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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1 06: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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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念青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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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知景年

云深知景年试读:

Chapter 1

我们现在见面,似乎有些可惜

每到月底,周一晨会的气氛总是带着些许压抑。赵云深穿过鸦雀无声的走廊,高跟鞋敲击地板传来“吧嗒吧嗒”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今早起得晚,到公司时,组里的其他客户经理都已经到了,顶头上司楚蒙正坐在小会议室的最前面翻着材料。“蒙哥早。”赵云深神色如常地点点头,走到会议室的角落里坐下,摊开自己的笔记本,低着头一动也不动。虽说她并没有迟到,但总归显得有些不够积极,好在总监倒也没说什么,这位领导混了多年,不怎么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楚蒙是浩邦投资公司业务部总监,手下管着一个部门两个组,共三十几号人。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在行业里摸爬滚打这些年,自有一套驭下的办法。

他清清嗓子,厉声道:“人到齐了就开始开会。今天是10月24号,距离月底还有一周,老生常谈的话,我每个月都会反复强调,但总有些人还在试探我的底线。那我今天就再重复一次,deadline就是deadline,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完不成任务,我会亲自给你们发降级表,谁也不例外。”

楚蒙犀利的眼神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气氛刹那间凝重起来,有些沉不住气的新人露出十分畏怯的表情。这些话听起来足够吓唬人,可经历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赵云深托着腮走神,看着窗边发呆。

会议室这两天不知被谁种了一小排绿萝,生得茂盛,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赵云深作为公司业务部的一名客户经理,手里也有着几个重点关注的大客户,其中有一位冯先生,家财万贯,对人也礼貌,这个月,她本来是最不愁任务的一个,然而昨天她拜访冯先生却吃了闭门羹。

约好的时间,约好的地点,她却被办公室前的小秘书拦下来。“真是不巧,冯总有事,刚刚离开。”

而她分明看见,就在这之前,她的同事苏羽进了冯总的办公室。

三千万的大单就此被人截了和。

因而今日一早,赵云深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准备告状的。

开场白后,按照惯例,是该楚蒙依次点评员工们上周的工作表现,本月的业绩考核表早已下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赵云深的排名十分靠后,而原本在中游的苏羽凭着截和的三千万冲到了第一名。“苏羽这个月的表现非常不错,三千万的大单,时机、角度切入得非常好。我告诉过你们,咱们这行的诀窍只有三个字‘快、准、狠’,这方面,苏羽算是出徒了。”楚蒙点评道。

冯总是谁的客户,楚蒙心知肚明,他却这样说,只能说明一件事,苏羽抢单的事,他其实是知道的。

赵云深攥紧拳头,气得牙痒痒,理智告诉她,事已至此,多做纠缠并无用处,然而她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赵云深漫不经心地抬头问道:“楚总,冯总那单以后是确定转给苏羽了吗?”

楚蒙大约早料到赵云深会发难,演技是一等一的好,诧异的模样简直可以去拿奥斯卡小金人了。“冯总那单情况确实特殊,苏羽事先跟我汇报过。”楚蒙的脸皮大概是厚如城墙,竟毫不心虚地承认了,目光坦然地迎向赵云深。

苏羽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恰巧周五有个酒会,我遇到冯先生,多说了几句,他邀请我第二天去他办公室详谈,也是盛情难却,只好对不起你了,毕竟咱们浩邦,是以客户为中心的。”

赵云深一脸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以后遇到客户,不管是谁负责的,都可以随便聊聊?”

此话一出,大家的面色都变得不太好看,看向苏羽的目光也带上了一点点敌意。

规矩往往来自教训,打破规矩的后果也不是好业绩就可以抹过去的。同是一个组的,如果发展客户只能靠挖自家墙脚,这管理上可就乱了。赵云深吃准了楚蒙不可能公开力挺苏羽,故意把话题挑到明处。

她以为楚蒙做贼心虚,至少会给她一点补偿。可惜,人家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她拍马也赶不上。“公司是有规定,内部不能相互飞单,但是云深,你也该好好反省反省,客户维护做得太不到位!冯总的理财快到期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联系他?这一次如果不是苏羽,公司险些损失了一个大客户!不要总是觉得别的同事抢了你的客户,你自己做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好了,这件事就此打住,我希望你以后把注意力集中到维护客户上来,下面说一下本周的工作安排……”

这位冯总本身也是做投资起家的,还是业内著名的天使投资人,和各大投行、证券、投资公司都来往密切。三千万的投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赵云深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单子,怎么可能不提早联络?只是这个冯总一直在国外,上周四才刚刚回国,赵云深第一时间和他聊过,把时间约在了周六。如果不是苏羽横插一杠子,这一单本来就可以顺利谈下。现在楚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不给赵云深丝毫反驳的机会,还故意绕开话题,把这个事翻篇儿了。

至此,赵云深才彻底明白,楚蒙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力挺苏羽的。

手机发出“嗡”的一声,苏羽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别白费力气了,你的客户老娘想抢就抢。”

赵云深抬头看向苏羽,报以轻快的微笑。“我不和你抢,街边抢食吃的,那是狗。”

苏羽的凳子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楚蒙的讲话被打断了,他抬头看了眼表,发现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干脆结束道:“今天就到这里,苏羽,你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散了会,其余人作鸟兽散,会议室里只剩下苏羽和赵云深两个人。

苏羽站起来:“一山不容二虎,赵云深,今年年底前,我一定会让你滚蛋。”

苏羽比赵云深大两岁,赵云深进入浩邦之前,她一直是一组的营销明星。苏羽只有一般专科学历,走的是野路子,之前在某银行做大堂,后来积累了一些客户,跳槽到浩邦,从经理助理做起,后来转正做了客户经理。她一路打拼到现在,说好听点叫长袖善舞,说难听就是靠出卖肉体换效益。

可赵云深不一样。

赵云深一路苦读,对投资方面很有兴趣和天赋,大学时就开始用零花钱炒股,后来又出国念了金融学的研究生,是正经的科班出身。自进入浩邦以来,她的投资履历相当漂亮,每轮出手,虽不见得赚得最多,但胜在稳重,至今没有一笔单子是亏本的,在客户间的口碑极好。

这样的人苏羽怎会不怕。她费尽心思抢冯总这个单,只不过是个开始,她要证明:在这个圈子里,实力不是最重要的,人脉才是第一位。“这是正式对我下战书吗?”赵云深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战书?赵云深你未免太自视甚高了,你和我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我想玩死你,易如反掌。”苏羽嚣张至极,她懒洋洋地站起来,手里捧着今早开会用的文件,最上面就是业绩考核表,“记住这张表上我们的差距,以后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发誓。”苏羽指了指排在最前头的自己,又指了指倒数第五位的赵云深。“白日做梦,你也算是一把好手。”赵云深嗤笑道。

