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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06: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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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先达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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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与文化

哲学与文化试读:

1.论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

2001年9月11日,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德里达访问上海,在与中国一位著名学者的对话中说,中国没有哲学,只有思想。德里达此说当然不算新说,因为西方不少哲学家包括黑格尔都持有这种看法。这倒并不一定表达的是西方文化中心论的观点,而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各民族哲学思维存在的方式不同,对什么是哲学的理解也不同。西方人如果执着于西方哲学的模式,把它作为衡量哲学的唯一标准,就只能得出中国不存在哲学的结论。我们国家哲学界关于哲学问题的争论,特别是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与功能问题的争论,不少与如何理解哲学,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有关。如果按照中国传统的心性之学来衡量马克思主义哲学当然会得出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哲学的结论。

一、哲学何以难以定义

哲学存在是多元的,哲学并没有一个唯一标准样板。如果西方哲学家认为只有纯逻辑的形而上的概念体系才算哲学,那中国哲学家同样可以认为只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有助于提高人的境界才是哲学;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也可以说,只有不仅能说明世界而且能改造世界的哲学才算哲学。如果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我看世界上就没有可称得上是哲学的哲学。这就是在所有哲学问题中,最令人困惑的问题似乎就是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连黑格尔都感到对什么是哲学难以回答。罗素曾经说过,哲学是无法定义的。他说如果有人问什么是数学,我们可以给他一个词典上的定义,说数学就是数的科学。对于任何一个具体知识学科存在的领域,我们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定义,“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定义哲学。任何一个定义都会引起争论,因为它只是体现了某一种哲学。探究哲学究竟为何物的唯一途径就是从事哲学的研究”。要是问哲学家什么是哲学,我看最可能的回答是:哲学就是我写的东西,或者说,我写的东西就是哲学。这个回答虽然没有解决问题,但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每个哲学家心目中的哲学就是写在他的哲学著作中的东西。一个哲学体系代表的就是哲学家对哲学的一种视角、一种看法。

如果我们的眼界局限在哲学范围自身,我们无法回答什么是哲学。因为哲学的确如黑格尔、罗素这些大家说的是一种历史性的存在。哲学具有历史性,它属于一定的时代。以哲学论著作为代表的哲学体系都属于一定的时代。因为时代不同,实践水平、科学水平不同,提出的问题也不同,解答的方式也不一定相同。因而哲学具有历史性。中国人有一部思想史,其中包括哲学思维发展的历史。我们国家从先秦诸子百家、魏晋玄学、宋明理学,到明末清初,大家辈出、名著如林。在西方,哲学的发展经历过古希腊罗马哲学、中世纪的教父哲学,到法国百科全书派,到德国古典哲学,一直到当今西方各种哲学流派。因此从古至今,哲学所探讨的问题是变化的,哲学家的观点和思维各有特点。黑格尔说过,哲学史就是哲学。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在哲学范围内,哲学就是哲学史。哲学就存在于变动不居的各种哲学体系的更迭之中。

哲学也是民族性存在。哲学思维具有突出的民族性,它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以及研究的重点都不同,例如,中国哲学具有重视人生哲学、道德哲学的传统。中国哲学并没有经历西方哲学发展的那种哲学与科学合一,以及实证科学不断从哲学中分化和独立化的过程。西方哲学注重本体论、宇宙生成论、认识论的研究,而德国古典哲学复活了西方哲学史上的形而上学传统具有思辨哲学特色。在西方哲学史中,我们可以明显地发现哲学的认识论转向、语言学转向。可在中国哲学中虽然也有本体论、认识论问题,也有心物之辨、理气之辨、道器之辨,但重点始终是人生问题、道德问题。因而我们当然不能完全按照西方的哲学观念和哲学史作为判断中国有无哲学的尺度。

哲学还是个体化的存在。哲学体系都是与哲学家个人不可分的,是以哲学家个人命名的。即使同一民族内部的各个哲学家也都各有特点。同属先秦的诸子百家各有特色,同属古希腊罗马哲学各个哲学家也各有特色。他们关注的问题可能不同,或者对问题的看法不同。哲学家的观点之间会有共同之处、相通之处。否则就无所谓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分,但我们可以说绝没有两个哲学体系是完全相同的。即使同属唯心主义,它们论证和表达的方式,它们的论据会各有特色;唯物主义也一样,同属唯物主义这个派别,它们会各有特色。因此某一哲学体系可以有追随者,有信奉者,可以成为一个学派,但历史上绝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哲学体系。哲学体系总是打上个人的烙印,是独特的。马尔库塞说:“哲学运思的意义,虽然不能靠个别个人去完成,但它的完满,只能经由每一个个别个人;因而,以每个个别人的实存作为它的基础。在每个个别个人的实存中,哲学的具体性,决不能托给一个抽象的主体即‘单一’的东西,因为这就意味着把决定性的责任委托给某种专断的普遍性”。这种说法当然有合理的因素。哲学的主体当然是哲学家个人,在这个方面,哲学与文学艺术有相似之处。但哲学又具有某种普遍性。这是哲学不同于文学艺术之处。小说和诗歌可以虚构,它不要求事实的真实性,而只要求可理解性和给人以美的感受。哲学中也有个体的体悟,有个人的风格,但内容不能诗化和艺术化,它必须包含对象性的真理性的内容。但这种内容中的某种共性必须通过个性化的方式存在。

何况哲学是一个大学科,随着社会发展和文化进步,哲学日益分化出许多二级学科,例如逻辑、美学、伦理学、科学技术哲学等等,更不用说因为实际需要而出现的交叉哲学部门,如经济哲学、文化哲学、环境哲学、生态哲学等等,而且这种新哲学部门的出现是无止境的。可以说,哲学是一棵大树,各种哲学体系、各个哲学分支和新的哲学部门如同挂满树枝的果实。正因为这样,在哲学自身范围内,什么是哲学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们问什么是哲学,等于追问全部哲学史,并且要概述不同的哲学分支和部门。可在哲学史范围内,哲学是变化的;哲学的各个二级学科和不同部门也是各有特点。因此在哲学范围内关于什么是哲学的争论无止无休不难理解。

