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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0 13:5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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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骏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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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3:空城之夜

天机3:空城之夜试读:

第一章 罗刹昙花

2006年9月28日,下午16点13分。

罗刹之国。

大雨如注。

电闪雷鸣。

黄宛然从中央宝塔顶上坠落,自由落体了数十米之后,在顶层平台上粉身碎骨。

童建国、林君如、伊莲娜、玉灵、小枝,在塔底目睹了她最后的表演,并为她打出人生的最高分。

鲜红的血被雨水冲涮,奔流着倾泻下大罗刹寺,顺着无数陡峭的石头台阶,挂出一道死亡的瀑布,直至冲入古老的广场,浇灌每一寸布满尸骨的泥土。

没人敢走到她身前,模糊的脸庞和扭曲的身体,在死后经受神圣的洗礼,一朵朵红色的水花绽开,是否她坟头不败的野花?

昨晚,她没能将唐小甜从死神手边救回,今天她自己进入了死神口中。

黄宛然是第六个。

五分钟后,钱莫争搂着十五岁的秋秋,颤栗地从塔内下来了。他们早已浑身湿透,飞快地冲到雨里,扑在黄宛然破碎的身躯上。

钱莫争将她的头轻轻捧起,仿佛一下子轻了许多,他低头吻了黄宛然的唇——还保存得完好无损,口中喷出的大量鲜血,就像最鲜艳的红色唇膏,令她依然妩媚动人,仍是十七年前香格里拉最美的医生。

她的唇仍然温热,灵魂还不愿轻易离去,缓缓地纠缠在钱莫争嘴边,梦想与他融为一体。

而秋秋将头埋在妈妈怀里,所有的肋骨都已粉碎性折断,使得身体软绵绵的像一张床,她的泪水打湿了床单,只愿永远裹在这张床里,再也不要分离半步。“妈妈!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十五岁的少女抽泣着,但任何语言都是那么苍白——妈妈是为了救她而死的,不幸遭遇了雷电之灾,只因为她的固执和冒险。她无法宽恕自己的冲动,只剩下一辈子的内疚和悔恨,并且永远都无法偿还。

昨天清晨刚刚失去“父亲”,几分钟前又失去了母亲。短短三十多个小时,她从家庭完整的富家女,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世界仿佛在刹那间崩溃,对自己而言已是末日?

秋秋闭上眼睛任大雨淋湿,耳边只剩下哗哗的雨声,黑暗里见到妈妈的微笑。

几秒钟后,一双手将她拉起来,拖回宝塔内躲避雨点。那是童建国的大手,温暖又充满力量,将女孩紧紧搂在肩头,不再让她看到母亲的尸体。

天空又闪过一道电光,钱莫争绝望地抱起黄宛然,缓缓向顶层平台的边缘走去。脚下的血水几乎都被冲干净了,只有某些残留在雕像间的血潭,还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小心!”童建国把秋秋交给林君如,立即冲到钱莫争的身边,“你要干什么?”

他仍面无表情地走了几步,才一字一顿地回答:“我要带她离开这里。”“你要抱她下去吗?这太危险了,那么大的雨,那么陡峭的石头,你自己都会送命的!”“我不怕。”

钱莫争回答地异常平静,这让童建国更加着急:“我不管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反正我不能让你这么送死。”

情急之下他张望着四周,视线穿过茫茫的雨幕,落到四角的宝塔上。他马上拉住钱莫争的胳膊,大吼道:“快跟我来!”

钱莫争只得抱着死去的黄宛然,跟着童建国来到西北角的宝塔内。他们钻进狭窄的塔门,里面是个阴暗干燥的神龛,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就把这里当作她的坟墓吧。”黑暗中童建国无奈地说,“让她与天空近一点。”

钱莫争颤抖了片刻,便放下黄宛然的尸体,又有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深呼吸了一口说:“再见,亲爱的。”

他和童建国钻出洞口,随后从周围趴了些碎石头,迅速地把洞口填了起来,整座宝塔就此成为坟墓,矗立在大罗刹寺顶层的西北角,最接近那个极乐世界的角落。

大雨坠落到他们眼里,钱莫争仰望高耸入云的中央宝塔,最高一层已被雷电劈毁,由十九层变成了十八层——地狱减少了一层,但并不意味着罪孽可以减少一层。

正如悬疑也不会减少一层。

顶层平台的下面一层。

悬疑在继续。“世界上最快的速度是什么?”“光速?”“不,是念头的速度。”

手电光线再度熄灭了,地宫仅存的狭小空间里,顶顶就像站在舞台上,用磁性的歌声划破黑暗。“念头?”

叶萧疲倦地靠着壁画,心里“咯噔”的颤了一下,他和孙子楚还有顶顶,仍然被困在壁画地宫内,残留的氧气已越来越少,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游戏,躲进封闭的大衣橱里的感觉。“念头会支配你的动机和因果。”“你现在的念头是什么?”“命运——”近得能感受到她口中呼出的气息,带着微微的颤动,“命运让我来到罗刹之国,发掘尘封的秘密,窥视自己的灵魂。”“不单单是你,还有我!”

沉默半晌的孙子楚突然插话,语气却消沉而低落,与平日的生龙活虎判若两人。

叶萧也补充了一句:“没错,我们所有的人,只要踏入这座沉睡的城市,都将看到自己的秘密和灵魂。”“只要对你的念头稍做分析,便可了解自己充实自己爱自己。”

顶顶一口气连说了三个“自己”,仿佛感受到了谁的痛楚,也在隐隐刺痛自己的神经。“也许吧。”“对于一个想深度找到自己的人来说,念头很重要!”

她最后又强调了一句,然后站起来打开手电,照射着叶萧和孙子楚的脸。

他们俩都用手挡着眼睛,孙子楚低声道:“省着点电吧。”“省到我们都成为枯骨吗?”顶顶忽然怔了一下,抬头看看昏暗的天花板,脸色凝重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刚才,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在我们头顶——重重的撞击声,但又隔了几层石板,到这里就很轻很轻了。”

这种描述让孙子楚毛骨悚然起来,也立刻爬起来说:“我都快要被逼疯了,还是快点逃出去吧。”

顶顶的手电扫到石门上,刚才是几人合力推开了门,现在这堵门又沉又重,再度嵌在门槛里面,不知如何才能打开。叶萧拖着孙子楚两个人,用力去推这道大理石门。顶顶也一起来帮忙,但无论三个人多么用力,大门却依旧纹丝不动。“该死!为什么进得来却出不去!”

孙子楚拼命敲打着石门,仿佛祈求外面的灵魂为他开门。叶萧则接过顶顶的手电,仔细照射着门沿四周。

忽然,他发现在石门右侧的墙壁上,有个十几厘米大小的神龛,上面有个匕首状的凹处,就像正好有把小匕首被挖了出来。孙子楚也紧盯着这里,感觉这形状总似曾相识,低头思索了片刻,猛然拍了拍脑袋。他立刻打开随身的包,取出了一把古老的匕首。

就是它!

