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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1 22:0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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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明晖

出版社:广东经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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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胆

地胆试读:

前言

  这是本作家继前年秋出版了描写佛山本土的长篇小说《北江流入芦苞》后,又以当下农村向城市转型、农民的生活状况为背景,再创作出版的一部现实主义长篇乡土文学力作。  因为作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佛山地区人,而且一直在珠江三角洲的乡土上生活,呼吸着熟悉的本土气息,故而本小说的粤韵地气浓酽。同时,作家生活在社会的底层,除与普通的民众相处之外,与基层的官员也常来往,所以,书中描写的故事情节几近记录式的真实,各个人物性格鲜明栩栩如生,在现实中不难遇到原型。  小说围绕着一块离E市区将近二百里路的乡地的出卖或出租的争斗中,将都是该村族裔的四个人——原村长何星明重情秉义、普通警员何立望正直进取、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何德恒贪婪奸诈、新村长何福昌卑劣市侩的人性展现无遗。他们的表现不但重重地突显出当地的历史传统文化,也亮锃锃地代言了当下社会的人文状态。  乡村的这一场租地还是卖地的争斗,其实就是在农村向城镇化迈进的社会进程中,延续着的传统仁德与沉渣泛起的传统陋习的一场对决。  本长篇的创作初衷与题材,都是对上一部长篇乡土小说《北江流入芦苞》的承续,仍然是逆着当下经济狂潮的冲击,用饱蘸历史情感的笔墨,将珠江三角洲人固守着的传统的仁爱、忠孝、节义美德觅挖出来。作者在故事的铺陈中,将主人公何星明对养母何美仪的孝义之举描写得情文相生催人泪下。  引子  摩托车才拐出镇政府的大院的门口,何福昌村长就一下扭大油门,摩托车顿时来了精神,跟主人一样兴奋地往村冲回去。何福昌目光死定定地盯着前方,一门心思压抑着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脏。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祖宗上一炷香。何福昌疾步走到神柜前,颤颤抖抖地抽出三根香,点着插在香炉上,紧接着连连磕头:“多谢祖宗庇佑、多谢祖宗庇佑-----”  何福昌的老婆坐在天井沿,正埋头择出鲜嫩的白菜,作为晚餐的蔬菜。白菜是她刚才从菜地摘回来的。何福昌如疯似癫的举止令她惊诧得张口结舌,片刻才意识到捡起的菜仍攥在手上。她疑惑地说:“你怎么啦,撞邪了吗?”  “你才撞邪呢,刚才柴头(注:N镇的人对柴副镇长的戏称)告诉我,市上头来了个大老板,他看中我们何岗村在国道边那二百多亩地,想买下来。”何福昌乐不可支,说时手舞足蹈。  “瞧你的疯样,好像是你自己的地找到买主一样。”  “公家的地还不是一样!要卖地,必须经我这个村长。经过我嘛,哼,肯定捞他一笔,那不是发财了吗?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省悟到了,今年祖宗显灵庇荫我了。不是么,你看看,从来不过问选村长的事的德恒哥,去年却突然回村极力支持我参选,让我争了个村长的位置,那是祖宗在冥冥中授意他的。才过半年,就有发财机会临门了,他何星明当了三届村长都轮不上这样的好事。你说,不是祖宗显灵是什么?所以,我赶回来做第一件事就是给祖宗烧香,谢谢祖宗的庇荫。哼,这笔横财可是疍家艇上抓猫儿——跑不掉的了!”  何德恒本义上与何福昌不算是房亲,何德恒爷爷和何福昌爷爷当年称上兄弟,不是因为他们是同一曾祖父,而是由于在好久好久以前的一次北江决堤时,何福昌的太祖奶奶在洪流中救了何德恒的爷爷,何德恒的曾祖母便硬把被救的儿子塞给何福昌的太祖奶奶作孙子。于是,何德恒的爷爷便加入了何福昌的爷爷那一房了。到了何德恒这一代,由于他自小就随父亲迁到县城生活、到市里工作,升官后又因为忌避乡亲的托求,就一直极少回村,所以何德恒与何福昌——不,与整个何岗村的人基本上没什么较深的沟通。去年村长换届时,何德恒突然回村,以支持房亲的理由呼吁众乡亲选何福昌当村长。  何德恒突如其来地热心相助他当选村长,加上卖地的好事不久就接踵而至,令何福昌笃信是先祖显灵,这次卖地绝对成功的。  “有人要买我们何岗村的地了”这一消息令一向平静的何岗村热闹起来,支持卖地和坚持只是租地的声音随时在村里村外对撞。  这天,何福昌私下盘点过群情,头一天的兴奋劲就蔫下来了:倡议把地出租的声浪显然盖住了支持卖地者的寥寥呼声。  如果那块地只是出租,我这个村长能捞到多少油水呢!得绞尽脑汁思谋些招数把地卖出去才行!  接下来,何福昌就专心一志地去琢磨把地卖掉的法子了。  第01章 承大义反哺1  何星明往种在鱼塘边的几畦蔬菜和荷兰豆浇完水,便一撂长柄水斗,走回贮饲料的小屋。他抬头望望夕阳,夕阳快落入遥远的河西山峦后边了。尽管手机具有时钟的功能,他还是改不了过去那个看天色的习惯。  跟当村长时一样,他习惯地巡视四周相邻的鱼塘,除了比较远的那一个鱼塘的承包者何建良还浴在橘红色的夕阳里忙碌外,其它所有的鱼塘塘基上全没了人的影子。这里曾是连片的百亩良田,十几年前因为养殖业比种植业的收益大,于是村里就将农田挖成鱼塘,让社员投标承包。何星明投了三个鱼塘,开始时只养四大家鱼,后来经别人推介和指导,带头养殖高价值的桂花鱼。近几年,桂花鱼一直好价好市,连续几年的收益积累,让他成为村中第一个在县城购置了商品房的人。  有人羡慕他够胆量,赚到大钱。但更多的人敬服他的勤勉。这里连片的鱼塘,其他村民只投一个或两个作养殖,独他投了最大的三个。而且其他承包人的塘基大多数是光光的什么也没种,就他种满瓜菜和木瓜、大蕉等一些经济作物。  大蕉树上的大蕉够饱满了,斩几把回家捂上几天。何星明想着就要入饲料屋拿钩镰刀。他的大蕉捂得差不多熟的时候就拉到街上卖给小摊档。  这时手机响了,何星明看来电显示,是何乐仁。