二、哲学应如何定义

在哲学范围内,哲学就是哲学史;可在哲学范围外,哲学史就是哲学。不管哲学家们关于什么是哲学存在争论,不管他们彼此如何互不认可,但哲学终究存在,而且自古以来就存在,在各个国家和各个民族都存在,至今仍然存在。既然哲学存在着,而且普遍存在,我们就可以从各种不同的变化着的形态中,发现它们具有某种共同的本质。黑格尔说过,“不管各种哲学体系彼此如何不同,它们之间的差别总不如白色和甜味、绿色和粗糙之间的差别那样大;它们的相同之点在于,它们都是哲学”[1]。可是,要理解什么是哲学必须换个思考的角度。我们不能停留在哲学范围内,因为哲学范围内所看到的是哲学自身的差别,是哲学中的多,而只有超出哲学范围才能找到哲学中的一。这个一存在于哲学与非哲学,特别是与实证科学的差别之中。离开哲学与实证科学在对象、问题、方法和功能方面的区别,当然说不清什么是哲学。其中最根本的是对象问题。人的认识,都是对外在于人的对象的认识。即便人对自身的认识,也是以人为对象。对象性是人的认识特点。哲学和实证科学都不能离开世界。但它们的范围和问题的切入点是不同的。实证科学是具体科学,而哲学是世界观的理论形态。

世界观当然不是人站在世界之外来观世界,也不是人与世界的简单反映与被反映的关系。一种世界观是处于这个世界中的人对自己生活其中的世界的一种理解,一种理性的概念化的把握。人的世界观是受自己生活的世界所制约的,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对世界的世界观受自己的世界所支配。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人是具体的,就是生活于他所面对的世界之中。任何人都不能超越自身所处的世界来理解世界。我们在不同时代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观,这是因为所处的世界不同。生活在农业社会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人的世界观,与生活在工业社会的人的世界观显然不同。一个足不出村老死家乡的人的世界观,与漂洋过海走遍全球的人的世界观也不会是一样的。当今经济全球化浪潮中的信息网络化必然会影响人们的世界观,使人有可能突破狭隘的地区和民族眼光而具有世界性眼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世界观是以哲学形式出现的人的世界。世界观具有时代性、民族性和个体性的原因正在于此。

有的学者不同意哲学是世界观性的学说,认为如果哲学是世界观就会把哲学溶化于具体的实证科学之中。哲学是反思性的学说,它以自我即人的思想或客观化的思想为对象。因而可以说,哲学是对思想的思想。的确,哲学以思想为对象,从柏拉图的理念论到黑格尔的绝对观念论,以及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的经验论和唯理论都是如此。可是思想背后有没有别的引起思想的东西?如果没有,当然是以思想为最后的根源,这本身就是一种世界观——唯心主义的思辨哲学;如果有,那是什么?世界作为被反思的思想的对象性存在是无法避开的。说哲学是世界观,正是从归根结底的意义上讲的。即使我们把客观世界从哲学中驱逐出去,只以思想为对象,可是思想只要有所言说,它总有所指,有所待。因而哲学思想只要包含着真理性认识的颗粒,就会在不同程度和范围内包含对世界本性和规律的某些认识。从前门驱走的东西又会从后门进来。

事实上,哲学作为世界观的理论与哲学的思辨方式并不矛盾。哲学本来就不可能直接面对世界,它面对的是人们的生活和实践经验,面对的是各门学科的成就,可它从中得出的结论不会也不能停留在实证的层面上,而是以普遍性的概念和范畴来表现的世界的一般。它的研究方式是思辨的,思与辨的直接对象是概念和范畴,可概念和范畴内容所关涉的是世界自身。范畴只是世界的自然之网上的网结。

哲学作为世界观与人是哲学的重要对象也不是对立的。有种说法认为哲学只有以人为对象才有特点,所以哲学应该是人学而不应该是世界观。这种说法是似是而非的,因为对人的研究,归根结底也离不开世界观。人生活在世界之中,而不是世界存在于人的思想之中。正如马克思说的,“人并不是抽象的栖息在世界以外的东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2]。透过哲学家的“人观”背后,人们看到的是这个哲学家眼中的世界观。一个对人的问题进行研究的哲学家不表示或不以某种方式表示他对人与世界关系的看法,任何有关人的论述都是不可能的。在哲学领域中就人论人的人论是没有的。

哲学与实证科学都可以世界为对象,但是着重点是不同的。任何实证科学都不能代替对世界的哲学把握。即使是全部实证知识的总和,都不能提供世界的哲学图景,只能提供世界的科学图景。科学对世界的研究,是把世界作为纯客体来研究,追求的是世界的客观规律。尽管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科学家也是人,有感情有追求,有对真理的渴望,有对研究对象的选择,有事实上的主客体关系,存在与思维的关系,但自然科学家并不以此为对象。撇开主体的意志和愿望,撇开主客体关系的对象自身的规律,是自然科学的最高追求。哲学不同。哲学所研究的世界是包括人与人类社会在内的世界,因而哲学对世界的把握不是追求世界某一领域的实证知识,而是从总体上探求世界的本性,探求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人与世界的多种关系(实践关系、认识关系、价值关系),以及人类认识世界的方法和途径,所以哲学与实证科学共有一个客观世界,但哲学作为世界观并不会被消融于实证科学之中。

其次,我们说哲学是世界观,是对世界整体性的把握。这是就其性质说的,而不是说,哲学可以毫无遗漏地研究或概括世界的每一部分。或者说哲学可以以整体的世界为对象。作为整体的世界是不可能出现在人的表象之中的。人们任何时候所能接触的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是冰山的一角。世界是无限的,任何研究都不可能完整地把握无限发展着的世界。因此作为世界观的哲学必然表现为或者说分解为一系列问题。全部哲学史可以说是哲学问题史,全部哲学研究都是对哲学问题的研究。所以哲学与实证科学的区别又表现为问题的区别。