昨天上午在森林中的小径,发现了一个神秘的髅髅头,死者口中含着一把匕首——连刃带把不过十厘米,一头是锋利的尖刃,另一头却雕着某种神像,竟是个面目狰狞的女妖,虽然表面已经锈蚀,但历尽数百年依旧精美,乍一看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怎么会在你的包里?”

叶萧立刻质问着孙子楚,他只能红着脸回答:“你知道我是教历史的,特别喜欢这种小玩意,实在忍不住就偷偷藏在了包里。”“混蛋!”

在叶萧骂完这句之后,顶顶从孙子楚手里夺过小匕首,昨天还是她最早发现这东西的,怎么会在死人骷髅的嘴里呢?

瞬间,她想起身边的第七幅壁画——仓央如同荆轲刺秦王,用“图穷匕现”的方法刺死了大法师,画里不就是眼前的这支匕首吗?

心跳又一次快起来,不知什么原因,这把决定了罗刹之国命运的小匕首,被塞入了一个死者的嘴巴里,在森林中沉睡了八百年,最终落到了萨顶顶的手里。

她颤抖着将匕首放到眼前,匕首握柄处的女妖雕像,仿佛睁开双眼射出骇人目光。

顶顶将小匕首缓缓举起,对准石门旁边的小神龛,小心地塞入那匕首状的凹处。

就像是模子和模具,小匕首竟丝毫不差地按了进去,无论是锋利的刃口,还是锔齿状的女妖雕像,都与凹处的边缘严丝合缝,仿佛就是从这块墙上掉下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轻轻转动起小匕首。果然神龛也跟着转动起来,就像钥匙塞进了锁眼里——匕首正是打开地宫大门的钥匙!

当叶萧和孙子楚感到一线生机时,却听到脚下响起一阵奇怪的转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脚底的石板已经碎裂,破开一个巨大的陷阱。地心引力如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们彻底拉了下去。

四分之一秒,三个人都掉下了深渊……

童建国坐在中央宝塔内,似乎听到绝望的呼喊声,来自某个无底的深渊。

大雨,渐渐稀疏了下来。

诺大的罗刹寺顶层平台上,只剩下他一个活着的人了。

十几分钟前,他将黄宛然埋葬在西北角的宝塔内。钱莫争便带着秋秋爬下台基,与她的妈妈永远告别了。玉灵、小枝、林君如、伊莲娜都跟随着他,小心地走下陡峭的金字塔,离开这个古老的伤心地。只有童建国留在了原地,还有三个人被困在地宫,必须想方设法把他们救出来。

此刻,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孤独地看着雨水从塔檐打落,如无数珍珠绽开在石板上。刚才被雨淋湿了衣服,贴在身上感到阵阵寒冷。他索性把上衣都脱掉了,光着膀子展露着肌肉,五十七岁仍像年轻人那样,只是后背有好几道伤疤——那是几次被子弹洞穿留下的纪念,其中半块弹片还残留在肩胛骨下,每当潮湿的雨天便隐隐作痛。

那针刺般的感觉又袭来了,瞬间撕裂了背部神经,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已经三十年了,弹片深埋在体内无法去除——

1975年的雨季,与美军特种部队的惨烈战斗,给他留下了累累伤痕。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战友,却意外地捡回自己的性命。在昏迷了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己躺在竹楼里,一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庞,如天使降临在濒死者身边,并让他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她的名字叫——兰那。

这是个大山深处的白夷村寨,就连村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他们究竟属于泰国还是缅甸?几百人的村子完全与世隔绝,仍然保持着古老的习俗,据说已在这里生活了八百年,就连美国的军用地图上,也没有标出这个地方。

村民们在童建国的伤口上,被敷了一层特殊的膏药。老僧人用火钳给他做了外科手术。事先给他服用一种草药,强烈的腥臭味令他再度昏迷,由此起到了麻醉作用。除了一小块弹片过于接近神经外,其余的弹头都被取了出来,让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一直照顾他的是兰那,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穿着白夷人的长裙,时常挽着古典的发髻,连着半个月给他端茶送药。她的眼睛不同于汉人,连同鼻子和嘴唇的形状,明显来自不同的文明。当她在火塘边穿梭的时候,童建国感觉她并不是真人,而是来自古代的美丽鬼魂,熊熊火光染红她的眼眸,闪烁着反射向每个男子的心。

越过边境参加游击队很久了,他已学会当地每个民族的语言,每夜都想要和兰那说话。但她显得非常害羞含蓄,完全不同于她的同胞们,经常低头不语答以微笑。

有一个树影婆挲的雨夜,童建国再度用白夷话问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兰那小心地给他的伤口换了药,破例地轻声回答:“因为你很勇敢。”

童建国想想也是,如果其他赞美不敢接受的话,那么“勇敢”二字倒是当仁不让。他裸露着半边后背,咬牙忍住换药的痛楚,还能感受到兰那的手指,冰凉如玉地划过皮肤,仿佛一把利刃割开自己。

他猛然回头抓住她的手,双眼被火塘映得红红的,心跳得要窜出嗓子眼。火热的体温传递到她手上,似乎要融化千年的冰。

兰那立刻挣脱开来,躲在一边说:“别,别这样。”“对不起。”童建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披起衣服低头说,“谢谢你。”

她躲在火塘的另一端,这么看就好像被火焰包裹着。她娇羞地眨了眨眼睛,便如精灵退出了竹楼。

当童建国的伤势基本痊愈,便暂时留在村寨里。他无法联系到游击队,也难以独自走出这片大山。兰那却渐渐疏远了他,几次相遇都微笑而不说话。他从没见到过兰那的家人,她独自生活在一幢竹楼里,村民们都非常尊敬她,好像她才是村寨的中心。他悄悄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兰那是古代王族的后裔,世代统治着附近的村寨。但最近几十年的战乱,使周围的村寨都毁灭了,只剩下最后这片世外桃源。“这么说来她是公主?”“是,但大家通常叫她‘罗刹女’。”“罗刹女?”“传说一千年前,这里附近有个古老的国家,名叫罗刹之国,他们的王族就叫罗刹族。后来,王族躲入这一带的深山中,成为这些村寨的统治者。我们最崇拜勇敢的男人,因为当年有一个最勇敢的武士,在罗刹之国灭亡的时候,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童建国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兰那会说“因为你很勇敢”,但自己真的勇敢吗?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村民继续说:“兰那是最后一个罗刹族。”

游击队员的生涯,已让他成为一部战争机器,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柔软,只剩下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但自从来到这里,荒芜的心开始萌芽,渐渐长出许多绿色的小草,虽然也心烦意乱,偶尔却感到淡淡的幸福——全是因为兰那的手指,曾经在从他的皮肤上划过。

几个雨季的夜晚,童建国在竹楼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听着外面淋漓的雨声,幻想兰那再度走过火塘,轻轻坐在他的身边。她放下那丝绸般的长发,垂在他的耳边厮磨,透着淡淡的兰花香气,由此沁入脑海的深处。最诱人的是她的指甲,像遥远北国的冰块,在他的背上划出奇异的图案,渗透着男人的鲜血……