苏羽不再回应,只轻蔑一笑,转身离开。

会议室里只余下赵云深一个人,她挺直的腰板垮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在气势上她输人不输阵,但这丝毫改变不了本月业绩考核表上的排名,失去冯总这样的大客户,她想要完成这个月的指标,恐怕单靠努力是不够的,还得需要一点运气。

赵云深回到自己的小隔间,翻看着自己记录的客户资料,仔细考虑着自己还遗漏了哪些客户,甄暖的电话却打了进来。甄暖是赵云深的大学同学兼第一闺密,也是她如今的房东,在一家国有制银行上班。

这个时间甄暖应该正忙得四脚朝天,国有银行柜面压力极大,她这个时间段打电话,绝不可能是闲聊。“云深……”甄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云深,怎么办啊云深……”“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赵云深从座位上站起来。

甄暖哭哭啼啼,颠三倒四说了半天,赵云深才听明白,她又办错业务了。

早上一个客户取五万现金,甄暖一不小心走神做成存五万,又把钱给了客户,一反一正,少了整整十万块。她发现时,卡里多余的十万块已经被取走,客户预留在银行信息里的两个电话也都是关机状态。“大小姐,千八百的你自己垫了就算了,十万啊,你这一年可就白干了!你是不是又熬夜看小说了?我早就告诉你,白天上班,晚上要早睡!”赵云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个闺密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有些动辄上百万字,她看得入迷,常常到后半夜,工作上怎么能不出问题?“我知道错了云深,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看了,呜呜呜……”甄暖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赵云深的口气又忍不住软下来:“你们领导怎么说?”“我们领导……让我……让我把钱先垫上……然后帮我请三天年假……”甄暖抽噎着说道。

毫不意外。赵云深翻了个白眼,随后镇定问道:“还差多少?”“我刚买了房子,我爸妈的家底儿已经被我掏净了,手里现在就四万多……”

赵云深冷静地嘱咐道:“我一会儿给你打六万,你把钱垫上就回家,我去跟公司请假,在家里等我,注意安全。”“云深,我……我……”甄暖感动得声音再度哽咽起来。“行了,少跟我说那些见外的话,找回钱才是第一位的。”赵云深说完挂断了电话,随后站起来朝总监办公室走去。

楚蒙听说赵云深要请假,面色微微一变,两只手指按着桌子上的请假条,把那张薄薄的纸一点一点地推到赵云深面前。“赵云深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样跟我意气用事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要以为自己以往业绩好一点,我就不会给你发降级表,请假条拿回去,不要东想西想。”

赵云深刚入行时,楚蒙曾经计划大力培养她,奈何赵云深性子犟,不买他的账,自那以后他对她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和向来受宠的苏羽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好在赵云深自身能力过硬,两年熬下来,她已经慢慢习惯了。“楚总您对我向来都公私分明、奖罚有度,我有什么好意气用事的?确实是家里出了点事,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请假的。您今天在会上说的,我觉得特别好,简直字字珠玑、醍醐灌顶,我绝对没有任何抵触情绪。”赵云深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蒙,手指按在那张请假条上,又把它一点一点推回到楚蒙面前。

她一边推,一边说道:“我正想着,等过了这个月,好好整理一下您教给我的好案例和好方法,在公司的内部论坛上做一个经验分享,和同事们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楚蒙看着那张小小的假条又一点点地向自己靠拢,脸上隐约要露出的恼怒神色渐渐消失。他伸手按住假条,平静地在同意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希望你说到做到。”他沉声说道。“我们彼此彼此。”赵云深说完,拿起那张请假条,干脆利落地转头走人。

赵云深的工作地点离住处要比甄暖的单位远一些,她到家时,甄暖已经在家里哭了好一阵子。

甄暖家虽然不算穷,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她三线城市的父母前两年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给女儿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去年交房以后又掏钱装修,连棺材本都没留下。对于甄暖来说,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跟父母要钱了。赵云深以前倒也算是个小富二代,两年前家里企业破产,她也只好自己来刨食儿,恰巧听说甄暖有房,仗着是大学时的死党,屁颠屁颠跑来住,美其名曰租,实际上就没付过房钱,甄暖也不计较。所以这事于情于理,赵云深都得帮她。

赵云深回到家,一进门便看到甄暖坐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桌子都是纸巾团成的小球,看得人眼睛发晕。赵云深白了甄暖一眼,径直问道:“电话打不通,地址有吗?”

甄暖一边抹泪,一边递给赵云深一张小字条。

赵云深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地址,轻轻“咦”了一声。这地址上的小区她去过,是本市一个相当高端的楼盘,可谓是寸土寸金,能住在那里的,都是真正非富即贵的人。曾几何时,赵云深的父亲也看中过那个楼盘……

罢了,往事难追。“走,咱们去碰碰运气。”赵云深拉起甄暖的手,“万一逮着了,说什么也得让他把钱吐出来!”

这样的高端小区,一梯两户,电梯直接入户,如果没有门禁卡,除非得到主人的同意,否则是进不去的。赵云深和甄暖按着地址找到地方,想了些办法都不可行,只好乖乖按了门铃,碰碰运气。“请问是陆景年先生的住处吗?”赵云深把甄暖挡在后面,彬彬有礼地问道。“是的,找陆先生有什么事吗?”接听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声,听这称呼应该是陆景年的秘书或者保姆。“哦,您好,我是浩邦投资公司的赵云深,是南投的冯先生替陆先生做的理财顾问上门服务的预约,请问陆先生方便吗?”赵云深试探着问道。

根据甄暖查到的资料,这位陆先生在银行登记的信息显示他也从事投资和金融行业,和冯总在业务上有交集的概率极大,所以,赵云深壮了胆子,诈他一诈。“好的,你等下。”对方回复道,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竟然真的打开了,赵云深和甄暖深吸一口气,进了电梯。“一会儿少说话,我来跟他交涉。”赵云深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整理衣服。有钱人怪癖多,她这两年常跟他们打交道,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们才会听你说下去。

出了电梯,就是玄关。方才接听铃声的女人就候在门口,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了件干净妥帖的居家服,外面还罩着围裙,两只手放在身前,看赵云深和甄暖上来,鞠了一躬。“陆先生在书房等二位。”

赵云深和甄暖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往里面走去。

这样高端的住宅,装潢自然都选最好的,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明明是常见的黑白色调的现代极简风格,每一处装饰和家具都跟整个房间的风格浑然一体,妥帖得不能再妥帖,可时间久了便会觉察到,这里简直就像是售楼处的样板间,太过精致完美,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书房的门大敞,但是赵云深和甄暖都不敢轻易走进。赵云深在门边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大片大片的落地窗,阳光正好,洒了满地。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写字台前,穿灰色居家服的男人似乎正在打电话。“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建议,这样的公司就像是久病沉疴的患者,除非扒皮去骨,否则不可能自我治愈,与其费力做那些不赚钱的零售业,倒不如卖掉你手里那点东西,跟着我做点来钱快的买卖。情怀?文少爷,你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一大份家业要和你那些兄弟姐妹们争,情怀可以帮你赚到钱吗?”说完,男人挂断电话,他的声音冷酷而疏离,讥讽的口气让人听着相当不适应。

