烈,每个人的压力都太大,单位上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心理状况多数人都不愿意说给自己的配偶听,往往会找一个喜欢的异性倾诉,也难免会在交往中生发爱慕之心,但是家庭就是家庭,老婆的地位和身份坚不可摧,男人们都死死地维护着自己的婚姻,工资卡都毫不犹豫地交在老婆手里,谈谈情,说说爱可以,红颜知己想让他掏出银子那就难了。似乎爱情已超凡脱俗到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情,有性,有甜言蜜语就够了,和情人一谈钱就玷污了爱情似的,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大不了一年半载用仅有的私房钱请她吃顿饭,一起聊一聊,遇到情投意合的,谋划着在机会许可的情况下激情一把而已,她大可不必去较真。

对于谭丽丽,林夕真是又喜欢又怕,她经常开玩笑似的说丽丽你简直就是个狐狸精!她喜欢她的漂亮时尚,又怕她的娇媚和妖娆。在交往中,她发现谭丽丽有着极强的表现欲,她哪怕是前一分钟还在抹眼泪,只要一见到有人在注意她,眼睛瞬间就会充满光彩,恨不得所有的男人都被她吸引,被她征服,其实从心底里,她未必就真的喜欢这个人。

对于谭丽丽,老公也是心知肚明。林夕不相信老公会真的爱上她,自从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她一直感到很孤单,别人都有几个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死党,她却没有。而女人是不能没有女友的,这种小姐妹之间的情谊是任何别的感情都无法代替的。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心里就越是渴望什么,因此当谭丽丽走近她时,她是多么欢喜,在谭丽丽身上,她经常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她毫不设防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却没想到,好不容易处了个女朋友,却和自己老公有染。

她的女友就是她的克星

不知道是咋回事,她的女友时常会成为她的情敌,她那年就是因此和燕儿绝交的。

那年,林夕去泾水市后,秦文斌被调到了明月镇地段医院,她的好友燕儿当时也在那个医院工作,开始两人只是能谈到一块,后来却真的走到了一起。那晚,他俩被派出所堵在房间后,燕儿被迫当夜出走,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秦文斌在一次手术中神情恍惚出了医疗事故被医院停职,从此,他的大好前程一去不复返。当然,林夕和燕儿的友情也从此宣告结束。如今,几年都过去了,两人仍然老死不相往来。

林夕自从和燕儿绝交之后,再也没有遇上能和她心心相印的女友了。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谭丽丽,却没想到又弄成了这样,难道女友真是她的克星? !

难道能给老公说别人都有女友,我没有,好不容易处了一个却又弄成了这样。那不就是同意老公除了自己的女友可以找别的女人吗?难道能给老公说你做你的,只要我不知道,不知道就不构成痛苦。那不是就等于告诉老公,只要我不知道,你就可以放开手脚干。或者比起老公真的爱上一个女人,这种没有爱的性倒还简单些。她从来都是一个沉着的、冷静的、聪明的女人,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和老公谈这件事,她准备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再也不会让他碰自己一下。她不想揭穿他,她得维护自己的自尊!但一想到这些可疑的点点滴滴,心里的那种刺痛感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的。

为此,她也开导自己说,你自己能看上的男人,也是其他女人看上的男人。你能爱上的男人,也必定是其他女人能爱上的男人。你得到一个出色的男人,你就得有失手的准备。世上红粉高手有多少,你就得为这个出色的男人担惊受怕多少。对于女人来说,爱情是面对炼狱也能从容就义的行为。这小姐妹情谊在爱情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是时常听到连亲姐妹之间都互不相让吗?

尽管林夕尽量不使自己表现出异常来,可还是忍不住言语中就带了怨气,就连看电视时随着剧情也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一语双关的话来。在这件事情上,任何女人,即使再有涵养,再能忍的人也不可能做得太理智。

