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精选大全(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丹)安徒生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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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精选大全试读：

前言

安徒生的童话作品具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中洋溢着智慧，充满了激情。它们有着真善美的主题意蕴，当之无愧地被誉为世界儿童文学宝库中熠熠生辉的璀璨明珠。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几乎所有人对童话的认识都是从阅读《安徒生童话》开始的。从安徒生众多不朽的经典童话作品中，我们不难领略到童话这种文学样式无与伦比的艺术魅力。

1805年4月的一天，安徒生出生在丹麦的欧登赛城。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降生时大声啼哭的婴儿，今后会成为享誉世界、流传千古的世界级童话大师。

安徒生的家乡欧登塞是个封闭的小镇，人们信仰上帝也坚信巫婆的存在。坊间流传着许多动人的传奇故事，邻居们会把《一千零一夜》中的离奇故事讲给来玩耍的小安徒生听，这些故事使这个孩子更加喜欢幻想。多年以后，这些古老的传说和童年的幻想，都成为他创作的源泉。

安徒生并非出身名门，他的父亲是个穷鞋匠，母亲是个洗衣妇，祖母有时还要去讨饭来补贴家用。由于家庭生活贫苦，他无法上学，很小就在一家店铺当学徒。1819年，想当演员的安徒生只身来到首都哥本哈根，在皇家剧院做杂役。后来，在一些热心的艺术家的帮助下，他才圆了读书梦。在学习期间，他开始了文学创作，写了大量的诗歌、戏剧、小说和游记。“为了争取未来的一代”，1835年安徒生决定给孩子们写童话，最先出版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此后数年，他每年圣诞节都出版一本这样的童话集。安徒生不断发表新作，直到1872年因患癌症才逐渐搁笔。在近40年的时间里，他共计创作了168篇童话，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童话作家之一。

安徒生的童话不仅充满了奇异的梦幻般的火花，而且这位从苦难中成长起来的作家对劳动人民和那些生活在痛苦中的孩子也怀有深切的同情悲悯之情。这些人文精神在他的作品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在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中，整天没能卖掉一根火柴的小女孩蜷缩在墙角点燃一根根火柴，在微弱的火光中，她幻想着圣诞夜的欢乐：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身上插着刀叉的烤鹅冒着热气蹒跚走来……可幻景转瞬即逝，新年第一天的清晨，人们发现她已冻死街头。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同样的孩子赤足冬夜。安徒生没有办法解决这深刻的社会问题，只好用童话故事来表达内心的悲哀与同情。

安徒生创作的童话故事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作品中饱含着诗意的美，以及富于诙谐幽默的喜剧色彩。他的早期童话大多充满绮丽的幻想、乐观的精神，代表作有《

海的女儿

拇指姑娘

然而，安徒生的童话不仅仅是为孩子们写的，它也同样是写给大人们看的。他最初的六本童话集都标有“讲给孩子们听”的字样，但从1843年（安徒生时年38岁）出版的第七个集子起，就不再标有这样的词句，童话作品的内涵也更加深刻。由此可见，安徒生的童话经历了从专为儿童写转变为同时也为成年人写的过程。认真读过安徒生作品的人能够发现，他的不少童话具有深刻的人文内涵。儿童阅读它能够得到奇妙的想象和丰富的趣味，而拥有一定人生阅历的成人阅读，也能从这些作品中获得更多深沉的思考。

本书立足原著，忠实原著，又比原著更具有平易性与亲和力。其文学色彩与阅读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是一本让广大青少年朋友能真正了解安徒生童话、热爱安徒生童话的好书。海的女儿

有一个地方，海水是那样的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又是那样的清，像最明亮的玻璃。可是，它很深很深，深得不管多长的锚链都够不到底。在那底下居住着海国的人。海底下生长着最奇特的树和各种植物。所有的鱼儿都在水生植物的叶间游来游去。在海的最深处是海国国王的王宫。

海国国王已经鳏居多年，他的老母亲替他管家。母亲是一位智慧的妇人，十分疼爱那些海国小公主——她的孙女们。小公主中最小的那个也是其中最漂亮的，她的皮肤嫩得像玫瑰的花瓣，眼睛蓝得像最深的海水。不过，和其他公主一样，她没有腿，身躯的最后一截是鱼的尾巴。

小公主们整天在宫殿里玩耍嬉戏。在宽敞的大厅里，鲜花从墙里生长出来。王宫外面有一个大花园，每位小公主在花园里都有一小块地，可以按照各自的愿望栽种。最年轻的小公主把她的花园布置成球形，像一轮太阳，种的也都是火红的花朵。她是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的。当她的众位姐姐把从沉船里得到的各种各样奇异的东西拿来布置花园时，她却只要了一座大理石雕塑。那是一个用白色、明亮的大理石雕成的很美丽的男孩。

最小的公主最喜欢听人讲海上面人类世界的事。老祖母总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讲给她听：地面上的花儿会散发出各种迷人的香味，海底的花儿却没有香味；陆地上的树林是绿的，树枝间可以看到鱼儿高声地唱着歌儿。老祖母说的“鱼儿”其实是小鸟。“等你们满十五岁时，”祖母说，“就准许你们到海面上去，那时候你们就可以看到树林和城市了。”

第二年，大姐十五岁了，可是其他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公主还要等整整五年才能从海底游上来看看上面的世界。每一位公主都答应回来后讲她们第一天都看到了些什么，觉得什么是最美的。她们中最小的那位公主更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无数个夜晚，她站在敞开的窗前，透过海水向上凝望。

现在最大的公主可以游到水面上去了。回来后，她说，最美的事是躺在月光下平静的海滩上，紧靠着岸边凝视那座大城市。城市里闪闪的灯光就像天上璀璨的星星，她躺在海滩上听着音乐、车子和人们的喧嚣，还有铿锵的钟声，看着教堂钟楼和塔尖。最小的妹妹听着，露出向往的神色。她透过深蓝的海水往上看时，总想着那个大城市和那里沸腾的喧嚣。

第二年，二姐又穿过海水游了上去。她冒出水面时，正好是夕阳西下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这幅景色是最美丽的。她说整个天空看去就像是镀了一层金，那云彩美得简直无法描绘。比云儿飞得更快的是一群野天鹅，它们掠过太阳照耀的海面，水纹像一条长长的白链。

第三年，三姐上去了，她是姐妹中胆子最大的一个。她游到了一条小河边。她看到了美丽的绿色山丘，在树林间矗立着的宫堡和农庄。她听见各种各样的鸟在歌唱。在一个小河湾里，她碰见一大群孩子在水中打闹。她过去想和他们一起玩，可孩子们被她吓得纷纷逃散。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绿色的树林，那些碧绿的山丘，那些会在水里游玩的可爱孩子。

第四位姐姐有点儿胆小，她只游到了大海的中央。她说那儿是最美的地方，天就像是一口很大的玻璃钟。她看到了船，看到了海豚在水里翻着筋斗，巨大的鲸鱼从它们的鼻孔把海水高高地喷上天去。

终于轮到五姐了，她游上去时正好是冬天，她看到的海是碧绿碧绿的，到处漂浮着巨大的冰山。冰山的形状都很奇特，它们像金刚石一样闪闪发光。她爬到最大的一座冰山上，让海风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姐姐们第一次露出水面时，看到新鲜美丽的东西都非常高兴，但当她们可以随意游到水面上去的时候，她们觉得不过如此罢了。过了一个月，她们便说，还是海里最漂亮，还是家里最好。姐姐们游到上面去时，小妹妹总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我要是十五岁该多好啊，”她说，“我马上就会喜欢上面这个世界和在上面的人的！”

几年后，她终于到十五岁了。“现在你可以上去啦，”祖母说，“我给你打扮打扮。”于是祖母在她的头上戴了一个百合花花环，每片花瓣都是半粒珍珠。老祖母把八只大牡蛎嵌在公主的尾上，以显示她的高贵。“再会！”她飞快地穿过海水浮了上去。她把头露出水面时，太阳刚刚落了下去。天空上，太白星发出明亮而且令人愉悦的光，空气十分清新温和，海静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有一艘大船停泊在海边。水手们都坐在锚架和横杆上。夜色越来越浓，几百盏各式各样的彩灯点亮了夜空。小美人鱼游到了舷窗前，透过窗子向里面望去，看到许多打扮得很漂亮的人，但最吸引她的是那个长着一双黑色眼睛的年轻王子，他可能还不到十六岁。水手们在甲板上跳舞，热闹非凡。年轻的王子走出来时，燃放了许多钻天焰火，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太阳般的大火球团团转着，壮丽的鱼形火焰在蓝天里蹿来蹿去。船被照得雪亮。小美人鱼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向她落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焰火。