梦醒来心里无限惆怅,原来梦里不知身是客,他后悔为何要来到这里?将青春蹉跎在战场上,看着自己渐渐地老去吗?黎明时分的无限寂寞,让他走出昏暗的竹楼,雨中有个白色人影一晃而过,他连忙戴上斗笠追上去,在村口的小道赶上了她——那张异域的脸庞沉默无声,嘴角带着神秘的气息,如一朵古老的蓝色莲花。

那时候的他语言笨拙,只能盯着她的眼睛,默默地将斗笠戴到她头上。隔着阴暗模糊的雨幕,清晨的村寨寂静无声,就连公鸡也忘记了打鸣。几滴雨点落到兰那脸上,他轻轻地为她拭去,手指便停留在了她脸上,从她的鼻尖到嘴唇……

突然,身后的庄稼地有了动静,童建国警觉地回过头来,却见到最熟悉的游击队制服——那个人早已经衣衫褴褛了,头发和胡子长得就像野人,刚爬上田埂就倒地不起。

童建国急忙扶起他,拨开覆在他脸上的野草,不可思议地喊道:“李小军!”

虽然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都是上海的知青,住在同一条弄堂里,共同来到云南插队落户,又一起私越过边境参加游击队,在腥风血雨中度过了几年,彼此救过对方的性命,直到一个月前在战场被打散。

他们将李小军抬回竹楼,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只因身体极度虚弱而昏迷。童建国和兰那共同照顾着他,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清醒过来,看到童建国分外激动,立刻流下了眼泪。原来在整整一个月前,他独自冲出了战场,在莽莽的森林中流浪,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吃野果,用手中的自动步枪打野兽。他过了三十多天野人般的生活,终于发现这片山谷,却晕倒在村寨边的田地里。

几天后李小军已完全恢复了,他和童建国一直都情同手足,劫后余生相逢在这里,仿佛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于是两人都留在这里村寨,一起与村民们耕田挑水,像回到十多年前的知青生活。

兰那仍保持着衿持含蓄,偶尔和童建国李小军一起,三个人结伴去山上打猎,李小军的枪里还有不少子弹,经常能打到野猪和山鸡。童建国照旧是言语不多,倒是李小军能说会道,他的个头挺拔身材消瘦,长着一张电影演员似的脸。过去在云南的时候,就惹过不少女知青暗恋。

那次上山打猎的路上,他们发现了一尊佛像,被大榕树的根须纠缠着,几乎已看不清面目了。兰那莫名地激动起来,抚着佛像的脸庞潸然泪下。童建国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悲伤,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突然幽幽地说:“我听到它在哭。”

李小军用白夷话回答:“我也听到了。”

童建国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却什么都没听到。

佛像,确实在哭。

无底洞?

叶萧、顶顶、孙子楚,他们脚下的石板突然碎裂,带着三个人共同坠入深渊。

仿佛坠落了无数个世纪,在黑洞里时间被无限压缩,吞噬着宇宙中的一切物质,直到他们摔在一堆破烂上。

黑暗中扬起亘古的灰尘,仿佛经历了一次重新诞生,他们都感到身下一片柔软,幸好并没有被摔伤。叶萧第一个爬了起来,手电几乎完好无损,打开光束照到一张灰色的脸——孙子楚脸上全是各种纤维,仿佛是个捡破烂的,再看顶顶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他再摸摸自己的脸,果然三个人都是同一副尊容。

彼此都苦笑了起来,地下全是一堆破布烂絮,孙子楚抓起几块看了看说:“这是古代的纺织品,大部分是丝绸和棉布,应该分别来自中国和印度,也许这里是布料仓库。”

刚才顶顶转动小匕首,却意外触动了地下的机关,石板碎裂让他们都摔下来。还好摔到了这些破烂上面,就像掉到充气垫子上大难不死。

他们赶紧用手电照射四周,发现了一条深深的甬道。三个人立刻往下走去,脚下渐渐变成石头台阶,往下的坡度也在变大。此刻反而不再恐惧了,走了将近十分钟,感觉越来越接近地面。

忽然,前方显出一线幽暗的光线,叶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甬道尽头传来泥土的气味,那是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出口,只能容纳一个人钻出去。孙子楚第一个爬了出去,立刻在外面兴奋地大喊起来,第二个爬出去的是顶顶,叶萧是最后告别黑暗甬道的。

爬出去便看到傍晚的天空,隔着一层茂密的树冠,枝叶上还残留着水滴。地面全是湿漉漉的,许多地方积着水塘,说明刚下过一场大雨。

终于逃出来了!叶萧仰天深呼吸了几口,仿佛在黑夜里行走了许久,突然见到了光明——尽管此刻天色已经昏暗,晚风却送来隐秘的花香,三人重新回到了人间。

回过头却见到一个树洞,在一棵大榕树的底下,他们正是从树洞里爬出来的。想必古时候是条秘密通道,以备受到进攻之时逃生所用。

顶顶站在树洞外恍然若失,竟又把头探进了树洞。幸好她没有钻回甬道,只是面对树洞不停颤抖,肩膀上下耸动起来,嘴里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她怎么哭了?叶萧轻轻走到她身边,而她的脸几乎埋在树洞里,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此情此景让他想起《花样年华》,梁朝伟跑到吴哥窟里,找到一个树洞倾诉并流泪……

还有多少回忆?藏著多少秘密?树洞已被倾诉了千年,不妨再加一个多愁善感的灵魂。也许只有树洞里的神灵,才能知道我们心底的前生今世。

当顶顶离开树洞之时,她已悄悄擦干了眼泪,和叶萧孙子楚一起,走出茂密的榕树林子。前方又出现了小径,还有残破的佛像和建筑,回头借着傍晚的天光,可以望见大罗刹寺的轮廓。“这里是兰那精舍!”

孙子楚认了出来,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凄凉的夜风卷过遗址,能听到地底的哭泣。

天空已彻底暗了下来,他们打着手电照亮前路。迎面吹来柔软的风里,夹着某种浓郁的芳香,几乎让顶顶的嗅觉沉醉。她赶紧快步向前跑去,叶萧拉都拉不住她,已不需要手电照明了,风中的香气指引她的方向。

终于,她看到了芳香的源头。

叶萧的手电也迅速赶上,那棵巨大而古老的昙花树,在肥大粗重的枝叶末端,绽开了许多洁白的花朵。

昙花一现?

