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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3 18: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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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红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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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

八月天试读:

出版说明

本书收入萧红

诗歌

64首,戏剧2篇,书信56封。

诗歌包括:《

可纪念的枫叶

》《

》《

偶然想起

》《

栽花

》《

公园

》《春曲》《幻觉》《八月天》《苦杯》《异国》《沙粒》《拜墓》《

一粒土泥

》,其中《异国》一诗原附于1936年8月14日萧红

致萧军

信后,《春曲》《幻觉》《沙粒》均为组诗。

戏剧

包括:《突击》《民族魂鲁迅》两篇。

书信包括:《致萧军》《

致黄源

》《

致高原

》《

致胡风

》《

致X先生

》《

致白朗

》《

致华岗

》共54封书信。另外,根据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5月第一版《萧红全集》编排原则,本书将《

给流亡异地的东北同胞书

》和《

“九一八”致弟弟书

》作为书信收入,其他版本有将这两篇收入散文卷中,特此说明。

本书校订以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5月第一版《萧红全集》和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1月第一版《萧红十年集》为权威版本参照,除对明显讹误的地方进行订正,并对极少量文字按照现代汉语规范略做修改外,其余文字尽量不做修改。

为便于读者了解萧红生平和创作情况,本书附录收入了《萧红年表》,以备查阅。

限于编者的水平,本书可能有疏漏之处,敬请读者批评指正。编者2014年12月诗歌可纪念的枫叶红红的枫叶,是谁送给我的!都叫我不留意丢掉了。若知这般别离滋味,恨不早早地把它写上几句别离的诗。(本诗创作于1932年春,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静晚来偏无事,坐看天边红。红照伊人处,我思伊人心,有如天边红。(本诗创作于1932年春,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偶然想起去年的五月,正是我在北平吃青杏的时节,今年的五月,我生活的痛苦,真是有如青杏般的滋味!(本诗创作于1932年春,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栽花你美丽的栽花的姑娘,弄得两手污泥不嫌脏吗?任凭你怎样地栽,也怕栽不出一株相思的树来。(本诗创作于1932年春,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公园树大人小,秋心沁透人心了。(本诗创作于1932年春,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

春曲(组诗)

一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绿了。姑娘啊!春天到了。二我爱诗人又怕害了诗人,因为诗人的心,是那么美丽,水一般地,花一般地,我只是舍不得摧残它,但又怕别人摧残。那么我何妨爱他。三你美好的处子诗人,来坐在我的身边,你的腰任意我怎样拥抱,你的唇任意我怎样的吻,你不敢来在我的身边吗?诗人啊!迟早你是逃避不了女人!四只有爱的踯蹰美丽,三郎,我并不是残忍,只喜欢看你立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起,这其间,正有说不出的风月。五谁说不怕初恋的软力!就是男性怎粗暴,这一刻儿,也会娇羞羞地,为什么我要爱人!只怕为这一点娇羞吧!但久恋他就不娇羞了。六当他爱我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力量,连眼睛都张不开,我问他这是为了什么?他说,爱惯就好了,啊!可珍贵的初恋之心。(本组诗创作于1932年春,第一首收入1933年10月3日哈尔滨五日画报印刷社初版的文集《跋涉》,初版时与自集诗稿略有不同。其他五首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

幻觉(组诗)

昨夜梦里:听说你对那个名字叫Marlie的女子,也正有意。是在一个妩媚的郊野里,你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写诗,猛一抬头,你看到了丛林那边,女人的影子。我不相信你是有意看她,因为你的心,不是已经给了我吗?疏薄的林丛,透过来疏薄的歌声;——弯弯的眉儿似柳叶;红红的口唇似樱桃……春哥儿呀!你怕不喜欢在我的怀中睡着?这时你站起来了!仔细听听。把你的诗册丢在地上。我的名字常常是写在你的诗册里。我在你诗册里翻转;诗册在草地上翻转;但你的心!却在那个女子的柳眉樱唇间翻转。你站起来又坐定,那边的歌声又来了……!——我的春哥儿呀!我这里有一个酥胸,还有那……青春……你再也耐不住这歌声了!三步两步穿过林丛——你穿过林丛,那个女子已不见影了……!你又转身回来,拾起你的诗册,你发出漠然的叹息!听说这位Marlie姑娘生得很美,又能歌舞——能歌舞的女子谁能说不爱呢?你心的深处那样被她打动!我在林丛深处,听你也唱着这样的歌曲:——我的女郎!来,来在我身边坐地;我有更美丽,更好听的曲子唱给你……树条摇摇;我心跳跳;树条儿是因风而摇的,我的心儿你却为着什么而狂跳。我怕她坐在你身边吗?不,我怕你唱给她什么歌曲么?也不。只怕你曾经讲给我听的词句,再讲给她听,她是听不懂的。你的歌声还不休止!我的眼泪流到嘴了!又听你慢慢地说一声:将来一定与她有相识的机会。我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我的人儿怎不变作石头般的。我不哭了!我替我的爱人幸福!(天啦!你的爱人儿幸福过?言之酸心!)因为你一定是绝顶聪明,谁都爱你;那么请把你诗册我的名字涂抹,倒不是我心嫉妒——只怕那个女子晓得了要难过的。我感谢你,要能把你的诗册烧掉更好,因为那上面写过你爱我的词句,教我们那一点爱,与时间空间共存吧!!!同时我更希望你更买个新诗册子,我替你把Marlie的名字装进去,证明你的心是给她的。但你莫要忘记:你可再别教她的心,在你诗册里翻转哪!那样会伤了她的心的!因为她还是一个少女!我正希望这个,把你的孤寂埋在她的青春里。我的青春!今后情愿老死!1932年7月30日(本诗署名悄吟,创作于1932年7月30日,首刊于1934年5月27日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国际公园》)

八月天

八月天来了,牵牛花都爬满栏杆了,遮住了我的情人啊,你为什么不走出来给我会见呢?我知道你是个有用的青年,你整天工作着,计划着,现在日西斜了,你为什么不走出来给我会见呢?听说你的父亲是死在工厂里,我的父亲也是死在工厂里,我们两个不都是一样孤独么?为什么不出来会见?为什么不出来呢?你以为我是魔鬼么?你以为我是小姐么?我不是谁家的小姐,我穿着与你同样褴褛的衣裳。我也和你一样忙碌,我也和你一样计划着,那么你为什么不出来呢?怕爱情烧毁你的计划么?我期待你依遍门栏,依遍晚风,你赶快出来吧,我的情人。你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我们共同相思着这个计划吧。我走进屋来,为什么眼泪流呢?落满了襟袖。八月天过了,为什么牵牛花永不落呢?(本诗署名悄吟,创作日期不详,首刊于1933年8月13日长春《大同报》周刊《夜哨》第1期)

苦杯(组诗)

一带着颜色的情诗,一只一只是写给她的,像三年前他写给我的一样。也许人人都是一样!也许情诗再过三年他又写给另外一个姑娘!二昨夜他又写了一只诗,我也写了一只诗,他是写给他新的情人的,我是写给我悲哀的心的。三爱情的账目,要到失恋的时候才算的,算也总是不够本的。四已经不爱我了吧!尚与我日日争吵,我的心潮破碎了,他分明知道,他又在我浸着毒一般痛苦的心上,时时踢打。五往日的爱人,为我遮蔽暴风雨,而今他变成暴风雨了,让我怎样来抵抗?敌人的攻击,爱人的伤悼。六他又去公园了,我说:“我也去吧!”“你去做什么?”他自己走了。他给他新的情人的诗说:“有谁不爱个鸟儿似的姑娘!”“有谁忍拒绝少女红唇的苦!”我不是少女,我没有红唇,我穿的是从厨房带来油污的衣裳。为生活而流浪,我更没有少女美的心肠。他独自走了,他独自去享受黄昏时公园里美丽的时光,我在家里等待着,等待明朝再去煮米熬汤。七我幼时有个暴虐的父亲,他和我的父亲一样了!父亲是我的敌人,而他不是,我又怎样来对待他呢?他说他是我同一战线上的伙伴。八我没有家,我连家乡都没有,更失去朋友,只有一个他,而今他又对我取着这般态度。九泪到眼边流回去,流着回去浸食我的心吧!哭又有什么用!他的心中既不放着我,哭也是无足轻重。十近来时时想要哭了,但没有一个适当的地方:坐在床上哭,怕是他看到;跑到厨房去哭,怕是邻居看到;在街头哭,那些陌生的人更会哗笑。人间对我都是无情了。十一说什么爱情!说什么受难者共同走尽患难的路程!都成了昨夜的梦,昨夜的明灯。(本组诗的创作于1936年7月去东京之前。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