何乐仁是他的同村兄弟,至好要友,不过四十多年前,因为大哥何乐义因救人触电牺牲成为烈士,他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取得了一个转为城镇居民户口的指标,成了街坊居民。后来何乐仁结婚了,在街上建了房子,现在家就在街上。  “地胆,还在鱼塘忙吗?该收工了。别忙着抢钞票,你抢不过银行的印钞机的。”电话里何乐仁调侃何星明。  从村里到街上,何星明的诨号叫“地胆”是家喻户晓的事。在N镇,“地胆”的意思就是对在这一带有较高的声望的人的尊称。对于何星明来说,那是一种荣誉,一种享受,他极乐于被人这样叫他呢。  “妈的,你不也是在忙着扒拢钞票吗,还说我。”何星明调侃地回嗔一句。  他俩之间说话从来都不需要筛选过词语的。什么叫知己,彼此之间说话可以口无遮拦地的就是知己。  “我早就下班了,你看看时间吧。”  何星明看看手机,下午五时半多了。何乐仁包了一条渡客船,每天从街上的码头至河西的码头来回渡客,因为现在是二月,天早黑,下午五时半他就收渡。  “今晚出去吃饭吧?”何乐仁说。  “去哪间餐馆?”何星明问。他俩经常相约出去吃饭,不管谁先提出,对方基本不推辞。  “去-----嗯,北江酒家吧,听说师傅从县城带来一个新菜式,叫芦香鸡,试试吧。”  “好的,等一会我去渡口接你。”  何星明爽快地答应了,就收起手机,骑上他的摩托车,一溜烟离开了鱼塘。他不是立即赶往渡口找何乐仁,而是回村里。  何星明之所以不能马上去渡口会何乐仁,是因为他要先回村为大妈煮好晚饭才能离开。  何星明称大妈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柳玉娇在二十年前——也就是在他父亲去世的第二年也驾鹤西去了。大妈的名字叫何美仪,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耋耄老妪。她祖籍也是何岗村人,年轻时嫁给了一个香港人,当时因为婚后没能立即赴港,而她又是个独生女,就一直寄居在何岗村的父母家,做了个回门女。四十几年前,何星明降临人世时,已是家中兄弟的小五了。那年头的社会正值人民公社化,个人私下谋利的行为受到牢牢的限制,孩子多的家庭其生活必定艰难拮据。在他两岁那年,父母很无奈地联系了外乡一户没有生养的人家,决定将他送了人。好心的何美仪闻讯,在他父母抱他出门口时把他们截住了。她向他的父母作了一个令他毕生铭心刻骨的崇高表态:她要收养小五,但不是为了过继那个名分,而是不忍心他这个族侄的家人骨肉分离。她一定负责将小五抚养成人,将来小五长大了,他喜欢跟哪一家都无所谓。  开始时,何美仪还是让他称呼她为姑母。但父母却强制他叫妈。因为母亲柳玉娇比何美仪年纪小,他就叫她做“大妈”。  何美仪是个有“南风窗(土语:港澳同胞)”的家庭,他到了她的家就过上优越的生活:不用穿缝缝补补的衣服,任何时候不再饿肚子,不时有美味的零食。他最遗憾的是,他入了大妈家生活那一年,大妈的独生女儿惠莲姐姐因为失身给一个知青而自杀了。五年之后,何美仪获得批准赴港定居。之后,何美仪一直守信,不是在自己回乡时带笔钱回来给他父母,就是托别人带钱回来,作为他的抚养费。一直到他高中毕业,出到社会工作,中途没间断过一个月。当时她说,如果何星明考上大学,她继续供他学费和生活费。只是何星明他自己读书不争气,没考上大学罢了。  当然,以后何星明家有喜事,大妈还专门赠丰厚的礼金的。比如他二十年前在村外的新村建现在的住屋时,她就给了一万元。只是前年他在县城买房子和办大儿子的婚事时,她没有再给大礼金,大概是年纪老了,不能打工挣钱的原因吧。但何星明永远认为,大妈给自己的爱已经远远超过做父母的了。村里一直流传着这样对何美仪的评价:我们做父母的对自己孩子,还比不上美仪对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尽管何美仪离开他去香港四十年,他又回到父母身边生活很多年。然而他对何美仪一直不愿意改掉“大妈”这个亲切的称呼。  大妈从香港返回村里定居,只缘于三年前他去了一趟香港旅游——三年前,何星明抽空去香港旅游,并探望大妈何美仪。何美仪向他说出想回何岗村养老至终的念头,并唠唠叨叨地述说原因。大妈两行涟涟的泪水,让何星明体会到她的愿望何等强烈:她虽然离开何岗村四十年,但她的心无时无刻地离不开它,那里有她熟悉的乡亲以及挥之不去的乡情——村里有她住了几十年的老屋,何岗上有她不时怀念的何乐义的墓碑,有她崇敬的鸦老太的坟墓,而安乐园更有令她挥之不去的女儿的墓,和那次随她回乡不幸心脏病猝死的丈夫的墓。何星明当即没有细想就答应了。大妈拿出十二万元港币给他,说是她今后的生活费,先带回去。还吩咐他过关时,将十二万请几个团友分开带,不然过不了海关检查的。  回村的第二天,何星明就通知在县城打工的儿子逸龙和超龙回村商量这事。  有医生说,不该在饭桌上讨论事儿。这话百分之一百的科学,但吃饭时间是一家人自然聚拢的状态,说话很具开会功能呢,所以许多人又很自然地遗忘这一有益的告诫。  何星明就是在吃饭的时候说出这个意思的,老婆、儿子听了,几乎是同时停筷住嚼望着他,食欲明显受冲击了。碟中的蒸鸡是他专门在鱼塘基上放养的,是非激素饲料饲养的自然生态产品,专门养来一家人享受的绿色食物。瞧他们此际的神情反应,往时“好味道”的赞叹期待不到了。  沉默片刻,大儿子逸龙先说话了:“我看还是推回她吧,现在我们这个家够支离的了。爸你本该到县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像城里人一样生活。虽然现在你还有气力,可以在村里忙活,多挣几个钱。但再过十年八年呢?十年八年之后你老了,不能赚钱了,就要到县城居住的了。可是,如果接了大嫲嫲(土语:奶奶)回来,她咋办?”  “其实大妈也是我们这个家的啊!尽孝是我们的本分哪!”何星明情真意切地说。  超龙说:“香港挺好嘛,福利比我好呀,走回来不是……”  何星明解释:“大妈当然知道香港比大陆的福利好,但她在我们何岗村有一份很重的感情。人老了,就有落叶归根的愿望,就好比我,即使到县城的家住几天,心里总是啰嗦着想回村。这样的感觉,你们还年轻,还不会萌生出来。”  超龙说:“爸,我提醒你,别看我们家个个都打工挣钱,但我们的家庭还不属于经济宽裕那种。撂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要买或者供第二套房,我的女朋友催了我几次,问什么时候去楼盘睇房呢。大嫲嫲回村的话,家庭负担又加重了。”  “大妈给了我十二万元港币了,她生活上的开销不用我们负担。”何星明说,“她只希望在有亲人近在身边的环境下,好好度过余下几年光景。”  逸龙说:“爸,表面上是不需要负担她,但是隐性的支出你忽略了。老人家头疼身热是经常的事,姑且不计较带她去看医生,误了工作,就是那个药费呀,贵得跟挨抢劫差不多。