秦文斌也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本来心就悬着,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林夕又因知道了心里生气而又不肯彻底抖出来,没有好脸色,更不肯让他碰她。如此造成恶性循环,这不手机忘了,想着她知道了,恼羞成怒,就找茬摔了手机,他的火气一旦上来就自己无法控制,如果她再火上浇油,那气头上把整个家烧了也不是不可能。以前,秦文斌的脾气可没这么坏,自从那年在明月镇出了医疗事故被停职后,有那么几个月,他整天待在家里闭门不出,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动不动就因一点小事大发雷霆。每当他发作时,林夕从来不敢迎上去,她不敢想象气头上的他会作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毕竟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是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慢慢有所改变。当时,林夕得知老公和自己女友在一起时痛苦得要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伤了她。她曾想离婚,但紧接着秦文斌就出了医疗事故被停职。她不能在他最倒霉的时候丢下他不管。想当初,如果不是她执意离开县城,造成夫妻两地分居,秦文斌也不一定会出这样的事。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也清楚地看到,截至目前,他仍然是她的最佳选择。后来,在多方关系的疏通下,秦文斌调到了泾水市卫生局工作。她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后来,他逐渐走出了那件事带给他的阴影,渐渐开始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现在,除了他一年半载的一次大发脾气之外,林夕对自己的婚姻还是相当满意的。以前,当秦文斌发脾气、摔东西、胡闹时,她会痛心,会生气,会哭,会失眠,现在已经不会了。尤其是当她怀孕之后,为了避免生气影响到孩子,每当他发作时,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一声不吭,慢慢等待他的平息。现在她也想通了,你自己几十岁的人了,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再担心有什么用?再说了,如果你气头上真的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这婚姻还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一个人,当他实在无力改变什么的时候,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男人,毕竟不是衣服

冷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周五下班回家,爬上五楼时,已有六个月身孕的林夕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在这段日子里,她无数次想过离婚的事情,甚至自己跑到医院去,想要打胎。可是大夫检查后说都六个月了,如果现在终止妊娠很危险,很可能会造成终身不育,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六个月了,胎动已经相当明显,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感知到母亲的心情,不时踢腾着向妈妈宣告着生命的律动,这种律动催生了林夕强烈的母性情怀,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渴望能够生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她真的不敢想象,在她对自己的婚姻失去信心、犹豫彷徨时,她怎么能够再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让他承受这一切?经过几个不眠之夜,林夕痛苦地决定先打掉孩子,至于婚姻就这样先维持着吧,实在不行,一切从头开始,免得孩子跟着受委屈。

终于,一天早晨,她给老公留了一张纸条:我去医院了,准备打掉孩子,一切你看着办,我怎么样都行。

秦文斌起床后看到这张字条时,震惊得没有了呼吸!瞬间愣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一向温顺的林夕竟会这么决绝,他飞奔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二纺医院。林夕,不要,千万不要……你怎么样惩罚我都可以,千万不要……

天气阴郁得厉害,像怨妇眼里忍着的泪,随时要滴下来的样子。在医院妇产科,林夕酸楚又无助地排队等候着……这是本市唯一专业的妇产科医院,林夕去的时候,人特别多。

她以为自己决定了,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可是当她眼见着一个个孕妇骄傲地挺着肚子,安详、幸福地做着各项检查时,那种被压抑的母性情怀再次在血液里奔涌,她不由自主地从产科逃了出来,虚弱地倚在走廊的墙上,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无声地抽泣……

在门诊楼,秦文斌一眼就看见了倚墙而立、虚弱不堪的林夕,她看上去是那么憔悴、无助、茫然……他的心这才感到生生的痛,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她,这是他的女人,是他当初力挫群雄、不遗余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手的女人;是和他苦苦乐乐、相依相伴并且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可是现在,是谁把她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她的骄傲她的自负她的风采全都到哪里去了?!只有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他坚定地走向她,伸出有力的双臂从背后拥住她,他此时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带他的女人回家。

晚上看电视,天太热就打开空调,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想撞上那个雷区,林夕躺在床上,遥控器调来调去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关了电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夕夕,你咋了?他躺在她身边。

我睡不着。

卧室的灯关了,月光如水般从窗户倾泻进来,屋里有一层朦胧的光。

你别生气,我脾气不好,有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他起身搂住了林夕的肩膀。

……

多少天来压抑着的委屈的眼泪,终于在这个瞬间被老公的一句软话招呼得倾泻而出,一直把自己绷得紧紧的林夕此时完全放松下来,温顺得像个小猫似的偎进了秦文斌的怀里,任凭自己的眼泪尽情流淌。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方越是强硬,她越要坚持,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服软,见不得人家对她好。