异国

夜间:这窗外的树声,听来好像家乡田野上抖动着的高粱,但,这不是。这是异国了,踏踏的木屐声音有时潮水一般了。日里:这青蓝的天空,好像家乡六月里广茫的原野,但,这不是,这是异国了。这异国的蝉鸣也好像更响了一些。(本诗创作于1936年8月14日,附于1936年8月14日《致萧军》信后,作者生前未公开发表。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收入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初版的《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

沙粒(组诗)

一七月里长起来的野菜,八月里开花了;我伤感它们的命运,我赞叹它们的勇敢。二我爱钟楼上的铜铃,我也爱屋檐上的麻雀,因为从孩童时代它们就是我的小歌手啊!三我的窗前结着两个蛛网,蜘蛛晚餐的时候,也正是我晚餐的时候。四世界那么广大!而我却把自己的天地布置得这样狭小!五冬夜原来就是冷清的,更不必再加上邻家的筝声了。六夜晚归来的时候,踏着落叶而思想着远方。头发结满水珠了,原来是个小雨之夜。七从前是和孤独来斗争,而现在是体验着这孤独,一样的孤独,两样的滋味。八本也想静静的生活,本也想静静的工作,但被寂寞燃烧得发狂的时候,烟,吃吧!酒,喝吧!谁人没有心胸过于狭小的时候!九绿色的海洋,蓝色的海洋,我羡慕你的伟大,我又怕你的惊险。一〇朋友和敌人我都一样地崇敬,因为在我的灵魂上他们都画过条纹。一一今后将不再流泪了,不是我心中没有悲哀,而是这狂魍的人间迷惘了我了。一二和珍宝一样得来的友情,一旦失掉了,那刺痛就更甚于失掉了珍宝。一三我的胸中积满了沙石,因此我所想望着的:只是旷野,高天和飞鸟。一四蒙古的草原上,和羊群一样做着夜梦,那么我将是个牧羊的赤子了。一五偶然一开窗子,看到了檐头的圆月。一六人在孤独的时候,反而不愿意看到孤独的东西。一七生命为什么不挂着铃子?不然丢了你,怎能感到有所亡失?一八还没有走上沙漠,就忍受着沙漠之渴,那么,既走上了沙漠,又将怎样!一九月圆的时候,可以看到;月弯的时候,也可以看到,但人的灵魂的偏缺,却永也看不到。二〇理想的白马骑不得,梦中的爱人爱不得。二一东京落雪了,好像看到了千里外的故乡。二二当野草在人的心上长起来时,不必去铲锄,也绝铲锄不了。二三想望得久了的东西,反而不愿意得到。怕的是得到那一刻的颤栗,又怕得到后的空虚。二四可怜的冬朝,无酒也无诗。二五失掉了爱的心板,相同失掉了星子的天空。二六当悲哀,反而忘记了悲哀,那才是最悲哀的时候。二七此刻若问我什么最可怕?我说:泛溢了的情感最可怕。二八可厌的人群,固然接近不得,但可爱的人们又正在这可厌的人群之中;若永远躲避着脏污,则又永远得不到纯洁。二九海洋之大,天地之广,却恨各自的胸中狭小,我将去了!三〇野犬的心情,我不知道;飞到异乡去的燕子的心情,我不知道,但自己的心情,自己却知道。三一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波浪,迎接着我的是异乡的风霜。三二只要那是真诚的,哪怕就带着点罪恶,我也接受了。三三我本一无所恋,但又觉得到处皆有所恋,这烦乱的情绪呀!我咒诅着你,好像咒诅着恶魔那么咒诅。三四什么最痛苦,说不出的痛苦最痛苦。三五烦恼相同原野上的青草,生遍我的全身了。三六走吧,还是走。若生了流水一般的命运,为何又希求着安息!三七眼泪对于我,从前是可耻的,而现在是宝贵的。(本组诗署名悄吟,共三十七首,创作于1936年底至1937年1月初,前34首,首刊于1937年3月15日上海《文丛》第1卷第1期,后3首诗未公开发表,收入自集诗稿《沙粒》中时略有不同,首刊于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

拜墓

跟着别人的脚迹,我走进了墓地,又跟着别人的脚迹,来到了你墓边。那天是个半阴的天气,你死后我第一次来拜访你。我就在你墓边竖了一株小小的花草,但,并不是用以招吊你的亡灵,只是说一声:久违。我们踏着墓畔的小草,听着附近的石匠钻刻着墓石,或是碑文的声音。那一刻,胸中的肺叶跳跃起来,我哭着你,不是哭你,而是哭着正义。你的死,总觉得是带走了正义,虽然正义并不能被人带走。我们走出墓门,那送着我们的仍是铁钻击打着石头的声音,我不敢去问那石匠,将来他为着你将刻成怎样的碑文?(本诗署名萧红,创作于1937年3月8日,首刊于1937年4月23日上海《大公报》副刊《文艺》第327期。收入作者自集诗稿时,标题为《拜墓诗——为鲁迅先生》)1937年初,萧红与许广平、萧军、海婴在鲁迅墓前合影一粒土泥别人对你不能知晓,因为你是一棵亡在阵前的小草。这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并不哭得嚎啕,我们并不烦乱着终朝,只是猜着你受难的日子,在何时才得到一个这样的终了?你的尸骨已经干败了!我们的心上,你还活活地走着跳着,你的尸骨也许不存在了!我们的心上,你还活活地说着笑着。苍天为什么这样地迢迢!受难的兄弟:你怎样终止了你最后的呼吸?你没喝到朋友们端给你的一杯清水,你没听到朋友们呼叫一声你的名字,处理着你的,完全是出于我们的敌人。朋友们慌忙地相继而出走,只把你一个人献给了我们的敌手,也许临行的时候,没留给你一言半语;也许临行的时候,把你来忘记!而今你的尸骨是睡在山坡或是洼地?要想吊你,也无从吊起!将来全世界的土地开满了花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全要记起,亡友剑啸,就是这开花的一粒土泥。(本诗创作于1937年6月20日,收入1937年8月1日上海夜哨丛书出版社初版的《兴安岭的风雪》附录中,作者为纪念革命烈士金剑啸所作,后收入1980年10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第3辑《萧红自集诗稿》)戏剧

突击(三幕剧)

第一幕时 间:一九三八年的初春,在黄昏后。地 点:太原的附近,在山坡上。人 物:石 头:三十多岁,忠厚淳朴的农民,背着大铁锅。童先生:村公所的所长。四十多岁,忠实,顽固,带着一个包袱。福 生:十三四岁的男孩。活泼天真,带一把日本小刀。田大爷:五十多岁,倔强,执拗,扛着扁担。田双银:田大爷的孙女,十六岁,顽皮憨厚。李二嫂:三十岁,拿着一件小孩的棉斗篷。

幕开:一群疲倦零乱的人影出现在左边的山坡上,一会儿就走进山峡里去了。福生突然在对面的石坪上出现。

福 生:(大声呼喊)童先生!童先生!(没有回应,又招手)石头!石头!到这儿来呀!(仍无回应)

童先生:(疲倦地爬上石坪)你吵什么!你这小鬼!不要命啦?叫日本鬼子听见怎么办哪!

福 生:我没有喊,我招呼你呢!(石头,李二嫂上)

石 头:去你妈的,滚蛋!

童先生:这里还好,就在这里歇下吧!……哎呀,好冷,福生,你到那边去拣点树枝来烧火。(李二嫂疲倦地偎坐一旁,福生去弄火,石头拉过童先生的包袱往屁股底下一坐。)

童先生:哎,不能坐,不能坐,起来!

石 头:什么坐不得?

童先生:不成,不成,你知道里头有什么东西?

石 头:管他什么东西,这年头连命都不知道是谁的呢!

童先生:(抢过包袱,解开,慎重地,双手捧出灵牌,找地方安放,无可奈何地摇头,自言自语)唉,连祖宗的牌位都没有放处了。(又拿出一个小包)嗯,这个也没丢。

石 头:什么?