还有呢,这把年纪的老人哪,说不准某一天突然卧床不起,那就要雇一个人来侍候她,现在侍候一个老人的月工钱是3000元哪,还不容易雇着呢!十二万管不了多少年的。”  超龙马上接口:“你忘记了爷爷嫲嫲他们临死前的那两年多麻烦,要全天候服侍他饮食、屎尿、洗身。幸好有大伯、三伯、四伯他们分担。”  老婆惠芬省悟地点头:“是啊,这个问题我们应该考虑一下。”  “大妈现在还不是走动不得,就算是走不动了,她要求回来,我们也必须要这样做,这叫良心哪!大妈把我自小抚养成人,对我来说已经是再生之德,我娶你妈时,又把老屋送了我。后来,当我向她提出借十万块钱,和乐仁伯伯他们合伙买船做运输生意,运水泥去东莞、深圳——当时我对于能否借到钱没有十分的把握,毕竟大妈不是自己的亲生妈,去了香港十多年了,不知道有没有疏远了对我的情感。没想到,她听到我的想法,多句话都没说,只说了一句‘正正当当做生意的,我帮你’就把钱借给了我。我收到钱那天,感动得几乎把持不住,哭了整整半天。  我们家是第一个在旧村外建这间屋的,也是全村第一个在县城买了商品房的。没有大妈她当初对我们的支持和关心这个前因,会有今天这个后果吗?这二十年来,她老了,少给我们东西了,你们就把她淡忘了,不应该啊!”何星明说着泪水就吧嗒吧嗒滚落地上。  惠芬听了,顿时惭愧得咽喉哽噎,眼泪也跟着潸然而下:当初自己与何星明谈婚论嫁时,大妈夫妇俩专门从香港回来,表态老屋送给何星明结婚,使她省去住屋的负担;借钱何星明买船跑运输不说了,建村外这间屋时,又送了一万元回来;两个儿子出生,大妈都托人带进口奶粉回来,把儿子的奶粉全包了,如嫲嫲关心孙儿一般。如今,老人家仅就一个请求,唉,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她还会有什么请求呢?这是她一生人的唯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请求了,忤逆她,良心上……于是惠芬点点头:“就接她回来吧。”  超龙摇头反对:“接她回来,以后的麻烦大得很呢。不要担这个累赘了。”  第02章 承大义反哺2  超龙说大妈是累赘,何星明异常反感。现在的年青人就是不懂得情和义!可超龙说的意见有很现实很现实的理据,他正在谈恋爱,随时可以结婚了,但如今娶老婆的条件是:有车有楼还要有农村户口。自己家就是缺最基本的——楼,眼下一家子正一个心眼地为购置第二套房子努力。唉,目前超龙在一家酒楼的厨房工作,逸龙受雇当公交车司机,儿媳妇是教师,老婆为大儿子带襁褓去了县城住,自己因为养鱼和晒鱼干,比到县城打工挣多好几倍的钱,而留在村里。本来,一家子的经济大有宽余的,要命的是,楼价却在飙升,挣钱要和楼价竞赛。假如接了大妈回来,那必然要自己伺候她,等于要牺牲一些挣钱的时间,和约束了自己的一些自由。可是,大妈曾对自己恩重如山哪,这是没有任何人能感受得到的!  这时逸龙说:“爸,你把我们的情况向大嫲嫲讲清楚,劝劝大嫲嫲不要回来吧。香港人好,环境好,日子过得舒心惬意的,回来乡下嘛,她自己过不好,我们又忙得无暇照顾,一举两失。”  尽管何星明尽量理智地去权衡两儿子的意见,然而心里还是给一股抗拒不住的感觉撞击得激动起来:  “你们听着,当初大妈接养我时,是从别人的手里抢过去的。当时你们的爷爷嫲嫲要将我送给别人家,她在门口拦住他们,把我抱了回家。你们的嫲嫲以为大妈要把我过继为儿子,便说‘美姑,小五过继给你,是祖宗赐给他的福气,我比送任何人都放心一百倍。’你们知道大嫲嫲是怎样回答的,这段话,我铭心刻骨、终生难忘!”何星明抽咽一下,“大妈这样回答你嫲嫲,‘过继不过继都无所谓了,我不是想着过继才抱小五过来养的,我本意是不忍心你们一家人骨肉分离。等小五长大了,他要认哪头家就哪头家吧’。你们仔细品味品味吧,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呀?!别说大妈现在给了我十二万港币,就是没有一分钱了,我都会顺她的意愿接她回来!忘恩负义那种事,我何星明做不出来啊——”  说完,何星明嚎啕大哭起来,任泪水哗哗啦啦滴落捧在手上的饭碗里。  饭席上顿时鸦雀无声,惠芬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她站起身去找毛巾抹泪。  逸龙、超龙两兄弟默默低下头。  何星明再也吃不下饭了,他一蹾饭碗:“枉你两兄弟小时候吃过大妈送回来的奶粉!”然后不言不语地走出家门口,往旧村踱过去。  过河拆桥的事我何星明做不出来,能做这种事的,我就不叫地胆了!何星明心里坚决地说。他掏出手机,选择了播放键,一首他耳熟能详的歌曲《酒干倘卖无》,由台湾歌星苏芮深情地唱了出来。那是一首情感完全濡染透了他的灵魂的歌,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至今——二零一四年,三十多年了,他还没有发现还有一首可以取代这首最撼动他灵魂的歌。他专门叫逸龙帮他把这首歌设置为手机呼叫铃声。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是你抚养我长大-------”  旧村的大巷全铺上平整的水泥面,以前明淌水的臭水渠不见了,村前的老树、大树用石基装饰地围起来,旁边还设了个石凳,跟城市的公园没有异样。这十把年,村中的环境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快了!大榕树旁的凉亭,是村里的兄弟闲聚的去处。在那里,村中兄弟都用敬佩的口气和他说话,那里有他的成就感。可今天他路过了,却提不起瞥它一眼的兴趣,连饭后一支烟的习惯竟然也疏忘了。  何星明走入旧屋所在的巷子,情绪就激动起来。多么熟悉的老巷子!走进去,责任感迅即汹涌地捏疼他的心——记得小时候的那一次,白天他和小伙伴去水洼玩水着了凉,到了三四更的时辰,他发起高烧。大妈给他额上擦了驱风油,看看效果不大,便背上他去街上的公社卫生院看医生。天上只有几颗星辰,巷里静悄悄黑乎乎的,大妈打着手电筒往巷口走去。从村里到街上的卫生院有三四里路,背着一个人走应该很累的。听着大妈有点沉的脚步,何星明小小的心灵忽然升起对大妈的疼惜,他撒娇地说:“大妈,我要回家。”“现在你病了,要去医院看好病才能回家。”“不,我回家叫爸爸背我去,不要你背了。”“傻小五,既然你给大妈养了,大妈就要做这个分内事的了,不好意思推回你爸爸的。”  现在巷子的路也铺成水泥面,结束了上百年的坎坎凸凸。从巷口走到巷尾何美仪的旧屋,要经过十七八户人家的门口,巷里除了何添祥婶老人一户显示出人的生气外,其它没人住的房屋蛛网封门,陈年青砖经历无数次风雨的侵蚀后容颜尽改,有的人家的甚至青苔白硝绕脚、杉枯瓦落、天井杂草葱茏——往昔所有的鲜活湮没敛迹了。