哲学问题与实证科学的问题无论就性质和范围说都是不一样的。自然科学的问题是具体的局部的,限于它所研究的专门领域;而哲学问题是抽象的普遍的,它无所不在。如果我们问为什么今年暖冬,原因何在,这属于气象学的问题,可要是我们问什么是原因,什么是结果,这是因果律问题,属于哲学问题。如果我们问地球如何运动,这属于地球物理学的问题,如果我们问地球是自我运动还是由外力推动,这是属于运动的动力问题,属于哲学问题。如果我们问人为什么会死,这属于医学问题,可如何对待死属于哲学问题。社会为什么会有穷有富,这属于社会学或经济学问题,可穷富是不是命,这属于哲学问题。如果我们问毛泽东有什么功绩,这属于中国革命史的问题,如果我们问是不是中国没有毛泽东中国就不会有革命,这属于历史观的问题,是个哲学问题。飞机为什么会飞,这是属于空气动力学的问题,可飞机会飞之理是存在于飞机之外还是存在于飞机制造之中,这是个理在事外还是理在事中的哲学问题。而几乎任何一个领域中的具体问题,只要进行穷根究底的深层追问,都会进入哲学领域。

哲学问题是抽象的普遍的问题。说它抽象,是因为它的问题涉及的都是以概念和范畴的形式来表述的问题,因此哲学表现为抽象的概念和范畴体系;说它普遍,是因为任何一个哲学问题,在任何一个领域都同样存在,只是具体的提问方式不同。必然性与偶然性、因果性、规律、客观性、主体性、矛盾、运动、发展、变化、共性个性等等是哲学问题,可又是存在于任何一个研究领域的具体问题之中。着眼于专业研究,探求它的具体知识和规律是科学问题,可着眼于它的抽象性和其中存在的各学科普遍性的问题又是哲学。这是哲学看似无用又有大用,看似抽象又不抽象的原因所在。《庄子·知北游》中关于道无所不在,道存在于蝼蚁、稗子、瓦罐、溺屎之中的论述,对于理解什么是哲学很有启发。就蝼蚁研究蝼蚁是科学,就蝼蚁寻求道则是哲学。哲学并不会因为它是世界观,即以世界为对象而会与实证的自然科学相混淆。哲学对世界的研究是把人包括在内的,而且无论视角、切入点、提问的方式和问题都不同于实证科学。绝不应该因为害怕哲学与自然科学相混淆而把哲学从对世界的研究中放逐出去。这样,哲学就会成为无处安身,重新升入天国的纯概念运动。

当然,我们说哲学是世界观的学问,是就它与实证科学的区别和关系说的。强调哲学虽然也以世界为对象,但不同于对自然的实证研究。世界观只是哲学的最本质特征的概括。由于现实世界是人的世界,是包括人与人类社会在内的世界。因而人与世界的关系,必然包括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自我的关系,包括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途径和方法。因此哲学包括自然观、社会历史观、人生观、认识论、价值论诸多领域。哲学中的问题也总是分属于上述不同的领域。其中任何一个领域都属于哲学,对其中任何一个领域中的问题的研究都属于哲学研究,而对其中任何一个领域有独创性见解的思想家都是哲学家。但哲学之所以是哲学,正在于哲学家无论他研究什么样的问题,其中必定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是它无可回避的,这就是对他们面对的世界的本性的看法。哲学家们可以把哲学分解为众多的问题,根据时代和现实的需要而着重研究其中的一个方面,例如英法的唯理论者研究理性在认识中的作用,而经验论者则着重研究经验的作用;叔本华和尼采研究意志,海德格尔研究存在,分析哲学研究语言,如此等等。几乎可以说,没有或很少有哲学家直言,我研究整个世界。但这并不改变哲学的世界观本性。因为不仅哲学家通过自己的哲学专门研究,包含着对世界本质的总体性论断;而且哲学家们对哲学某一专门领域中的问题的观点又是以他们对世界本性、对存在与思维关系的看法为依据的。可以斗胆断言,没有一个哲学家只是研究具体问题而其中不直接或间接涉及世界的本性与主客体关系问题。如果这样,他就不是哲学家。

哲学作为世界观,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是显性的,一种是隐性的。所谓显性的世界观,就是它的探求明确以世界为对象,例如古代希腊哲学家关于世界本原的探讨,中国哲学关于五行、关于气的探讨,都直接以世界的本质为对象。但也有不少哲学世界观是隐性的,它直接探讨的似乎是某一种现象,实际上它涉及的是世界。以中国哲学为例,我们从《道德经》、《庄子》中,可以较明显地看到天道观中的世界观,可儒家学说就不明显。儒家的道德与人生学说特别是宋明心性之学似乎是以人性为依据,不涉及世界观问题。其实并非如此。所有儒家不同派别关于人性善恶以及与其不可分的道德问题的观点中,都包含着一个天,或为自然之天,或为意志之天,或为义理之天,思维理路大体上是由天理到人性,由人性入道德。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就是如此。我们不应按西方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的分类方法来强脚就履,但也不能否认,中国哲学同样具有一个世界观的内在结构,即对世界(天)、对天人关系、对人性与天道相互关系的看法。不能说中国没有哲学,只能说中国有自己的哲学。这种哲学有自己的范畴和特点,但就它作为哲学又与西方哲学有相通之处,即总的方面说都离不开世界和人与世界的关系。

这种隐性世界观在西方哲学中同样存在。例如,叔本华和尼采哲学的核心是意志,可是通过强调意志表达的仍然是一种世界观即世界是我的表象,而世界的本质是意志;分析哲学表达的是世界的存在无非是一种语言结构;存在主义关于人的观点,表达的是世界是依存主体的,人是世界的窗口,世界是怎样的并不取决于世界本身而是取决于人的理解。哲学之所以称为哲学,正在于每种哲学都在具体对象中自觉地表达出对世界整体本性的看法。如果就意志研究意志是心理学家,而就意志作出世界的本质是意志的判断,世界存在于人的表象之中则是哲学家;就语言研究语言是语言学家,说语言是存在的是哲学家;对人来研究人可以是医学家、生物学家、心理学家、人口学家等等,可是当研究人的一般本性,人在世界中的地位时,必然要进入人与世界(包括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关系,无可避免地要进入哲学领域。这种世界观的隐性结构往往容易成为否定哲学是世界观的援手。