童先生:这是村公所的官印。

石 头:他妈的,全村子的家财人命都没有了,你还带着这破印干吗?

童先生:(又拿出户口册来翻阅着)高大东家的房子烧得片瓦不存了。(翻一页,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他大年初一还给我拜年来着呢,这才几天就死得这么惨!……(福生站在童先生背后看着,童先生正翻过一页,他立刻给翻回来。)

童先生:你翻什么?

福 生:李家豆腐房的那个小毛驴也完了。

石 头:你怎么知道的?

福 生:刚才我从破墙口钻出来的时候,李磨官正在倒豆腐渣呢。五个日本兵进去,问他要肉吃,他没有,他说有豆腐,他们还说,还说,不要,不要,后来又说要,“八个",李磨官他就拿来八块豆腐。他们就踢他,李磨官就往后退,一下子跌在小毛驴身上,小毛驴一抖蹶子,一蹶子没踢着日本鬼子……

童先生:后来又怎么啦?

福 生:那小日本一枪就把小毛驴给打死了。……他们就在灶里烧火,用刺刀来切肉,他们连毛也没褪呀!……那李磨官抱着驴脑袋还哭呢?那驴的两耳朵就不楞不楞的……

石 头:我说不出来,你非要我出来,我家的叫驴也不知怎么样了。你看,现在就随便让人家胡作非为了。

童先生:你不出来,还不是跟驴一样的下汤锅?

石 头:出来又怎样?跑到这儿荒山僻野的,吃什么,喝什么?慢慢地还不是得回去干?

童先生:干当然也得有个干法。

石 头:什么干法,还不是他妈个打?今天不打明天也得打呀!要等明天打,何不今天就打呢?

童先生:要打,你也得合计合计呀!孔明用兵还得看看天时地利人和呢。

石 头:你总有你那篇大道理,可是什么也作不成。比方说那回抓汉奸吧,依着我就使小刀子捅了,你还要问,还要审还要具结,弄得五花八门,结果汉奸还不是跑了!

童先生:我是为大家着想哪!我是为了公义,我也不是成心放了他呀!要是误杀了人命,是我来担不是哪……

石 头:你担不是,他妈的汉奸跑了,你又不担不是啦!

童先生:那你要把事情弄清楚一点,那是看守的疏忽啊。……

石 头:我不管你什么看守不看守的,当初我们把汉奸交给你的,我不管你交给谁,汉奸跑了就跟你要。汉奸该宰,你把汉奸弄跑了我们就宰了你作替身!

童先生:你真不讲理,怎么“跑了和尚抓秃子”呢?

石 头:你看,那汉奸跑了,他把日本人邀来了,弄得我们家破人亡,这都是你!都是你!

童先生:那是一回事,这又是一回事,一码管一码,你别胡搅蛮缠!

石 头:我胡搅蛮缠?谁胡搅蛮缠啦?不是他邀来的,是你邀来的?我告你去!是你通敌!你勾结敌人!

童先生:你告谁去?你上哪儿告去?

石 头:上哪儿告?……(举起拳头)认识吗?就上这儿告你!

李二嫂:(急躁的)吵哇,吵哇,一路就吵,怎么不叫日本鬼子打死呢?你们没日子好吵啦?

石 头:我没日子啦?我看是你!你男人死了,孩子死了,公公又死了,这回该轮到你啦!……孩子都死了,你还从日本人手里把孩子的斗篷抢下来当宝贝哩!呸!

李二嫂:我要是死倒好啦,可是又不死……死……

童先生:哎,你又跟她发火啦!

石 头:跟你也没完呢!你以为我就饶了你啦吗?(福生玩弄斗篷,被李二嫂抢下)

李二嫂:你不要动!

福 生:小鸦活着的时候,我抱都抱过的,连斗篷都不让我摸了,小气鬼!

童先生:(向福生)你到山上去看看田大爷来了没有,这半天还走不到……

福 生:(唱着跳走了)日本鬼儿,喝凉水儿,来到中国吃炮子儿。日本鬼儿,损到底儿,坐火车,翻了轨儿,坐轮船,沉了底儿……

童先生:(叫)福生!你要早点回来,别跑丢了呀。

福 生:知道啦!

童先生:这孩子这样小年纪就死了爹娘,连个亲人也没有……

石 头:(没好声没好气的)亲人,我们不是他亲人吗?

童先生:我们不过是一个村上住着,既不是他三叔,又不是他二大爷,我们不过是看他可怜……(沉默)我那一次看见他的刀子,我就痛心,妈妈让日本鬼子给欺负了,从敌人手里夺下来的刀子还天天拿着……

石 头:别唠叨,唠叨啦,霉气!(童先生坐下来向灵牌呆看)

石 头:(甩石块刮锅底)妈的,你祖宗的坟都给日本鬼子刨了,你还把灵牌带出来,“活时不孝死了乱叫”,他妈的假惺惺!

李二嫂:石头!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石 头:臭女人,也来说我!我说我的,碍你什么事?

童先生:(对李二嫂)哎,不要理他!“宁跟君子吵顿架,不跟小人说句话。”

石 头:我他妈是小人?我又不偷人摸人,到处背黑锅,我还是小人?我要是小人,天底下没有好人啦!(刮锅底)

童先生:商量点大事吧,弄个破锅干什么?

石 头:干什么?不吃饭啦?

童先生:哎,我真昏了,怎么现成一袋子头号洋面没带出来呢?

石 头:有十口袋,不带出来也是没用。

童先生:那怎么办呢?

石 头:怎么办?想法子弄饭吃,怎么办?

童先生:锅能当饭吃?(石头站起来搬石块架锅,只听咕咚一声,福生哭上)

童先生:怎么回事?你怎么啦?(孩子哭,不说)说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啦?你看见田大爷他们没有?

福 生:我,我走到那边,看见树上有个……有个大鸟窝,我就拿棍儿捅,捅了半天够不着,我看那树是个歪脖树,我就爬上去啦,嗯嗯,我爬到老鸹窝边,就听见刮刮……一叫,翅膀一扑鲁,我一哆嗦,就掉下来啦!嗯……

石 头:摔坏那儿没有?你这坏蛋!

福 生:(摸着屁股)屁股还痛呢!……

双银的声音:爷爷你来,他们在这儿呢!

童先生:别吵吵啦,听着!小点声!是他们来了吧?

双银的声音:爷爷你上这边来,那边不好走!(双银和田大爷爬上石坪)

福 生:田大爷,我找你半天都没找着,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双 银:李二嫂,小鸦呢?我出来时看见你抱着他的。(李不答)啧!谁把他抢走了,把斗篷留下,这冷天的?

福 生:(低声)你别问啦,别问啦!

双 银:(低声)怎么啦?怎么啦?(福生招手,双银过去,两人在一旁悄悄地说话)

石 头:田大爷,你怎么什么也不带,光带着个扁担呢?

童先生:田大爷累了吧?到这边来坐。

石 头:田大爷,你怎么什么也不带,拿着扁担干吗?

田大爷:不,是我从家里出来,担了两件行李和双银的新作的棉袄,还有半口袋粮食……连饭勺子都带出来啦……

双 银:(突然地)哎呀!可惜了的小鸦,又精又灵的怎么死了呢?(摇着李的臂)李二嫂,李二嫂,小鸦不是都学话了吗?我还听见他说:“妈妈,妈妈”……(李二嫂起来了,双银拿起衣服给她拭泪,福生溜走了)

田大爷:(看看他们,接下去说)后来什么都跑丢了,就剩这一条扁担。

石 头:你什么都丢了,拿着这扁担什么用呢?

田大爷:辛苦了一辈子,就剩这条扁担了,还让他丢下吗?

童先生:老爷子,你的东西就是跑不丢,这样的山路你也担不动啊!

田大爷:担不动也得担哪!

童先生:你的儿子呢?没跑出来吗?

田大爷:那孩子……我不叫他回去,他偏要回去,他不放心地契,我一想,也对呀!我就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给你望着,那时我们的房子已经烧起来了,我看太危险了,叫他不要去吧,他非要去,我拦也拦不住,看看他跑进去了,刚进去,那房子就塌下来了……

石 头:怎么啦?