然而,何星明亲切的情感并未受眼前颓败的景象侵染,每走过一个门口,当年的屋主人曾经的感叹仿佛言犹在耳:  “小五,你前世修得好福气哟,有两个妈疼哩!”  “美姑,人世间的好人就算你了,为别人白养儿子!”  ------  大妈背着他在巷子里走上走下的时候,他总听到这些羡慕、称赞的声音。  这条巷数不清大妈曾经背着自己上上下下地走过多少次,直到自己七岁了,大妈还是主动要背,若不是大妈给批准赴港去了,估计即使八岁,大妈还会随时背自己呢。在生母柳玉娇身边生活的四位大哥,他们长到三四岁之后,妈妈便不背他们的了。大妈爱自己疼自己胜似亲娘啊!四位大哥对他羡慕的目光,毕生牢牢地占据在何星明的记忆中。  何星明的步伐很缓慢,他的灵魂在一段段的荒废景况中寻觅着:都说养育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比亲恩还亲吗?我如果推脱了大妈,岂不是忘本!忘本就是没本心,没本心就是没义气,我何星明在众人的心目中也算是个汉子,我可以这样没义气吗?  何星明来到熟悉的旧屋门前,怔怔地望着漆离斑斑的木门。仿佛在聆听它诉说大妈对他的养育之恩——他七岁那年,大妈获得批准去香港定居,对他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大妈离去,自己就要回生母柳玉娇身边。他害怕,如珠如宝的生活结束了,多生猪仔(土语:喻不受重视)的“餐饱餐饿餐餐清”的日子又再重度。  “大妈,你不要走呀,不要走呀!”“你要走,带我一起走啊,为什么不带我走呀?”  他一声喊一把泪,哭喊着送大妈到村口。父亲车水三和母亲各用自行车载美仪以及回来接她的老公,去街上的车站搭车。小五拉着母亲的自行车不让走。大妈忍不住跳下车,抱起他嚎啕大哭:“小五,我不能不走呀。我也不能带你走啊!我有空一定回来的,一定会将你养大成人!”  大妈去了香港,他回到生母身边。之后,即使大妈很少回村了,但仍按时汇寄,或托别人带抚养费回来,供自己生活、读书,直到他读完书,走向社会。  十七年了。大妈一直信守当初的诺言,足足养了自己十七年了!不,成年后,她还资助自己的婚事、生儿育女、建新屋以及投资做生意。  何星明对这旧屋其情难舍,对大妈其情难舍啊!想着想着,眼泪就又自然涌出眼眶了。何星明就着屋门口侧的石礅坐下,不理会它上面蒙了厚厚的灰尘。  香港的社会环境、福利比我们好很多呀,大妈为什么要回来呢?是因为她对村里有份情感,对死去的惠莲姐姐有挥之不去的情愫,对客死何岗村的老公有归宿情结。人为什么对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那么看重,甚至珍惜如命?因为对人而言,情感也是人生的一种财富,其实是最主要的财富,离开了人情,任何财富都会显得渺小了。大妈要离开繁华的香港,回到冷清清的乡下,目的就是要在有生之年享受那份情感财富!  “嘎,嘎,嘎。”屋后那棵老榕忽然传来乌鸦的哀叫。  何星明站起来,走到巷尾,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老乌鸦孤零零地立在树末的秃枝上,颤巍巍地向苍天张望凄叫。  莫不是上天昭示我,大妈在香港也是这样孤零零地正企望着我?  乌鸦声声凄婉的叫唤,唤得何星明恻隐地低下头,脑里不断闪现着大妈老态龙钟楚楚可怜的影子。  不能让大妈孤苦零丁地了却余生,不然我如何对得住上天!何星明立定主意,驱走心中的怜悯,一抹眼泪,往家走去。他要告诉老婆和两个儿子,他决定接大妈回村度晚年。如果他们极力反对,他准备了这句话回应他们:“你们不把大妈当作你们的嫲嫲,那就我自己侍候她,绝不会劳烦你们!”  何星明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咦,怎么老乌鸦不叫呢,它死了?他仰头一看,真的那么巧,难道又是上天在启迪——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青壮的乌鸦,正给老鸦喂食?  乌鸦尚且有反哺之义,何况是人呢!又更何况我是地胆何星明呢!这样想,何星明回家的脚步更加坚实。  何星明驾摩托车从鱼塘回到家门口,把摩托车的脚支架一撑,快步进到屋里。首先的工作是洗米、煲饭。乘电饭煲工作的时间,他蹬上三楼的天台收晒在那的鱼干。晒鱼干是一个渔民出身的同学教会他技巧的,并且负责把他晒好的鱼干收购回去。这种河鲜干是N镇的精美特产,湖南、江西有固定的客户开车来N镇收购的。晒鱼干是他的一项家庭副业,每天为他增加了几十元的收入。  收得鱼干下来,饭就熟了,他洗菜炒菜,不下半个小时,一顿饭菜就煮出来了。这光景大妈应该过来吃饭的了,但巷子外面还没有她的脚步声、或者邻居和她打招呼的声音。何星明想想,就洗了个大饭兜,连饭菜盛作一兜,给大妈送去。  何美仪坐在厅中,见了何星明捧着饭入门口,便费力站起来,迎过去问道:“今天送饭来,又要去忙别的事情?”  “刚才何乐仁打电话约我出去吃晚饭。”何星明答。他见大厅里别无他人,八仙台上那副天九牌闲搁着,便关切地问:“今天添祥婶她们没上门来玩吗?”  每天有没有人来陪大妈是他最惦念的事。他下意识走到神台前,揭开台面那个大铁罐的盖子,见里面仍储有糖菓,便放心地盖上。这只零食罐和零食是他专门给美仪设置的,为的是吸引村里的老人前来跟美仪玩和聊天。  “走了,走了不一会儿,都回家做饭去了。”美仪说。  听见有人陪大妈玩,何星明心情舒畅了。马上,他奇怪起来,每天的中午和傍晚,来这聊玩的人走了,大妈就蹀躞地上他家吃饭的,今天却在等送饭来。于是他问何美仪:“那你怎么不去我家吃饭?”  “今天右腿好像使不上劲,是不是昨天上何岗看看乐义的墓碑,逛累了还没恢复呢?”  “有关系的,疼吗?”  “不疼。”何美仪喟叹:“人老啦,手脚自然不中用的了。”  “那待会儿你洗澡时,要小心哪!”何星明语气痛惜地叮嘱后才离开。  何星明来到渡口,何乐仁的渡船泊在埠头边。他走到驾驶楼,何乐仁坐地板上,脚踏着一根钓鱼竿,人却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哟,好闲情逸致呢。”何星明说。  “我等你那么久不见来。就冀望钓上条大春鱼带去餐厅加工。”  “钓着了吗?”  “钓个屁。”何乐仁蹾气地说,眼睛没有离开书本。  第03章 承大义反哺3  何星明慢慢提起钓竿,鱼饵好端端地挂在鱼钩上。他哀叹地摇摇头:“唉,我们小时候来这河边玩,看见到处有鱼虾游弋,把脚搁在水里,小鱼就有过来吮脚。现在人的钱多了,反而河里的鱼零零星星了,天空的星星稀稀落落了。”  何乐仁合上书,往坐椅一甩:“现在的河水可以跟以前相比吗?以前的河水,清澈时,十米深的河底都看得一清二楚。哼,这十多二十年来,你看见过河水清澈过吗?