赵云深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伸手敲门。“陆先生您好,我是浩邦投资的赵云深。”

陆景年抬起头来。

赵云深惊讶于他的年轻。她本以为说出这样话的该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但陆景年看起来似乎才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面容白皙而清秀,薄唇轻抿,头发没有一滴发胶,柔软地贴在额头上,显得沉静而内敛。可他那双雪亮的眼睛里,却全是精明和冷漠,犀利得像一把刀。

这个人相当难对付。

赵云深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好,我是陆景年。”他倚在靠背上,双手合十,做出倾听的姿态,“请问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但姿态却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傲慢,似乎赵云深不说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就会马上被赶出去。

赵云深迅速改变了策略。“陆先生,对不起,我刚才说了谎,并不是冯先生跟我做了预约。”“我知道,我和冯总仅有一面之缘,没有熟到可以预约理财顾问的程度。”陆景年漠然说道。

赵云深微微一怔。“那您……”

陆景年抬头,开口复述道:“赵云深,浩邦的高级经理,投资的眼光很不错,可惜……在某些事上棋差一着。”

赵云深吓了一跳,你是搞私家侦探的吗?她忍不住在心里想,我这样的小虾米,你都知道得这么详细?

陆景年似乎猜到了赵云深所想:“我和一家猎头公司有一些业务上的深度合作,曾经看过你的资料和业绩。虽然你操作的资金投资回报率在同业里并不算十分出色,但胜在稳重,两年里无一次失手,这很不容易。如果我们晚两年见面,我一定挖你到我手下。”“谢谢您的夸奖,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见面,似乎有些可惜。”赵云深笑了笑,有些不明所以,她眼下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撞进蜘蛛网里的小飞虫,看似是主动出击,其实早就被守株待兔了。“确实如此。”陆景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我确信以你现在的职位,我们没有任何商业上的往来,所以你现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来告诉我你今天的来意。”

我难道是来面试的?赵云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在心里演练了许多遍的话说了出来:“这位是甄暖,是××银行的员工,也是我多年的好友和合作伙伴。今天冒昧前来,是因为想向陆先生介绍几款合适您的理财产品,同时也有一点小事想麻烦您回忆一下。今天上午您或者您的秘书,有没有去××银行提过现金,金额是五万。”

陆景年的神色颇有些狐疑,似乎没有想明白赵云深在纠结什么。不过他还是用座机给秘书打了电话,用的是免提。“陆总,您下飞机了?”对方是一个女声,听起来并不年轻。“是啊,飞机没有延误,我十一点钟就已经到家了。”“那好的,需要我现在将您下午的行程发给您吗?”“发到我邮箱里吧。”陆景年说着,手上划了一下鼠标,眼看就要进入工作状态,随后他才想起打电话的原因,“你今天上午用我的卡提过现金吗?”

陈秘书似乎没想到陆景年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微微一愣:“是的,陆总,提了五万,酒店的POS机坏了,只能用现金结账。”“账务上没有什么问题吧?”陆景年继续问道。“没有问题。”陈秘书答道。

陆景年随后挂断了电话。

甄暖沉不住气地大吼起来:“她说谎!她当时就发现了,我把取五万做成存五万,她立刻就找了个网点把钱取出来,我们连冻结的时间都没有。这是……这是不当得利……”“甄暖!”赵云深喊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此刻陆景年已是面沉如水。

可甄暖实在沉不住气了,她已经憋屈了一整天,如今却发现这个有钱的男人竟然不准备认这个钱。

十万啊,几乎是她一年的收入。她要先垫上,然后再和陆景年打一个无穷无尽的官司吗?那她在单位里还有前途吗?还是说就此认了这笔钱,让年迈的父母再省吃俭用地养她一年?甄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个男人明明这么有钱,十万对他来说,不过是指头缝儿漏下的沙子,可是他却不准备承认吗?

甄暖像只疯狂的小兽,而赵云深几乎按不住她。

这下,陆景年彻底明白了赵云深今天的来意:“赵云深,你实在让我有些失望。”他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十分钟的时间已到,而他只欣赏到一个失去理智的小泼妇。“可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朋友更重要了。”赵云深看着陆景年,她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暗示,以她眼下的境况,得罪陆景年绝不是什么好事,但为了甄暖,她顾不了那么许多,“也希望您能查清楚这件事,这对于您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于甄暖来说,可能是她的前途。”

陆景年听到“前途”二字,眼里掠过一丝轻慢:“一个对待工作这样不严谨的人,没有资格提前途。”“可她也有改正错误的权利。尤其是,这结果是别人的贪婪造成的。”赵云深倔强道,“比起一个陌生人,您或许更信任自己的下属,但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对您后续的工作表示担忧。”

说完,她拉着甄暖转身离开。

话已至此,如果陆景年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如果他不够精明,那么他早晚会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Chapter 2

他是一把锋利的无鞘之剑

出门以后,甄暖整个人都蔫儿下来,赵云深坐在路边,陪着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甄暖。

赵云深的心里涌起一丝无奈,以她的经验,除非峰回路转,这钱恐怕很难要回来。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不会在乎那十万的问题,不是因为贪财,而是因为冷酷。“云深,有钱人不都不差钱吗,他为什么不承认呢?”甄暖哭得稀里哗啦,赵云深伸手搂住了甄暖的肩膀:“别着急,先等等,我觉得也不是一点转机都没有……走吧,我们回家,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继续讨债啊。”“嗯……”甄暖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

两个姑娘在黄昏下,手牵着手坐公交回到住处。

那天晚上对于甄暖来说,是个不眠之夜,于赵云深来说,也是一样。没钱已经够糟糕了,公司的微信群,楚蒙又发了一遍本月业绩排名,截止到今天下午五点,赵云深的排名又下滑两位,如果再不能拿到一个大单,她可就真的要有麻烦了。浩邦实行末位淘汰制,理财经理一旦出现完不成任务的情况,就会降级为理财助理。赵云深自升到理财经理以后,还从未被降过级。

说起来也是莫名其妙,她翻着本月业绩统计表,这个月大家的表现还真是异常地好啊。浩邦这样的竞争模式,同一个组的同事们关系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但其他组总还是有几个走得近的同事。赵云深给二组一个平日里谈得来的姑娘发了消息:“这两天苏羽是不是在搞什么动作?”“你反应还挺快啊,我正想跟你说呢。苏羽这次是铁了心要整你,她在帮一组其他人完成任务,誓死要把你挤到最后一名。”

果然不出她所料。

赵云深头疼极了。

距离月底只剩下四天,她想翻盘,还真的是有些艰难。

赵云深心乱如麻,手指在手机通信录里来来回回地翻,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这种时候帮她一把。

就这样一晃到了第二天,赵云深不用闹钟伺候就早早起床,和盥洗室里肿着两只眼睛刷牙的甄暖撞了个正着。“云深……”甄暖一嘴泡沫,含含糊糊地说道。

心事重重的赵云深无奈地揉了揉甄暖的额头:“好好在家休息一天,理一理思路。我这周实在有点忙,顾不上你。”

甄暖勉强笑了笑,伸手抱住赵云深,轻轻说:“你放心去上班!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没事!”