天色已经很晚了，然而小美人鱼的眼睛却总离不开船，离不开那美丽的王子。彩灯陆续熄灭了，钻天焰火停了下来，炮声也听不见了。水波汹涌起来，大朵的乌云渐渐聚拢，远处响起了雷声。大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里摇晃着驶去。海浪像一座座黑色的大山，压向桅杆，船吱吱嘎嘎地响着，厚实的船板在猛烈的撞击中破裂了，海水涌进了船里。小美人鱼看出他们有了危险，她自己也小心起来。在闪电亮起来时，她努力找寻那位年轻的王子，在船身碎裂向海底下沉时，她看见他了。她刚一兴奋，但她又记起来，人除非死掉，否则是不能到她父亲的王宫里去的。他不能死。于是她潜到水里，又高高地冲上波涛的峰巅，终于游到了王子的身旁。王子手脚无力，美丽的双眼也闭了起来，如果不是小美人鱼赶来，他必定已经死了。她把他的头捧出水面，任海波载着他们漂向海岸。

清晨，风暴停了，太阳升了起来。王子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小美人鱼亲吻着他的脸庞，把他的头发朝后掠去，她觉得他很像那尊大理石雕像。她希望他能快点儿醒过来。

她终于看到陆地了，高耸的山，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放射出银色的光芒。海岸上是茂密的树林，树林前面有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她带着王子游到岸边，把他放在沙滩上。

这时响起了钟声，许多年轻姑娘走了过来。小美人鱼赶紧游到远一点儿的地方藏了起来，然后，她在一旁偷偷观察，看谁会来到那可怜的王子跟前。

没多久，一个小姑娘来到了王子身边，她很害怕，找来了好多人帮忙。王子活了过来，只见他朝周围的人一一微笑，表示感谢。唯独没有朝她这边笑，他不知道是她救了他。她很伤心，也很失落。当王子被领进那座建筑物时，她悲伤地游入海中，回到了王宫里。

她本来就很沉默寡言，现在更是这样了。姐姐们问她看见了什么，她什么也不愿意说。

多少个傍晚和清晨，她都游到她离开王子的那个地方，但却再也没有看到王子，回家后，她一次比一次伤心。小美人鱼坐在小小的花园里，那座很像王子的大理石雕塑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再也忍耐不住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位姐姐，一时间所有的姐姐都知道了。她们当中的一个知道这位王子是谁，也曾看到那天船上的情景，她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走，小妹妹！”其他公主一起说，她们要带小美人鱼去找她的王子。美人鱼们排成一串游到王子宫殿所在的地方，浮出水面。

宫殿有恢弘的大理石台阶，最下面的一级一直伸到海里。宏伟的镀金圆顶高高地矗立在宫殿之上。透过高大的窗子玻璃，可以看到大厅里挂着价值昂贵的真丝窗帘和羊毛挂毯，墙上装饰着一幅幅画。在最大的客厅里安置了一座喷泉，水柱喷得很高，一直喷到了半球形的玻璃顶。

她终于知道他住在哪儿了，此后她经常游到这里偷偷地看着那位年轻的王子。

好多个晚上她看见他乘上了华丽的船，船上音乐悠扬，还飘着彩旗。她多么盼望能上岸加入他们，跟着他们乘船掠过大海，爬到耸入云端的高山。小美人鱼跑去问祖母，她一定知道很多关于人类的故事。“如果人没被淹死，”小美人鱼问，“他们能永远活着吗？”“不会的，”老人回答，“他们的生命比我们短暂得多。我们可以活三百年，但是我们没有永生的魂灵，我们不会重新获得生命。而人则有一个魂灵，它永远活着，即使身躯化为泥土还活着。”“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永生的魂灵呢？”小美人鱼悲伤地说，“我愿拿一百年来换，哪怕做一天的人类，来分享人的世界。”“你别这么想，”老人说，“我们比人生活得愉快多了。”“难道我真的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生的魂灵吗？”小美人鱼问。“不行，”老人说，“除非一个人深深地关怀着你，整天思念着你，执著地爱着你，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上，发誓永远忠诚，他的魂灵才会飞进你的身躯，你才能分享人的幸福。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我们海里认为美好的东西，比如你的鱼尾巴，他们却认为是丑陋的，他们那儿必须有两根称之为腿的东西，才是漂亮！”

小美人鱼叹了口气，忧伤地看着自己的鱼尾巴。“高兴点儿，孩子，”老人说，“我们有三百年的时间蹦蹦跳跳，我们的时间够多了。今天晚上我们还有皇家舞会。”

那是一个富丽堂皇的舞会。跳舞厅是由玻璃建成的，好几百个巨型蚌排队站在两边，手里拿着发蓝光的火把，把整个大厅照得通亮。无数条鱼都朝着玻璃墙游了过来。穿过大厅正中央有一条溪流，海国的男人鱼和女人鱼在这条溪流上和着美妙的歌声跳着舞。小美人鱼是他们当中歌声最美妙的，大伙儿都为她鼓掌。她高兴极了。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上面的那个人类世界。她忘不掉那位漂亮的王子，忘不掉想要拥有一个永恒的魂灵，她偷偷地走出了宫殿。大家都在里面欢歌快舞，她则忧伤地坐在她的小花园里。她想：我喜欢他胜过喜欢我的父母亲，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牵挂着他。我愿意冒一切危险去赢得他和一个永恒的魂灵。我要到海底女巫那里去。说不定她能出点儿主意给我些帮助。

小美人鱼离开了花园，朝那个湍急的漩涡游去，女巫就住在漩涡的背后。她必须走到漩涡的中心去，才能进入女巫所在的区域。这是很长的一段路，除了穿过一块烂泥潭外，没有其他路可选。烂泥潭后面，一片奇特的树林中，便是女巫的房子。这里的树和矮丛中都是可怕的章鱼，无论树林里出现什么都能被他们抓住。小美人鱼非常害怕，但是她想着王子，想着人的魂灵，又充满了勇气。她把长发紧紧地盘在头上，防止被章鱼抓住。历经艰险，小美人鱼来到了一所用落难的人的骨骸盖成的屋子，海底女巫就住在那里。“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女巫说，“你真蠢，不过我可以满足你。你必须去掉鱼尾巴，换上两条人腿，好让那位年轻王子迷恋你，你就可以得到他和永生的魂灵！”女巫大笑着，声音恐怖极了。“你来的正是时候，”女巫说，“我给你煎一种药，你带着它在太阳升起以前游到陆地上去，坐在岸边把药喝掉，你的尾巴会破开，长成美妙的腿，可是会很疼的，就像有一把利剑刺穿你。所有人都会说你是最美丽的人儿。你会保持轻柔苗条的身段，但你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利刃上一般。你能忍耐吗？”“能。”小美人鱼坚定地说，心里依旧想着王子和那永生的魂灵。“记住，”女巫说，“一旦你有了人形，你就再也不可能变回一条美人鱼！再也不能下到海里。如果你不能赢得王子的爱情，和他成为夫妻，那你就得不到永生的魂灵！他和另外一个人结婚的第二天，你的心就会破碎，你会成为水上的泡沫。”“我愿意。”小美人鱼说，脸庞变得像死了一样的苍白。“你也得给我酬劳。”巫婆说，“在海里所有的声音中，你的声音是最美妙的。这声音你必须给我，以此来偿付我那贵重的药。”“如果你把我的声音带走，我还能剩下什么呢？”小美人鱼不舍地说。“还有苗条的身段，”女巫说，“轻盈的腰肢和会说话的眼睛。把你的小舌头伸出来，让我把它割掉，你就可以得到那种强烈的药剂了！”“行！”小美人鱼变得坚定起来。于是，巫婆把罐子放好，开始熬那魔药。最后，药剂熬好了，看上去就像最清澈的水。“好了！”巫婆说。她割下了小美人鱼的舌头。现在小美人鱼哑了，既不能唱，也不能说话了。她拿着药很快地穿过树林、泥沼和湍急的漩涡。她看见了父亲的宫殿，但她不敢进去找他们。她哑了，她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她悄悄地走进花园，从众位姐姐的花坛上各摘了一朵花，然后穿过深蓝色的海水游了上去。

小美人鱼爬上大理石台阶时，天色尚早。她喝下了那令人剧痛的药剂，正如巫婆所言，感觉就像一柄利剑穿透了她柔弱的身体，她昏了过去。当太阳升起照到海上时，她醒了过来，感到一阵绞心的疼痛，但就在她的前面，那位可爱的年轻王子，用他乌黑的眼睛盯着她。她发现她的鱼尾不见了，长了一双只有少女才有的漂亮的小白腿。王子问她是谁，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却只能用她那深蓝的眼睛温柔而悲伤地看着他，因为她哑了。他牵起她的手，把她带进宫里。她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尖钉和利刃上一样，但这些她都乐于接受。

小美人鱼穿上了价值昂贵的衣服，在王宫中她是最漂亮的，但她既不会歌唱，也不会说话。漂亮的女奴走上前来为王子和他的父王母后唱歌。有一个女奴唱得非常美妙，王子鼓着掌对她微笑，小美人鱼很悲伤，她想：要是他知道我为了和他在一起，才永远丧失了我的声音，那该多好。

女奴们随着音乐跳起了舞蹈，小美人鱼把她美丽而洁白的手臂举起，踮起脚尖，在地板上旋转着舞了起来，每一个舞步都让她更加美丽，她的眼神比女奴们的歌声更能打动人心。

大家都非常高兴，尤其是王子。他说，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王子要她缝一套男装，这样她便可以随他一起骑马出游。她和王子一起爬山游玩，虽然脚出了血，但她什么都不怕，仍然跟着他，直到云彩在他们脚下漂浮为止。