说哲学是世界观,就是因为任何一个哲学体系的基础是它对世界本性的看法,而透过它对任何一个哲学问题的看法又能看到它对世界的看法。世界是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家园,又是任何哲学都无法绕过的栅栏。在所有哲学问题中基础性的东西是本体论的问题,它是一个哲学家的认识论、价值论、人生论、历史观借以立足的基地。我们不能简单说,在本体论问题上的唯物主义者在其他问题上就一定都正确,可反过来可以说,如果对世界客观性持否定态度的哲学体系,肯定不可能确立科学的认识理论、价值理论、人生理论和历史理论。这正是我们如此重视和正确对待世界客观性的原因所在。

哲学有两种,一种是日常生活中的哲学,这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另一种是哲学家的哲学。哲学家之所以是哲学家,他们对问题的论述一定是有体系的,不是零碎的、个别的、残缺不全的。这一点黑格尔说过:“哲学若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没有体系的哲学理论,只能表示个人主观的特殊心情,它的内容必定是带偶然性的。哲学的内容,只有作为全体中的有机环节,才能得到正确的证明,否则便只能是无根据的假设或个人的主观确信而已。”[3]我们可以说,任何一个有创见的哲学都是有自己的体系的。体系性是哲学作为科学的存在方式。有体系的哲学不一定是科学的,但具有创见的科学性哲学肯定是有体系的。

当然,哲学的系统化可以有不同的方式:有的是主观的强制性的结构。即使是像大哲学家黑格尔的体系都有这个缺点。恩格斯曾经批评过黑格尔的体系,说它的体系和方法即辩证法之间存在矛盾,列宁批评黑格尔在由一个概念推出另一个概念的过程中,既有天才思想,也有许多牵强附会的东西。其实这种主观构造体系的缺点古人也有。亚里士多德批评毕达哥拉斯,为了构造一个天体和谐的体系,“如果在什么地方出现了漏洞,他们就贪婪地去找个东西填补进去,使它们的整个系统能够自圆其说”[4]。这种体系往往容易导致僵化,把自己的哲学奉为最终真理。另一种体系化是着重理论之间的逻辑性和可论证性,形成一种不包含内在的理论矛盾的关于对象的系统化的学说。例如,恩格斯就曾经批评过杜林和德国的大学生们动不动就创造体系的狂妄企图。但恩格斯并不否定体系化的必要性,他在《反杜林论》中就提醒读者不要忽视他的观点之间的内在联系。所以系统化不等于僵化,但可以导致僵化。要使哲学的系统化不致僵化,就要保持哲学体系的开放性和创造性。

哲学不仅是体系化而且是理论化的。也就是说哲学是以概念、范畴、规律的形式把握对象。因而哲学家的哲学不同于人们生活中的哲学观念。人们生活中的哲学观念是世俗化的经验化的形态。例如每个人都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有个看法。如果他相信世界的实在性,相信人死没有灵魂,他就是素朴的唯物主义;如果他迷信鬼神、相信来世,相信有天堂地狱,他就是自发的唯心主义者。还有各个民族的传说和神话中关于天地的起源、本民族第一个人的出现,都包括宇宙生成论和人类起源论的思想,但这是神话。哲学家的哲学是理论形态,只有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发展到一定水平才能产生,因为它需要概念和范畴,需要有从总体上把握对象的思维能力。所以哲学往往代表一个民族思维成熟的水平,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把希腊民族称为早熟的民族。当然中国也是早熟的民族,因为中国古代哲学很发达。哲学的产生意味着思维超出了日常的世俗的个人功利的水平。黑格尔有段话很深刻地阐明了哲学的产生。他说:“哲学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出发:即当一个民族的精神已经从原始自然生活的蒙昧浑沌境界中挣扎出来了,并同样当它超出了欲望私利的观点,离开了追求个人目的的时候,精神超出了它的自然形态,超出了它的伦理风俗,它的生命饱满的力量,而过渡到反省和理解。”[5]

就思维方式来说,哲学也不同于实证科学。自然科学家最看重的是观察、实验、分析、综合、归纳、演绎。而哲学家不可能在实验室中成长,必须面对社会,面对人类的实践。就思维方式来说,哲学的思维方式是批判的理性的反思的方式。哲学的批判性在于哲学不是简单接受现成的结论,而是要考察它的真理性。马克思说过,“哲学是问:什么是真理?而不是问:什么被看做真理?它所关心的是大家的真理,而不是某几个人的真理”[6]。哲学的思维是理性的思维方式,它不盲从不迷信,既不同于怀疑主义,也不同于信仰主义,而是凡事要问一个“为什么?”的积极探索精神。哲学思维方式是反思的方式。我们说的反思不是黑格尔说的对思想的思考,也不是人对自身的考察,而是强调哲学思维应该是总结性的思维,它能从自己的或别人的,今人的或前人的实践经验中进行反思、总结。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说哲学是黄昏时起飞的密纳发的猫头鹰是有一定道理的。在哲学家的反思中,就渗透着哲学家个人的体悟。对于哲学来说,悟是非常重要的。没有悟性很难成为一个哲学家。有个哲学家说过:“哲学作为一种方法,并不接受乍看似乎很明白的道理,并不满足于单调的几大块理论,并非从愿望出发的思索,并不借重于权威,并不接受世俗的见解,它面对看起来难以克服的困难并不堕入对解决问题的失望中。哲学要说是其他任何东西,它是借重于反思去处理问题的一种方法。”[7]可是哲学的悟不要变为仅属于个人的东西,而是具有可理解性可接受性成为人类的智慧和财富,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包含某些真理性的内容。