终于在这个平静如水般宁静的夜里,两人似乎都有了说话的欲望,平日那种剑拔弩张、那种欲盖弥彰、那种含沙射影、那种小心翼翼揣摩对方心思的情形总算过去了。

……

那一年,你得了严重的肾炎,整整一年多,每天腰疼得下不了床…… 秦文斌陷进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林夕说:你带着我四处看病,每天给我熬好了汤药,看着我喝下去。

你那时对一切都失去兴趣,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你说与其每天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那时我就想,只要你的病能好,只要谁能重新点燃你对生活的热情,能唤醒你生的欲望,即使有人爱上你,你跟别人好了,只要你能健健康康地活着,我都不会怪你。秦文斌说这话时,两人相拥而泣。

有时候我想,那么艰难的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为什么风平浪静时却又不好好珍惜?你自己不注意,经常把她带到家里来,刚开始也没什么,后来慢慢就……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我受不了那种诱惑,有一段时间,我想我或许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以为我和她好了,我不再爱你了,我以为我和别的女人也可以建立一个家,你知道,咱们结婚都几年了,一直没要孩子,婚姻都进入了疲惫期。可是当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我是那么的在乎你,离不开你,谁都不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林夕头枕在老公的臂弯里,脸贴着他的下巴,他的胡茬把她的脸扎得生疼,他紧紧地搂住她,就像是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轻点,小心孩子!他在踢我呢!

……让我听听。秦文斌起身将耳朵紧紧贴在妻子的肚子上,林夕抚摸着老公浓密的黑发,此时此刻,突然感觉到他就像是她的孩子,尽管他平时显得那么强硬。

……

林夕始终把握着谈话的尺度和分寸,决不刺伤他,也不揭穿他。如果当他感觉到你已经看穿了他,不给他留一点余地,他只会破罐子破摔。她明白,女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太锋利,太要强,要给男人留下足够的面子。男人都是有征服欲的,是需要女人来仰视、来依靠的。自己现在所要做的只是绕着圈子达到收拢回来他的心就行了。她不想再一味地追究下去了。有人说当你每天把自己的老公送出门时,就好比把一个孩子送进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大超市,说不定他哪天就会忍不住偷吃一口回来,是把他一棒打死赶出家门,还是不动声色收拢回来他的心?聪明的女人懂得,所谓丈夫,也就是一丈之夫。一丈以外你就别追究了,追究了也是自寻烦恼。问题的关键是,经历了这么多,他是不是还愿意继续和你相守一生,你必须得弄清楚自己在他的心里是盐还是味精,有的人她只能做味精,偶尔调剂一下生活可以。有人却是你生命中的盐,须臾不可缺少,是历经无数之后仍然愿意与你相守一生的。

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之上。对于谭丽丽,林夕从此是唯恐避之不及。女人在这件事情上,那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一百也决不放过一个。她和谭丽丽好到衣服经常换着穿,但老公毕竟不是衣服,她从心里断然决定和她绝交,有时即使在路上碰见,她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谭丽丽辞职走了,林夕虽然有点不舍,但是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相信时间和距离可以改变一切。

一次,偶尔在公交车上碰见谭丽丽带着儿子上街,谭丽丽老远就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浩浩也阿姨长阿姨短地叫,而林夕只是冷漠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谭丽丽脸上的笑容无辜地僵在那里,浩浩在她这里从没受过如此冷遇,不解地看着她,他的小脑瓜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往那么喜欢他的阿姨怎么会不理他?其实林夕心里是挺想和谭丽丽说话的,甚至从内心挺想她的,她忍住了想要抱起浩浩的冲动,生硬地转过身去。这要搁在往常路上碰见的话,早约到一块逛街去了。就在前几天,她去做皮肤护理时,还忍不住向店老板打听她,当初她俩经常来这做护理。可是当她无意中在路上碰见她时,却又冷下了脸。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

现在,当她得知谭丽丽已经是杂志社的既定成员时,她断然决定自己退出,尽管她是多么想要这个机会,但是一想到她曾经历的痛,她不想再面对这个女人,三天后当常老师再次打电话叫她下周一正式去报到时,她找了个理由推掉了。在大家疑惑不解时,只有曾是同事的路子帆对此心知肚明。