赵云深这才稍稍安了心,收拾一通上班去了。

她今天的工作计划十分简单,就是用公司内部之前储存的资料库信息,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过去。这办法十分笨,却也是赵云深现在能用上的唯一办法了。“喂,您好,这里是浩邦投资咨询中心,我是您的客户经理赵云深,如果您最近有理财计划,我可以根据您的需求和状况为您量身定制理财服务……”

一遍一遍循环往复的电话,枯燥而机械,赵云深在名单上标注出每一位客户的反馈,然而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她的耳朵都被捂得通红,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像这样的电话营销,一无所获是很常见的情况,毕竟是要客户掏钱出来的事情,尤其还是大笔的资金,没有人会当机立断就做决定。有时候,为了营销一些大客户,甚至需要几名客户经理两到三周的努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成功。

下午的时候,楚蒙来看了赵云深一眼。“现在再做这些基本的工作不觉得为时已晚吗?做事情要讲究方法,你这个样子,完全是在做无用功啊。”楚蒙的态度十分微妙,虽然是照例地不中听,却让人嗅出一丝鼓励和诱导的味道。

他们这些理财经理,虽然也叫经理,却不过是普通业务员,每个人的工作场所就是一个小隔间,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邀约了客户过来,还得去公司共用的会客厅。真正有资源的,是部门的总监。他们的手里攥着更大的客户、更多的资源、更通畅的消息、更有用的人脉,赵云深知道,像这样的境况,楚蒙如果真的想帮她,只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儿。

楚蒙是要主动帮忙吗?

赵云深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月底考核已经迫在眉睫,到这个分儿上,楚蒙肯主动帮她,她又哪里有底气拒绝。“我入行晚,人脉、经验、方法……哪里比得了您,您随便几个电话,几千万的资金,不过是手到擒来。”赵云深心里转过数念,终于还是服了软地朝对方笑了笑,说几句奉承话。

赵云深这个人,这些年来骄傲惯了,平素里也是张牙舞爪谁都不服,只是这两年,家境衰落,才终于有了点市侩,真逼到绝境,还是肯低一低头的。“嗨,我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做客户靠的就是平时的积累,你平日不多做计划,想现在临时抱佛脚,那怎么可能。”楚蒙借坡下驴,也笑了起来,眼睛眯着,看上去和蔼可亲,仿佛前两天办公室里两个人的剑拔弩张不复存在。他掏出一张名片来,“我这里还真有个合适的客户,一直对咱们的理财产品很感兴趣,却拿不定主意,你去联络联络看,如果能说动他,这个月你的成绩不见得比苏羽差。”

名片很简单,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就是某某公司董事长,通常来说,能留下名片的客户,已经是比较容易攻略的类型,他们明显已经有了意向,只要利用一些营销话术劝说一下,总会有所斩获。

但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赵云深越明白,这单子要拿下,绝不会是轻松的事,否则,此等肥差也轮不到她来。质地坚硬的名片纸被赵云深抓在手里,使劲一捏就能刺痛掌心,她抬头看着楚蒙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笑得和蔼可亲,却不知为何,让赵云深觉得有些阴森。他拍拍赵云深的肩膀:“其实一组的这些人,我一直最看好你。年轻人,好好干,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全力以赴,我相信你。”“谢谢蒙哥,我会加油的。”赵云深报以合适的微笑,她也是技穷,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送走楚蒙,苏羽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楚蒙要把郑涵给你了?”苏羽抱着胸看向赵云深,竟是幸灾乐祸的样子。“之前是你的客户?”赵云深淡淡问道。“那倒也不算是。”苏羽嗤笑一声,“只不过他这个人……罢了,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等着你明天的喜报哦,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这样讥讽的话语,赵云深听过许多遍,早已不会刺痛自己,她也笑了笑。“喜报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我至少不吃别人嚼过的肉。”赵云深嘴上向来不吃亏,然而没想到这句话却惹来苏羽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苏羽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赵云深,你还是那么天真……”苏羽笑得歇斯底里,赵云深觉得她这状态有点疯癫,越发不想理她,转身走了。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余下苏羽一个人,她笑得弯了腰,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浑身打着战,眼角沁出的一丝丝泪水,不等落下,就已经蒸发在了空气中。“赵云深,我等着看你淌在泥水里的样子!”

赵云深要搞定的这个老板叫郑涵,做玩具加工起家,如今已经是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旗下有三四个工厂,还有一个专门出口到国外的子品牌,雇用三四千的工人,生意十分兴隆。他目前闲置的资金有五六千万,因为计划明年扩大生产,所以这笔钱准备先做一做理财,等资金全部筹集到位,再投到生产上去。

赵云深为他设计了三四套方案,约好了时间,到他办公室详谈。

郑涵的办公室,并没有像许多企业家那样,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单独设立办公区。他是农民企业家出身,如今公司的摊子这么大,他却不放心,仍然每天到厂区办公,每天事无巨细地处理着工厂生产过程中发生的一切。

赵云深到时,郑涵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了。

郑涵和之前的冯总完全是两个路子,他皮肤黝黑,秋天渐凉,他却只穿了件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精壮的胳膊,如果不是确定他的身份,赵云深觉得他更像个工人,而不是大老板。然而越是这样的商人,越不希望被人看不起,态度也谦和,更显得文质彬彬一些。

上了楼梯,赵云深发现郑涵亲自站在办公室门口迎接她,见她过来,笑眯眯地说道:“赵经理是吧,来来来,这边请。”

这样朴实有钱的老板,赵云深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甫一遇到,当真是格外惊喜。“郑老板,幸会。”赵云深微笑道。

赵云深在郑涵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郑涵的办公室装修得十分简陋,一张办公桌,一把老板椅,背靠着的书柜里有半数是空的,墙上挂了幅八骏图,竟然是十字绣的。办公桌前一张茶几,一套黑色的皮沙发是老古董的款式,赵云深就坐在这老古董沙发上。