田大爷:我想他一定没命了,可是他又跑出来,我打算招呼他,叫他快点,别的东西都不要了,拿出地契就够了,可是又听见啪啪两下,他就倒了,我还以为房梁砸下来了呢,待一会儿两个日本兵从我们院子走出来了,我再招呼他也不答应了……

石 头:你的儿子呢?

田大爷:唉,我就向前跑,反正儿子是死了,我也和他死在一道吧,我就往头里跑(我就往火里跳),那知双银拉着我又哭又号的,我的心就软了下来,想着她这么小年纪,怎么活下去呢,就跟着她来了。我们就追你们,走过庄头的时候,在马家菜园子里看见朱老万的大儿子血淋淋地倒在地里,脖子给砍了一半,他直叫:“田大爷你修修好吧,再给我一刀吧!”我一眼也不敢多看,心一狠就走过来了。

双 银:那时爷爷直着眼往前走,东西都忘记了,我就喊:爷爷!挑东西呀!

田大爷:我就挑着东西跑,跑到壕沟沿上,就听见后面劈利叭啦一排枪,我们连爬带滚的往前跑。擘着一棵小榆树才爬上壕沟那边。又跑了五六里,双银就问我:爷爷,你的东西呢?我一看,手里就剩了一根扁担了。(太阳渐渐落下去了,舞台呈一种阴郁沉重的气氛)

李二嫂:唉!真惨哪!

双 银:哎,我们在路上看见的那那那个那个什么,那才惨哪!那个小孩子才有两三岁,扒得光溜溜地挂在树上,那小脚就一蹬一蹬的,我跑得老远回头看,他那红兜兜还直飘呢!(李二嫂突然大哭,大家都呆了。童先生想去劝,几次欲言又止,老头子坐着,阴沉沉地烤火。双银拉拉李二嫂,李不理她,石头捡起一块石头,狂吼一声,把石头扔出去,声震山凹。静默,只能听见女人抽泣声,忽然听见狗叫声。)

童先生:哎呀!山底下有人来了!快把火熄了!(大家用脚踏火)

双 银:我们往哪儿逃呢?

石 头:往哪儿逃?来吧!帮我捡石头!(二人把石头堆起来)

童先生:恐怕是日本鬼子搜村子啊!这就是他们的猎狗,……别胡闹!(大家向山前注视,不敢出气,双银招呼田大爷)

童先生:不要动!(拿出手枪,石头举起石块,田大爷拿起扁担)有脚步声了,你听!越来越近了!(福生先咯咯地笑,悄悄地出现在他们后面。)

童先生:谁?(大家掉过头来,发现是他,放下武器,双银过去抓他,石头仍抓着石块不放。)

双 银:你这野东西!你这小死鬼儿!你这没后脑勺的,你没皮没脸的,你还咯……的呢!……谁跟你笑!我打你!……你还笑什么?

福 生:(指石头)你看,你看,……他石头还没放下呢!

双 银:(也笑了)哈哈哈哈!……

石 头:(莫名其妙地看看双手,把石块放下,难为情地问福生)笑什么?还不快把火点上!怪冷的。(福生不动,撅嘴)叫你哪!听见没有?

福 生:你那么大个子怎么不自己点?我不会点。

石 头:你点不点?

双 银:这可怎么说的呢?他那么小要他点。嗤!“大懒支小懒,一支白瞪眼!”我来点!(瞪石头一眼,过去把木柴堆好)

石 头:你放下,让他点!

双 银:瞧你那凶样!活阎王似的!(划火柴点火!福生不语,过来帮她弄火)(隐隐听见山风呼呼地响!大家围火坐下,石头坐在一边。)

童先生:石头过来,商量商量咱们以后怎么办。

石 头:你们说吧,我听着。(福生用小刀刻树玩)

田大爷:我们这老少三辈,要在平常不都是一家人一样?到现在弄得睡也没得睡,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唉,这是什么年头啊!

李二嫂:唉,这倒霉的年头,早死了也算了!

童先生:咱们算是都逃出火坑来了,总算是有缘分的,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是离敌人稍稍远一点儿,我们坐下喘喘气之后,还得往前逃哪,或者……听说王家甸子都干起来……所以我们大家得商量商量,合计合计,想个万全之策,逃不是事,不逃也不行,所以哪……

田大爷:我们这一群老弱残兵,怎么着也得干一场,说什么也不能白饶了他。

童先生:哎,说的就是呢!我们合计就是想合计这件事情,日本鬼子占了我们多少地方,杀了我们多少人,这先不说他,就说田大爷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剩下他这么大年纪,带着双银东奔西逃的。还有李二嫂的孩子,那么点小命也跟着遭劫。我们祖先三代留下的房产地业,平常我们省吃俭用,连一个小钱都不敢胡花。这回日本鬼子一来弄得连个草棍儿都没有了,这笔账你说怎么算法?

双 银:怎么算法,他杀死我们多少人,我们就杀死多少小日本,怎么算法!

李二嫂:一个抵一个?那太便宜他们了,我的孩子……他们,这群疯狗!生擒活捉地把我们的孩子抢去了!……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孩子,也招着他们了吗?我的孩子……他们为什么非弄死他不可呀!……这些没天良,没心肝的野兽!……(福生用刀猛戳树干,接二连三的几下)

田大爷:我——我活了五六十岁了,连一个蚂蚁都没弄死过,我弄死过一个蚂蚁吗?可是这回我要杀人了,我要杀人了!我非——

童先生:对!要杀!凭着我们的力量要跟他们算这笔账!

石 头:(爆发的)我们要活,要报仇!

大家一齐喊:我们要活,要报仇!

石 头:要杀!——

大 家:要杀!——(用脚踢锅,发出沉郁钝厚的声音)(闭幕)第二幕地 点:郭村近边时 间:夜月人 物:与第一幕同童 丁:王 林 赵 伍下弦月照着一棵古树,树杈上挂着一个古色斑驳的大钟,后侧有石牌一座,露出严峻的颜色。开始:童先生用五个利钱摇卦,口中念念有词。双银站在他旁边呆看着,李二嫂在一头烧水,福生为她劈木块,田大爷在远方抽烟,望着他们的动作,石头靠在树干上,抱膝低首假寐。童先生摇完卦,将利钱摆在地上,用手在地上划,并且翻动卦本,参阅对照,灵牌仍然好好地摆在身旁。

童先生:(读卦词)……“目下如冬树,枯落未开花,看看春色动,渐渐发萌芽。”

双 银:童先生,你啰唆半天,这一卦倒是好不好哇?

童先生:好是好,不过……要走东方,东方是生门。(自语)金木水火土……金克木,木克土,水生金,唔……这么吗……(翻日历,风丝丝地吹,日历震动作响。)

双 银:(急迫地摇他)倒是好卦坏卦呀?

童先生:别急呀,这还得看日子呢?“成开皆大用,逼迫不相当!”你等我查查看,初七,嗯初八……初九……

石 头:(打哈欠)什么初八初九的?

童先生:用兵得看天数啊。从前出兵,钦天监还得观星呢!这个兵书上都载着的。当初孔明用兵的时候,不也是借东风祭北斗吗?要不然怎么回回打胜仗呢?

石 头:我看人家日本兵进攻我们,也没有看日子。

田大爷:你别不信,听说日本人身上还带着护身符呢?算卦也有点道理,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过去多少英雄豪杰比我们聪明得多,人家也都信。要是没有一点道理,谁还弄这些玩艺儿干吗?

童先生:还是田大爷上点儿岁数,比你多吃几斤咸盐,他经验的多,他知道这个。这不能小看了它,国家兴亡都是有个气数的,咱们这回出师,得往东打呀!往东打是暗中有人扶持,一定是百战百胜,无攻不破,无坚不入。……

石 头:他妈的,日本鬼子由西边抽你屁股,你他妈的往东打?(大家都笑了,福生一不当心,刀子劈在手上,哭了起来。)

田大爷:怎么啦?

福 生:(哭)手……手……手……

李二嫂:这孩子!谁叫你不当心呢!

童先生:(搔首叹息)唉!

石 头:(望望星)三星晌午了,这些兔崽子还不来,简直不是他妈的办正经事儿的……(向童)你给我枪,让我打两下叫一叫。

童先生:这怎么可以呢?半夜三更的打枪,人家不是都知道了吗?唉,这些年轻的,什么也不信。

石 头:那你说怎么办呢?我们就这样死等吗?(回头看福生)福生!你找找他们去!