回到宫殿后，已是深夜，其他人都睡了，她来到宽阔的大理石台阶上，把脚放进清凉的海水里。这时，她思念着海水深处的亲人。

一天夜里，她的姐姐们来了。她向她们挥手，她们认出了她，告诉她她的离开令大家十分悲伤。从此，她们每晚都来看望她。有一天夜里，她看见多年没有游到海面上来的老祖母和海国国王，他们把手伸向她，却不敢靠近陆地。

王子越来越爱她，但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立她为王后，然而她必须成为他的妻子。“你最喜欢的人是我吗？”他把她拥在怀里，亲吻着她可爱的脸庞时，小美人鱼的眼睛似乎这样发问。“当然，你是我最亲爱的人。”王子说，“你是所有人中最善良的。”

王子要去参观邻国，实际上是为了看邻国的公主，有一大队人要跟着他去。“我得去！”他曾对她说过，“我得去看那位美丽的公主，我的父母要求我这样做，但不会强迫我把她带回来做我的妻子。如果有一天我要选新娘的话，我选的更可能是你。”他亲吻着她鲜红的嘴唇，抚摸着她的长发，把头依偎在她的胸前，于是小美人鱼心中又想起人间的幸福和一个永生的魂灵。

在去邻国的船上，他对她讲述着风景，讲述海水深处的奇形怪状的鱼和潜水人看到过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船驶进了邻国宏伟都城的港口。教堂的钟一齐鸣响起来。这里每天都有欢庆活动。可是公主还没有露面，她正在离那里很远的神庙里攻读，修习王室的一切美德。最后，她出现了。小美人鱼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她的皮肤十分地娇嫩，乌黑浓密的长睫毛下，是一对充满深情的蓝眼睛在微笑着。“原来是你。”王子说，“你是在海岸边上救过我的人。”他把公主拥在手臂里。“我真是太幸福了！”他对小美人鱼说，“你会为我的幸运而高兴的。”小美人鱼亲吻着他的手，但她的心却彻底破碎了。

王室报信的差官骑着马在街上通告王子订婚的消息。牧师摇动着香束，新娘和新郎手挽着手接受大主教的祝福。小美人鱼穿着金线绣花的丝绸衣服，牵着新娘的婚纱，心中想着自己临死前的一夜，想着她已失去的一切。

当晚，新娘和新郎登上了船，礼炮齐鸣，彩旗飘扬。船中央搭起了一个金色的御用帐篷，新婚夫妇将睡在这里。

天黑了，彩灯燃起来了，水手们在甲板上跳着欢快的舞蹈。小美人鱼想起她第一次游出海面时看到的便是同样的场面，她的心仿佛刀割似的，万分疼痛！这是她能见到他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为了他，她离开了自己可爱的同族和家庭，交出了自己美妙的声音，每天受着无休无止的折磨，但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心中怀着死的念头笑着、舞着。王子亲吻着新娘，她摆弄着他的黑发。他们手牵手走进那华丽的帐篷去了。

船上静了下来。小美人鱼站在甲板上，眼睛凝视着东方，等待着日出。这时，她看到她的众位姐姐升出了海面，她们的长发都剪掉了。“我们把头发都给了女巫，让她设法不让你今夜死掉！她给了我们一把刀。太阳升起之前，你把它刺进王子的心脏，他的血流到你脚上时，你的脚马上会变成一条鱼尾，你又成了一条人鱼，仍然过你那三百年的岁月。快点儿！太阳升起来以前，活下来的不是他便是你，总有一个要死！去杀死王子，回到我们中间来吧！再有几分钟，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她们叹息着沉到海底去了。

小美人鱼揭开帘子，她看到新娘把她的头依偎在王子的胸前睡着。她弯下腰去，在他漂亮的脸庞上吻了吻。小美人鱼看了看锋利的刀，刀在她的手中颤抖着，她又用眼睛深情地凝视着王子……她把刀向远处抛去，抛到了浪花里！小美人鱼用蒙眬的目光望着王子，然后纵身跳入海中。

太阳升起了。小美人鱼没有感觉到死亡。她看到明亮的太阳，也看到她的头上飞舞着成百上千个透明的、美丽的生灵。小美人鱼看见自己有和他们一样的形体，这形体从泡沫里升起，越来越高。“我这是要去哪里？”她说，声音完全是清晰的。“到太空的女儿那里去。”其他的生灵说，“太空的女儿也没有什么永生的魂灵，但是她们能以善行创造一个。只要在三百年中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行善，我们就能获得永生的魂灵，参与到人类永恒的幸福中去。你也可以用善行在三百年里为自己创造一个永生的魂灵。”

船上又热闹起来了。王子带着他美丽的新娘在找她，他们悲伤地望着海面的泡沫。没有人能看得见小美人鱼，她亲吻了新娘的面庞，朝王子微笑着，和其他太空的孩子升到了浮游在天上的玫瑰红的云朵上。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妇人，她很想要一个小孩，但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于是便请一个老巫婆帮忙。“有办法。”巫婆说，“这是一粒燕麦，你把它种在花盆里，就会发生神奇的事情了！”“谢谢！”妇人说，给了巫婆十二文钱，回家把麦粒种下，很快花盆里便开出了一朵漂亮的花，看上去很像郁金香。“好漂亮的花呀！”妇人说，吻了吻花蕾。当她正吻的时候，花“啪”的一声绽放了。这是一朵真的郁金香，在绿色的花蕊上坐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姑娘，又清秀又美丽，还不到大拇指那么长，于是妇人叫她拇指姑娘。

妇人用半个核桃壳给她做了一个摇篮，用一些紫罗兰花瓣做褥子，一片玫瑰花瓣做被子。拇指姑娘夜里睡在核桃壳里，白天在桌子上玩耍。妇人在桌子上放了一只盘子，盘子里漂着一片郁金香的花瓣，拇指姑娘可以坐在上面荡秋千。她很爱唱歌，唱得好听极了。

一天夜里，她躺在床上，一只很丑的癞蛤蟆从窗外跳了进来，跳到了桌子上，跳到拇指姑娘正睡着的玫瑰花瓣那里。“这个漂亮的姑娘可以给我做儿媳！”癞蛤蟆说。她偷走了核桃壳，跳出窗户到花园里去了。

外面有一条大河，河边的一片沼泽地是癞蛤蟆和她的儿子的家。他也丑极了、脏极了。他看见核桃壳里的拇指姑娘就“呱呱”地叫起来。“别这么大声，会吵醒她的！”老癞蛤蟆说，“她会逃掉的。我们把她搁在河里一片宽睡莲的叶子上，在那上面她就逃不掉了。把烂泥下面的房屋打扫干净，你们就在那里安家吧。”

河面上长着许多睡莲，最远的那一片也是最宽的，癞蛤蟆游到那里，把核桃壳连同拇指姑娘一起放在睡莲叶子上。

清早，拇指姑娘醒了，当她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时，她伤心地哭了。她看见大叶子四周尽是水，她无法回到地上去。老癞蛤蟆用灯芯草和睡莲骨朵儿装饰着她的屋子，想把那张漂亮的床搬来放在新房里。老癞蛤蟆向她致意，说：“我儿子要做你的丈夫，你们要舒舒服服地住在烂泥地下面。”

他们带着那精致的小床游走了，留下拇指姑娘孤单害怕地坐在绿叶子上哭着。她不愿跟那丑癞蛤蟆住在一起，更不愿嫁给她那丑得要死的儿子。在水里游着的小鱼发现了她的美丽，鱼儿都为她难过。他们钻到水里面，在四周托着她的那片睡莲的叶子秆，用牙使劲地啃断它，于是叶子便带着拇指姑娘顺着小河漂向了远方，一直漂到了外国。

一只美丽的蝴蝶总是围着她飞，他太喜欢拇指姑娘了。她开心极了，因为再也不用见到癞蛤蟆了。她解下自己的腰带，一头儿拴住蝴蝶，另一头儿紧紧地系在叶子上，这样叶子漂得快了许多。

突然，一只甲壳虫看见了拇指姑娘，用嘴叼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飞到了树上。而那只蝴蝶没有发现，自己还在飞着，他被牢牢地系在叶子上脱不开。甲壳虫带着她往树上飞去，拇指姑娘害怕极了！但她最担心难过的还是被拴在叶子上的蝴蝶。要是他挣不脱，会被饿死的。甲壳虫把她放在树上最大最绿的叶子上，把花里最甜的汁给她吃，说她美丽极了。但前来串门的甲壳虫却说她很丑，可事实上拇指姑娘是多么清秀动人啊！那只抓她的甲壳虫也不要她了！他们带着她飞下树，把她放在一朵雏菊上。她在那儿哭着，因为她丑得连甲壳虫都抛弃了她。

整个夏天，拇指姑娘都独自住在那个树林里。她用草叶为自己编织了一张床，喝早晨结在叶子上的露水。夏天和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寒冷、漫长的冬天到了。她冷得要命，因为她的衣服已经破了，她是那么娇小、柔弱，可怜的拇指姑娘！下雪了，她蜷缩在一片枯掉的叶子里，冷得发抖。