郑涵见她在看墙上的十字绣,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婆绣的,非要我挂着,朋友们都笑话我土。”

赵云深跟着笑起来:“都是心意,反倒比那些山水字画更用心,别具一格。”

郑涵难得找到知音地点点头:“还是赵经理懂我。”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才进入正题。“郑总,您这笔钱的闲置期也就是最近这两三个月,从投资的方向来说,保值比利率更重要,所以我个人建议您不要投资一些风险过高和回收时间不确定的项目,我们浩邦自己的理财产品就不错,这笔资金一共是五千万,我们可以以一千五百万为一份,总共投资三个方向,余下五百万作为企业周转和维持资金。”赵云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给郑涵,“我总共设计了三套方案,风险是层层递进的,涉及股票、基金、债券和我们浩邦自己的理财和融资项目,您可以看一下,考虑一下自己的风险承受能力,然后我们再做进一步的方案优化和细化。”

赵云深说得头头是道,但郑涵听得却有些心不在焉。“你说得这么复杂,我听不懂。这样吧,你帮我选一个,做就是了。赵经理一看就专业,我相信你。”郑涵听了二十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地摆摆手。

这样的信任,赵云深颇为受宠若惊。

毕竟是五千万,虽然这年头钱越来越不值钱,但对于当前企业普遍的高负债率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她还是希望郑涵再多想想,但她劝了半天,郑涵却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什么投资回报率之类的东西,不到一个钟头,他就拍了板儿,选了赵云深给出的最保守的方案:“就这个了,明天我去你们公司,签合同。”“那真的是太感谢您了。”赵云深知道再推托也无用,终于也松了口,至此宾主尽欢。

郑涵又道:“赵经理来这一趟也不容易,走,我做东,请你吃顿饭再回去。”“郑总客气了。”赵云深站起来笑道,“您对我这么信任,该是我请您才对,今天我没准备好,明天中午我做东,再和郑总深聊。”

郑涵爽快地答应了,他站起来和赵云深握手:“那赵经理,明天见。”“明天见。”赵云深笑道。

赵云深一路脚下打飘地回家,庆幸自己峰回路转,拉着哭成桃子眼的甄暖出来吃饭。“我请客!小龙虾香辣蟹,敞开了吃!”赵云深拍着胸脯做保证,甄暖这才从十万块的阴影里爬出来,和赵云深一起坐在小区楼下的大排档,三斤小龙虾,三斤香辣蟹,还有各种烤肉,摆了满桌子,两个人就着一碗清汤面,吃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店里挂着的电视机在播报本地的财经新闻,秦城轻工业发达,有深水海港,各种小商品和进出口贸易风生水起,做生意的人多,电视台便做了一档本地的财经类节目,收视率还不错。

赵云深扒拉一口面条,一抬头就看到了陆景年的脸在电视机上一闪而过。“今日,‘味觉记忆’科技有限公司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公司人事变动,其CEO一职由知名职业经理人陆景年担任,看来‘味觉记忆’有意上市的宣传非虚啊。下面,我们邀请秦城《新闻财经报》的主编来和我们探讨一下,陆景年的到来会给这个新生的电商平台注入怎样的活力呢?”

甄暖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都是CEO了,还赖着人家的钱不还!不要脸!”甄暖狠狠地瞪着电视,如果眼神能杀人,想来陆景年已死了十几回了。“其实我觉得,也许他马上就会来找你了。”赵云深抬头看着镜头里的陆景年,轻声说道。“为什么?”甄暖问道。“因为他的秘书,好像换人了。”

电视机上,记者发布会现场,跟在陆景年身后亦步亦趋的,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会场旁边,还有一个戴眼镜的清瘦青年,一直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时不时抬头看陆景年一眼。场上忙碌着许多人,唯独没有一个比陆景年大一些的中年女性。她在录像里见过那个在甄暖这里取钱的女人,确信对方没有出现在发布会上。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天晚上,因为陆景年的身影一直乱晃,赵云深和甄暖的这顿大餐后来吃得有些食不知味,草草收场。第二天赵云深早早起床,到公司亲自打印了合同,又从头到尾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才到经理办公室向楚蒙汇报。“年轻人,就应该这样。识时务,懂进退,一点问题都没有。”听到郑涵有了签约意向,楚蒙显然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夸奖赵云深不负众望,“不过合同一刻不签,这个案子就不算尘埃落定,还是谨慎小心点,等郑涵来签了合同,我亲自给你庆功。”

赵云深点点头:“我知道的,蒙总。”

上午十一点半,郑涵才姗姗来迟,眉宇间却似乎有些凝重。

会客厅里茶香袅袅,赵云深点了一个葡萄柚的香氛,气氛恬静。她把打印好的合同摆在郑涵面前,墨香顿时扑鼻而来。“郑总,您先慢慢看。”

赵云深是签过几个大单的,知道这样牵扯到几千万资金的项目,大多数客户都十分谨慎小心,更有甚者会带律师过来看合同,郑涵皱着眉举着合同看了半天,重重叹了口气。“赵经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跟你开口。”

赵云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只是面色已经有点难看。“郑总……”“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出来工作也不容易,只是我今早接了个电话,我有个朋友最近有些周转不灵,想拆借我们公司的资金。我当年刚出来做生意时,他帮了我许多,现在如果不帮他,实在于心不忍啊。”郑涵欲言又止,似乎是左右为难的样子。

赵云深在心里哀叹自己时运不济,面上却只能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失望:“郑总您心善,也体谅我们年轻人,那我也跟您说几句真心话。您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对这种拆借资金的事是见怪不怪的。您想好了,钱借出去,可就不是您自己的了。什么时候回款,能回多少款,那都是说不准的。您的这些资金也并不是闲置资金,等到了用的时候,对方拿不出来,您准备怎么办?”

这样的情况,赵云深遇到过几次,有时候能不能拿下单子完全取决于客户的一念之间。她越摆出局外人的姿态,越容易被人信任。赵云深一副真心实意为客户考虑的表情,让郑涵也犹豫起来。这笔资金干系巨大,他深知其中的轻重,因而格外谨慎。“郑总,你既然拿不定主意,合同咱就先不签了。我们浩邦楼下有个私房菜不错,我已经订了房间,我们可以先过去,边吃边聊。”赵云深大大方方站起来,笑道。

郑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恰巧楚蒙进来,看合同被放到一边,微微一愣:“郑总这是怎么了?是我们的服务不到位吗?”