童先生:你别去,福生!深更半夜的让小孩子去跑。

田大爷:福生上这边来吧!让我拿衣服给你盖上。(福生走过去)让我看看你的手还痛不痛啦!

福 生:痛!(睡下,田给他盖衣服。)

田大爷:可不是,他们也该来了。(抽完一袋烟,磕磕烟袋)不会出什么岔吧?

石 头:再等一会儿看。(大家昏昏欲睡,李二嫂吹火,过了一会儿,石头不耐烦起来向后转望。)

福 生:(梦话)哎哟!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妈妈?妈妈?你往炕梢上滚哪……那儿有把剪子你伸手哪,伸手啊……

童先生:这孩子总说梦话。

田大爷:(推福生)醒醒!你醒醒!

福 生:(一翻身又睡了)……妈妈,你拿剪子……扎他,扎他,使劲扎他!(忽然坐起来四外一看,失望似的又倒下去了。稍停)

石 头:水还没有开吗?

李二嫂:就开。(石头站起来向后走)你干什么?(一排枪响,很远有狗咬声,恐怖而深远,除了福生,大家都站起来,小声说话)

童先生:哎呀!一定是他们出毛病了。

石 头:我去看看。(欲下)

田大爷:石头!(当心的)

石 头:啊——

田大爷:你怎么这么冒失,你知道前边是什么事情,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

石 头:管他什么事,总得看看去呀!

李二嫂:别是日本鬼子吧!

童先生:要是日本鬼子的枪声,绝不会这么近哪……好像就在耳朵边上似的……先不要动,沉着气,我们听听看。

田大爷:(问石头)你对他们说了,来的时候走哪条小路啦吗?

石 头:那还用说,他们又不是不认识路。

田大爷:他们一定是碰上日本鬼子了。

李二嫂:哎呀!那可怎么办啦!(远远有口哨声,石头注意倾听,也同样的吹一声,远远地再答一声。)

李二嫂:是我们的人。

双 银:哎呀!他们都来啦!……(叫)王大哥,王大哥,赵大哥!

赵 伍:(远远地回答)唉!……双银!(双银跑过去,王,赵上,双银扑在他们身上欢跳)

双 银:王大哥,王大哥,我们算卦啦!那才好玩呢,东方是生门,我们要往东走……福生还要找你们去,大家伙不让他去他就作梦啦!还叫呢!……我等你们,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王 林:来,约一约多少斤,看长了没有。(约了一下)长了多少?

双 银:长啦半斤零八两啦!

福 生:(醒了过来,坐起来)赵大哥!招镖!啪!(把小刀丢过去,赵用手一格,掉在地上。)

赵 伍:你这小子,比日本人还厉害!(福生站起来笑着。提着裤子去捡刀,赵伍不动声色的用脚踏着刀,福生弯下腰去,赵伍打他的屁股,他装狗咬,赵伍跳开,福生拿了刀,看他一眼,大踏步回去。)

石 头:枪声是怎么回事?

赵 伍:哎!不用提啦,真糟!(抬头招呼大家)啊?田大爷,童先生,噢,李二嫂,你的孩子好吗?睡着了?

李二嫂:(苦笑)嗯——(背过脸去。)

石 头:你们带家伙了没有?

赵 伍:(从袖里掏出铁尺)这个家伙怎么样?

石 头:嗯,行!

童先生:怎么,你们走错了路了吗?

赵 伍:他妈王林真不是玩艺儿,我说走小路吧,他说不要紧,好像很有把握似的,到了撞上啦!(王林摸摸头,抽口气)要不是那壕沟,恐怕我们的小命都没有啦!

田大爷:我说是吧!(问石头)年轻人就是这么不可靠,不管什么事小心点好。

王 林:我们出村子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很好的,我们就溜溜搭搭,指天划地的,越谈越起劲,那鬼子要不放枪,说不定我们还走到他们跟前去了呢!

赵 伍:你这小子真不是玩艺儿!

王 林:得啦,别说啦吧!我要不拉你,你他妈还往前走呢!

童先生:来啦就得啦,我们谈正经的吧,别说这些了。

李二嫂:水开了,过来喝水吧!谁喝水自己舀好了。(大家喝水)

石 头:好了,你们都来了;咱们还是按着白天打算的,大家都出发到郭村去,那儿有十个日本鬼子十杆枪,童先生这儿留守……

童先生:不成,你们都去,我也得去。

双 银:我也去。

王 林:瞧你那个傻样,你还去呢,没做事先敲锣,你要去,在十里开外人家就知道了。

双 银:那我不讲话不行吗?

王 林:不讲话你还咳嗽呢!

田大爷:你们别吵啦!“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石 头:我说啊,童先生留在这儿,双银,福生,李二嫂你们四个人看家,我跟田大爷,王林,赵伍几个人到郭村去,田大爷把风,我们分两处,一齐下手,管保它成功。

福 生:石头,我也去。

石 头:去他妈的小鬼也去!

童先生:你年纪还小呢,等长大了再干。

福 生:童先生,我也会抢日本鬼子的枪。

石 头:你也会抢枪!

福 生:我有刀,砍起鬼子来跟削萝卜似的。

王 林:好小子,有种!

赵 伍:(突然)唁,我想起来了,我们来的那条路上不是有两个鬼子吗?咱们先把他们干掉再说!

石 头:别忙,让我想想看……

赵 伍:想什么呀!先把枪弄来再说!

田大爷:(问石头)让他们去吧,他们两个在这边下手,我们几个到郭村去。

王 林:(拿起田大爷的扁担)这是谁的扁担?

田大爷:这个家伙给我,就凭这一条扁担,跟那一条铁尺,就要小鬼子的命。

赵 伍:走!(向双银)等着呗!我们打鬼子去!

福 生:(追过去)赵大哥!我呢?

赵 伍:你在家里等着啊!这孩子真乖,一会儿见啊!

福 生:(阴沉的)一会儿见!

田大爷:(走到王、赵面前,像有话说似的看了半天)当心啊!

赵 伍:田大爷!你放心好了,保管没有错!

王 林:(一手提扁担,一手拍胸,自信的)哼!走!(王、赵下,其余的人呆望目送)

石 头:(很快地回身走向童前)童先生!

童先生:什么?

石 头:把你的手枪给我。田大爷!咱们走吧!

童先生:(走过去问石头)我一向没说过你的短处,现在我要说了,我知道你性子粗暴,好出乱子,这次你可不得不当心啊!我们自己的死活不要紧,我们能不能打回家去全看你们了。

石 头:童先生!你等着瞧吧!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起码一个人一杆枪,你别看我斗大的字认识不几个,我是粗中有细啦。(笑)

李二嫂:呸!

石 头:(在童先生臂膀上打了两下)再见啦!

童先生:好!瞧你的!(石头和田大爷下)(李二嫂坐在大石上,寂寞地哼着小调子,双银靠在他身旁发呆,福生玩弄小刀)

童先生:(坐在树下看天上的星斗,停了一会儿)双银!怎么发起呆来了哪?

双 银:我在想石头他们走到什么地方了。

李二嫂:傻孩子,你怎么能想得出呢?

童先生:(拿起卦本)我们还是算卦吧!

双 银:童先生,我给你摇钱好不好?

童先生:好啊!你可别弄错了!

双 银:给我钱!

童先生:钱不在那边吗!

双 银:(摇钱,摆好,看)三个字儿,两个满儿。

童先生:别忙,别忙,让我看看……三个字儿,两个满儿……这一卦是谁的?

双 银:(瞪着两眼想)……算赵大哥的吧!

童先生:(翻卦本)上中……上吉……(读词)“如人行暗夜,今天得天明,众恶皆消灭,端然福气生。”“谋事可成,寻人得见,出门见喜,马到成功。”他们一定成功!一定成功!让我们再摇一卦看田大爷他们怎样?

李二嫂:童先生!你给我摇!

童先生:你摇也好,只要心诚,谁摇都是一样。

李二嫂:(摇钱,摆好)你看吧!