脑中刹那闪过这个熟悉的成语,再看眼前的景象确实无疑,叶萧小时候家里养过昙花,他知道这种美丽花朵的形状和颜色,也知道它们绽开的生命只有几个小时。

没错,昙花正在开放——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在罗刹之国的土壤上,在残破的“兰那精舍”里。

顶顶几乎将鼻子贴到花丛中,浓郁的芬芳瞬间涌入体内,宛如古老的迷幻香料,让脑子变得混沌而舒适,整个身体似乎也轻了许多,背上仿佛生出了翅膀,就此缓缓飘浮在花间。

叶萧和孙子楚都已沉醉,手电照射出的白色花朵,无比艳丽无比奇幻。借用赵传的一首歌《男孩看见野玫瑰》,他们看见野昙花,无论玫瑰还是昙花,都不再是幻想中的影子,而是包裹着身体的香气。

在这令人惊叹的夜晚,顶顶大胆地触摸着昙花,那恍惚的感觉又控制了她。眼前景象涂上一层金色,那是八百年前的黄昏,穿着华丽宫装的兰那公主,和风尘仆仆的武士仓央,在这寂静美丽的园子里,种下了一棵神奇的昙花树苗——这是仓央在路过大理时,段誉王爷亲手送给他的。

那电影银幕般的画面,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便又回到眼前绽开的花朵,千年劫难后的罗刹之国。顶顶忽然明白了,这是兰那公主与仓央的“爱之花”,它幸运地躲过了八百年前的战乱,在荒凉的花园中孤独地自生自灭。它是兰那精舍里最后的珍宝,当所有人都已化为尸骨和尘土,只有它依然活得那么精神,在被人遗忘的角落茁壮成长,变成一株“昙花之王”。它不用任何人的欣赏,只需要孤独地开放,又迅速的孤独凋谢。每年都会散落无数花瓣,埋葬在泥土中腐烂,又化为来年更美丽的花朵,一直迎来有缘的顶顶……

当她的泪水再度滑落之际,孙子楚却遐想到另一个世界——王阳明曾偶遇一株山间花树,朋友问他:“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答:“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也许,这株昙花一直都在我们心间,它的每次绽放和凋零,陪伴着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历程。

停顿片刻之后,昙花开始不可逆转地萎缩了,几乎用肉眼就能看到这个过程,一片片花瓣坠落下来。尽管香气仍然浓郁逼人,却是最后的美丽瞬间,似乎世上一切美好的,无论人还是事还是花,时间都是那么短暂,只有一瞬间才能被欣赏。

原来刹那的凋零,就是昙花绽开的意义。

顶顶收集了所有凋落的花瓣,将它们埋葬在树下的泥土中,这分明是现代版的“葬花”,三个人心中都莫名酸楚起来。

叶萧心底打起一个问号:这是什么预兆?是他们将获得美丽的新生,然后便迅速凋零?

他催促着顶顶快点离开,他们匆匆告别了古昙花,走向通往大罗刹寺的道路。穿过小径和倒塌的建筑,很快来到大金字塔脚下。黑夜里的巍峨宝塔,竟显得鬼影重重,让他们本能地加快脚步。

突然,某个黑色影子晃了过来,难道是传说中的守夜人?

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手电立刻扫过去。只见那魁梧的背影,缓缓回过头来,同样一道手电照到了他们脸上。

他们眯起眼睛才看清那张脸——居然是童建国!

沉睡之城。

雨后的夜晚,20点19分。

在充满潮湿味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烟熏之气,那是下午大火残留的痕迹,从马路对面的楼房废墟里飘出。

杨谋站在潮州小餐馆的门口,仰望路灯下寂静的街道,那大火焚烧过的地方,是他的新娘的火化炉兼坟场。几个小时前,瓢泼大雨降临南明城,其他人都跑去寻找秋秋,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等到大火完全熄灭之后,他又冲入了危险的大本营。原本的五层楼房已面目全非,房梁荡然无存了,几根钢筋混凝土的承重柱也断了,最上两层几乎全部坍塌。剩余的楼板随时可能砸下来,杨谋忍受着难闻的烟味,找到了他和唐小甜的那个房间。但屋子全在瓦砾堆中,到处都是烟熏的痕迹,无数雨点从烧穿的屋顶落下,甚至连半点骨灰都没找到!

而他最宝贝的DV和录像带,也在屋里化为灰烬了,若在平时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但在妻子的生命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台DV曾给他无穷乐趣,也给他带来了致命的烦恼,唐小甜不就因DV而死的吗?索性就让它给小甜殉葬吧!

杨谋绝望地退出废墟,在大雨中游荡许久,最终回到马路对面,布满灰尘的潮州小餐馆。

就这么看着屋檐外的雨点,直到白天变成黑夜,大雨渐渐停息,昏黄的路灯自动亮起……

终于,钱莫争、秋秋、小枝、玉灵、林君如、伊莲娜——总共就这么点人,从罗刹之国冒雨跋涉回来了。杨谋跑出去向他们叫喊,大家都聚集到了小餐馆。

当林君如看到变成废墟的大本营,目瞪口呆地喊道:“我的行李呢!所有的衣服、化妆品、笔记本电脑,还有护照!”

伊莲娜也是同样的表情,在她要冲到对面去时,杨谋淡淡地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已经全部检查过了,什么都没剩下来,所有人的行李都完了。”

玉灵将手放到她们肩上,难过地安慰道:“非常抱歉,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君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在原地哭了起来,煞是心疼那些漂亮的衣服,接下来的日子该穿什么才好呢?“是谁放的火?”

伊莲娜也愤怒地喊起来,玉灵尴尬地回答:“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是电线短路。”“别再怨来怨去了,”这时小枝突然插话了,她的表情一点都不恐惧,反而卖力地擦了擦椅子,悠闲的坐下来说,“这就是你们的命运。”“是你干的吧?”

伊莲娜一下子盯上她了,随口用英文说出了几句脏话,这个来路不明的神秘女孩,说不定就是旅行团的祸根。“不,我证明小枝是无辜的,整个下午我都和她在一起,没有做过别的事情。”

玉灵赶紧走到她跟前来澄清,但伊莲娜蔑视地说道:“你也不可靠,中途上了我们的大巴,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么多古怪的事,说不定你和她是一伙的!”“够了!”林君如已然心烦意乱,抓着伊莲娜的手说,“还是仔细想想办法吧,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原来一车子有那么多人,现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

这句话让大家心里都一凉,看看彼此颓丧的样子吧,果然是人丁稀少冷冷清清。杨谋疑惑地问:“还有几个人呢?”

潮州小餐馆里鸦雀无声,钱莫争抓着女儿秋秋的手,噙着眼泪回答:“黄宛然——死了。”

死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蕴涵着他无限的悲伤,任何词语都不能比这两个字,更能准确地表述刚才的事实了。

但他不想再说得更详细,以免增加秋秋巨大的悲伤。空气越来越紧张压抑,在大家就要窒息的时候,还是玉灵打破了沉默:“都饿了吧,我们想办法吃点东西吧。”

小餐馆里的食物都早已腐烂了,钱莫争把秋秋交给玉灵照看,和林君如、伊莲娜走到大街上。他们找到了一家小超市,还有些没过保质期的食物,全都搬回到小餐馆里。几个女生走到厨房,先是彻底清洗了一番,然后简单地做了些饭菜,无非是泡面腌菜之类。但没有了黄宛然掌勺,原本难吃的食物更加索然寡味,只能是单纯地填饱肚子了。

秋秋什么都吃不下去,玉灵在她耳边安慰了许久,总算给她灌了些面汤。林君如和伊莲娜都饿得狼吞虎咽了,杨谋和钱莫争则沉默无语。只有小枝的表情十分轻松,很快就吃完了晚餐,在潮州小餐馆里踱着步子,好像跳着轻快的舞步,让其他人看着很不舒服。

店里有一套音响,插头正接在电源上,小枝好奇地按了一下,响起一段舒缓的吉它声——“你看过了许多美景/你看过了许多美女/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你品尝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说不出离开的原因……”

居然是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音响里放着2005年发行的台湾版专辑——这声音和旋律已沉寂了整整一年,却突然飘扬在寂静的夜里,陪伴着陈绮贞的吉它,淡淡的从容和忧伤,让小餐馆从灰尘里渐渐复活。晚餐的人们开始是惊讶,随后又安静地沉醉下来,仿佛又回到上海或台北,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实,时间和空间都是错觉?