郑涵忙连连摆手,解释了来龙去脉,于是这顿饭就成了楚蒙做东,赵云深作陪,三人到楼下的包间里继续谈。

私房菜馆的特色是“一鸭三吃”,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些商场趣事,也算宾主尽欢,郑涵的态度有了些动摇。“可我已经答应我朋友了。”郑涵有些踌躇。“这理由不是现成的嘛,就说买了理财,取不出来。”楚蒙给出了个主意。“好吧,毕竟这笔钱我也是要用的嘛。”郑涵下定了决心,“毕竟都是朋友,你们也不容易嘛。”“云深,再开一瓶红酒,我得好好敬一敬郑老板,这么支持我们的工作。”楚蒙看郑涵松了口,忙道。

赵云深忙应下,给郑涵和楚蒙斟满,却只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投资公司这样的行当,本就是做客户的,绝不可能滴酒不沾,可赵云深骨子里,却有些不妥协的傲气。她自信于自己的眼光,觉得自己给客户带来的是经济利益,又不是在欢场卖笑,平白喝那么多酒毫无意义,因此酒场上向来不假辞色。这样的习惯让她吃了不少亏,可她犟脾气上来,就是不松口,竟也一直咬牙撑了下来。如此两年,圈内都知道她的脾气,渐渐也没人逼她,甚至错传出一点风声,说她酒精过敏,一喝酒就得打“120”。然而郑涵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云深,咱们这精诚合作,你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别喝果汁,喝杯酒!我向来信奉咱们中国的酒文化,感情深,一口闷!”郑涵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又用喝白酒的小盅倒了一盅白酒,放进红酒杯里,“来,走一个!”

赵云深万万没想到,郑涵喝多了也是个发酒疯的脾气,这结结实实一个“潜水艇”,她就算是海量,也撑不住啊。“郑总,这……云深她不会喝酒……”楚蒙知道赵云深的脾气,忙上来解围。“难道我的五千万,还不值得你喝一杯酒?”郑涵一下子拉长了脸。

赵云深无奈地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淡淡道:“郑总,您确实难为我了,全喝恐怕有点困难,只能喝一口,聊表心意。”

郑涵大约没料到赵云深这样不给面子,立时变了脸色,猛拍桌子,放狠道:“我的合同,可还没签呢!”“我知道您看中这些,但我的职业是理财师,而不是喝酒师。我可以为您提供最优的理财方案,让您的利益实现最大化,您因为一杯酒生我的气不过是小事,但如果您因为怄气错过了这个投资的好机会,可就是和钱过不去了。”赵云深面色平静,她知道自己会激怒郑涵,但这杯酒,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一来,她不想为这个单子妥协太多,就此开了这样不好的先例;二来她清楚自己的酒量,真的干下去,她一定会不省人事。

她见过在酒店里喝得一塌糊涂的姑娘,狼狈且毫无尊严,像只扇贝,被人撬开了壳,随意蹂躏柔软的内里,扔进去尘土也罢,沙子也罢,都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卑微到尘埃中。“郑总别生气,云深一个姑娘,是真的不会喝酒。您抽根烟,让我跟她说。”楚蒙安抚着郑涵,转头去做赵云深的工作。

话里话外,无外乎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得罪人。

但赵云深也是个犟脾气,说不喝,就是不喝。

郑涵冷笑一声,连称呼都变了:“我看小赵酒没喝,人倒是先醉了,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想想明白。”

他此时满脸怒气,丝毫没有上午时谦逊温和的样子,也不知是借酒装疯还是真的酒后失态,赵云深气得牙痒痒,转身出了房间。

眼下才不过下午一点,店里正是忙的时候,上菜的服务员脚底生风来去匆匆,并无人抬头理会赵云深的没落神色。

她有些疲惫地靠在门前的墙上,一声不吭。

在投资公司做得久了,总是这样,明明自信的是自己的能力、公司的产品,然而工作中,却像个公关小姐。于那些客户来说,你做的事,不过是赚八块和赚十块的区别,他们并不懂得这其中需要什么样的眼光和气魄,更搞不懂这些运筹帷幄的背后,有多少决胜千里之外的精妙博弈。他们看中收益,却更看中钱所带来的其他方面的享受。

精神上的、虚荣心上的……“给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赵云深起先还觉得郑涵是十分好相与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云深,进去吧。”楚蒙也从包间里出来,疲惫地对赵云深说。

赵云深抿着嘴,不吭声。“你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孰轻孰重心里还没数吗?那杯酒我已经帮你喝了一半,你进去喝完,咱们就走。半杯酒换五千万的大单,你不亏。如果你家财万贯,住豪宅别墅,别说五千万,就是一个亿的单子,你不想做,我也不会逼你。既然出来工作是为了讨生活,又何必难为自己?半杯酒,喝不没你的自尊心。何况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里人着想。就算你不在乎降级减薪,那家里人呢?你就真的忍心让父母为了你夜不能寐?”楚蒙的口气难得软得一塌糊涂,赵云深知道,他只是为了哄自己拿下郑涵。楚蒙这样的老油条,在这节骨眼上,别说让他熬一碗这样的“馊鸡汤”,就算是郑涵现在要他跪下来叫爸爸,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

然而想到父母,赵云深心头微痛,她确实怕他们担心,楚蒙的这碗“馊鸡汤”她竟是不得不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放弃掉郑涵的单子对赵云深来说,实在损失太大,她扪心自问,自己确实硬气不起来了。“我明白的,楚总。”赵云深叹息道。“快进去吧,记住了,这都是工作。”楚蒙拍拍赵云深的肩膀,带着她回到包间。

包间里,郑涵的眉宇间仍是有些不满,但显然已经消了气,嘴角还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来来来,是我不好,喝多了发脾气,赵经理别介意,这杯酒算是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样的大老粗生气。”郑涵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豪气地一口喝干,而后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示意一滴不剩。“郑总对不起,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赵云深生硬地举起酒杯,冷着脸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酸涩的葡萄酒混合着辛辣白酒的味道直直冲进喉咙里,刹那间仿佛连舌头都不是自己的,火从嘴里烧进胃里,又从胃里烧上来。

赵云深把杯子放下,立刻捂着嘴咳嗽了起来,这酒的味道实在太冲,她有些发晕,坐倒在椅子上。

郑涵和楚蒙坐在旁边看着她。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胃里一团火,顺着嗓子眼儿烧上头,让她有些晕晕乎乎的。“你加料了?”楚蒙问道。“废话,你看她这样子,不加料我等会儿能带得走吗?”郑涵倚在座位上,点了一根烟,优哉游哉地说道,“听说是改良版,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比当初搞苏羽的时候强多了。”“这能一样吗?云深可是正经海归的高才生,玩过的花样肯定比苏羽多。”楚蒙也卸去伪装,懒洋洋地坐在座椅上嗤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迫不及待了。”郑涵彻底褪去了那层温和的假面,用贪婪的眼神打量着赵云深。

这样年轻美好的肉体,郑涵占据过的早已数不清。他有钱了,便开始贪恋酒和性,似乎男人,尤其是从泥土里爬到顶点的男人,总是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足够强势,可以掌控一切。