童先生:(翻完卦本摇头)“什么马登程去,饥人走远途,前程多阻碍,退后福无方。”哎呀……哎呀……

双 银:(很急的)怎么哪?怎么哪?你快说呀!(福生悄悄地爬起来,预备逃走,一不留神刀子落在地上,他吃惊地不敢动一动,见三人都未注意,便匆匆地拾起来溜走了。)

童先生:这一卦……这一卦……

李二嫂:不好吗?

童先生:不好也不是的,不过有一种不吉之兆。

双 银:瞧你,童先生!

李二嫂:你再念一遍给我们听听。

童先生:糟糕!我的《康熙字典》没带出来。

双 银:什么康七刺典哪?

童先生:有一个字儿憋住了。

李二嫂:你刚才不是念过了吗?

童先生:我刚才是囫囵吞枣的把那个字给咽下去了。

李二嫂:你就照样再念一遍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童先生:田大爷这一趟是凶多吉少啊!

双 银:你说我爷爷这一趟去不好吗?

童先生:本来嘛?那么大年纪啦!唉!

双 银:(不语,站起来就走)

李二嫂:双银!双银!你干什么去啊?

双 银:(带哭的声音)我找我爷爷去!……

童先生:回来吧,傻孩子!深更半夜你到哪儿找去?……

双 银:那爷爷不回来怎么办哪!

李二嫂:童先生的卦不一定灵的,这傻丫头!他一会儿就回来啦!(把双银拉回来)

童先生:(突然)咦!福生到哪儿去了?(大家找,叫喊)

童先生:他也许找石头他们去了吧?

李二嫂:对啦!刚才他不是直闹着要去吗?说不定是跟他们走啦!

双 银:那怎么办呢?

童先生:别急,让我给他问一卦看看。(摇钱,一看就把手往膝上一拍。)好啊!我算了多少年的卦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这,这,这孩子小狗命才旺呢!你看!你看!(李二嫂凑过去)

这……这……一看就是那孩子有出息,将来一定成大事!

李二嫂:你快念哪!

童先生:(读词)“天兵诛贼寇,旌旗得胜回,功动为将帅,门第有光辉。”太岁星下界,这孩子的命才硬呢!将来大富大贵,从小就克爹克娘……

李二嫂:噢!噢!……(坐下)

童先生:将来还要克老婆呢!将来还要……克老婆呢!

双 银:那我可不会嫁给他。(李、童都笑了)

李二嫂:羞啊!羞啊!

双 银:嗯——(不好意思的向李怀中乱扎)(后有王林、赵伍的笑声)

王林的声音:我说的不错吧,一个扁担一根铁尺换来两杆大枪来!

赵伍的声音:妈的,一铁尺就把鬼子的后脑勺子开了花啦!哈哈!……(上)

王 林:(上)你别说啦!我要是不给那一个小鬼子一扁担,你小子还不知怎么样呢!

李二嫂、双 银:(迎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赵伍、王林:(一人手中一杆枪向前一举)你们看!

双 银:(笑着把枪往怀中一抱)一二一!一二一!立正!……(一个人操着喊着)

李二嫂:哎呀!你们一个人抢了一杆枪回来啦!

童先生:你看我的卦灵不灵?我的钱呢?……(找钱来摆在臂上)你看!哎!你看,这……这……这卦简直是……

赵 伍:(拍童的臂,把钱打掉)什么卦不卦的?

童先生:我给你们算的卦是“谋事可成,寻人得见,出门见喜,马到成功!”是不是?果然不错吧?

赵 伍:我们走得离他们不远,就在地下爬,看见两个鬼子在那儿吉哩刮啦的,说一会儿叹一口气,说一会儿叹一口气……

王 林:看那样子还很伤心的呢!

赵 伍:他们正伤心呢,我们就爬到他们后面。看见一个家伙还抹眼泪呢!我心想,你别伤心啦!回老家去吧,一铁尺就揍了个脑浆迸裂,连叫也没叫一声。(大家笑了)

王 林:旁边那个小子愣了一愣,手里抓着枪就要搂火,我就搂头一扁担,我看他晃了两晃就来了个狗吃屎。(大家又笑了)

童先生:他们一枪都没开?

赵 伍:他把枪子儿留给我们用了,他舍不得开。(大家又都笑了)

王 林:把枪拿过来吧!

双 银:不!我还操操呢!二嫂!你也来!(给李一杆枪)向后转!向后转!……(开步走)

李二嫂:(把枪给王)搁下吧!别把枪鼓动坏了!

双 银:你不跟我练兵,回头我跟那小没后脑勺的练去。

赵 伍:把枪给我,回头动坏了!

双 银:不!我给我爷爷!……(远处有狗咬)

童先生:你听,老远的狗叫了,别胡闹啦!许是他们回来!

双 银:(跳起来)可不是!又是小没后脑勺的在那儿装着玩儿呢!我去接他!(跑过去)

赵 伍:(拦着她)给我枪!(双银把枪给他,叫着跑下去,王、赵也下)

双 银:小没后脑勺的!操操来!(石头背枪上)

赵 伍:怎么样?(石不答)都回来了吗?

石 头:(看看他沉重地低头)都回来了。

田大爷的声音:别吵!(田大爷背福生上,王、赵随在后面,双银在田大爷后面乱叫。)

双 银:小没后脑勺的!刚才你怎么跑啦?我们找啦你半天!我们给你算卦啦;咱们有枪啦!咱们操操玩好不好?你怎么啦?怎么不理我呀!小没后脑勺的!别装死喽!

石 头:滚一边去!(田大爷把福生放在大石块上)

李二嫂:这是怎么啦?

田大爷:这孩子怕是没指望啦!

双 银:(看福生)二嫂!你看!(福生呻吟着)

李二嫂:福生!福生!(福生呻吟)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童先生:石头,他是怎么伤的?

石 头:这孩子实在太好了,要没有他,说不定我们都回不来啦!

赵 伍:你怎么搞的,怎么不看着孩子呢?

石 头:不是,是这么回事。我们走到郭村跟前,我就干了一个哨兵,摸到他们营房外边。原来是叫田大爷把风,一边接枪。我进去,刚从架上摘下来三杆枪;正往外递,就听见炕上一个鬼子醒了……

赵 伍:怎么了?

石 头:我想掏手枪,可是手里拿着两个大枪,正急得没办法,就听见醒了的(那个)家伙哎呀一声……

王 林:怎么?

石 头:我看见一个黑影提着刀子就往外跑了……

童先生:谁呀?

石 头:是福生,他把那鬼子一刀给捅死了……

大 家:是他!

田大爷:(沉重地点头)是他。

石 头:他先蹲在炕边,鬼子一翻身他就给了一刀,就往外跑,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敢出来,屋子里直往外打枪,我也不敢招呼,拉着田大爷就在地下爬着走,跑到墙拐角的地方,就看见福生在那爬着呢!手里还拿着这把刀。(大家沉默,听见风响)

福 生:(说呓语)鬼子……鬼子……杀啦!……(坐起来睁眼找)

李二嫂:福生!福生!……你找谁?(福生做手势)你要什么啊!

福 生:我的……

双 银:你的什么呀?

福 生:刀……刀……(杂着呻吟)

石 头:给你刀……(把刀递过去,田大爷接刀给福生)

田大爷:福生!你的刀在这儿呢!……拿着啊!

福 生:把这血给擦下去……

田大爷:(用袖子擦了刀又递给他)拿着吧,孩子,你看,已经擦好了。

福 生:田大爷……(对着月光看刀)嘿嘿……(笑了)这是刀吗?……这是我的……(举起刀往上戳)就这一下!就这一下!(笑)爸爸!妈妈!(手在空中乱摸)

李二嫂:福生!福生!(扶他躺下)

福 生:(挣扎着向前扑)爸爸!妈妈!妈妈!(躺下,大家围过来)

李二嫂:福生,孩子,你看看我!(福生不答,李二嫂拿起他的手贴在脸上,手一松,他的手就掉下来。)

双 银:哎呀,他!——(向后退)(大家低着头退开)

田大爷:(眼直望着前面,风飒——飒——的响)这孩子……这……这……这是怎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的爸爸他的妈妈……他……这是怎么的?……他应该活着,他正好活着……我们,石头,李二嫂,童先生,王林,赵伍……我们都活了几十岁了,要怎么都成,死就死,活就活……他,这孩子……孩子们……才十几岁呀!……(李二嫂和双银痛哭起来,双银投入童先生怀中,童先生扶她坐下,取出一炷香点着,用棒敲钟,田大爷把孩子抱起来向后台走,大家沉默着,风仍在飕——飕——的响,清寒的月光冷静地照着石牌上突击来的几杆枪,幕随着钟声慢慢地落下去了。)第三幕时 间:黎明之前地 点:田大爷的家人 物:与第一幕同童 丁:石 头 童先生 田大爷 李二嫂 双 银王 林 赵 伍 日本兵甲、乙 乡民多人景物:在村头,塌了顶的房子,被炮火轰毁了的土墙,打折的树木,死了的牲畜,男女的尸体,这一块被蹂躏的痕迹,还都新鲜地存在着,穿红兜兜的小孩挂在树上摇动着,田大爷的地契零乱地挂在柴草上。开幕时舞台静寂,稍顷两日本兵上。

甲:呃!香烟有!