上游的工厂往河里排污,机动船漏柴油,都对鱼的生存影响很大。还有,河上机动船太多,它们的噪音可能不利鱼的产卵繁殖。”  “我听说,现在有人捕鱼是用机动船拖网,再加上放电。这样真是赶尽杀绝了,就差龙王爷还没有给拉上饭桌。”何星明痛惜地眺望北江的南北。  何乐仁伸伸腰:“前个星期,听说渔政在大塘镇抓住一个电鱼的,不过,听说不用坐牢,罚款、教育、整顿就了事。那些‘整顿’‘整改’之类的管理,等于没管!还方便了掌管理权的人受贿和纵容坏人坏事。走,不说了,吃饭去,别替那些‘食肉者’们操心。”  何星明边走向岸上边甩下话:“应该叫人大代表呼吁,立法加大处罚力度。”  “人大代表?你看看是些什么人,不是政府点定的就是有钱有权的。政府官员是不喜欢敢于说话、敢于说真话说实话的人,像你这种人,花钱都买不进去呢。”  何乐仁坐在何星明的摩托车后,一溜烟来到街上最豪华的北江酒家,他俩拣了在大厅的一隅坐下。  北江酒家在全镇是最大的一间酒家。十年前,它外景辉煌,业务也辉煌,可是,近几年农庄餐厅遍地开花,几乎每个村的村外路边都有餐馆。它曾经厅前车水马龙、店内人声鼎沸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  何星明眴巡一下大厅,总共三十多张桌子,只有十一桌坐了人,还不全是满座的。服务员亚彩走过来,熟络地打招呼:“地胆爷,今天来多少位?”  何星明在这酒家也算是常客了,他谐趣地说:“连你也算在内,共三位。”  亚彩莞尔一笑:“你舍得请我吃饭吗?”转身去拿来两份茶具、一壶茶过来:“今晚吃什么菜呢?”  “一只芦香鸡,一碟油菜,够了,才两人。”何星明说,“嗯,先拿瓶玉冰烧酒来润润咽喉。”  酒上来了,何星明大大咧咧地先给自己倒了酒,才往何乐仁杯里倒酒。何乐仁不会计较何星明这不礼貌的举动,他们之间从来非但不计较彼此的言行举止,还经常瞅着机会奚落对方。他们说,这才叫兄弟,说话可以口无遮拦,做事不用顾忌猜疑。  何乐仁比何星明大七八岁,他看着何星明长大,了解、欣赏他的性格。当年国家大掀“下海”(注:当年喻脱离单位搞个体)之风,不少在国企、机关工作的人纷纷离开单位,去搞私人经济。在供销社打工的何乐仁听一个当机动船驾驶员的朋友介绍,北江河对岸搞起了十多间水泥厂,水泥外销绝大多数靠船运输,目前公家那家水上运输公司运力严重不足。他有驾船资格,想和何乐仁合伙买只运输船,跑水泥厂至东莞、深圳这一航线,必定发财。  何乐仁一听心即热起来,可两人一合计,资金却不够,他马上想到何星明,一来估计他有可能得到香港大妈的支持,二来,何星明耿直的性格太适合他了。他找到何星明一说,何星明答应他比他答应朋友时更爽。何星明马上就写信给香港的大妈。很快,何美仪打电话回来,支持何星明离开村子出外创业,答应借十万元给他。并语重心长嘱咐何星明好好干活,珍惜大陆挣钱的黄金时机。  于是何乐仁也随即抛弃了固定工作“下海”了——不,他幽默地对别人说,我没本事下海,只是下河,下河当疍家佬。他和何星明同时考取了水上驾驶资格证。尽管不断有人跟着购船加入船运行列,但因为国家的经济快速增长,他们的运输货量没有受到影响,年年的收入丰厚。从此,他和何星明的情感更铁了。只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因为水泥厂群对环境的污染实在太厉害,被政府下令关闭。于是,北江河上那支不知不觉形成的专业水泥运输船队,便各自自觉散队下岗了。何乐仁和何星明的船也不例外。何乐仁的朋友独资买下那只船,继续跑运输,虽然业务大不如前,但也可以维持家计;何乐仁则凭着自己的水上驾驶资格,承包了往来河东河西的小渡船;何星明则将赚到的钱,除了还大妈后,就在村外建了一间新屋,然后又向村集体投了块地挖成鱼塘养鱼。  不曾因为工作产生过互相指责,不曾因为利益龃龉过半句,几年的合作令何星明和何乐仁培养出哥弟的情感,何星明觉得何乐仁比自己的哥哥们更亲切。这就是大家常说的:人合人缘吧。  何星明喝了口酒,开口了:“大哥仁(注:广东人喜欢将“×大哥”倒过来叫的),前几天何福昌跟我说,金果公司看上了我们村北头公路边那两百多亩地,通知镇政府办手续征了。当时我问何福昌,镇镇民营开发公司给我们村多少钱一亩,何福昌说肆万伍仟。我说,他妈的柴头(注:镇内的人对负责招商征地工作的柴副镇长的戏称)可真是条无皮柴,他们镇民营开发公司征我们的地价是肆万伍仟元一亩,转卖给发展商是二三十万元一亩,简直跟打劫没多大区别。我向何福昌提出,只租不卖。你觉得如何?”  何乐仁答:“当然是租给发展商好,留住鸡生蛋嘛。听说那公司的老板是我们E市人,在E市也有一大盘地产生意的。”  芦香鸡和青菜一并送上桌了,亚彩甜甜地笑着问:“地胆爷,要上饭吗?”  何星明举起酒杯晃了晃:“急什么,你看我俩像饭桶吗?”  亚彩被逗笑了,亲昵地轻打何星明一下离开。  何星明咽下一件鸡肉后,说:“何福昌极力想将地卖了。这几晚他像吃了兴奋剂,每晚都在村中的各个村民家串来串去,游说他们支持卖地。”  “他哪不兴奋呀,公家卖东西,当官的必定捞到好处,谁都知道这规则了。我俩坚决反对他卖地,并劝说村民反对,组成一队反对他的力量,让他卖不成,只能出租。”何乐仁说。  何乐仁虽然住在街上,但他有权参与村中的事务,因为好多年前,社会上的户口回农风越吹越烈,他花了九万元把两公婆及儿子的户口转回村里。因为现在户口与工作没关联的,三年前,他儿子何立望考上E市公安局的警察职务,但何立望的户口还留在村里,享受村集体的经济分红。随着农村城镇化的发展,这种“居外”村民越来越多了。  “我也是这样想。但他当村长,怎么说都有一定的号召力的,他可以胡诌是上级的什么什么指示,我们必须执行。还是有人信的。最可惜我去年不能继续当选村长。”何星明郁闷地大大喝口酒,然后吐出责怪的口气:“大哥仁,最不好的是,你去年把选票投到何福昌名下,搞到你的堂兄弟及家人全跟你投了何福昌的票了。难道三百元卖选票钱比我俩的兄弟情重吗?”  “我----”何乐仁欲言又止,“唉-----”他有苦难言地摇摇头,给何星明的酒杯加满酒。  何星明又喝了口酒,禁不住慷慨激昂:“如果不是你那样,我就可以继续当村长,我继续当村长的话,绝对不会为了自己捞着好处,而去想方设法卖公家的地,谋害大家的利益。”  何乐仁的脸色尴尬起来。他拿眼睛瞟瞟邻近,然后嗫嚅地解释:“地胆,不是我不够义气,当时何德恒找到我,要我选何福昌,并且要求我牵头把我们“志”字这一派名序的人都拉过去。我不是顾虑他是什么副市长公安局长,他再大的官也管不到我们乡下人是吧。而是,在三年前,立望报考公安系统职业,笔试差两分,是他出了力,将立望搞入市公安部门工作的。现在我私下跟你说,若不是何德恒帮这个忙,立望现在连合心的工作都未必能找到。你有眼看的嘛,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更何况立望捧了铁饭碗!