只有小枝还在享受着音乐,和着旋律踩起节拍,最后竟跟着陈绮贞哼起来,那最伤感的末尾几句:“勉强说出你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都是你离开的原因/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钱莫争想起了黄宛然的离开,虽然原本离开的是他……

杨谋想起了唐小甜的离开,虽然原本离开的是他……

伊莲娜想起了厉书的离开,虽然原本离开的不是她……

当小枝和陈绮贞的合唱结束,旅行团的人们都明白了:也许这次不可思议的旅行,全部的意义就在于“离开”。

生离死别的离开。

旅行的意义。

叶萧、顶顶、孙子楚、童建国正在没有月亮的黑夜旅行。

沉睡之城,20点30分。

几十分钟前,他们在大罗刹寺下遇到童建国,彼此都被吓了一跳。今晚总算人马汇合了,迅速告别罗刹之国,穿过夜晚恐怖的森林,还有漆黑一片的鳄鱼潭,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南明城。

此刻,四个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两边的路灯忽明忽暗,宛如鬼火笼罩着他们。又累又饿的孙子楚,刚听童建国讲完黄宛然的死,在这样的夜里不免心寒,他哆嗦着说:“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昏黄路灯下有个拉长的身影。几人都紧张起来,叶萧走到最前面打起手电。那人影越来越近了,似乎百米冲刺狂奔而来,远看像个发狂的疯子。

当手电直射到对方的脸上,却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惊恐眼睛,杂乱的头发覆盖苍白的脸,衣服上都是污黑的痕迹,但叶萧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厉书!”

没错,他就是厉书,似乎完全没看见他们,依旧横冲直撞了过来。叶萧只能拦腰将他抱住,童建国和孙子楚上前帮忙,像对付野兽一样将他制服了。

将厉书架到路灯明亮的角落,顶顶掏出手帕擦了擦他的脸,孙子楚又给他喝了几大口水,叶萧抓紧他的胳膊轻声说:“别害怕!你看看我们是谁?都是自己人啊,镇定!一定要镇定!”

顶顶也盯着他的眼睛,那混沌而颤抖的眼珠里,藏着某个无法言说的秘密:“厉书,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看见了!”

厉书已不再挣扎,气息也渐渐平稳,仰头看着对面的路灯,还有同伴们熟悉的脸:“你们回来了?”“是的,早上你去哪儿了?”孙子楚着急地问道,“可把我给急坏了!”

他总算恢复过来了,深呼吸几下说:“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叶萧示意别人不要再说话了,就安静地等待厉书的记忆,直到他猛然睁大眼睛,惊慌地喊道:“对!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什么?”“我发现了……我发现了……惊人的发现……那是最最惊人的发现……”“最最惊人的发现?”

孙子楚又复述了一遍,他盯着厉书的眼睛,发现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红色。“是,我发现了沉睡之城的秘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怔住了,“沉睡之城的秘密”——不正是这几天来苦苦追寻的吗?也是眼前无数个悬疑中,最终极也最致命的那个,谁都想解开这个谜底,这是他们逃出空城的唯一办法。

沉默,持续了十秒钟。

对面的路灯突然一阵闪烁,叶萧感觉有些晃眼,急忙追问道:“是什么秘密?是在哪里发现的?赶快告诉我们!”“从今天凌晨发现一些端倪,为了找到更多的线索,我就独自跑出了大本营,在南明城各个角落探访,果然又发现了不少秘密,直到今天下午才全部解开——天哪!你们肯定都不敢相信,任何人也无法猜到这个谜底,但这就是我发现的事实!天大的秘密!太不可思议了!也太疯狂了!”

厉书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而别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反而觉得他故弄玄虚,孙子楚皱起眉头问:“喂,到底是什么秘密啊?”“沉睡之城的秘密就是——”厉书突然停顿下来,紧张地看着他们的眼睛,就像在观察一群敌人,随即摇头说,“不,现在的人还不够多,我得回到大本营,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公布!”“切!卖什么关子啊,你难道还要防我们一手?”

孙子楚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也许旅行团里早已有了裂痕,彼此饱含着怀疑和不信任。“这是天机——不可泄漏的天机!”

厉书又一次强调,挣脱了他们的包围,走到大街上仰起头,像狼一样狂嗷了两下。

其他人看着都目瞪口呆,可惜天上没有月亮,否则真以为他变成狼人了!“先回大本营再说吧。”

叶萧低头走到厉书身边,几个人共同保护着他,忍着饥饿冲向迷离的夜色。

又穿过几条寂静的街道,来到大本营前的马路,当回到熟悉的小巷口时,却一下子惊呆了!

大本营已变成了一堆废墟,残垣断壁矗立在黑夜里,丑陋得像具烧焦的尸体,难道这里也成了罗刹之国?“怎么回事?”

孙子楚恐惧地大叫起来,端着手电冲进危险的废墟,三楼以上都已经毁了,全部行李都付之一炬,只剩下熏黑的墙壁和破碎的水泥。

剩余的那些人呢?他们都被烧死了吗?当他绝望地走出来时,却看到对面的小餐馆里,钱莫争跑出来大喊:“我们在这!”

劫后余生的几个人,终于汇集在了一起,这间狭窄的潮州餐馆,互相看着各自的脸庞,起码没有缺胳膊断腿。

当伊莲娜看到厉书的时候,鼻子感到莫名的酸涩,立刻冲上去紧紧抱着他。

这一幕让别人都很诧异——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好上了?

伊莲娜什么都不顾忌了,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吧,丝毫不顾厉书身上的污渍,只想听听他火热的心跳。厉书顺势搂住她的腰,他知道她的心里在怨恨,为何凌晨不辞而别?不管此刻是冲动还是爱,短暂的生命再也经不起等待了。“你去哪了?发生什么了?”

面对伊莲娜的问题,厉书胸有成竹地微笑着,随后走到餐馆的中心,灯光最明亮的地方,其他人都围绕着他,好像要对大家发表演讲。

他还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下,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说:“现在,我要向大家公布——沉睡之城的真正秘密!”