田里的谷物早就收获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干枯短矬的麦茬，寒冷的天气让她冷得很厉害。她走到田鼠的门前。田鼠的家里面既暖和，又舒服，她有整整一屋子的粮食，有很漂亮的厨房和餐室。拇指姑娘就像一个乞丐一样，请求田鼠施舍给她一点儿燕麦粒。“你这个小可怜！”田鼠说，“来和我一道吃东西吧！”她很喜欢拇指姑娘，她说：“你可以在我这里过冬，但你要把屋子收拾干净，给我讲故事。”

拇指姑娘照着田鼠的要求做，田鼠非常满意。“快有人来串门了！”田鼠说，“我的邻居每周日总要来看我。他有很大的房子，穿着黑色立绒裘皮大衣。要是你能让他做你的丈夫，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拇指姑娘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位鼹鼠邻居。拇指姑娘唱了《甲壳虫儿飞》，还唱了《僧侣走在草地上》。因为她那美妙的声音，鼹鼠喜欢上她了。

他新近刨了一条长长的直通他家的通道，田鼠和拇指姑娘得到允许可以随时在里面散步。他让她们别害怕躺在通道里的死鸟。鼹鼠拿了一小根引火木放在手中，照亮这条长长的黑暗的通道。当他们走到死鸟躺着的地方时，鼹鼠用他的嘴朝上面拱出了一个洞，光线从洞口射进来。在土地中央躺着一只死去的燕子，拇指姑娘真心为他难过。她非常喜欢各种各样的鸟，可是鼹鼠却用脚踢他，说：“投生为小鸟一定是很可怜的！到冬天还得饿死！”“你当然可以这么说，”田鼠说，“冬天来了，鸟儿除了叽叽喳喳之外还拥有什么？他只能忍饥挨饿。”

拇指姑娘在鸟儿闭着的眼上轻轻亲吻了一下，“说不定他就是夏天给我唱过歌的燕子呢。”她想，“他给我带来多少快乐啊，亲爱的、美丽的鸟儿！”

鼹鼠把洞又补上了，然后就回家去了。晚上，拇指姑娘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她把一床漂亮的毯子小心地卷了起来，把它带去裹住那死去的鸟儿，把软和的棉花铺在鸟的两边，她让他在寒冷的土里可以躺得暖暖的。“再见了，美丽的小鸟。”她说道。然后，她把头靠在鸟儿的胸脯上，这下可把她吓坏了，因为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跳，那是鸟的心。鸟儿并没有死，仅仅是冻僵了，现在暖和过来，便又复活了。拇指姑娘害怕极了，因为鸟对她而言简直太庞大了，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把棉花铺得靠那可怜的燕子更近一些，又去拿了一片薄荷叶子，用它盖着燕子的头。

第二天夜里，她又去看那只燕子。这时他已经完全活过来了，但疲乏得厉害。他只能睁开眼睛一小会儿，看看拇指姑娘。拇指姑娘拿着一根引火木，因为她没有别的可以照明的东西。“谢谢你！”带病的燕子对她说，“我现在暖和极了，舒服极了！我的体力很快就会恢复的，我又可以飞了！”“哦！”她说，“外面冷得很呢！躺在暖和的床里吧，我会照顾你的！”

燕子告诉她，他的一只翅膀是怎样撞在一堆棘丛上，因此无法和其他燕子一起飞走，又不知怎么就掉到地上，受伤了。

春天来了，燕子不得不向拇指姑娘告别了。“再会了，善良又可爱的小姑娘！”燕子说完，便飞到阳光中去了。拇指姑娘流出了泪水，因为她十分喜欢这只可怜的燕子，舍不得他走。

撒在田鼠屋顶上面地里的谷子也长得高高的了，在拇指姑娘眼中，那已经是一大片森林了。但是，田鼠却不允许拇指姑娘到外面暖和的阳光里。“今年夏天你该准备自己的嫁衣了。”田鼠对她说。因为鼹鼠已经向她求婚了。拇指姑娘只好纺起线来，并且鼹鼠雇了四只蜘蛛日夜赶着纺织。每个黄昏鼹鼠都要来串门，夏天过后，他就要和拇指姑娘举行婚礼了，但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并不喜欢那只讨厌的鼹鼠。每天，她都要偷偷地溜出门去，看看蓝色的天空。她是多么希望能再见到那只可爱的燕子啊！

秋天到了，拇指姑娘的嫁妆也都备齐了。“再过四个星期你的婚期就到了。”田鼠对她说。

然而，拇指姑娘却哭了，她说，她不想和那只讨厌的鼹鼠结婚。“胡说八道！”田鼠说，“乖乖地听话。鼹鼠有厨房，有地下贮藏室。你会因为能和他生活在一起而感谢上帝的！”

婚礼就要举行了。可怜的拇指姑娘伤心极了，她现在不得不向太阳告别了。不论怎样，在田鼠那里她总还是有机会在门口望见这太阳。“再见了，太阳！”她说，把两只手向上伸了出去，走到田鼠的房子外。她双臂抱住了正在开放的一朵花儿，她说：“请代我向燕子问好，如果你能看见他的话！”“唧唧！唧唧！”那只燕子刚巧飞过这里。他看见拇指姑娘，一下子高兴起来。她说，她多么不情愿嫁给鼹鼠，从此就要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面下。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冬天快到了，”燕子说，“我要飞去暖和的地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离开那只丑鼹鼠和他黑暗的屋子吧，到暖和的地方去，和我一起飞吧，亲爱的拇指姑娘！”“我愿意！”拇指姑娘说。她爬到燕子的背上，燕子带着拇指姑娘高高地飞入空中，飞过树林，飞过大海，飞到了温暖的地方。燕子还在继续往远处飞去，景色也越来越秀美了。在蓝色的湖边茂密的树下矗立着一座闪闪发光的古代大理石宫殿，在宫殿的最高处有许多燕子巢，其中一个就是驮着拇指姑娘的那只燕子的家。“这儿就是我的家！”燕子说，“不过你最好从下面的那些花里选一株最漂亮的，我把你放在上面，那样会非常舒服！”“好极了！”她说，还一边拍着小手。

燕子带着拇指姑娘飞了下去，把她放在一朵花的大花瓣上。她惊异地发现在花的中间坐着一个小小的男人，一顶最可爱的金冠戴在他的头上，一双明亮的翅膀长在他的肩上。他并不比拇指姑娘高，他是花的安琪儿。每朵花里都住着一个小安琪儿，不过他是他们所有人的国王。“好漂亮啊！”拇指姑娘悄悄地说。

小国王非常害怕这只燕子，因为燕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只大鹏，但当他看见拇指姑娘时，他高兴了起来，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他把自己头上的金冠取了下来，把它戴到拇指姑娘的头上，问她是否愿做他的妻子。拇指姑娘欣然同意。

这时，从每朵花里都走来一个小人儿，每人都给拇指姑娘送上一份礼物。其中最好的礼物要数那一对漂亮的大白蝇翅膀了，这对翅膀安在了拇指姑娘的背上，她就可以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上。真是幸福极了。燕子尽情地给他们唱歌，但他内心却很难过，他不愿和她分离。“你不要叫拇指姑娘了！”花的安琪儿对她说，“我们以后都叫你玛雅！”“再见了！”燕子说，他又从那温暖的地方飞走了，飞得远远的，回到了丹麦。

豌豆上的公主

很久以前，有一位王子想娶一位真正的公主。他走遍了全世界想要找到她。世界上的公主虽然很多，但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他却不能完全确定。于是他又懊恼地回到了家里。

一天晚上，天气真让人害怕，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瓢泼大雨浇了下来！这时有人拍打着城门，老国王便走去开门。外边站着的正是一位公主。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裳往下流，从她的鞋口流进去，又从鞋后跟流出来。她告诉他们，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我们会想办法弄清楚的！”年老的王后心想，但她没有说什么。她走进卧室，把床上的卧具都拿掉，在床板上放了一粒小小的豌豆，然后她拿了二十张床垫铺在上面，又拿了二十条羽绒褥子铺在垫子上。让公主睡在那里过夜。

早晨，大家问她睡得怎么样。“糟透了！”公主说，“我整夜都没合眼！我躺在什么硬东西上面，浑身硌得又肿又青的！真是太难受了！”

于是大家都可以相信，她确实是一位真正的公主：隔着二十张床垫和二十条羽绒褥子还能感觉到那粒豌豆的人，除了真正的公主，不会再是别人了。只有她才有那么娇嫩的皮肤。

于是王子便娶她为妻子，他终于拥有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皇帝的新装

从前有一位皇帝，他一直喜欢美丽的新衣服，他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购置新衣服。他看戏或驾车去树林里游玩，也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新衣服。一天之中每过一个小时他都要换一套衣服。

有一天，来了两个骗子，说他们会纺织最漂亮的衣料，不仅颜色和花式最不寻常，而且他们做出的衣服有一个神奇之处——凡是最不称职的官员，或者最蠢的人是看不见它的。“这真是神奇的衣服，”皇帝想，“穿上这样的衣服，我就可以识别朝廷里哪些人不称职，辨认出哪些人聪明，哪些人是笨蛋了！”他给了两个骗子许多钱，让他们织这种衣料。