碍着他这个人情,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他呢!地胆,上次选举,大哥我对你真的不够义气,下次选举时,我不管天崩地塌都一定投你的票。”何乐仁说完,擎起酒杯向何星明表示歉意,然后一口狠喝光。  何星明叹了口气,语调很谅解地讲:“这也难怪你的,他给了你一个特大的人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何德恒与你们‘志’字派不同一宗房,他乐意关照你,算得上是很够乡亲情分的了。”  何乐仁迟疑一下,眼光又在附近扫了个来回,才压着声音说:“关照,哼!何德恒是什么德性的人你也知道,他只有白吃人,没有枉帮人的,他只要看一眼石头,那块石头也会轻几斤。当初我去他家求他,他支支吾吾了好久才说,别人求他关照一个职位,要进贡十万元的,看在我俩同村同族的份上,就五万吧。我送了五万块钱给他,他才把我儿子的工作搞定。说心里话,这次他虽然帮了我的忙,但我总是感觉到,就像上街市买菜受了一个折头罢了。”  “十万元就能拿一个职位?”何星明倒抽一大口气,“不是说当公务员必须要通过考试吗,何德恒有没有诓你?又或者,那个职位不值那么多钱,他故意抬高一倍再折回原价,赚你一个人情?”  “这种事我们乡巴佬知道个屁呢。反正立望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工资比一般工人高出三几倍,我心满意足就是了。”  何星明愤愤不平地说:“对呀,超龙说了,那些蹲机关的公务员收入比他们高好几倍的。我们当农民的,一路以来都是低阶级的。以前比工人阶级低,现在和工人阶级看齐了,却又冒出个公务员阶级,差距过大啊!”  “哎,你要切记,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立望他自己。念在和你是一场好兄弟,才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和外人说,尤其是立望那个傻仔。因为直到现在,一旦有人问起他的工作,他都自豪地说自己考上了公安干警。这事一旦让他知道了,他就觉得颜面丢尽,说不定会撂枪不干了。他的脾气很倔很直,简直是我的死鬼大哥何乐义的再生版,比我父亲牛牯全还牛牯。有时我傻乎乎问自己,人的性格也会隔代遗传的么。嘿!”何乐仁狠出了口气后,忽然若有所悟地说:“立望怎么说也在大城市里见识了三年多,或者对租地还是卖地有好的主张,不妨叫他回来商议商议。”  “对,找他回来斟酌斟酌也好。”  “地胆。”远处传来一声招呼,打断了何星明俩的说话。  第04章 承大义反哺4  何星明循声望去,只见何福昌正上二楼,向他扬手。他礼貌地应了一声,目光给走在何福昌前头的陌生中年人吸引住。那人看样子跟何乐仁年纪差不多,有五十多岁,他挽着胀胀的公文包,很有老板派头,正和柴副镇长并行说笑着上楼。何星明猜他一定是要买他们村的地的那个老板了。再看看尾随何福昌的人,一个是何福昌当村长后任命的会计何启财,一个是自己的四哥何火明,以及不时被何福昌关照为村打杂活,赚到收入的何达民何达雄两兄弟。随他们之后的几个中青年人何星明眼生,估计是老板的马仔了。  何星明鄙夷地睨了四哥一眼,他恼四哥如蚁附膻地跟着何福昌。  “我四哥那个人,他妈的没有半点血性的,明知何福昌是个唯利是图的势利小人,偏不顾脸面,如苍蝇追逐腥臭,贴着他的屁股后面跟着走。”何星明愤愤不平地说。  何乐仁解释:“一样米养百样人哪。古话说,曹操再奸也有知心友,关公再义气也有对头人嘛。”  “蛇鼠一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边饮边嚼,不知不觉一瓶玉冰烧给喝光了,这是两人的适度酒量。何乐仁抬头,正要扬手招呼亚彩送饭过来,亚彩却已经来到面前,将一瓶马爹利洋酒摆在桌上。  何星明愣了愣,莫名其妙地望着亚彩:“怎么回事,送错台了吧,我们没叫上这高档酒呀?”  “是二楼富贵厢房的何村长叫送下来给你们的,打开它吗?”亚彩做出开瓶盖的手势。  “慢着慢着,”何星明赶忙阻止她,“你先上去问清楚他,是不是寒碜我们喝不起这种酒,施舍给我们的。”  亚彩拿着酒上二楼,一会儿又拿回来解释:“那个请他们吃饭的老板说,是特意送给你喝的。”  “行了行了。”何星明不屑地说,“麻烦你还是带回给他,代我谢谢他的好意。告诉他,我不是喝不起这种酒,而是不喜欢喝这种酒,更不喜欢喝临场送的酒。”  何乐仁待亚彩离开后,便说:“地胆,何福昌讨好你,正是想卖掉我们村靠大公路那二百多亩地呀。”  “我早就明了他的心思了。你在街上住,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村子里忙什么吧?”  “忙什么呢?”何乐仁问。  “刚才我不是说了,平时他对别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现在可亲民了,天一入黑他就频频上各家各户去做工作,动员大家同意卖地。”  “有人表态同意吗?”  “有是肯定有的,起码他的宗亲,还有一些去年选村长时,收了他三百元买选票金的人。当然,卖选票那部分人不是全部都同意。因为他们觉得那个价格卖地实在太亏了。”  “估计同意的人数达到一半吗?”  “还没有。因为有不少人来找过我,询问我同意不同意卖地,我表态不同意,只赞成租地。何福昌那么起劲鼓吹卖地,明摆着他会从中捞着好处了。许多村民都向着我,表示不同意卖地,只同意出租。我想呀,我俩在村中人脉那么好,只要我俩顶着不同意卖地,他绝对卖不成。这次你一定要支持我。”  “我当然支持你了。不过,我也听人说,何福昌到处张扬县里有大的后台支持他,看柴头和他的口气那么自信,到时有可能硬着来,我估计这块地他卖得成的。”  “管他有什么后台,我绝不逆来顺受,乖乖地让他们私人捞了大家的便宜。”  “别说了,何福昌过来了。”何乐仁瞄见何福昌从二楼下来,走向他们,阻止何星明说话。  何福昌来到他俩的桌前,掏出香烟每个人分了一支,然后往桌上一撂。  “嗬,是中华牌,名烟啊。村长发财了?”何星明调侃道。  “没有,是果老板送的。”何福昌坐在何星明旁边,亲热地搂搂他的肩头:“地胆哥,两个人喝酒不够意思呢,到楼上一起吧,热热闹闹才有气氛。”  “谢谢了,跟大老板吃饭,我两个还不够资格呢。”  何福昌听出何星明的说话并非谦虚和客气,他不介意,继续说:“果老板请我们柴副镇长吃饭,就是因为要确认买我们村的地的意向了。刚好你也来吃饭了,就上去一起商量商量吧。”  “福昌,我何星明说话不喜欢打陀螺,你们请我上去吃饭也没啥意思的,我明确和你说了,我反对你们卖地的,只同意出租。”  何福昌稍愣愣,便说:“地胆哥,是不是因为去年我和你竞选村长的事,你现在还记恨我?