第二章 沉睡别墅

2006年9月28日,晚上20点45分。

刚才这句话让所有人鸦雀无声,都屏着呼吸等待他说话,厉书满意地深呼吸一下。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脸上,谜底就在他嘴唇后面,只要一张口便会爆发地震。“那个秘密就是——”

在厉书拖出一个古怪的长音后,屋里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黑暗刹那覆盖了小餐馆。

同时响起林君如恐惧的叫声,每个人都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互相乱跑着撞在一起,宛如掉到深深的地宫中。距厉书最近的叶萧,只感到有个影子一晃,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大家乱作一团之时,灯光开始闪烁了几下,便又重新亮了起来。短暂的断电只有几秒钟,是餐馆的电闸老化了?

叶萧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的厉书面色通红,将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口,随即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的心里一凉,立即扑到厉书身上:“你怎么了?”

厉书却什么都说不出,似乎双手双脚都在抽筋,双眼瞪大着要突出眼眶,嘴角吐出一些白沫。“糟糕!他快不行了!”

这戏剧性的转折让人不寒而栗,只有伊莲娜扑到厉书身上,着急地一把推开叶萧。

她将厉书紧紧抱在怀中,眼泪打落在他的嘴上,深深地送给他一个吻,希望能挽救他的生命。他的嘴唇颤抖了几秒,贴着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心跳和呼吸了,任由伊莲娜悲伤地哭泣,再度将吻留在他的唇上。

厉书死了。

他是第七个。

童建国上去摸了摸他的脉博,确认厉书已经死亡了,便重重的一拳打在墙壁上。林君如拖起了伊莲娜,为她拭去伤心的泪水。

孙子楚则吓得浑身发抖,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黑暗,厉书便死在了大家眼皮底下,距离第六个牺牲者——黄宛然只有四个多小时,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叶萧走到伊莲娜声边,尴尬地问道:“刚才厉书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说他不会再离开我了。”

伊莲娜厌恶地回答他,趴在林君如肩头接着流眼泪。

这就是厉书的临终遗言?叶萧回头看着其他人,莫不是恐惧和惊慌的神色。钱莫争把秋秋带进厨房,不想让她再看到死人了。

厉书的尸体依然躺在餐馆中央,叶萧又蹲下来仔细观察着,想要找到厉书猝死的原因。照道理应该把衣服剥光,仔细查看身体表面有无伤口的,但有那么多女生也实在不便。他细细检查了厉书的面部,翻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眼球居然变成了红色。叶萧过去也参与过法医检验,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然后,他又在厉书的左侧脖颈,发现一个非常微小的红点子。原来是一个极容易被忽略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是被蚊子咬的,或者是个被挤破的粉刺包。

叶萧赶紧取出手电筒,几乎把眼睛贴在死者脖子上,仔细照射着那个小伤口——表面有一层暗红色的结痂,起码已经有几个小时了,绝非刚才断电片刻伤的。

再看伤口的形状,虽然不到一厘米大小,边缘却有锯齿状痕迹,像被某种动物的牙齿咬的!

叶萧胆战心惊地站起来,紧张地看了看童建国,然后把他拉出小店,用耳语告诉他这一可怕的发现。“什么?难道是吸血鬼?”童建国听了也大惊失色,立刻低声说,“此事千万不要声张,否则会把所有人都吓死的!”

他们回到潮州小餐馆里,两人共同抬起厉书的尸体,说要把他暂存在冷库,其他人都留在原地不要动。

就这么给厉书“送葬”去了,叶萧和童建国艰难地抬着他,走入清冷无声的街道上。依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组成一支奇特的出殡队伍。

转过几个街角到了冷库,这里已葬着导游小方和屠男,现在又添了一个新鬼。他们挑了个干净的冰柜,小心地将厉书塞进去。

出来后叶萧心里一颤,厉书会不会变成吸血鬼?但他立即又苦笑了一下,这些无稽之谈又怎能当真呢?

五分钟后,他们回到潮州小餐馆,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在这刚刚死过人的地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陷入困境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失去一切希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叶萧环视了大家一圈,算上来路不明的小枝,旅行团总共只幸存十一个人,还丧失了所有的行李,绝望的气息缠绕着所有人。“完了!彻底完了!”林君如哭丧着脸说,“我们已经与外面失去联络五天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我们?五天了!”

童建国随即打断道:“别说这些晦气该死的话!”“你太冷酷无情了吧?你有没有家人?有没有妻子孩子?我妈妈还在台北等着我呢,平时每天都会和妈妈通电话的,现在她一定着急得要命,也许她已经飞到泰国来找我了,正在曼谷甚至清迈的警察局里!”

林君如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孙子楚心头也微微一跳,这几天最痛苦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远在上海的爸爸妈妈,只要一天没有他的消息,他们便会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说不定也通过旅行社和大使馆,飞到泰国来寻找儿子了吧?

只有童建国面色铁青,那句“你有没有家人?有没有妻子孩子?”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要比在他心口捅一刀子更难受,他狂怒地吼起来:“对!我这辈子没有家人,也没有老婆孩子,我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说话同时面部肌肉在颤抖,五十七岁的身体像头野兽,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只有玉灵能打破沉默:“别再吵来吵去了,不管有没有人来救我们,今晚该怎么过?”

是啊,大本营已经被烧掉了,他们面临着无家可归的局面——居然已经把这里当家了?“至少不可能在这里。”

林君如看着肮脏的小餐馆,根本就没有任何居住条件。“我们必须得找一个新的地方,就像对面的居民楼一样。”叶萧走出小餐馆,在街上向大家挥手鼓劲,“不要害怕!带上食物和随身物品,也许外面更安全些!”

于是,所有人都走到了街上,用手电照射着四周,阴冷的风从地底吹来,让孙子楚连打了几个冷战。

十一个人走在街上,像一支足球队的首发阵容,他们彼此都聚拢着,钱莫争抓着秋秋的胳膊,玉灵寸步不离小枝,叶萧和孙子楚走在最前面,童建国则在最后押阵。

夜雾渐渐弥漫在沉睡之城,一路往前走了几分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吓到他们。林君如忿忿地说:“该死!我们还是个旅行团吗?真像一群流浪的乞丐!两手空空沿路乞讨和盗窃。”

她刚说完这句话,小枝却骤然停了下来,玉灵紧张地问:“怎么了?”“它——来了。”

二十岁的神秘女郎,用气声幽幽地说道,仿佛在念什么咒语。“谁?”

大家都停下了脚步,顶顶走到小枝的跟前,用手电照着她的脸。

这时秋秋也开始颤抖,她靠在钱莫争的身边,指着路边的一堵矮墙,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一个白色的幽灵正行走在墙上。

是的,就是它!

这行走在墙上的精灵,转过头来盯着秋秋——那双绿色宝石般的眼睛,包藏着令人生畏的气息。

那只神秘的猫。

月光,渐渐从浓云中钻了出来。

随着秋秋慌乱的叫喊,大家都看到了那只猫,在几尺开外的矮墙上,每一步都迈得那么优雅,浑身白色的皮毛,只有尾巴尖上有一点红色,如同黑夜里的火星闪烁——上午如幽灵造访秋秋的,就是这只猫!