于是他们架起了两台织机，装模作样地织起布来。事实上在织机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们不停地要丝线和金子，然后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但他们却在两架空织机上一直干到深夜。“我想知道他们织得怎么样了。”皇帝想，一想到蠢人或者不称职的人看不见这种料子时，他心里便开始有些担心，他决定先派别人去看看进展。“我要派最受尊敬的老臣去纺织工那里看看。”皇帝心想，“他最有智慧，谁也没有他称职。”

那位显赫的老臣来到了骗子织布的大厅里。老臣瞪大了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两个骗子殷勤地请他走近织机，指着那台空空如也的织机问他，是不是觉得花式很漂亮，颜色很美丽。那可怜的老臣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想：“是我蠢吗？是我不称职吗？我怎么能说我看不见衣料呢？”“您还没有谈谈您的意见呢！”装作织布的一个骗子说。“好看极了！真是再漂亮不过了！”老臣说，“我要禀告皇上，告诉他这衣料真棒！”“啊，我们听了真高兴！”两个骗子齐声说道。他们还讲解了衣料的颜色和那些奇特的花式。老臣专心地听着，这样才能按照这些说法向皇上禀告，他这么做了。于是骗子们又要了更多的钱和丝线，他们继续和先前一样在空织机上忙碌起来。

皇帝又派了一位很显赫的大官去视察进度。除去那空空的织机外，那位大官同样什么也没看见。“您说这衣料漂亮吗？”两个骗子问。“我可不蠢。”这人想，“这就是说我不称职啦？这可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他夸奖起他并没有看见的衣料，一再向两个骗子表示他非常喜欢。“真是再美不过了！”他向皇帝这样禀告。

皇帝要亲自来看了。他背后跟随着一群特别挑选出来的人，包括那两位以前来过的大臣。皇帝来到了两位狡诈的骗子跟前，他们正拼命地织着，不过既没有丝也没有线。“您瞧，是不是非常华丽？”两位大臣说。他们指着那空空的织机，心想其他人肯定看到了衣料。“怎么回事？”皇帝想，“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是我蠢吗？我难道不配当皇帝吗？”“哦，非常漂亮！”皇帝说，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那空空的织机，他也不可能说出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的事实。随从他一起来的人没有一个看到了衣料，但是他们和皇帝一样不断夸奖。两位大臣建议用这华丽的新衣料做成衣服让皇帝在即将举行的游行大典上穿。大家都附和着。皇帝非常高兴，还赐给骗子每人一个骑士十字勋章。

游行大典前夜，两个骗子一夜未眠，假装要赶着把皇帝的新装做完。他们装作把衣料从织机上取下来，用大剪刀在空中剪裁着，拿着没有线的缝衣针煞有介事地缝着，最后说：“瞧，大功告成了！”

皇帝亲自来到纺织大厅。两个骗子朝天空各举起一只手，就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似的，说着“这是裤子”“这是袍子”“这是上装”，等等。“衣料轻极了，就像蜘蛛丝织成的。穿它的人还以为身上什么也没有呢，其实这也是它的神奇之处。请陛下把衣服脱下来，”骗子说，“我们好为您在那面大镜子前换上新装。”皇帝脱掉衣服，骗子装模作样地把一件件刚缝好的“新装”给他穿上。他们在皇帝的腰上比比划划，就像给他系上什么东西，说这是有后裾的长袍。皇帝在镜子前转着看。“天啊，穿在身上漂亮极了！”大家都称赞着。“御用天篷将遮着皇帝去参加游行大典！”典礼大臣说。“我准备好了。”皇帝说。他又转过身来照照镜子，做出一副欣赏自己新装的样子。

皇帝在华丽的天篷下走进游行队伍，所有的人都说：“天啊，皇帝的新装多漂亮啊！穿在身上多么合适啊！”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他什么也没看见。“他身上可什么也没穿呀！”有一个小孩说。

人们小声地把孩子讲的话传开了。最后，所有人都大喊起来：“皇帝什么也没穿！”

皇帝觉得可能人们是对的，但他又想：我得把游行大典进行到底。于是他装作更高傲的样子继续向前。宫廷侍臣跟随着他，托着并不存在的后裾。

丑小鸭

夏天到了，乡间的景色美丽极了！一个古老的农庄前面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有一只鸭子在这里做了窠，她正做着孵小鸭的工作，可是她很心烦，因为孵的时间太长了，又没有客人来串门。那些大鸭子喜欢在河里游来游去，不喜欢上岸来和她闲聊。

一天，“噼！噼！”蛋壳一个接一个地裂开了，蛋黄变成了活的小动物，他们把头伸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只小鸭子。“嘎！嘎！”母鸭叫着，小鸭子也都学着叫起来，在绿叶下面四下里瞅瞅，鸭妈妈心里明白：绿色对孩子的眼睛是有好处的。“世界真大呀！”小鸭子齐声嚷着。“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了吗？”鸭妈妈告诉孩子们说，“还大着呢。”说着，她便直起腿来，“哟，最大的这只蛋还没有裂，还要多久，我都快烦死了！”她只好又蹲了下去。“唔，怎么样了？”一只来串门的老鸭问。“有一只蛋怎么也不裂口！”“让我看看！”老鸭看了看这只大蛋说，“你信不信，准是只火鸡蛋。错不了，就是只火鸡蛋。由他去吧，你去教孩子们游水去。”“我想还是再孵一会儿吧！”母鸭子说。“既然已经孵了这么久了，那就请便吧！”老鸭说完就走开了。

这只大蛋终于裂开来了。“唧！唧！”小家伙叫着向外爬了出来，他又大又丑。鸭妈妈看着他说：“好一只大得可怕的小鸭子！该不会是只小火鸡吧！嗯，让他下水就知道了。我踢也得把他踢下去。”

第二天，太阳照在小河上。鸭妈妈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小河旁，扑通！她跳进水里去了。她“嘎嘎”地叫道，小鸭一只跟着一只跳进水里，水一下子淹过了他们的头，但是他们立刻又浮出来了，很得意地游了起来。看，那只最丑的灰色小东西也跟着游了起来。“啊，他不是火鸡！”鸭妈妈惊喜地说，“瞧，他的双脚划得多灵巧，他的身子浮得多直，他就是我的小宝宝。好看极了！嘎！嘎！——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见世界，不过不要离我太远了，不要让别的东西踩着你们，你们要当心猫！”

于是，他们走进了一个鸭场，里面乱糟糟的，有两只鸭子在为争一个鳗鱼头打架，结果却让猫把它抢走了。“瞧，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鸭妈妈说，“你们点一点头，给那只老鸭子问安。她是这么多鸭子中最高贵的，她的一只脚上有一条红布条。那是很了不起的，是鸭子能得到的最大光荣。一只很有教养的小鸭要把两只腿远远地分开，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好，现在点一点头问安吧，说‘嘎’！”

四周的老鸭都看着他们，用很大的声音叫着：“瞧！又添了这么一大群鸭子，就像我们还不够多似的。那只丑小鸭的样子让我们受不了！”一只鸭子扑了过来，啄他的脖子！“放开他！”鸭妈妈说，“他又没有招惹你呀！”“啊，他个子太大了，还那么怪！”啄他的那只鸭子说，“所以他该挨啄。”“鸭妈妈生的都是些漂亮孩子。”一只腿上缠着红布条的老鸭说：“全都很漂亮，只有一只例外。我真希望能把他变一下。”“那怎么行？”鸭妈妈争辩说，“他虽不好看，但他的确是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他游得比别的小鸭子还更好一点儿呢！长大了他会好看的，或者说过些时候他的个子会小一点儿！他在蛋壳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所以长相不太正常！”这时她用嘴替他理了理脖子和身上的毛。“再说他还是个男孩子，”她说，“他一定会成器的。”“其余小鸭都很可爱！”老鸭子说，“好吧，回到家后找个鳗鱼头，给我拿来。”

于是，鸭妈妈便领着他们回家了。

长相很丑而又可怜的小鸭，既受欺侮又被嘲笑。“他太大了！”大家都这么说。

一只火鸡飞快地直扑向他，拼命地啄着，直到他的头变得绯红。可怜的丑小鸭十分悲伤，因为他难看，在鸭场里成了受大伙嘲笑的对象。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往后的情形一天比一天糟糕。这只可怜的丑小鸭到处被赶着撵着，连他的兄弟姐妹都对他不好。妈妈说：“要是你走得远远的就好了！”鸭子咬他，母鸡啄他，喂鸡鸭的小姑娘用脚踢他。

丑小鸭只好飞过篱笆跑掉了。“只怪我这么丑！”丑小鸭边走边想。他来到了大沼泽地里野鸭住的地方。他在那里卧了整整一夜，他累极了，伤心极了。

清晨，野鸭们都来看看这个新来的同伴。“你实在太丑了！”一只野鸭说，“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结婚就行！”