乙:有,坐下歇歇腿吧!(乙从口袋里拿出五台山香烟二支,擦着火柴照着香烟,甲看了香烟的牌子)

甲:哦,五台山的牌子(吸一口后,夹在指间,沉吟的)五台……

乙:(轻轻地推甲)喂!想家了吗?

甲:(转脸向乙)你听说过五台山的游击队吗?

乙:别提这些吧!提起这个我的头就痛。

甲:我们那次用几个师团包围他们。

乙:去,去,去,不管他几个师团。

甲:听说他们还自己开银行,印邮票呢!

乙:他们也用我们大日本的邮票吗?

甲:大概是不用吧!

乙:我就讨厌游击,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去,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去。

乙:好像地缝中都会钻出来一样。(急转头看,惊慌地寻找)你看什么?(甲用手摸头顶,很难为情地笑一笑)

甲:听说我们来到中国的队伍都不能回国了。

乙:(深深地吸口烟,向天徐徐地吐出,从破墙上跳下来)走。

甲:休息,休息呀,我们好多天也没得休息了,我的腰都痛了。

乙:腰痛啊!等回国后到皇军医院免费电疗吧!

甲:等我的骨灰送回国再电疗,免费电疗!

乙:走吧,走吧!(焦躁地)

甲:(仍坐在那儿)妈妈的,我们的大队都走开了,这村子里就留下我们十几个人,老百姓也逃光啦,我们用飞机送来的给养,都接济不上,连香烟都没得抽啦!(懒洋洋的,二人起身走,乙摔倒在尸体上。)

乙:(摸一手血,惊疑的)什么玩艺!倒霉倒霉!

甲:怎么啦!

乙:怎么闹的,弄了一手。(拿起手来嗅了一下,恶心。)

甲:血。

乙:讨厌,讨厌!(两手无处放)走吧!

甲:走吧!(稍停,石头,王林,从破墙壁后紧张地走过来,各处查看了一遍。)

石 头:(爬上高处,砰砰两枪,即跳下,躲避起来,四面枪声大起,墙旁退过日本兵二名,均被石头击死。在石头身后墙壁上出其不意地跳下日本兵一名,抱住石头的头滚在地上,二人扭打。王林抽空打了一枪,日兵死,王林转到石头身旁,不料墙后又来一日兵,被石头击死在墙后,四面杂乱的枪声中传来喊杀的声音,石头用口哨回答,石头喊着。)追呀!见一个杀一个,冲呀!杀呀!干呀!

赵 伍:石大哥,这边怎么样?

石 头:从墙上翻下四五个,全解决了。(向王)王老弟,你走往这路口,我们冲过去。(石、赵下)

田大爷声音:(在幕后喊)双银!快呀!别丢在后头!

双银的声音:爷爷,这回我们可回家了。(田大爷、双银上)

田大爷:(木然地呆看,向四下望,手扶着墙上)墙,房子,(走过去)双银!拿根蜡来,(弯着腰在找什么,忽然站起)还有,还有锅台,(强烈地)我到底回到我的家来了。(狞笑)哈哈……

双 银:(从柴棍上拾起地契)爷爷,爷爷,你看这上头有你的名字。

田大爷:拿来我看。

双 银:爷爷,这是什么东西?

田大爷:我们家的地契。双银!你帮我找……帮我找……

双 银:爷爷,找什么呀?

田大爷:你二叔,你二叔……

双 银:二叔不是死了吗?

田大爷:死了也要看看他的尸首。

双 银:爷爷!拉倒吧,死了你还找他干吗?看见他你更要难过呢!

田大爷:我要找着他……一定得找着他,难过,(苦笑)哼……

王 林:谁?(人声)

双 银:爷爷!有人,快把蜡吹灭了。

田大爷:(吹灭了洋蜡)。

童先生声音:我。(幕后)

王 林:哦!童先生吗?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双 银:童先生你可把我们等死了,哎呀,李二嫂怎么啦,怎么这个样子啦!

童先生:可把我急死啦!走在半路上李二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人乱跑,她喊着你别抢我的孩子,把他还给我,你别抢去他,他是我的,他离不开妈妈,他离不开……一边喊着,一边疯了似的乱跑。起初上我还追得上,后来她越跑越快,把我一丢就丢得好远,我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黑天半夜的我也没有办法,人既然找不着了,只好回来找我们的队伍,没想到走到村外的小河沟里我就听见一个女人哭,起初上我很奇怪,这时候哪儿来的女人哭呢?后来越听越像李二嫂的声音,我就大着胆子走去一看,果然是她披头散发的,衣服也都撕开了,胳膊上还刺伤一块,看这样子一定是被鬼子糟蹋了。

王 林:快安排她坐下吧,童先生。(把李二嫂放下,李二嫂呻吟着。)

双 银:李二嫂,李二嫂!

童先生:你不要动她,快找个东西来盖盖。

王 林:妈的,这些活造孽的鬼子!

童先生:(叹息)唉!谁想得到李二嫂那么好的人,得这么个结果。

王 林:男人都太没有用了!那么多人在一道走,会让她一个人跑开,谁会想得到呢?

童先生:谁会想得到啊……

双 银:童先生,你看她胳膊上的血还直往外流呢!

童先生:我脑子弄昏了,快找东西给她包扎起来。

双 银:(四面看看,找不到东西。)

王 林:来,来,来,(把腰带解下撕下一条)拿这个给她包上。(双银给李二嫂包扎。)

李二嫂:(先是呻吟,后呼痛)唉,唉……哎哟(睁眼立起)你们,你们还在这儿,还不给我滚开,你们这些肮脏,下贱,恶心……你们这些鬼子,你们以为我就这样好欺侮吗?我不怕……(站起来)

童先生:李二嫂,李二嫂,你不认识我们啦?李二嫂,你把眼睁开看看!

双 银:哎,李二嫂!……这是童先生……我……我是双银。(扎着手,吓得没办法)童先生,你快叫她坐下吧!

李二嫂:(把童先生一推,疯狂地跑,喊叫)你们以为我就不能报仇了吗?我儿子终久要长大的,他终久会宰了你们的……嗯!……(狂笑坐在墙头上)

田大爷:(站着,茫然地直起腰)嗯?嗯?(看看她又低下头去找)

童先生:王林快来!我们架着她!

王 林:她这样的人,你得顺从她,不能强制她,越强制越厉害。

童先生:那怎么办呢?要不叫双银……

双 银:我不去!我怕!

童先生:还是我来吧,你不让她跑怎么办呢!(向李那边走去)

李二嫂:(看见童走来,拿起墙头上的砖向他投去)你来!你敢,你这没廉耻的狗!你敢动我一动!

童先生:这……这……这……真糟心!……你这样闹下去怎么是个完啦!(自语)总得想个办法!(叫)李二嫂!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李二嫂:哎!(对着墙)你们别站在那儿不动哪!你们快来帮我的忙呀!快来呀!你们瞪着眼干什么?你笑?……你笑什么?……嘿嘿……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

双 银:童先生!你让她别这样啦!

童先生:你报仇也不是这么个报法呀!人家前边打得那么厉害,你在这是什么样子?什么样子?你这样就报仇了?