这种人在世界上存在的概率实在太低

七月的早晨还是比较凉爽的,雨后初晴的街道上偶尔仍有几处积水,汪然从同芳花园的公寓走出来后,感觉神清气爽。

汪然最多四十出头的样子,或许叫他汪无更确切一些,因为他实在是个地地道道的无家、无老婆、无孩子的四海为家的三无的流浪作家。汪然所有的家当不过是一只棕色的旅行箱,里面除了几套品牌的换洗衣服之外,最值钱的要数那一摞笔记本了。他说,那是他毕生的心血,命丢了,这十余个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都是不能丢的。

讲究的衣着,细碎的步子,眯眯的小眼透出的不全是诡异,嘴角边的两只酒窝满盛的也不单单是阴谋,即使在笑的时候,汪然也不会轻易打开他的嘴巴,似乎怕因此漏掉了他的才气!像汪然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概率大约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不,亿分之一吧,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他过着一种流浪的贵族生活,他无须固定的工作,却有不定期的进项;他没有房子,却经常住星级宾馆;没有老婆,却不缺少女人甚至爱情;他以文为生,却不在任何报刊发表作品,有次林夕见他写的一首诗,爱不能释,恨不得让所有人读到,就自作主张把它推荐给《泾水晚报》副刊发表,本以为自己干了一件好事,没想到汪然得知后将她臭骂一顿:我的诗在这种报纸上发表,亏你想得出来!令林夕很是不解,像他们这些人能在《泾水晚报》发一篇作品,那是要高兴好长一段时间呢!他也不加入任何作协;他写了几部长篇,十几本诗,但一部也不出版;熟知他的朋友们都称他为大师,居然大多数都是散居全国各地的政界要员或者是商界精英。说到这里你肯定会觉得奇怪,假如你有机会见到他,你一定会从他的举止、谈吐、气势中领略得到。

汪然不娶妻生子、攒钱购房、不贪图人的富贵,当然也就无须伺候人的颜色,走到哪里感觉契合则留,不爽就拍屁股走人,他金箔玉食不拒,粗茶茅舍不嫌,不求名留百世,但决不怠慢文字,于红尘欲海中坚守着文人不羁之风骨,寻韵途中倘若碰见伯乐知己,也不吝才思笔墨,得些小钱,今朝有酒今朝醉。

汪然每年总是要来陕西几趟,他说陕西的气场很吸引他,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这里读过四年大学。但是来了之后,除过那么一两个可以交锋的人之外,他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对话的人,因此他常常就像一个困兽似的在宾馆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找不到一个跟自己搏斗的对象。这使得他时常眯缝着他那双即使睁大、也还是显得眯缝着的、却非常具有穿透力的眼睛,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挥着手对林夕说,你们这些人,唉……语气充满着不屑和悲悯。你说,这地方,它怎么就没几条龙?熟悉的能被他叫上名字的几个人在他眼里都是虫,有的甚至在当地文化圈还有一些名气。林夕每次听到这话的时候,都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心想,是“龙”也好,是“虫”也罢!只要自我感觉良好就行。才华和品行那是两码事,上帝给不给你才华,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关键是要做一个大写的人。

此次来泾水,是因为他的长篇小说《守望尊严》刚刚杀青,受老同学——作家常风的邀请来此休养一段时间,可汪然却说他是来此地寻韵、采集春天,将陕西的春色尽收眼底,然后生发出几篇美文,最好是能“遇见”几个有“血性”的人,那就不枉此行。事实证明汪然此行不但采集了春天,还意外地收获了爱情。

当常风提出要和华泰公司的老总合伙办一份企业刊物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做什么全凭兴趣和热情。

今天他们准备去参观华泰公司位于秦岭野生动物园的科普展览馆,并拍一组片子,用于杂志的插图,因此除了那次约定的编辑部的成员之外,路子帆还特意邀请了他的朋友,本市著名的摄影家方昱。

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办公楼下,司机小纪早早就洗干净了车,自从公司成立编辑部以来,确切地说应该是自从汪然和路子帆他们来了之后,小纪突然感到生活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有意思了。编辑部成立之后,冯总就将他和这辆车调了过来,他刚来公司时,开的是大货车,每天负责调运化妆品和洁净剂,接触的也就是车间里的工人和搬运工,他们时常开一些很粗鲁的玩笑。后来调到办公室给冯总开小车,冯总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这使小纪总感到有些拘束和压抑,可是自从跟了汪然和路子帆之后,生活好像从此变了个样子,尤其令他开心的是,汪然是个幽默的见多识广的人,有时候简直就像个老顽童,小纪喜欢一边开车一边听他们谈论一些文化圈的奇闻逸事,这些话题对他来说陌生而新鲜,特别令他感动的是汪然从来不把他当作司机,倒好像把他当成兄弟一般。这让他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不到一个月时间,他简直对汪然都有点崇拜了。