正因为哲学的对象、问题和思维方式不同,因此它的成果表现方式也不同。实证的科学的成果是具体的知识,是对特定领域规律的揭示。而哲学表现为一种智慧。对自然的认识表现为自然智慧,对历史的认识表现为历史智慧,对人生的认识表现为人生智慧。当然智慧与知识的区分不是绝对的,不能对立。从两者的关系说,任何知识中都包含人类智慧,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而哲学智慧中也存在知识,存在关于宇宙、社会和人类自身的某种规律性的知识。没有智慧的知识是肤浅的;不以知识为依据的智慧是虚假的智慧、是空谈。但从哲学与实证科学的区别角度说,两者又有区别。这种区别在于科学知识是对象化的认识,是对世界某一领域的实证知识,而哲学则不属于某一特定对象的知识,是蕴含在各种知识中的关于宇宙(自然和社会)和人生的普遍的原则,以及对它的意义的理解、体悟和运用。它表现为人的思维能力、判断能力、观察能力和实践能力。比如说,知道水零摄氏度会结冰,一百摄氏度会变为汽,这是科学,由此知道量变可以引起质变并懂得防微杜渐,这是哲学智慧;量变是狡猾的,只有有智慧的人才能见微知著;知道树叶有正面有背面,房子有阴面有阳面,这是常识,可由此知道事物无不有两面,能够全面看问题,懂得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就是哲学智慧。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生活知识,可以此喻官民关系并从中引出为君之道这是历史智慧。最有趣的是一些似乎是违背常识的论断就包含深刻的哲学道理。说白马不是马显然违背常识,可中国哲学中关于白马非马的命题却包含一般与个别关系的哲理。说卵有毛,显然不是事实,可如果卵无毛为什么鸡有毛,鸡的毛从哪里来的?这显然包含哲学中关于抽象可能性与现实可能性,以及可能性与现实的关系问题,包含事物变化的同一性问题。说飞箭不动不符合事实,可通过它揭示的运动是连续性与非连续性统一的观点却是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在哲学中这类情况多的是。所以哲学作为智慧之学,它依赖知识,但又不同于知识。它既可以概括科学技术的成就,总结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成就,也可以提出似乎与科学和常识相违背的命题,从而有助于科学的探索。所以哲学以人类的实践和知识为依据,又是已知知识的深化、扩展,即多出直接知识所没有的东西。这就是对知识的普遍意义的领悟。这样哲学才有存在的必要和价值,否则要它何用。

实证知识与哲学智慧不同。知识可以传授,通过学习得到,也可以购买,例如花钱到律师事务所咨询某种法律知识,到某个咨询公司花钱咨询某件事,可得到的都是具体的有直接应用的知识。可智慧是不能传授的也不能花钱购买的。我们学习哲学,例如,我们学习中国哲学史,那是别人的智慧,例如是老子、庄子、孔子自己的智慧,而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哲学史知识。正如我们学习苏格拉底、柏拉图、黑格尔,这都是他们的智慧,对我们来说是西方哲学史知识。要使这种知识变为自己的智慧,要经过自己的再消化再吸收,变为自己的血肉变为自己的灵魂即变为自己的观察力思维力和辨别力分析力。这才是自己的智慧。《庄子·天运》中关于道有一段很有意义的话:“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谁都愿意把最好的东西即道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做不到。为什么?庄子说“然而不可者,无它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也就是说,中无主即内心没有对道的领悟道就不能停留在心中,外无正,正就是证即证明,道如果不能为接受者在外物中在行为中得到证明,也就是没有领悟道。

哲学就是如此。一个人不管你读过多少哲学著作、听过多少哲学课,如果不能变为自己的内在的思维的一部分,不会应用,不会分析问题,也就是说对内不能领悟对外不会印证,只会引经据典,不能说有智慧。所以,智慧可以说是哲学的实践化、生活化,而不是放在口袋里的引文。关于这个问题,古代哲学家说过,博学并不等于有智慧,读书万卷的书呆子不乏其人。黑格尔也说过一段很有趣的话,他说:智慧的信心并不是从一般市场上买来的,在市场上只要认谁付出足够的钱,人们就售给他知识。智慧也不知道用现金、用各种通物的货币(立刻)在桌子上又交付出去——它是从内心深处说出来的话。

最后,从功用看,哲学也不同于实证的自然科学。哲学是各种各样的,很难一概而论。按照恩格斯的说法,有“蹩脚的时髦哲学”和“以认识思维的历史及其成就为基础的哲学”;按列宁的说法是有“聪明的唯心主义”和“愚蠢的唯物主义”,它们的作用当然不同。如果我们撇开哲学内部的区别,只从哲学与实证科学的作用角度来考察,我们可以说,实证科学提供的是关于某一对象的具体知识,具有直接的效用;而哲学提供的是哲学智慧,它的作用是启迪和培养人的理论思维能力和思维方法,提高人的道德境界。哲学无论对个人、对社会、对一个民族的发展都是非常重要的。

有个哲学家说过,人人都有一套哲学,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主要是哲学上的差异。这是从世界观角度说的。一个人的世界观,往往决定一个人的眼界、素质、选择能力、决断能力,对人生意义的评价和对生活的选择。我们可以断言,一个实用主义者在现实生活中肯定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没有原则,不讲信义,只要对自己有利什么都可以做。在人的各种素质、知识和才能中,世界观的问题的确是个对人的一生都长期地经常起作用的因素。世界观的确是人的灵魂。对人的教育和培养,应该把世界观的教育放在重要地位。在这方面,中国传统哲学中的确有许多可供借鉴的东西。

对一个社会而言,在社会的总体结构中,在意识形态领域,什么样的哲学成为一个社会的主流哲学,对于这个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的发展,对文化的发展方向,对广大群众的价值观、道德风尚都影响极大。一个洋溢着乐观主义哲学的社会,总是社会发展正常,处于向上发展的阶段;而一个社会充满悲观主义、非理性主义、神秘主义,意味着社会矛盾重重,处于困境。哲学是一个社会的道德风尚和精神状态的深层结构。它同样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对这个社会的精神世界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马克思曾经生动描述当年德国哲学对德国社会的影响,“哲学已浸进沙龙、神甫的家、报纸的编辑部和国王的接待室,浸进同时代人的灵魂,也就是浸进使他们激动的爱与憎的感情里”[8]。毋庸置疑,19世纪40年代德国社会思想领域中的活跃以及能为马克思主义的产生提供思想土壤,与德国哲学的繁荣是分不开的。