郑涵生活糜烂,控制女人、侵占女人似乎成了他习惯性的癖好,而浩邦更给了他机会,让他接触这样的女人,她们干净而年轻,有她们在,郑涵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老去,还是那个十七八岁、有使不完力气的少年。

他很懂得威逼利诱,让那些脆弱的女人闭嘴,所以他这几年名声依旧很好。

赵云深听得到两个人的对话,但浑身却瘫软得厉害,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体温在逐渐升高。“这小贱人鬼得很,两年了,我都没碰过她一根汗毛。”楚蒙贪婪地说着,眼底流露出一丝怀恨在心的恶,他伸手在赵云深的眼前晃了晃,看她没什么反应,才伸手揽过她的肩膀。

就在这刹那,赵云深猛地站起来,狠狠推了楚蒙一把,大骂一声:“去死吧你!”转身朝外跑去。

因为剧烈的动作,赵云深的胃里翻江倒海地犯恶心,她跑得踉踉跄跄,但好在顺利出了包间的大门,和外面的服务生撞了个满怀。

菜品撒了满地。“救救我,求你。”赵云深抓住服务生的手,几乎瘫软在地上。外面郑涵已经追了过来,骂骂咧咧地要把她拖回包厢。

小服务生没见过这阵仗,顿时傻了眼。

赵云深心急如焚,哀求道:“求求你,帮我报警好不好?”

走廊里很快热闹起来,有好事的打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那服务生也伸手去拉赵云深的胳膊。

这时候,楚蒙走到门口,似乎有些无奈和窘迫。“云深,你喝多了。”他伸手抓住赵云深的胳膊,又转头埋怨地看了郑涵一眼,“老郑,你也是,明明知道她喝多了还惹她。”

年轻的服务生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两口子喝多了吵架呢,不好意思啊,让各位见笑了。”楚蒙扶了扶眼镜,老道地朝服务生笑了笑。“不是……我们不是……”赵云深模模糊糊听到楚蒙的声音,喃喃地说着,声音却已经细若蚊蝇。她只能用手紧紧攥着门边,指甲因为用力绷断了两根,汩汩地流血。“提醒一下二位,酒店的走廊里是有监控的,做事情要考虑后果。”陆景年原本在隔壁房间吃饭,负责把凑热闹看戏的朋友抓回来,没想到,却碰到了熟人。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低头审视着狼狈不堪的赵云深,眼底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烦躁情绪。“你又是谁?别打扰老子的兴致!”郑涵眼看就要吃到肉了,已经十分不耐烦,气急败坏地说道。

陆景年彻底无视了他,只是转头对服务生说:“去叫你们经理过来。”“你他妈找死!”这种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激怒了郑涵。他原本就喝了酒,涨红着脸朝陆景年走过来,竟然想要挥拳头。

陆景年后退一步,轻巧地躲开郑涵的袭击,手指聚拢成拳,朝郑涵袭来。那动作又快又狠,拳风飒飒,郑涵大叫一声,本能地抬手护住自己的脸,吓得脸色发白。陆景年的动作却在最后一秒停住。他后退了半步,因为酒店的安保已经赶到,将郑涵控制起来。

陆景年恢复了之前挺拔的站姿。

领头的经理看看陆景年又看看仍坐在地上、已经有些神志模糊的赵云深,颇为惊讶。“陆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处理,马上处理。”领头的经理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把郑涵拖了下去。

自始至终,陆景年只冷冷点点头,一声不吭。

走廊里看热闹的人看到这里,只觉得陆景年气场凛冽,不敢靠近,于是默契地缩回了包间,改为把耳朵贴在门后偷听。

也有几个大胆的服务生缩在角落里小声议论起来。“那是谁啊,敢惹陆总?”“看起来应该是个小角色,谁知道哪,我比较想知道那地上的小美女是谁……”“这姑娘我见过,隔壁浩邦的……”

赵云深只觉得自己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越来越模糊,她靠着门边拼命爬起来,狠狠推了一把墙,把自己整个人挂在陆景年脖子上,这样猝不及防的举动,让对方一个趔趄。

因为本能,陆景年用力扣住赵云深的腰,赵云深身上的酒气和脂粉的香气混在一起,让陆景年眉头紧蹙,然而双手却稳稳抱住了她。“陆总……帮帮我……”赵云深紧紧抓着陆景年的衣襟,像是抓住大海里的一根浮木,而后倒在陆景年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Chapter 3

陆景年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傍晚,金色的夕阳仿佛要把最后的热消耗殆尽,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了满地。赵云深躺在陆景年家的沙发上,昏睡中时不时地还会发出细小的呻吟声,像只受伤的小猫。

陆景年眉头紧皱,有些局促地站在客厅里,明明是在自己的家,他却一副束手束脚的样子。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素来冰冷的脸上实在罕见,如果有认识他的人见到,或许都会大吃一惊。

家里请的阿姨张姐今天请假,并不在家。陆景年叫了家庭医生来看过,说赵云深是吃了一些致人昏迷的药物,可能要昏睡十几个小时,等药效过去就会醒来。他临走前留下一些药片,教陆景年给赵云深吃。

此时,家里只有陆景年一个清醒的人。他生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看着一脸痛苦的赵云深,表情犹如在看一个棘手的案子。

十几分钟后,陆景年有些僵硬地把赵云深打横抱起,走进客房。可是客房常年无人居住,即便张姐日日打扫,也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陆景年皱皱眉,又抱着赵云深进了主卧。他把她放在床上,赵云深似乎难受得很,痛苦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小虾米。

他仔细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赵云深手上的伤口,于是笨手笨脚地翻出医药箱,把瓶瓶罐罐摆了满地,开始认真阅读说明书。

手指间传来刺痛,赵云深迷迷糊糊睁开眼,疼痛让她本能地抽回手,却被人一把按住。“别动!”有人轻斥道。“疼……”赵云深委屈地说。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像某个记忆里的男人,可又潜意识地觉得不可能。

大概是在做梦吧。

赵云深默默地想,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有这样温柔的动作呢?“轻点……”她在梦里心安理得地撒娇。“好。”对方无奈地叹息。

捧着她手的人就真的放轻了动作,房间里是淡淡的药膏香气,赵云深闭上眼,很快又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时,赵云深发现,自己应该是睡在陆景年的卧室里。毕竟这个房间的辨识度实在太高,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黑白分明的色调,即便阳光暖暖地照进来,也莫名其妙让人觉得冰冷而乏味。

纯白的床品、黑色的家具、格子窗帘,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床头柜摆着一张相框,上面贴满了便利贴。

赵云深好奇地探过去,便利贴是那种普通的彩纸,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体。

景年,爸爸妈妈出国考察喽,下个月回来会给你带礼物!