这个可怜的丑小鸭！他根本没想到要娶亲，只要别人能让他在草丛里卧一卧，喝点儿沼泽里的水他就万幸了。

他在那里卧了整整两天。后来飞来了两只大雁，他们从蛋壳里爬出来没有多久。“听着，朋友！”他们说，“你长得虽丑，但挺可爱，你愿和我们一道飞吗？池沼附近有几只清秀的雁，你可以跟他们做伴。再见了！朋友。”“砰！砰！”忽然响起枪声，只见两只大雁忽然都掉到芦苇里死了。“砰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大群大雁从水草里飞起来，接着又掉了下来。原来是一场大围猎，猎手都藏在沼泽地周围。猎狗飞快地跑进烂泥里，灯芯草和苇秆随之倒向四方。可怜的丑小鸭内心异常紧张，他把头转了过来，把它藏在翅膀下。突然间一只可怕的大狗跑到他跟前，眼睛凶恶地射着寒光。大狗把他的鼻子伸向丑小鸭，露出他又尖又利的牙齿。但大狗没有抓他又走开了。“天呀！”丑小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简直太丑了，连狗都不屑咬我！”

他一动不动地卧着，只听见子弹在芦苇丛中呼啸着飞过，一枪接着一枪。

天色很暗了，周围慢慢地静了下来，可怜的小家伙却还不敢站起来。又等了几个钟头，他才敢朝四周看看，然后匆匆地离开沼泽地，尽量跑得远远的。

傍晚时分，他来到一所贫苦农民的小房子前。风在丑小鸭的四周呼呼响着，迫使他不得不卧下来把尾巴贴在地上，才算扛住了风。风越刮越猛，他看见门上的一个折叶断了，门斜吊着，他就从缝里溜到屋里。

小房子里住着一位老妇人，带着她的猫和她的母鸡。她把猫称为她的小儿子，因为他会高高地把背拱起来，还会“喵喵”。母鸡的腿长得短短的，却很会生蛋，老妇人喜欢她就像喜欢自己的孩子一样。

第二天早上，这只丑小鸭就被发现了，猫开始喵喵地叫起来，母鸡也咯咯地嚷起来。“怎么回事？”老妇人往四周看了看，可是她的眼神不太好，她以为丑小鸭是只跑丢了的肥鸭子。“这简直是意外发财！”她叫道，“这下子我有鸭蛋了！”

三个星期过去了，可是他并没有生下蛋来。猫和母鸡说话时总要讲：“我们是世界的一半！”在他们看来，他们就是最好的那半个世界。丑小鸭认为，别人也可以有另外的看法，但母鸡却不能容忍。“你会生蛋吗？”她问。“不会！”“好啦，那就闭上你的嘴吧！”

猫又问道：“你会把背拱起来，会‘喵喵’吗？”“不会！”“好啦，和明白事理的人谈话时，你就不要发表意见了！”

丑小鸭默默地蹲在墙角里。他想起了新鲜的空气和阳光，想到水上去漂游，他对母鸡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你是怎么搞的？”母鸡责问，“你什么也不干，所以才会想入非非。下蛋去，要么就学猫叫几声，你那念头就过去了。”“可是，在水上游着很开心啊！”丑小鸭说，“一下子钻到水底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是啊，可真舒服！”母鸡说，“你不会疯了吧！问问猫，看他是不是喜欢在水上游，或是钻到水里去！也可以问问我们的主人，你以为她喜欢去水上漂游着让水淹过头吗？”“你们不了解我。”丑小鸭争辩说。“是啊，如果说我们不了解你，那还有谁了解你？你大概不会说你比猫和主人更聪明吧，更不用说和我比了！别自吹自擂了。记住！我是为你好才对你说这些话，使你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快去吧，好好下蛋。”“我得出去，到宽广的世界里去！”丑小鸭说。“那好，请吧！”母鸡说。

丑小鸭走了。他游在水里，不时钻到水下。因为他丑，所有的动物都看不起他。

秋天到了，树林里的叶子一片金黄，大风使劲地吹着树叶。天气冷起来了。

一天，当太阳下山时，丛林里飞起一大群漂亮的大鸟，浑身长着闪亮的洁白的羽毛，颈子细长，他们是天鹅。他们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声音，舒展着漂亮的长翅膀，飞得很高很高。丑小鸭的心情奇怪地不安起来，他把颈子伸得长长的望着这些鸟，叫了两声，声音很响很怪，连他自己都有些后怕。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东西的丑小鸭，却喜欢起他们来。他一点儿也不嫉妒他们，他怎么也不能想象自己会这么漂亮，只要鸭子能容忍他在他们中间，他就高兴了——可怜的丑家伙！

冬天冷极了，丑小鸭不得不在水里不停地游着，以免水把他封冻起来。可是，他所游的那一片水，圈子越来越小了。最后，他精疲力竭了，一动也不动地卧在那里，他被冻在冰里了。

第二天早晨，一位农夫发现了他，把他抱回家交给妻子。他又活过来了。

几个小孩想和他玩，可是丑小鸭却以为他们想要伤害他，连忙害怕地四处奔逃。他先是扑到了牛奶碟子上，把牛奶溅得满屋都是，接着又飞到了一个装黄油的木盆上，后来又飞进了面粉桶里，最后又匆匆地飞了出来。妇人喊着叫着，拿起一把火钳追赶着要打他，孩子们比赛谁能先抓住丑小鸭。他终于跑了出去，跑到新雪覆盖的灌木丛里，他缩成一团，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在那个严寒的冬天里，他所经受的苦难真是惨得让人不忍再提了，但苦难磨炼了他——太阳再一次暖暖地照耀大地的时候，美丽的春天来临了。

丑小鸭一下子举起了他的双翅扇起来，翅膀托着他飞离了地面，还没等他搞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飞进一个大花园里。这里到处充满着春天清新的气息。在前方茂密的树丛掩映着的小河里游来几只美丽的白天鹅。丑小鸭认出这些美丽的鸟，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悲哀。“我要飞过去，飞到那些仪态高雅的鸟那儿去，虽然我长得丑，但宁可让他们啄死也比挨鸭子啄、母鸡叼、鸡场的女工踢强，也比冬天受苦好些！”丑小鸭心里想着，飞到水里，向那些美丽的天鹅游去。

这几只天鹅看见他，很快地朝他游过来。“尽管啄死我吧！”可怜的小家伙把头低向水面，等待着死的来临。但是，他在清澈的水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已不再是蠢笨的、灰色的、丑得叫人恶心的丑小鸭了，而是只美丽的天鹅。

他对过去那么多的艰辛和苦楚感到高兴，现在他感到很幸福，那几只大天鹅绕着他游着，用嘴替他梳理着羽毛。

孩子们走进了花园，他们把面包和麦粒抛到水里，其中最小的那个孩子嚷着：“有一只新来的！”

其他的孩子也都高兴地叫起来：“是啊，来了一只新的！”

他们都说：“新来的那只天鹅最漂亮！这么年轻，这么美丽！”

他不好意思地把头转了过来躲到翅膀下面。他太幸福了，可是却没有半点儿骄傲。他想起过去怎么样被追赶被欺侮，而现在又听大家说他是最漂亮的鸟当中最最漂亮的一只。太阳温暖地照着他，他扇动着翅膀，把修长的颈子挺起，他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喜悦：“在我还是一只丑小鸭时，我连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白天鹅！”

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

从前，有两个人名字完全一样，都叫克劳斯，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不过其中的一个人有四匹马，另外那个人只有一匹马。为了区别，大家把有四匹马的叫做大克劳斯，把只有一匹马的叫做小克劳斯。

小克劳斯要用一星期时间为大克劳斯耕地，还得把自己唯一的马搭进来；然后大克劳斯又拿他的四匹马帮小克劳斯耕地，可是一个星期只耕一天，还是在星期天。只有在这唯一的一天里，五匹马才像是小克劳斯自己的。

阳光令人心爽，教堂里的钟都在鸣响着，招呼大家去做礼拜。人们看见小克劳斯正在用五匹马耕地。他开心地用皮鞭抽打着马，嘴里还叫着：“吁，我全部的马儿！”“你怎么能这样说，”大克劳斯不高兴了，“你知道，只有那一匹马才是你的！”

当有人去教堂路过这里时，小克劳斯忘了他不该说的话，又叫起来：“吁，我全部的马儿！”“你别再叫了，”大克劳斯说，“要是你再叫，我就打烂你的马脑袋，让它完蛋！”“我不叫了！”小克劳斯说。可是当有人路过向他问好时，他觉得有五匹马为他耕地，很是神气，他又忍不住喊了起来：“吁，我全部的马儿！”“看我揍你的马！”大克劳斯说着拾起了大槌，朝小克劳斯唯一的那匹马的头上打去，马一下子就死了。“啊，我连一匹马也没有了！”小克劳斯伤心地哭了起来。他把马剥了，把马皮风干，塞在口袋里，进城卖马皮去了。

他要走的路很长，要穿过一座很大很黑的树林，天气又坏得吓人，他迷了路，他再回到原道时，天已经黑了。

路边有一个大农庄，窗板是关上的，但光线还是从上面透出来。“大概会让我在此过夜吧。”小克劳斯走过去敲了敲门。农妇把门打开，在她听明白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她说她男人不在家，她不留生人。“看来我只好待在外边了。”小克劳斯说。

在房子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谷草堆，谷草堆和房子中间有一个平顶小棚，棚顶是草铺的。“我就躺那儿吧。”小克劳斯看见平顶小棚时说。