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哲学是民族精神的核心。一个民族的哲学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会积淀在一个民族的性格和精神之中。中国哲学中提倡的刚健有为、天人和谐、辩证思维、爱国爱家的思想观念,对中国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陶铸着中国人的民族性格。当然一个民族的哲学的消极面也会对一个民族的国民性发生消极的影响。理解一个民族,必须同时理解它的哲学。注释

[1] 转引自列宁:《哲学笔记》,340页,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0。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45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3] [德]黑格尔:《小逻辑》,5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4]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19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5] [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54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116页。

[7] 《有机哲学与世界哲学》,176页,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121页。

三、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科学世界观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哲学,当然与其他哲学有共性,否则它就不是哲学。一些学者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哲学,否认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哲学家,就是片面夸大它们之间的差异性;可马克思主义哲学姓马,它的确有其特点,否则它就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但我们应该看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哲学领域中的一次转折性的变化,无论在对象、结构、功能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

马克思主义哲学把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作为自己哲学的最高目标,强调哲学是人类解放的头脑,无产阶级是人类解放的心脏。这是哲学史上的创举。无论古今中外,没有一种哲学公然把自己的政治诉求作为哲学的目标。在历史上哲学都是标榜非功利主义、超越现实的,是纯思辨的。它的政治意图往往是隐含的甚至是连哲学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马克思主义哲学打破了这个传统,使哲学真正从天上落到地下,成为具有鲜明阶级性和实践性的哲学。这种转变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决定性意义。

马克思主义哲学既然要成为无产阶级解放的头脑,就必须是科学世界观,即对世界的理解包括某些规律性的把握,否则不可能完成这个历史使命。在哲学史上,唯独马克思主义哲学明确以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一般规律为对象,把世界观问题从关于存在的本性问题推进到关于世界普遍规律性的研究。尽管第一次这样做的是黑格尔。黑格尔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地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揭示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可黑格尔是以唯心主义观点处理这个问题,把它说成是对绝对观念的自我认识。恩格斯吸收了黑格尔的合理思想并根据19世纪的理论自然科学的成就,根据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对象定义为关于物质世界(包括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一般规律。所以,哲学是世界观的理论形态,是哲学不同于实证科学的普遍特点,可以视为哲学的一般定义;而把哲学定义为科学世界观,定义为关于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一般规律的学说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点。

马克思主义关于哲学的定义,为把哲学变为一种具有科学性的学说提供了可能性。古希腊一些哲学家把哲学定义为关于存在的学说,虽然也从一个侧面揭示了哲学的本质,可是由于存在的多义性,可以对存在作各种解释,这一点人们从巴门尼德、亚里士多德以及当代各种色彩的存在主义者可以看到。正如恩格斯说的:“只要我们离开存在是所有这些事物的共同点这一简单的基本事实,哪怕离开一毫米,这些事物的差别就开始出现在我们眼前。至于这些差别是否在于一些是白的,另一些是黑的,一些是有生命的,另一些是无生命的,一些是所谓此岸的,另一些是所谓彼岸的,那我们是不能根据把单纯的存在同样地加给一切事物这一点来作出判断的。”[9]存在只有在与物质相同意义上才具有哲学价值。如果存在变为在“存在着”的意义上使用,就会变为排除所有存在物的特性,包括物质与意识的区别的概念,从而掩盖哲学上的路线和分歧。

而且把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一般规律定义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对象,就有可能防止把哲学变为纯粹思辨、纯主体意见的可能性。哲学就其表现方式看可以而且必须是哲学家个人的一种见解、一种意见,但这种见解、意见如果不包含规律性内容,没有可验证性,那也只能是哲学家个人无足轻重的一种意见而已,而不具有普遍性。当一种哲学不具有任何普遍性内容,那就只能是一种私家哲学,在历史上只能是过眼烟云,激流中的泡沫而已。

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以物质世界的普遍规律为对象,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建立“世界哲学”的哲学理想。因为这种哲学具有它的普遍的适用性,即毛泽东所说的“放之四海而皆准”。尽管它的应用在任何地方都要与具体实际相结合,但就其适用性而言具有普遍性。没有一个社会不受辩证法基本规律、社会基本矛盾规律支配;没有一个人的认识可以超越实践与认识、主体与客体相互关系规律的支配。当人们承认它应用它,可以变为自觉的认识工具,当人们不承认它,它以一种自发的力量和方式起作用。可以斗胆断言,在世界任何地方可以发现新的规律,但不可能推翻已为实践证明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规律。资本主义社会可以不承认对立统一规律,但同样为各种矛盾所困扰。“世界哲学”和“普世伦理”不一样。世界哲学是以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一般规律为依据的;而普世伦理是以普遍人性为依据的。要全世界的人特别是各国的政要,都认同并实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可能的。不用说博爱,就是爱你的邻人都不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一切被视为所谓全世界适用的道德黄金律的东西,除了少数心存厚道的学者在忙乎,少数热心的宗教家在忙乎,也只是说说而已。不是说这些道德规范不好,不感人不动人,一旦所有的人特别是当权者都接受,不愁不能把我们的世界变为人间天堂,变为爱的世界,变为极乐世界。我说的是这是个梦。这个梦人类做了多少年仍然是个梦,弱者的梦。只要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就知道。与其现在制定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普世道德,倒不如老老实实告诉人们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我以为清醒比沉睡更好,何必让政治家们讪笑哲学家和伦理学家的天真。

马克思主义哲学把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问题作为自己哲学的任务,也改变了哲学的结构。哲学虽然是世界观但没有一个哲学体系可以毫无遗漏地研究世界观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各个哲学体系都有所侧重。马克思主义哲学既然以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为己任,因此实践这个范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具有重要意义,它具有本体论功能,即把自在的世界转变为为我的世界,使自然人化;具有认识论功能;而在社会历史观中成为揭示社会生活本质和秘密的钥匙。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活的灵魂,马克思和恩格斯非常重视“合理形态”的辩证法,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革命性批判性的理论和方法论依据。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社会历史观处于最为重要的地位。恩格斯曾经说过:工人阶级由于封建主义的生产方式转变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被剥夺了生产资料的任何所有权,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机制而一代传一代地处于这种毫无财产的状态,他们是不能在资产阶级法学幻影中充分表达自己生活状况的。只有当工人阶级不再带着有色的法学眼镜,而是如实地观察事物的时候它才能亲自彻底认清自己的生活状况。在这方面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帮助了工人阶级,他证明:人们的一切法律、政治、哲学、宗教等等的观念归根结底都是从他们的经济生活条件、从他们的生产方式和产品交换方式中引导出来的。由此便产生了适合于无产阶级生活条件和斗争条件的世界观。