其实我不是针对你当村长才参选的,当时假如我不参选村长,何启财不也是提出过要参选吗?”  “实话跟你说了,我对当不当村长不大介意的。你瞧,虽然我不是村长,村中很多兄弟不是仍向着我吗?”何星明骄傲地看着何福昌。  “是的是的,我猜你气量大,不会记恨的。你当时不积极拉选票是故意让着我,给德恒哥面子,我……”  “哼!”何星明不屑地哼一声,一听到何德恒的名字他就不自觉地反感。  “好了,地胆哥,过去的事说它也没意思了,总之我佩服你做人的气量,佩服得五体投地,下一届若你参选,我坚决退出。”何福昌鼓动如簧之舌,“现在还是说卖地的事吧,我想,为了全村人的利益,你还是同意卖地好。”  看到何福昌在自己面前没了趾高气扬的神气,何星明心里乐了。他故意扯长调子:“就算我同意有什么用呢,大多数人不同意的话,还是白忙。”  “很多村民都说了,看地胆吧,若果地胆同意,我们就同意。”  何福昌这话,直教何星明按捺不住虚荣感溢出脸上。他说:“其实,真正为村里、为村民着想的,我们是不该卖地的,出租就好了。卖了地,我们就等于卖了母鸡,没有蛋了。”  何福昌见何星明有商量的口气,一下子提了神,因为果老板私下向他许过诺,若果土地能卖给他,就赠他三十万元酬谢费。三十万哪,他一生人还没有见过这个钞票数呢!他眼珠一转说:“卖了地,我们村每户可分到八至二十万不等的补偿费呢。”  “八万至二十万你就满足了吗,那是先花未来钱,若果我们拿去出租,十年八年也有这个收入了,卖还是租,你说哪样划得来?”  “现在当官的时兴卖家当哪!你不见我们的镇委书记,不但卖光镇政府下属的企业,连香港同胞热心捐给全镇人民的小学、医院,照样当官府财产卖给私人了。而且,村中还是有不少人是赞成卖地,他们意思是先捞回一把再说,以免将来政策突变,连那十多二十万都打水漂了。”  “卖也可以的。”何星明说,“你跟柴头(注:柴副镇长绰号)说,我们村直接跟那个要地的老板交易。当然,他那个负责办手续的镇民营开发公司,尽管他们天天拿‘焦裕禄’来哄我们,我们也不会让他们白当焦裕禄的,我们肯定认道理讲良心,支付一定的劳务费给他们的。”  何福昌解释:“这样不行的,政策规定我们必须先卖给‘镇民营开发公司’,然后由‘镇民营开发公司’再转卖给私人老板。”  何星明气了:“政策没有规定我们,必须四万五千元一亩卖给‘镇民营开发公司’,而由‘镇民营开发公司’以二三十万一亩卖给私人吧?分明是狠狠地剁我们乡下佬一大刀。”  何福昌故意一脸为难:“地胆哥,政策规定了卖地的手续必须先经他们,谁也没法改变。”  “大石头压螃蟹的政策,它不变,那我就不卖嘛,难道我们的地放在那里会发臭发馊吗?”  “不过,地胆哥,我透个信息给你。刚才果老板跟我说,他看中我们村的地,是因为我们村的这块地的地理条件好,而且整齐划一。若不是因为这样,他早就去别的村勘察,还用着一定要找我们何岗村吗?”  “老板为什么看上我们村的地我不管,我只是要维护我们何岗村人的利益。我明明确确再跟你说一次,我本人不同意他们那个价格卖地,你找别的人说去吧。”何星明正色地说。  “别忙表态嘛,地胆哥,你仔细考虑一下再说吧。况且,这果老板很有来头的,听柴副镇长说,县委里头有领导曾口头嘱咐过镇党委,要安排他负责专门接待的。”何福昌说完,向外一扬手:“服务员。”  亚彩趋步过来。何福昌站起来,决断地说:“这一席餐费,让二楼的富贵厢房一起付了。”  “慢着。”何星明一把拉住何福昌,话中有话地说:“谢谢你的意思了。我这桌的单不用你买。”何星明故意将“意思”这个词放重调。  “是果老板吩咐的。他说,若你们不上二楼一起吃饭,这单就让他一起买了。”  “无功不受禄嘛,你不知道我地胆的性格吗?”何星明豪气地说,“告诉果老板,别担心我付不起餐费。我地胆在街上任何一间餐厅、饭馆吃饭,即使身上没带钱,只要说一声,无论挂账或白吃,他们都赏个面子给我的。就算餐厅老板不给我面子,我可以随便call一个人出来替我买单。”  话尤未了,门口那头一个声音游过来:“地胆,什么call谁买单呀,这顿饭让我买单就是了。”  大家循声看去,一个虎头虎脑的壮汉子从外面走到他们桌边,他是同村兄弟何启勇。何启勇大大咧咧坐下,并向亚彩扬手:“靓女,帮忙开个茶位过来。”  何星明戏谑何启勇:“你坐下来干啥,我俩可没请你吃饭哟。”  何启勇不看何星明一眼,只顾用热茶烫烫茶杯、碗筷,说:“那好吧,这次你不请我,就让我请你们不行吗?地胆你他妈的够独食的了,到街上吃饭不叫上我。”  成就感漫透何星明全身,被人认同就是一种崇高的享受、一种财富,比权力和金钱更有魅力。他对呆在一旁的何福昌骄傲地说:“呶,我没说错吧,我即使无钱吃饭,也不愁没人替我买单嘛。”  何星明的说话掺着傲人的味道,何福昌的神态有点不自然,稍迟疑便失落地站起来离开。  “哎,你忘了烟了。”何星明冲着何福昌的背影说。  何福昌头也不回地说:“就留下给你们抽吧。”  “我们不要,拿回去。”  何福昌佯装听不见,上楼去了。  何星明拿起何福昌留下的中华牌香烟往窗外一扔:“算是施舍我们还是收买我们?!”  何福昌灰溜溜地回到二楼,心里既妒恨何星明,但也掩盖不住涌起的羡慕: 何星明那刁种太得人心了!  何启勇年纪不到四十岁,当过兵,大概是军队培养出来的性格,与何星明甚是投缘,是何星明的铁哥们之一,同样留在村里养鱼。他问:“地胆哥,何福昌无事献殷勤,又是为卖地的事吧?”  “还用问。”何乐仁给何启勇斟茶。  何启勇冷笑了:“何福昌他妈的有机会发财了。地胆哥,我们召集多些村民顶住不卖。”  “我两个正这样考虑着,对了,多炒两个菜,也把何建良叫出来商量个法子。”何星明说着,抓起桌上的手机。何启勇说:“他该吃过饭了吧。”“管他呢,我叫他过来喝酒,他肯定来。”  何建良为人老实,在何星明任村长时被他指派当财务,去年换了何福昌当村长后,何福昌撤了他,让亲近自己的何启财顶上。  何星明打完何建良的电话便向亚彩招手:“亚彩,过来帮我多加一只芦香鸡,多炒一碟牛肉凉瓜、一个油菜。”  何乐仁拦住何星明的手:“哎,何福昌他们在楼上,我们在这议论不好,换个地方吧?”  何启勇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怕他们什么,我们又不是偷鸡摸狗,这事始早要面对面的。对了,把志远叔和何志武、何启文也叫出来吧。”  等何志远他们都来齐了,何星明才将后来点的菜叫上,何志武的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了,他忙不迭地夹了件鸡肉进口,嘴嚼几口就评价:“这个鸡味道不错。”  何乐仁介绍道:“这是北江酒家这几天新推出的招牌菜,前几天朋友请我来尝试过,我觉得还可以,今晚就专门约地胆过来品尝品尝。”  何星明说:“味道确实不错,不过鸡的肉质跟我在鱼塘塘基上养的就差天与地了。”  第05章 人生当立望1  从城区公安分局出来,已是晚上十时有多了。