他爬到棚顶上躺下去，为了睡得舒服一点儿，他翻了翻身。由于窗子外面的板并没遮住窗子上半截，因此他可以一直看到屋里。

屋里那一大张桌子上摆满了酒、烤肉和美味的鱼，桌旁坐着农妇和一位牧师。小克劳斯把头伸向窗户。天啊，里面摆着的糕点多诱人啊！没错，是一桌酒席！

这时，农妇的丈夫回来了。他有一种古怪的毛病，只要眼前一有牧师，他就大发脾气。听见男人回来了，农妇很害怕，她要牧师爬进屋子墙角里的一只大空箱子里去，他照着做了。妇人立即把所有好吃好喝的东西都收进了她的烤炉里。“唉！”小克劳斯看见食品被收走时，叹息起来。“棚上有人吗？”农夫问，朝上看看小克劳斯，“你为什么躺在那里？还是和我进屋子吧！”

小克劳斯讲他迷了路，请求有个地方过夜。“原来是这样！”农夫说，“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农妇很友好地接待他，盛了一大钵粥。农夫很饿，很有胃口地吃着，可是小克劳斯总是忘不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鱼和糕点。

在他脚下搁着装有马皮的口袋，这是他要去城里卖掉的马皮。他对粥没胃口。于是他用脚踩口袋，口袋里的干皮发出了很响的声音。“嘘！”小克劳斯故意对口袋说，紧接着又踩了它一下，那声音比前一回要响得多。“请问你的口袋里装着什么？”农夫好奇地问。“装了个魔法师！”小克劳斯说，“他说他给我们变了满满一炉子烤肉，还有鱼，还有点心。”“什么？”农夫不相信地打开炉子，里面摆着农妇藏进去的好吃食物，他以为是魔法师变出来的。于是他们两人便吃起鱼、烤肉和糕点来。小克劳斯又踩了踩口袋，皮子又响了起来。“他又说些什么呢？”农夫问。“他说，”小克劳斯说，“他又给我们变了三瓶酒，也放在炉子里！”农妇只得把她藏的酒拿了出来，农夫喝着酒，开心起来。他想得到小克劳斯的魔法师。“他能变个魔鬼吗？”农夫问，“我很想看看魔鬼。”“当然，”小克劳斯说，“我让他变什么，魔法师就能变什么。对不对？”他这样问，踩了口袋一脚，于是口袋又响了一下。“你听见他说‘能行’了吗？可是魔鬼太难看了。”“我一点儿也不怕，魔鬼是什么样子？”“他很像一个牧师！”“是吗？”农夫说，“真难看！可我是见不得牧师的！不过，我知道他是魔鬼，大概就会好一点儿的！现在我的胆子大了！”“还是问问魔法师吧。”小克劳斯说，踩了口袋一脚，还侧耳仔细听了听。“他怎么说？”“你把屋子墙角的那只箱子打开，就可以看到魔鬼了。”

农夫走到那只箱子跟前，牧师蹲在里面，满心害怕。农夫把箱子盖揭开一点点，顺缝往里面看去。“天哪！”他叫了起来，“他长得和牧师一模一样！真可怕！”然后，他们又吃喝起来，一直到深夜。“你把魔法师卖给我，”农夫说，“我给你一大堆钱！”“不卖！”小克劳斯说，“从这个魔法师那里我可以得到多少好处啊！”“我实在是太想买它了。”农夫不断地求他。“好吧，”小克劳斯说，“你待我这么好，就一斗钱卖给你吧，可是要满满一斗！”“没问题，”农夫说，“不过那只箱子你得带走，我不愿它在屋里多待上一分钟，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里头。”

小克劳斯把装着干皮的口袋给了农夫，换得整整一斗钱。农夫还送给他一辆手推车，让他装上钱袋和箱子。“再见！”小克劳斯说，推着手推车带着钱和箱子走了。

树林的另一头有一条很深的大河，在河上面有一座很大的新桥，小克劳斯到桥中间停了下来，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话，好让箱子里面的牧师听见：“这只箱子沉得要死，我得把它扔到河里去。”他拽起箱子，把它抬高一点儿，就好像要把它掀翻到水里去一样。“别这样，”牧师在箱子里喊了起来，“让我出来！”“啊！”小克劳斯装出很害怕的样子，“魔鬼还在里面！我得马上把箱子扔到河里，淹死他！”“别这样，”牧师大喊，“要是你肯住手，我给你一满斗钱！”

小克劳斯于是打开箱子盖。牧师立刻爬了出来，从他那里小克劳斯又得了一斗钱。“瞧，那匹马价钱真不错！”他自言自语地说。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把所有的钱都倒到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堆。他让一个小男孩去大克劳斯那里借只斗来。“他借斗干什么用？”大克劳斯心想。他在斗的底上抹了点儿焦油，这样用它量东西时上面就会沾上。斗送还他的时候，上面粘着三枚新的银币。“怎么回事？”大克劳斯说。他马上跑到小克劳斯那里问：“你从哪里搞到那么多钱的？”“那是我卖那块马皮得的，昨晚我把它卖掉了！”“卖得真合算！”大克劳斯说。他跑回家里把他的四匹马全宰了，然后扒下了皮，推上车进城去了。“皮子，皮子！谁要买皮子？”他沿街叫卖。

所有的鞋匠和鞣皮匠都跑来问他，要卖多少钱。“每张皮卖一斗钱！”大克劳斯说。“你疯了吧！”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你以为我们的钱是拿斗量的吗？”“皮子，皮子，谁要买皮子？”他又喊了起来，对每个问他皮子价钱的人，他都回答说：“一斗钱。”“他这是耍弄我们。”大家说，于是鞋匠拿上他的皮带，皮匠拿上他的皮围裙，开始痛打起大克劳斯来。他们朝他愤怒地大吼：“好的，我们给你一张血淋淋的猪皮！滚出城去！”大克劳斯吓得夺路而逃，他还没有这样让人揍过。“我非叫小克劳斯赔偿不可，我要揍死他！”大克劳斯大叫。

恰好这时小克劳斯的老祖母死了。他把老太太安置在他暖和的床上，就好像她还会活过来那样。他自己则在墙角的一张椅子上睡着了。

夜里，门开了，大克劳斯拿着斧子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床跟前，朝已经死了的老祖母头上砍了下去。“这下你再骗不了我了吧！”说完，他便回家去了。“这家伙实在坏透了！”小克劳斯说，“他想把我砍死，好在老祖母已经死了，要不然他真要了她的命！”

小克劳斯给老祖母穿上最好的衣服，套好马车，把老祖母扶好坐在车后面的座位上。他驾车穿过树林，当太阳出来时，他们来到了一个旅店，小克劳斯在店前停了下来，走进去买点儿吃的。“早上好！”旅店老板对小克劳斯说，“你今天怎么穿戴得这么好，这么早就来了？”“哦！”小克劳斯说，“今天我要和老祖母进城去，她在外面车上坐着，我没办法让她进来。请你给她送杯蜜水，不过你可得大声说话，因为她耳背。”“好。”旅店老板说。他倒了一大杯蜜水，拿着它走到被安置在车子上的老祖母跟前。“这是你孙子给买的蜜水！”旅店老板说。那死掉的老妇人自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你听不见吗？”旅店老板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大喊：“你孙子给你买的蜜水！”他喊了一遍又一遍，可她依旧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旅店老板发火了，把杯子直摔在她的脸上，蜜水顺着她的鼻子流了下来，她朝后倒在车上。“好啊！”小克劳斯叫了起来，冲出门揪住旅店老板的胸口，说，“你把我老祖母给打死了！你瞧瞧，她头上有个窟窿！”“啊，我不小心失了手！”旅店老板说，把手合了起来，“都是因为我太激动！亲爱的小克劳斯，我给你一斗钱，就当是安葬自己的祖母一样安葬你的祖母！”于是小克劳斯又得了满满一斗钱。

小克劳斯回家后，立刻让小男孩去大克劳斯那里借斗。“什么？”大克劳斯说，“难道他没死吗？这我可得亲自去瞧瞧！”于是他带着斗来到了小克劳斯那儿。“你从哪里弄了这么多的钱？”他问，眼睛睁得大大地。“你打死的是我祖母，”小克劳斯说，“她已经被我卖掉了，卖得一斗钱！”“价钱不错！”大克劳斯说。回到家里，他拿起一把斧头就把自己的老祖母给砍死了。然后把她安放在车上，驾车进了城，到了药店老板住的地方，问他要不要买死人。“你从哪里弄来的？”药店老板问。“我把祖母砍死了，要卖一斗钱！”大克劳斯说。“上帝保佑！”药店老板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大克劳斯害怕极了，他从药店一下子逃出来，上了车，用鞭子抽打着马，奔回家去了。大家都以为他疯了。“我非让你赔不可！”他说。他一到家就拿了一条大袋子，走到小克劳斯那里，说：“你又骗了我一回！害得我把马都打死了，又害得我杀了祖母！这全都是你的过错，不过你甭想再骗我了！”他抓住小克劳斯的腰，把他塞进袋子里，大喊：“这回我要把你淹死！”