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块整钢,它的整体和部分不可分,但其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创立马克思主义哲学时最重视辩证法和唯物史观。列宁多次讲到马克思主义体系结构的这个特点。他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们的著作中特别强调的是辩证唯物主义,而不是辩证唯物主义,特别坚持的是历史唯物主义,而不是历史唯物主义。”[10]在另一处,列宁说,马克思和恩格斯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于:不是重复旧的东西,而是认真地在理论上发展唯物主义,把唯物主义应用于历史,就是说,修盖好唯物主义哲学这所建筑物的上层,这是理所当然的。还说,他们强调当时“特别缺少的东西,即辩证法,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见,正是由于当时的思想文化背景和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形成了包括社会生活在内的彻底的辩证法和彻底的唯物主义相统一的哲学,形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仿佛两大块的结构。这种结构离开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是不可理解的。

而且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把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作为自己哲学的使命,因此在马克思主义中,不存在外在于它的独立的哲学体系。马克思和恩格斯既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造者又是运用者。哲学在马克思和恩格斯手中同时是一种批判性考察资本主义社会的工具,它与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和社会主义学说不可分地结合在一起。我们可以分别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学说,这是研究的不同的视角,但绝不是各自独立的三个部分。马克思和恩格斯特别是马克思的哲学观点,大量地体现在他们的经济著作和关于社会主义的著作之中。这种哲学理论和哲学应用相结合的结构方式,根本改变了历史上哲学家们最容易犯的思辨化、经院化和教条化的弊病。

也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把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作为自己哲学的使命,从而赋予哲学以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功能。这同历来的哲学包括当今西方哲学的道路是不同的。哲学是多种多样的。各种哲学只要是包含某些真理的因素或者提出了足以推动人类思维发展的问题,都是对人类文化的贡献。但是从无产阶级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角度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中国的哲学思维很发达,提供了丰富的哲学智慧。但是中国哲学重人生重道德教化,因此强调哲学安身立命和提高个人人生境界的作用。中国哲学强调追求天人合一,追求做贤人、圣人,追求道德上的完美至善。至今新儒家们倡导的本质上仍然是中国儒家哲学的这种传统。哲学的这种功能自有它的作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应该充分吸收中国哲学中的优秀传统,但无产阶级和劳动者不可能依靠这种哲学获得解救。同样,西方哲学虽然有重宇宙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传统,但都没有把改造世界作为哲学的任务。当代西方哲学倡导重视现实世界,但仍然是纯哲学的。这种所谓现实世界只是相对于从柏拉图到黑格尔的理念世界而言的感性的表象的世界。它们纠正了以往过分推崇理性,以建立纯思辨的形而上学体系为目的的哲学传统,把哲学的立足点放在现实世界上。但它的现实世界并不是真实的物质世界,并不是以物质生产为基础的社会现实,而是主体际世界、语言世界。研究人的交往,研究语言的社会作用是必要的,但它是哲学家的哲学而不是革命者的哲学。这种研究并没有提供认识当今世界的理论和方法,更不用说凭借它来改变这个世界。他们中的一些哲学家为人类思想库增加了某些智慧,但没有根本改变传统哲学的思辨性本质。我们应该重视并充分吸收中外哲学智慧的精华,但马克思主义哲学仍然是我们真正认识和解决当今使人类陷于困境的人与自然的矛盾,认识当今各个国家、民族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全球化浪潮引发的种种矛盾的哲学。

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使命相适应,它不再以建立抽象的形而上学体系,为人类提供永恒不变包医百病的绝对真理为目的。因为世界发展的一般规律,如果不与具体的不断变化的实际相结合就是僵死的教条。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特别强调自己哲学世界观的方法论意义,反对把自己的哲学变为剪裁事实的公式。这一点,与以往充当科学之科学,或以最终的绝对真理自诩的哲学迥然不同。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观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结果的综合。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所谓马克思主义“放之四海而皆准”,就是从世界一般规律及其方法论而言的,而不是就具体论断和结论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如果失去了方法论作用,就会割断与生活的联系并丧失它的实际价值。

马克思主义哲学由于它以自然、社会和人类的思维规律为对象,是一种具有科学性的哲学,同时它以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为目标,充满对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深切人文关怀。如果认为马克思主义立足于事实,着眼于探求规律,就企图按实证主义观点来解释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错误的;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文关怀为理由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人道主义化也同样谬之千里。马克思主义反对把哲学变为实证科学,把世界变为无人的世界,也反对充满悲天悯人的抽象人文关怀。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爱的哲学”。我们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反克利盖通告》中可以明白无误地知道这一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科学性和价值性是统一的。

哲学要能正确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必须是科学的,必须包括规律性的认识。因而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能单纯以个人体悟为依据,以个人的道德境界的升华为旨归。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并不是非道德的。实际上为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而斗争的哲学,其自身就包含着道德要求。一个真正以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为指导,为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而奋斗甚至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的人的道德是高尚的;这种人胸襟坦荡、眼界宽阔、气度恢弘。马克思、恩格斯以及历史上和当代许许多多的革命者的表现证明了这一点。马克思主义哲学也不排斥体悟,实际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应用和发挥就包含着个人的实践经验和人生经验。一个只知道背诵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而无任何个人体会和创见的人不可能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可是马克思主义提倡的体悟不局限于个人的一己经验,更不是明心见性,面壁顿悟,而应该着眼于更广泛的群众性的经验总结。