冰箱里放了水果,我让小张每天洗点给你吃。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小学生都知道的。

臭臭寄养在你姑家里,有空去看看他,他很想念哥哥。(后面画了一只惟妙惟肖充满思念表情的狗狗)

没事别总想着赚钱,春天是恋爱的季节,交个女朋友吧,或者男朋友也行。

……

诸如此类的便条足有三四十张,密密麻麻地贴在照片上面,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生动的东西。

赵云深看着看着竟有些莞尔。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赵云深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放在枕头边,她接起来,是甄暖。“喂……”赵云深接起电话,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于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甄暖呜呜的哭腔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赵云深听得出来,她什么都知道了。“云深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你快让人家担心死了!我昨天找了你一个晚上,差点就要去报警,如果不是陆总接了我打给你的电话,我就准备去你们公司要人啦!你现在好点了吗?没事吧?要不是我前一阵请假太多,现在领导不批我假,我是准备去接你的。”“好啦好啦,我这不没事嘛。我现在身体也好好的,等一会儿我和陆总打声招呼,就回去了。”赵云深笑着安抚道,她就知道,甄暖知道了一定会这样担心一阵的,“不过,你现在不叫他‘陆禽兽’,改叫陆总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甄暖嘿嘿笑着,嘴里仿佛蹦豆子似的说道:“还是你反应快。今天陆景年到我这边来还钱了!”她说着说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也是挺意外的啊,今天一大清早,他亲自来的,说你昨天在酒店遇到意外,他看你昏迷不醒,就让你在他家住了一晚,还找了医生帮你看了看。他还跟我道歉,确实是他秘书提走了钱,希望我能原谅他那个秘书,说是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又绅士又体贴,我正式宣布我要对他黑转粉!虽然有时有点冷酷,但他长得帅啊,而且我们同事说,他在秦城可有名了!”“等等,昨天?”赵云深抓住了关键词。“是啊,现在已经10月31号了哦!”“什么?”赵云深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忙对甄暖说,“好啦,等我回去再和你说,先挂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赵云深说了声:“请进。”

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是陆景年家的张姐。“赵小姐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中年女人训练有素,给赵云深倒上一杯水,又递上体温计。“陆先生叮嘱说,你醒过来的话,就让医生再来看看,你先量一下体温,我去给医生打电话。”“谢谢您。”赵云深回以微笑。

赵云深醒来后没过多久,张姐叫的医生便到了,给她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又开了一些药,叮嘱她多注意休息才离开。

医生走后,张姐把早准备好的清淡小菜端进餐厅,招呼赵云深用餐。赵云深客气了一通,却还是扛不住肚子太饿,吃了个干干净净。她原本准备告辞,可张姐告诉她,陆景年已经知道她醒了,说有些事情想跟她面谈,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半个小时后,陆景年回来了,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张姐下楼买菜,偌大的房间,只有赵云深和陆景年,气氛颇有些尴尬。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相对无言。

陆景年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冷场的气质,赵云深觉得空气似乎都要被他凝固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陆总,昨天真的是谢谢您,如果没有您在,我都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你还是感谢命运比较合适,起码让你遇到一个有能力帮助你的人。”陆景年讥讽地说道,“看来浩邦录用你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运气吧。”

陆景年的话实在不太好听,赵云深眉头紧蹙,沉默了几秒钟才把堵在喉咙里的毒舌又咽回去,好歹也算救她一命,不能这么忘恩负义。“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陆景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赵云深受不了地看了他一眼,酝酿着准备起身告辞。

没想到,陆景年却抢先开口:“那么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据我所知,浩邦的同业竞争条款非常霸道,你如果要辞职需要支付一大笔解约金,有没有考虑过转行?”“啊?”赵云深愣住了。这个陆景年刚才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怎么会突然问她这种问题?难道他有什么合适的职位?“我还没想好……”她坦然说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肯定是要辞职的,但辞职以后要去做什么,赵云深确实没有想过。“得过且过……”这样的回答陆景年并不满意,“看来你唯一的优点确实只是运气而已。”

赵云深被陆景年噎得血压飙升,她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说道:“陆总,我非常感谢您帮了我,但如果您帮我的目的只是茶余饭后要羞辱我,那我想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足够偿还您救我的人情。我很感谢您对我未来职业规划的关注,但很可惜,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两年的职场生涯,她有一半时间在应付家中的变故,另一半时间在捉襟见肘地处理人际关系。二十多年里,她习惯了横冲直撞,脾气上来了,犟得要命,就算是事后吃亏,也不肯低头认错。如何收敛羽翼她尚且还没学会,又哪里腾得出时间,考虑什么职业规划。

陆景年的心里有些惊讶,他看得出,赵云深不是有耐心的性子,但她翻脸的速度还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毕竟他说话向来尖酸刻薄,但他方才的口气明显是要给赵云深一点帮助的,衣食父母面前,大部分人都会隐忍,脸皮厚一些的更是瞬间就可以把不愉快抛诸脑后。“你还真是迟钝得无药可救。”陆景年冷冷说道。

气氛僵持的时刻,陆景年的手机突然间铃声大作,赵云深看了一眼,只见屏幕上弹出文舒涵的名字。

这个名字她还是清楚的,文氏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味觉记忆”的创始人和董事长,也算是陆景年的老板。“景年,快看微博,出事了。”手机里传来文舒涵急促的呼吸声。“如果是重要的事情,现在就解释给我听,而不是让我再浪费一次时间。”陆景年说道。

文舒涵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在整理思路,而后他开始解释道:“我们旗下的六款产品被查出多种细菌超标,已经被工商局勒令下架查封。网上都已经传开了,景年,我可能真的要完了。”

陆景年冷冷一笑:“不出所料。”随后他挂断电话,打给秘书,“马上通知公司高管,半个小时后我要在会议厅看到所有人。”

陆景年电话的声音不小,赵云深暗暗登录了一下微博,微博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热搜头一位就是“味觉记忆”涉嫌细菌超标。显而易见,陆景年马上要忙得焦头烂额。“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可以走了。”陆景年挂断电话,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他的目光扫过赵云深还亮着的手机屏幕,犀利的眼神让赵云深竟然有些心虚。随后才回过神来,她心虚什么?谁规定陆景年打电话的时候,她不能看手机的?

赵云深默默腹诽了一句,表面上却乖乖站起来。

现在离开,她正是求之不得。

虽然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但陆景年还是很绅士地把她送到了电梯口,礼貌性地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赵云深点点头:“谢谢您,再见。”“再见。”陆景年微微颔首。

赵云深的视线被缓缓闭合的电梯门挤压得越来越小,陆景年并没有马上离开,就这样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味觉记忆”的事故而焦急的样子,如此波澜不惊。片刻的时间,赵云深冲动地伸手挡住了电梯门,成功看到了陆景年的惊讶神色。

这让赵云深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她微微一笑:“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也许会有许多事向您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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