李二嫂:(向观众)你们来呀!鬼子在这儿呢!你们快来呀!你们跟我来呀!我们一道去呀!报仇!杀!——杀——!(跑下去了)

童先生:(追去)李二嫂!李二嫂!……

王 林:童先生!让她跑去吧!(自语)唉!一个人糟蹋得这么可怜!(田大爷由墙后背个死尸出来,一不留神被日本兵的尸体绊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

童先生:啊!田大爷!(回身向双银)双银!快!

双 银:(急转身,跑到田面前)爷爷!你怎么了?

田大爷:你二叔……你二叔……我的蜡呢?我的蜡呢?

双 银:爷爷!不是在你手里拿着吗?……童先生!你给划个火!(掏出火柴给童,童划洋火点蜡)

田大爷:(用蜡照死尸的脸,一手拿蜡,一手抚死尸的脸)是他……这就是他……他……

双 银:哎呀!爷爷!我怕!你不要照啦!我怕呀!

童先生:田大爷!田大爷!你太累了,到那边休息休息吧!

田大爷:(揭开儿子的伤口)你看这伤口,这血,这是鬼子的枪打的……

双 银:爷爷!看你的眼,多怕人呀!你不要这个样子了!

童先生:田大爷,反正他是死啦!你也就不要难过啦!

田大爷:难过吗,没有,我一点也不难过。

双 银:爷爷,不难过,你为什么哭呢?

田大爷:没有,我没有哭!我……我……(抽气)我儿子死得冤枉!他没有杀着一个鬼子,他没有杀着一个呀!……

赵伍的喊声:弟兄们加劲儿呀!我们要使他斩草除根,一个不剩!

石头的声音:你们分三路搜索,检查一下我们受伤的弟兄,我去看看童先生他们来了没有。

童先生:石头来啦!(喊)石头!

石 头:哎!

双 银:我们打胜了吗?

石 头:(上)胜啦!哈哈!鬼子都收拾干净啦!王家甸子的队伍和我们会合了!

童先生:一个也没留吗?

石 头:留下了几个?都见阎王去啦!哈哈!……

童先生:(向双银)你看我的卦灵不灵?真灵啊!你不能不靠天数!

双 银:别说了吧!你把福生都算死了还灵呢!爷爷!爷爷!我们打胜啦!

田大爷:胜啦?我们打胜啦?真的?

童先生:我们打胜啦!

田大爷:(向死尸)你听见没有?我们打胜啦!(向石头)我们把鬼子都杀光啦?

大 家:都杀光啦!

田大爷:杀光啦!……杀光啦!……(向死尸)都杀光啦!

童先生:双银!来扶你爷爷到那边去。(二人扶田到墙边坐下)

田大爷:(走时不住回头看死尸,自言自语)可惜,他看不见了!

石 头:童先生,双银,你们去把枪给捡一捡……王林,来,把双银的二叔抬到后面去,……把这些死狗扔出去!(两人抬死尸,两人捡战利品)

双 银:童先生!你把这些都写上!……(检视)……水……壶……五个!(童先生重复他的账)……铁帽子三个……(摘下童先生的帽子,把钢盔给他戴上)……枪子儿……三大串!……(一抬头看见墙头穿日本大衣的王林,吓得后退)鬼子!(石头举枪要放)

王 林:石头!你也不剥皮认认瓤!(大摇大摆地过来,拍拍胸脯将大衣散开让别人看)。

石 头:他妈的,有你穿的没我穿的?看我的!(下去找大衣)

童先生:还有我的印!

双 银:你要什么?快记你的账去吧!(鸡叫了,石头披大衣上,打着呵欠。黎明的光辉往地平线上升起,远处有群众的歌声。田大爷扶墙起立,和着歌声,断断续续地唱着。)

田大爷:打起火……呵把,拿……啊……起枪,带足……喔了子弹!干!……安……安粮,赶快上……安……战场!(群众的歌声渐近渐响)

石 头:(招呼)哎咳唉!……

双 银:(向童)你快……快……快!大家都来啦!都来啦!(田大爷更大声地唱,群众拿着火把,枪,唱着上……王林用手将枪钟摆一样地摇动,石头猴子一样地跳着舞着……群众的喜悦冲上了天穹。)(幕下)

民族魂鲁迅(哑剧)

(剧情为演出方便,如有更改,须征求原作者同意。)第一幕 人物少年鲁迅 何半仙孔乙己 阿Q 当铺掌柜甲、乙单四嫂子王 胡牵羊人 蓝皮阿五祥林嫂第一幕 表演

六十年前的八月三日,鲁迅先生生在浙江省,绍兴府,他的父亲姓周,母亲姓鲁。鲁迅先生的真姓名叫周树人,鲁迅是他的笔名。

他生来记性很强,感觉很敏,生性仁慈,对于人类怀着一种热爱。他的一生的心血都放在我们民族解放的工作上,他的工作就是想怎样拯救我们这水深火热中的民族。但是他个人的遭遇很坏,一生受尽了人们的白眼和冷淡。

这哑剧的第一幕是说明鲁迅先生在少年时代他亲身所遇的,亲眼所见的周围不幸的人群,他们怎样生活在这地面上来,他们怎样地求活,他们怎样地死亡。这里有庸医误人的何半仙,有希望天堂的祥林嫂,有吃揩油饭的蓝皮阿五,有专门会精神胜利的阿Q……

鲁迅小时候,家道已经中落,父亲生病,鲁迅便不得不出入在典当铺子的门口。

鲁迅看穿了人情的奸诈浮薄,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就想改良我们这民族性,想使我们这老大的民族转弱为强!第一幕 剧情

舞台开幕时,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渐渐地有一颗星星出现了,越来越亮,又断断隐去。

黑幕拉开,舞台有个高高的当铺柜台,柜台上面摆着一个浑圆的葫芦,一个毡帽大小的一把酒壶。

当铺门口西边有一张桌子,桌裙是一张白布,什么字也没有写。东边是两件破棉袄乱放在那里。

近当铺门口有个小石狮子的下马台,是早年给过路人拴马用的,下马石旁边立着一根红色的花柱,柱顶上有块招匾,写个很大的“押”字。

开幕后,哑场片刻。

单四嫂子上,手中抱着一个生病的小孩,她显出非常的疲倦,坐在小石狮子上休息、擦汗、喘气、叹息、看视小孩、惊惶,将小孩恐惧地放下,左右找人,没有,又将小孩爱抚地抱在怀里。流泪,用手摇小孩,看天,作祈祷的样子,掠发,擦汗,又检视小孩。

蓝皮阿五上,形状鬼祟,以背向后退,做手势和别人讲话,手势表示下面的意思:小孤孀,好凄凉,我明天,和你痛痛快快喝一场……在咸亨酒店,半斤不够,一个人得喝三斤,明天见……正退在石狮子上,差一点没有和单四嫂子相撞。

看见了单四嫂子,又看见了她病了的孩子,故作惊奇的样子,又表同情的样子。替单四嫂子抱孩子,专在单四嫂子的胸前和孩子之间伸过去。

单四嫂子很不安,要把孩子再接过来。

蓝皮阿五表示没有什么。

单四嫂子想找个医生给孩子看病。

蓝皮阿五把孩子交给单四嫂子抱着。

蓝皮阿五走到桌子前边,将桌子大声一拍。

桌子自己掉转过来,桌裙上写“何半仙神医,男妇儿科,老祝由科,专售败鼓皮散,立消水鼓,七十二般鼓胀。”

桌子后钻出何半仙来,头戴帽翅,身穿马褂,手拿小烟袋,指甲三寸长,满身油渍,桌上放一个小枕头。单四嫂子走过去,把孩子给他看。

何半仙看了以为没有什么,做手势说得消一消火,吃两帖就好了。

单四嫂子掏钱给他。何半仙认为还差三十吊。单四嫂子解下包孩子的袍皮托蓝皮阿五去当。

蓝皮阿五到柜台上大声一拍,柜台上的葫芦和酒壶处就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掌柜甲,一个是掌柜乙,原来葫芦是秃头的秃顶,酒壶是那一个的毡帽。

蓝皮阿五当了四十吊钱,自己放了十吊在腰包里,给单四嫂子三十吊,又把手贴着单四嫂子的胸前伸过去,替她抱孩子,走在小石狮子面前,他用脚一踢,石狮子打碎了,出现了已经折了腿的孔乙己,他用手在舞台上膝行着走来走去。他在花柱上用力一拍,柱后转出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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