它的皮毛,它的四肢,它的耳朵,它的眼睛,在路灯下呈现一种诡异的美,墙上危险的行走使它无比诱人,这感觉既亲近又畏惧,像在拍摄一部灵异电影。

秋秋一下子挣脱了玉灵,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想把这只白猫搂在怀中,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温柔地抚摸。下午她刚失去了母亲,第一次感受到了孤儿的滋味。所以她也能理解猫的孤独,在这样凄凉的夜里,穿梭在无人的街道边……

她跑到矮墙边上,伸手想要去够那只猫,钱莫争飞快地跑上去:“别靠近它!”

原以为猫这种敏感的动物会迅速逃跑,没想到它反倒一点都不害怕,照着秋秋的方向跳上一颗行道树,爪子抓着树枝和树干,灵活地下到了地面上。

它在墙边弓着身子,竖起尾巴悠闲的行走,每一步都悄无声息,还不断回头看看人们。大家都感到十分奇怪,居然有胆子那么大的猫?也许它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活人了,看到那么多人反而兴奋了?

这回是顶顶走在最前面,用手电照着前面的路。好像那只猫在刻意等他们,只要人往前走两步,它也赶在人的前面走一小段。顶顶索性迈开细碎步子,往前小跑了十几步,而猫也同样小跑起来,重心几乎贴着地面,仿佛伺机要对猎物下爪子。

它往前跑过了一条路口,身后跟着十几个人——这场景实在太奇怪了,凄凉的月光下寂静无声,一只猫领着一群人行走……

后面的人们也像被催眠了,乖乖地跟随着这只白猫,抑或是被它的美丽引诱?猫骄傲地走了片刻,忽然转向路边一条小巷,那里面一盏路灯都没有,飘荡着一层灰色的雾气。

童建国仿佛突然清醒了,急忙拦着顶顶说:“我们不能进去!人怎么可以被猫牵着走?”“不,跟着它!”

秋秋又冲到了前面,却被钱莫争一把拉了回来。

叶萧凝神看了看小巷,月光下那只猫也停住了,回头来看着他们,两眼放射出幽灵的绿光。这目光让他有些恍惚,躲避着转头看向小枝,却撞上了更诡异的表情,她眨了眨眼睛:“跟它走吧。”

于是,叶萧带头走进小巷,那猫也识相地继续向前走,身后跟着一道手电光束。看不清两边的景象,只有几颗大树的影子,一只夜宿的飞鸟被惊起。

神秘的猫突然停了下来,前头有个半敞开的铁门,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它回头向旅行团转了一圈,便悄然跳进了门里。“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也进去吗?”

孙子楚忍不住说了出来,顶顶立刻嘘了一下:“轻点,别把猫吓跑了!”

还是叶萧第一个走进铁门,手电照出里面是个院子,种植着一些家养的植物。

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孤独地立着一栋别墅房子。

其余人也小心地走进院子,聚拢着向四周照射手电,很快扫到了那只白猫。它轻巧地走了几步,迅速跳上别墅的台阶,像个T台模特回过头来,让自己的美丽暴露在手电中。

随即它走到底楼的门口,竟伸出前爪拍了拍房门,好像是晚上访客来敲门了。大家都已目瞪口呆,只等待着别墅房门打开,已化作鬼魂的主人蹒跚而出。

几秒钟后,院里吹过阴冷的风,想象中的主人并未开门,那扇布满灰尘的神秘之门,竟自动地缓缓打开了……

猫又回头看了一眼,绿色的诱人眼神里,是狡诈还是怜悯?它随即钻进门里的黑暗,把悬念留给了门外的人们。

十一个人都有些心慌,叶萧后退几步看着整栋别墅,建筑样式是最近几年的。冰冷的月光洒在屋顶,上下总共有三层楼,和国内的单体别墅没什么区别。但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上去让人忐忑不安——沉睡之城里的沉睡别墅,似乎每一扇窗户里都有秘密,将所有的闯入者吞噬。

他用手电照射底楼的窗户,可能长久没有人居住,全是一层厚厚的灰,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只有底楼的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诱人的缝隙,调动着所有人的好奇心。

就当顶顶要往里走的时候,叶萧赶紧喝住了她:“这房子好奇怪,不要轻举妄动!”“那你自己去露宿街头吧。”

顶顶无情地冲了他一句,大步走上别墅的台阶,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小心地打开大门——

淡淡的雾气涌了出来,如地宫内蛰伏的小黑虫。她下意识地蒙起口鼻,用手电照亮前方。光圈扫过黑暗的空间,依稀可辨蒙尘的沙发,布满蛛网的墙壁,寂静无声的电视机……

叶萧和孙子楚都跟进来了,三个人都在玄关里,拿着手电上下左右扫射,看样子是个宽敞的客厅。

他们在墙上摸了一会儿,突然打开了电灯开关。头顶有砰砰作响的声音,像一颗窒息的心脏重新博动,发出起死回生的剧烈闪烁。叶萧赶紧眯起了眼睛,双手做出保护的动作,似乎随时都会遇到危险。

半分钟后,头顶的吊灯完全亮了,光明重新降临此地。其余的人们也都跑了进来,十一个人挤进这客厅还绰绰有余,大家既害怕又兴奋地互相张望,小心翼翼地检查屋里每处细节。

这客厅将近三十平方米,摆放着沙发茶几等日常家具,还有三十多吋的等离子电视机。虽然到处都是灰尘,但仍能看出现代化的装修,想必是富裕或中产阶级的家庭。

旁边紧挨着餐厅和厨房,叶萧尽量打开所有的灯,不想留下任何阴暗的角落。厨房也颇为宽敞,灶台上都收拾得很清楚,除了厚厚的灰尘以外,不像居民楼里看到的乱七八糟。底楼还有个卫生间,抽水马桶里漂浮着一层蟑螂尸体,他立刻冲水抽掉了这些。

叶萧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有特别之处。他回到客厅的正中,望着通往二层的楼梯,心里满是狐疑:

那个白色的幽灵——黑夜里的神秘之猫,是它带着他们来到这栋房子,此刻又隐匿到哪去了?

顶顶和林君如开始擦沙发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去除了灰尘,疲惫不堪地坐倒在沙发里。孙子楚还找到了一根鸡毛掸子,到处消灭着可怕的蜘蛛网。玉灵跑进厨房清洗烧水器,准备为大家烧热开水喝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林君如铁青着脸回答:“大家都累极了,必须找个地方休息。”“这里情况还不清楚,再等一会儿!”

叶萧走到楼梯口停顿了一下,童建国走到他身边说:“我和你一起上去吧!”“好!”他又扫视了其余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小枝脸上,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怪异,他转头大声说,“留在原地都不要动,不要关门!”