哲学是多种多样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哲学中的一种而不是唯一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由于它的阶级特性和历史使命,由于它的科学性与价值性的统一,迄今为止,它仍然是我们认识与改造世界的最锐利的武器。但马克思主义哲学绝不以永恒真理自命,因而它具有兼容性和开放性。马克思主义哲学追求的是真理,因而在任何哲学中只要是对问题的提问或对问题的回答中包括合理的东西都会吸收;它面对现实,面对人类不断积累的新的实践和科学知识的发展,必然要进行新的创造,因而它的体系和内容是开放的,永远是未完成的。正确处理中(中国哲学)西(西方哲学)马(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正确处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现实和科学的关系,正确对待当代各种哲学提出的有价值的问题和某些看法,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的历史使命,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进一步中国化的必由之路。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科学世界观这一原则不能动摇。既不具有科学性又不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终结。(原载《江汉论坛》,2002(6))注释

[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3卷,38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 《列宁选集》,2版,第2卷,33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和功能

在当今世界上,各种哲学流派纷呈林立,其中最具真理性和实践性的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一种哲学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方面取得像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样的成就;也没有任何一种哲学像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样得到如此广泛的传播,拥有如此众多的信奉者和实践者。马克思主义哲学依然是我们时代的主旋律。本文拟就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和功能作一考察,以深化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

一、哲学的时代性、民族性和阶级性

“每种艺术作品都属于它的时代和民族。”[11]哲学同样如此。时代性和民族性是哲学不可分离的特性。在阶级社会中,哲学还具有阶级性。

哲学思维是一种高度抽象化和理论化的思维,具有思辨性特点。哲学使用的普遍范畴和概念,往往造成哲学只是在精神王国中驰骋的假象。实际上,从哲学体系产生的背景及其内容和价值取向来看,哲学是非常现实的。哲学似乎高耸于天国,可哲学家们仍然生活在尘世之中。由哲学家们创造的哲学体系,不管其外表如何抽象,都离不开哲学家所处的时代。哲学不是没有激情、没有冲动、没有爱憎、平静地苦思冥想的结果,恰好相反,它是在现实地、明显地或隐蔽地推动下的一种追求,即以哲学的方式来解答时代向哲学提出的问题。

因此,尽管哲学体系往往以哲学家命名,但它并不仅仅属于他个人。康德哲学不只是康德的哲学,更重要的是属于他的时代。每个哲学体系都有自己的个性,但这种个性是受时代制约的。法国唯物主义的明快泼辣,德国古典哲学的艰涩隐晦,离开它们的时代背景都是无法理解的。

哲学是时代的产物。哲学离不开它借以产生和发展的时代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恩格斯指出:“任何哲学只不过是在思想上反映出来的时代内容。”[12]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一直坚持和发挥这个观点。梅林认为:一个时代的经济—政治斗争与这一时代的哲学之间的依存关系是那样鲜明地暴露出来,即使最近视的人也会明白看到的。普列汉诺夫强调:最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也并不否认,每一哲学体系都只不过是自己时代智慧的表现。

全部哲学都依存于各自的时代,但其中真正的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是各种各样的,可以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也可以是时代的糟粕;哲学家可以是时代的骄子,也可以是时代的弃儿;可以是真理的发现者,也可以是错误理论的吹鼓手。问题是反映了时代的哪个方面。

真正的哲学之所以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正在于它符合时代的进步要求,抓住了时代的主题,回答了时代提出的迫切问题。背对自己时代的哲学是僵死的经院哲学;对自己时代迫切问题漠不关心的哲学家是空头哲学家。按照卢卡奇的说法:“一个思想家越有才华和天才,他就越是他的时代、国家和阶级的产儿。”[13]

哲学的时代特性,决定了真正的哲学必须面对时代,始终保持与时代的紧密联系,以便抓住时代的脉搏。这是关系判断这种哲学的价值,以及它能否生存和发展的关键。马克思曾经断言,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真正哲学,“不仅从内部即就其内容来说,而且从外部即就其表现来说,都要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14]。

并不是所有的哲学家都认识到了哲学的时代特性。由于哲学的特点,哲学往往被看成超时代、超历史的永恒范畴的王国。这是哲学家的哲学观念同哲学本性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导致对哲学的唯心主义理解。

哲学还具有民族性。作为以共同的地区和血缘关系为基础的不同的民族共同体,各有自己不同的哲学传统。

很显然,东方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即使同是东方哲学,中国哲学也不同于日本、印度和朝鲜哲学;同是西方哲学,欧洲大陆哲学也不同于英美哲学,而德国古典哲学则又有其自身的特点。

哲学的道理具有共性。我们可以发现各个民族的哲学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辩证法和形而上学、无神论和有神论等方面有许多类似或相似的说法。正因为这样,在哲学研究中才可以进行相互比较,可以比较柏拉图和老子、黑格尔和朱熹、贝克莱和王阳明。可是,各种哲学体系又都有自己的民族特点。无论是思维方式、范畴运用、价值观念和作品风格都各有特色。例如,以希腊罗马哲学为代表的西方哲学与以儒墨道法为代表的中国哲学就不完全相同。

从哲学的着力点,即各自关注的中心来看,古希腊罗马哲学更多地注重自然——作为纯客体的自然,作为关于存在学说的自然哲学因此也较发达。中国哲学,其中特别是儒家学说注重人伦,即人际关系中的伦理道德,处理人际关系的原则。中国古代哲学也讲到自然,如老子和庄子的著作。但老庄哲学中讲的自然,主要不是人之外的自然,而是人自身的自然,即人的自然本性。

从思维方式来看,西方古代哲学强调的是主体与客体的对立和划分,它们明于天人之分,讲求观察、实验、理性的方法,一般来说,擅长分析;而中国古代哲学则是以天人合一方式出现的主客体统一的思维方式,它强调主体,强调依靠主体的内在意识和道德实践来实现二者的统一,它运用的是反求诸己的内省方法,一般说来,擅长综合。

哲学范畴也各有特点。中国哲学讲理气、有无、动静、形神、知行;而西方哲学则讲矛盾、一多、感性理性、质量、肯定否定。

哲学具有民族性,但哲学可以相互吸收和传播。中国哲学可以接受西方哲学的影响,而中国哲学也可以影响西方哲学。特别是进入资本主义时代以后,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更有条件相互影响。我们现在使用的许多范畴,就不是中国哲学固有的,而是经过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介吸收的西方哲学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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