何立望叫了辆出租车送自己回家,所谓家,其实是向城里人租的房子,一厅一房。他从下面县镇上来市区工作才三年,哪积蓄得够买房子的钱。  打开了门,客厅没有开灯,凭着电视屏发出的荧光,把整个空间映照出朦胧浪漫的气氛。女朋友燕燕斜躺在布艺太妃椅上看电视。  “不开灯,不感觉到不舒服吗?”何立望关心地问,并揿亮了灯。  “不走动,不需要灯光,省点电费。谁叫你穷。”燕燕戏谑何立望一句。  燕燕是E市区人,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处处想着省钱是正常的。但有时市侩的行为却不是因为眼下的经济收入影响,而是城市人的特性。例如把水龙头调到滴水状态,省水费;又例如到街市买菜,为减少一毛几分钱一斤与农妇论价。有时,何立望忍不住说她:“人家早出晚归种菜卖,赚两毛钱不易啊,别讲价了,就当施舍吧。”  燕燕和何立望好上不久,就硬要搬过来同居。燕燕搬过来住后,将屋收拾得干净有条理,很有家庭的氛围。不过,何立望在享受之余,常常感觉到深深的遗憾:若果房子是自己的物业就好了!  “又出外勤吗,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是打麻将。”  “去哪里打?咋不叫我去?”  “在局里,刑警队的办公室。”  “公安人员打麻将?局长不管吗?”  “做我们刑侦这种职业,别说打麻将,就是三教九流的东西都要尽量精通呀,刚才是几个师兄弟沟通打麻将偷牌换牌的伎俩,打输的钻办公桌底。”  何立望挨着燕燕身边坐下:“哎,怎么不开空调?”  “不热,开什么空调呢,别忘了我们还是租人家的房子熬日子呢!你感觉热吗?”  “没有,只是觉得潮腻腻的,开空调干爽。”  “没事的,哎,刚才说三教九流你都懂,你有没有去过泡妞?”  “只是职业性的表面功夫,不专业。”  “真的那么肤浅?”  “真的。”  “不信。”  “不信?”何立望说着,趴在燕燕的身上,“有位名作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不信我瞪大眼睛给你看看。”便往她眼睛凑过去:“你也瞪大眼睛,我俩眼睛贴眼睛,看看谁有假东西藏在心里。”  燕燕故意别过脸撒娇:“我不贴,想讨人家便宜。”  “不贴,那反过来证明了你心中有那个。”何立望硬是扭转她的脸,将左眼贴上她的左眼上。  “好了,别玩了,洗澡吧,妨碍着我看电视剧。”燕燕推开何立望。何立望并没有立即去洗澡,而是躺在沙发上,枕上燕燕的肚子。  刚好一集电视剧播完了,电视插播新闻,燕燕伸手摩挲着何立望的耳朵:“怎么,听听有没有孩子在里面?告诉你,别担心,这个月的月经准时。”  “不是,我是听听卵子有没有走出来。”何立望风趣地说。  “坏,”燕燕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倏地,她猛叫道:“看,你们的公安局长上电视了。”何立望连忙地坐起来,盯着电视屏幕,眼珠专注得快突出眼眶了:  电视正播放公安部的扫黄打黑表彰大会,公安部副部长给全国公安系统的打黑英雄模范颁发奖状和锦旗,其中就有何德恒。接着电视画面又来了个转换,何德恒站在市公安办公大楼前接受记着采访,市公安办公大楼是去年秋季落成的,宏伟崭新。何德恒铿锵有力地谈体会:“我E市公安系统在执行公安部的第一季度扫黄打黑指示中,非常认真,清查了市内最大的夜总会——豪乐夜总会,抓了一大批吸毒、涉黄人员,遏止了社会不良风气的蔓延,勒令豪乐夜总会停业整顿一个月,给全市创造了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我们公安系统要有医院那种治未病的科学态度,不怕艰苦,经常检查,打击犯罪于萌芽阶段,才能保证社会环境的安宁。”  何立望羡慕地想。若果自己有朝一日升上市公安局长的位置,不,就算是城区分局长,有机会做出此成绩,名声家喻户晓,真是快意啊!男人生于世上,事业成功是最大的荣耀与享受!他禁不止由衷地对燕燕说:“何局长的确是个有能耐的公安局长,不得不令人敬佩,我们E市在省内各市中,犯罪率是最低的。”  燕燕说:“那个何德恒在市委里的名声真是很厉害的,他在E市公安系统内任职许多年了,没调离过,又是全国人大代表,上下头都有人。市里的官员背地称他做‘地胆’的,几任市委书记、市长对他都要另眼相看,连黑社会的人都畏惧他几分。哎,你上次好像提过,他是你的族叔?”  “嗯,同村的。”  “这是个机会哪,你该找个借口上门拜访他,入他的圈子内,听说现在官场很讲究人事圈子的。”  “找什么借口,何德恒局长平时言行很正派的。你瞧,他现在是全国公安模范,去找他反而不好。你知道不,城区分局有不少人都怀疑我是受着他的关照,背后说我闲言闲语,眼光有点怪异。有个别人还明显疏远我,特别是鲁政委,跟我好像有隔阂似的。所以,我必须要努力将工作做好,让他们看看,我不是凭关系混日子,是的的确确有能力、有水平做公安工作的。将来有机会升了职,才能服众。我小时候,爸爸就说,立望的名字,是当年村中的文曲星何奇勇太公帮起的,他说人无望不立,所以寄望我堂堂正正地立人望于世上。”  “你这样憨直呀,很难有升职机会的。哎,请求他为你改改工种吧,刑侦人员的工作有时是用性命搏的。”  “别异想什么了,我就喜欢刑侦工作。”何立望明白燕燕很担心他的职业,但他自小喜欢悬念和逻辑这方面的思维,加上性格喜欢挑战、追求上进,他是不愿意放弃这职业的。化解燕燕的担忧的方式,就是每次燕燕邀他去参佛,或吃斋他都欣然答应,明天就休假乘公交大巴去南华寺游玩。这是燕燕前几天的要求,他便请了年假。  “好了别说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快洗澡睡觉吧,明天早上要出行了,坐长途车呢。”  “行囊收拾好了吗?”  “早收拾好了。”  何立望站起来,燕燕说:“哎,过来,先扣扣手指,今晚不准开电脑写作。”  何立望走过去:“不写,反正现在没灵感。”扣了扣燕燕的手指然后吻一口,去了浴室。  何立望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从浴室探出头认真地问正在拿手机看的燕燕:“不是局里来电话吧?”燕燕看了看屏幕答:“不是,是狄迪。”“你代我接了吧,告诉他我在洗澡,待会我复他电话。”狄迪是何立望在省警校的同学,同寝室的好友,本市区人。在何立望心中,狄迪算是个成功的同学,毕业后在房管部门当了两年雇员,后自己开办了物业地产中介公司,当上老板。何立望最羡慕两种人,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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