八点多的时候,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来了,门房的张大爷已经在分发报纸了,朝阳透过院子梧桐树稠密的叶子将光晕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就像一个个跃动着的精灵,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不一会,大家陆续都到齐了,冯总、办公室主任梁静、汪然和他的老同学常风,路子帆请的摄影师方昱还带着他的徒弟燕儿,这两个人都在市公路局工作。大家分乘两辆车同时出发,车子一前一后奔驰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

车上的人除了燕儿之外,其他的人都很熟悉。只见摄影师方昱扎根辫子,留着短八字须,身着大红色的短袖T恤,外搭一件浑身带兜的烟灰色马夹。冯总调侃道,是不是搞艺术的人都这造型?那是,这叫个性!方昱笑答。呵!还带了这么漂亮个徒弟!常风也跟着打趣。我和方老师在一个单位,才拜师不久。燕儿自我介绍说。汪然漫不经心地看了燕儿一眼,接着又和冯总聊起《中国商潮》落地手续的事情。

小路,杂志二校的清样拿回来没?汪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路子帆,见路子帆坐在后座上,一手揪着眉心,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很痛苦。

咋了你?汪然问。

可能是昨晚受凉了,头疼,晕,想吐……路子帆有气无力地说。

受凉?这么热的天……冯总诧异道。

就是天太热,睡不着,就在地板上铺了张凉席睡,没想到后半夜又下雨,受潮了……路子帆说着急忙用手捂住嘴,险些要呕出来的样子。

坐在他旁边的燕儿赶紧拿出一小包手帕纸,边抽出一张递给路子帆边按下了车窗玻璃开关说:你靠着窗子,还以为你在打瞌睡,吹点风会好一些。

估计是最近太累了……汪然自言自语。

……不行,快停车,想吐……

一个急刹车,路子帆胃里翻江倒海的污秽随着打开的车门喷吐而出,差点溅到自己的鞋上,他用纸巾遮住嘴巴,急忙朝路边的树坑跑去。燕儿也下了车,紧跟在他身后,见他手扶在树上,低头干呕。急得又是给他递纸巾又是在他背上拍。见路子帆稍有缓解,燕儿迅速跑到马路对面的小诊所买了对症的几样药,又买了一瓶水,急忙拿过来递给路子帆。

眼前这一幕,似乎触到了汪然的软肋。他想起了前妻,以前在他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细心地照顾着他。如今,前妻早已移民加拿大……想这些做什么?汪然摇摇头。这才认真地看了燕儿几眼,目光带着一种研读,一种审视。

是的,眼前的燕儿的确是一个生动的女人,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眼风很媚。

倒是个不错的旅伴!汪然心想。

小纪把车往前开了几米停在路边,方昱下车后见状就开路子帆的玩笑。

呵呵!美女伺候,幸福啊!

此时的方昱,真恨不得病的是自己才好,跟燕儿一个单位待了几年,没想到她还这么会关心人,就是现在当了她的师傅,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没事,你快上车去。路子帆服过药休息了一会之后,顿时舒服多了,就迅速恢复了惯常的笑容说,燕儿你买的这药很对症啊,我现在好多了。

那当然,我以前曾在医院工作过。 燕儿笑着说。

来到蝴蝶馆,琳琅满目、五彩缤纷的蝴蝶标本使所有人为之震撼。展厅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名贵的蝴蝶标本,玻璃橱窗里摆满了造型各异的蝴蝶工艺品,蝴蝶钥匙扣,蝴蝶相框,蝴蝶书签,蝴蝶发卡,蝴蝶玩具……方昱和燕儿急不可耐地忙着拍摄杂志需要的图片。汪然一行一边参观一边认真地听冯总介绍,大家仿佛置身蝴蝶的海洋。

蝶很美,特别是近几年,随着自然生态的人为破坏,人们偶尔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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