接着他和童建国走上楼梯,手电向黑沉沉的二楼射去,寂静的雾气里包藏着什么预兆?忐忑不安地来到二楼,首先是在墙上摸索开关,好不容易打开电灯,两人都下意思地挡了挡眼睛。

果然是条狭窄的走道,两边各自开着一道房门,中间有个颇为豪华的卫生间。叶萧推开左边的那扇,同样先打开电灯。这是间宽大的卧室,摆放着一张双人大床,还有一些常用的电器和家具。收拾得还算干净,但关了一年的陈腐气味,让他赶紧蒙上了鼻子。

童建国进了右边的房间,和左面差不多的大小,但只有一张单人床。屋里有个巨大的书架,还有一张写字台,桌上摆着一本英文的《亚洲考古年鉴》,看来这是主人的书房。匆匆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便看到了《全球通史》、《人类与大地的母亲》、《罗马帝国衰亡史》、《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等历史书籍。

二楼还有一个露台,大约有十几个平米,抬头就是清冷的夜空。地上摆着一些花盆,里面的植物有枯萎也有茂盛。走到露台栏杆边上,正对着房子的后院,月光照耀一片小竹林,还有一辆白色的小轿车。

此刻,叶萧已独自走上三楼,打开电灯发现比二楼更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阁楼,后面是个五六平方的小露台,还有个简单的卫生间。阁楼中间的坡度很高,两边必须低着头走,里面堆放不少杂物,看来是做储藏室用了。

卧室明显是女孩子住的,处处布置地温馨怡人。床头有不少明星海报和贴纸,粉色床单沉睡在灰尘之下,写字台上有机器猫和HELLO KITTY。一台找不到电源线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摆着一堆玩具小熊,还贴满了亮亮的小星星。墙上镶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让他想起几天在城市另一边,那个荼靡花开的小院……

突然,灰蒙蒙的镜子里,映出一个细长的深色物体,正好挂在对面的墙上。

叶萧迅速回过头去,才发现那是一支笛子——挂在墙上的笛子。

一支笛子。

沉睡之城,夜晚十点。

空空荡荡的大房子三楼,卧室墙壁上悬挂着一支笛子。

叶萧的心跳莫名地加快,紧张地走到墙边,小心翼翼地摘下笛子,寒冷迅速渗入指尖。这是一支中国式的竹笛,大约四十厘米长,笛管涂着棕黄色的漆,笛孔间镶着紫红色丝线,甚至连笛膜都很完整,薄如蝉翼地贴在膜孔上。

奇怪的感觉渐渐弥漫全身,仿佛这笛子早已与他相识?双脚好像也不由自己控制了,下意识地拿着这支笛子,走到隔壁的小卫生间里,用湿毛巾擦拭笛子表面的灰尘,并尽量保护脆弱的笛膜。

这时,身后响起一片零碎的脚步,他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却是一个年轻女生的人影。“小枝?”叶萧的神色有些不对,挥舞着手中的笛子说,“你怎么上来了?快点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顶顶从二楼跑上来了,匆忙地说:“她自己突然上楼了,我们拦都拦不住,对不起。”

小枝则冷峻地盯着叶萧,其实是盯着他手里的笛子,感觉像是在僵持之中。正当顶顶要走上来时,小枝却出奇不意地走上一步,立刻夺走了叶萧手中的笛子。“你要做什么?”

叶萧完全没料到会这样,脸上一阵尴尬,就像警察被人抢走了枪。

小枝拿着笛子塞在身后,孩子气地微微一笑,闪身退入三搂的露台。叶萧和顶顶都追了出去,一阵夜风凉凉地袭来,让他们都打起了冷战。

月光下的小枝衣裙飘飘,宛如天上降临的仙子,仰头抬起手中竹笛,熟练地放到嘴边。

还没等叶萧反应过来,笛声竟呜咽着响了起来——小枝瘦弱的身体里,迸发出强大的能量,气流旋转着通过喉咙,用柔软可人的嘴唇,送入狭长古老的笛管中。六根手指按着笛孔飞舞,气流化成幽幽的神秘旋律,笛膜也随之而剧烈震动。音符回环激荡着冲出笛管,扑向目瞪口呆的叶萧和顶顶,迅速萦绕这栋沉睡的别墅,震动旅行团的全体幸存者。最后直冲云宵,献给月宫的嫦娥吴刚,笼罩整个天机世界。

这是既豪迈又婉约的《出塞曲》,在这南国异乡的夜晚,格外勾起人们的思乡之情。当小枝的笛子一曲终了,叶萧几乎已醉倒在笛声中了。露台上的美丽女子,似乎已与夜色混合在一起,变成风中的音乐幽灵。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惨烈的狼嚎——无疑又是那只狼狗,小枝豢养的宠物“天神”,它就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月夜下的嚎叫酷似塞外苍狼。

笛声在空旷的夜晚,可以传递出去很远,它一定是被这笛声吸引,一路追踪到了这栋别墅,并想起它祖先生活的草原。

也许,小枝突然吹笛子的原因,就是召唤她的“天神”?

叶萧皱起眉头后退了半步,月光下她的脸庞有些模糊,只有一双诱人的眼睛,放射着聂小倩式的目光。“你……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自第一次见到她,便缠绕在叶萧的心底,如今却只知道一个名字(假设她真的叫“小枝”)。今夜这神秘古老的笛声,让叶萧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哪怕是虚假的答案!“欧——阳——小——枝——”

四个字如同四颗子弹,相继射入叶萧的胸膛,让他倒在露台的刑场上。

但十秒钟后他就复活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难道孙子楚的猜测是对的?眼前二十岁的神秘女郎,就是那个最美丽的幽灵?

顶顶却还摸不着头脑,扶住摇摇晃晃的叶萧,随后冷冷地问小枝:“好了,欧阳小姐,请问你家在哪儿?为什么来到这里?”

小枝的双眼却只盯着叶萧,向他靠近了一步说:“我家在浙江省K市的西冷镇,大海与墓地之间的——荒村。”

这句话再次洞穿了叶萧,他捂着自己的心口说:“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在天机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她将笛子放在胸前,就像古埃及女王手中的权杖。“你说……你来自……荒村?”叶萧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眼前的神秘女生,“荒村里的欧阳小枝?”“五千多年前,有一群传说中的天神,来到东方的荒凉海岸登陆。他们有着与人类相同的面貌,向北进发建立了辉煌的古玉国。繁荣大约持续了一千年,古玉国神秘地灭亡了。一小部分王族幸存下来,逃到当初祖先登陆的那片海岸。这些人延续古老的生活方式,在封闭的海岸度过了上百代,后来以欧阳为姓氏,成为此地的大族。而他们定居的村落,位于大海与墓地之间,故并命名为‘荒村’。”“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真的吗?”小枝并没有在意,在夜风中理了理头发,咄咄逼人地说,“明朝年间,荒村欧阳家出了个进士,被皇帝御赐了一块贞节牌坊,至今仍矗立在荒村的海岸边。”“不,我只想听你的故事——欧阳小枝。”

她微微一笑,二十岁的脸庞分外妩媚:“荒村的欧阳家族,几百年来不断遭遇变故,几乎没有一个能得善终。我就是这个古老家族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我从小在荒村的老宅进士第里长大,屋里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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