往河边去的路上要经过教堂，里面正奏着风琴，教堂的人唱得十分动听。大克劳斯把装着小克劳斯的袋子放在紧靠教堂门口的地方，想先听一段赞歌再往前走，因为小克劳斯是逃不出来的，大家又都在教堂里。他便进去了。

小克劳斯在袋子里叹息着，他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法把绑袋子的绳子弄开。此时来了一个赶牛的老头儿，他的牛群撞翻了装着小克劳斯的袋子。

小克劳斯叹息说：“唉！我还这么年轻，就要进天国去了！”

老头儿说：“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能去呢！”“那好，”小克劳斯说，“钻进里面来就可以去天国！”“你照料着牲口，好不好？”老头儿说完，爬进了袋子，小克劳斯把袋子扎紧，赶着那一群牛走了。

不一会儿，大克劳斯从教堂里出来，他又把袋子扛到肩上。“他变得好背了！这肯定是因为我去听过讲经！”他走到河边，把装着赶牛老头儿的袋子抛进了水里，接着大叫起来：“你再也骗不了我啦！”

在回家的路上，大克劳斯碰上小克劳斯正赶着牛群走着。“怎么回事！”大克劳斯说，“我没有把你淹死？”“是这样的，”小克劳斯说，“半个钟头以前，你是把我扔进河里去了！”“这些漂亮的牛从哪儿来的？”大克劳斯问。“这是海牛！”小克劳斯说，“你把我装在袋子里时我可真害怕，你把我从桥上扔进冰冷的水里时，我一下子就沉到了水底，但没有东西碰着我。我掉在了草上，口袋一下子就开了，一个漂亮极了的姑娘，拉着我的手，说：‘是你吗？小克劳斯！让你先得些牛！在前面还有一大群，那是我要赠给你的！’对水里的人来说，河就是一条很宽的大道。水底有漂亮的花，还有最鲜嫩的草，鱼在水里游着，就像鸟儿在天空中飞一样。那里的人多么好，还有那些牛！”“那你怎么回到我们这儿了呢？”大克劳斯问，“底下这么舒服，我就不会回来！”“可不是，”小克劳斯说，“刚才海里的姑娘说，前边路上——她说路上，实际是指河里，因为别的地方她去不了——还有给我的一大群牛正等着我。可是我知道这条河是弯弯曲曲的。如果从陆地上横穿过去再回到河里，路就短得多了。这样我可以更快地赶到我的牛那里。”“你真走运！”大克劳斯说，“要是我也下到河底，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牛？”“我想可以的！”小克劳斯说，“不过，你太重了，我背不动。如果你自己走到那儿，爬进袋子里，我倒是很乐于把你扔下去的。”“谢谢！”大克劳斯说，“到了底下要是得不着海牛，我可要揍你的！”

于是他们便走到河边。牛渴了，见到水便很快地跑去喝水了。“瞧，牛多急呀！”小克劳斯说，“它们急着要回河底去！”“你先帮我一把！”大克劳斯说完便爬进一条大口袋里。“加一块石头进去，要不然我沉不下去！”大克劳斯说。“肯定会沉下去的！”小克劳斯说，他在口袋里加了一大块石头，把袋子绑得紧紧的，然后一推袋子，大克劳斯就掉到河里沉下去了。“他怕找不到牛了！”小克劳斯说，赶着牛群回家去了。

打火匣

一名从前线回来的士兵在大路上踏步走着，匆匆忙忙地往家赶。只见他背着军囊，身上挎着军刀。忽然，他在街上碰到了一个巫婆。她拦住士兵，说：“军士，晚上好！你的军刀好漂亮，军囊好大，你真是个军士！好啦，我说你想要多少钱就会有多少钱的！”“多谢，老巫婆！”年轻的士兵说。“瞧见那棵大树没有？”巫婆用手指着旁边那棵树说，“那是一棵空空的大树！你爬到顶上去，然后顺着树洞滑下去，一直滑到底！我在你腰上拴一根绳子，你一叫，我便把你拽上来。”“我到底下去干什么呢？”士兵问。“拿钱！”巫婆说，“到了树底，你就会看到一条宽宽的通道；那里点着百十来盏灯。你可以看见三道门，每道门都是可以打开的。在第一间屋子里，在地面正中央摆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上蹲着一条狗，这狗的眼睛大得就像茶杯一样，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把这条花围裙给你，你把它铺在地上，照直往前走过去，把狗抱起来放在围裙中间，打开箱子，你就可以拿钱。这里的钱都是铜钱。如果你想要银币，就走进旁边的那间屋子去。那间屋子里蹲着的那只狗，眼睛大得像磨盘，不过你不必害怕，把它放在围裙上就可以拿钱了。如果你想要金币，走进第三间屋子就可以拿到。不过蹲在这个钱箱上的那条狗，两只眼睛大得像圆塔一样。你把它放在围裙上，它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就可以从箱子里拿钱了！”“嗯，不错！”士兵说，“不过，我拿什么给你呢，老巫婆？你想得到什么呢？”“不，”巫婆说，“我也不要钱，你把一个旧打火匣拿来。”“噢。让我把绳子系好。”士兵说。“给，”巫婆说，“这是花围裙。”

很快，士兵爬到树上滑了下去，落到了宽宽的通道里。他打开第一道门。里面果然蹲着一条双眼大得像两只茶杯一样的狗，正盯着他。“你是个乖家伙。”士兵说，然后把他放在巫婆的围裙上，用钱把自己的兜儿装满后，盖上箱子盖，把狗又放回去，然后走进第二个房间。那里也蹲着一条狗，一双眼睛大得像磨盘。“别那么瞅着我！”士兵说。他把狗抱到围裙上，当他看见箱子里的银币时，便把铜钱统统丢掉装上银币。

他又走进第三个房间里！里面那狗的两只眼睛真的和圆塔一样大，在脸上转来转去，像两只大轮子！“晚上好！”士兵说，向狗敬了个礼，接着他把它抱起来放在围裙上，打开箱子——天啊，多少金子哟！这一回他又把银币全都倒掉，装上了金币，满得让他都有些走不动了！他有钱了！他把狗放回箱子上去，关上门，朝树顶喊了起来：“拽我上去，老巫婆！”“拿到打火匣了吗？”巫婆问。“我差点儿把这事完全忘光了。”士兵说，他又走了过去，拿到了它。巫婆把他拽了上去。“你拿这打火匣子干什么用？”士兵问。“这与你无关，”巫婆说，“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把打火匣给我就行了！”“你不说拿打火匣干什么，我就拿军刀把你的头砍下来！”士兵说。“别。”巫婆说。

士兵把巫婆的头砍了下来，用她的围裙把钱都包住，把它甩到背上，把打火匣装进兜里，进城去了。

城里非常漂亮。他走进最高级的饭店，订了最上等的房间，点了最喜欢吃的食物——因为他变富了。

第二天，士兵买了新靴子，买了漂亮的衣服，他成了一位很神气的先生！有人给他讲城里的各处繁华漂亮的地方，讲他们的国王，讲国王那美貌的公主。“如何才能见这位公主一面呢？”士兵问。“不可能见到她！”大家说，“她居住在一座很大的铜宫殿里，周围有许多道墙和塔！除国王外，谁都不敢进到里面去，因为有一个预言说，她要下嫁给一个普通士兵，国王很不喜欢这样！”“要是能见到她就好了！”士兵心想，但根本不可能。

现在，他的日子过得轻松极了：看戏、乘车在皇家公园里游逛、把钱分给穷人，他知道身无分文实在可悲！现在他有钱了，有了华贵的衣履，交了许多的朋友。他每天把钱花掉，却没钱进来，终于有一天，他只剩下两枚钱了。他只好搬出上等房间，搬到一个巴掌大的阁楼间里去。他的朋友也不来看望他了。

在漆黑的夜晚，他连一根蜡烛也买不起，突然他想起了打火匣里还有一截剩蜡烛。他拿出打火匣，取出了那截蜡烛，就在他打火，火花溅出来时，他在大树下面见过的眼睛大得像两只茶杯一样的狗出现在他的面前，说：“主人，有什么吩咐？”“什么？”士兵说，“这个打火匣真神奇，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给我拿点儿钱来。”他对狗说。狗“呼”的一下就不见了！然后又“呼”的一下出现了，嘴里衔着满满一袋子钱币。

士兵明白这是一个神奇的打火匣。他打一下，那条铜币箱子上的狗就会出现。打两下，那条守着银币的狗就会来。打三下，那条看着金币的狗就会出现。于是，他又搬回漂亮的屋子里去住，又穿起讲究的衣服，所有的朋友又都来认他了。

有一天，他心想：真是奇怪，谁也见不到公主。难道我根本就见不着她吗？我的打火匣在这里！于是他打了一下火，“呼”的一下，那条眼大如茶杯的狗来了。“现在尽管是半夜了，”士兵说，“可我实在是想看看公主，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可以！”狗飞快地跑出门去，还没等士兵来得及多想，狗就带着公主回来了。她多美啊！士兵实在忍不住就亲吻了她。然后狗又带着公主跑开了。

到了早晨，公主在同国王和王后喝早茶时说，她在夜里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到一条狗和一个士兵。她骑在狗背上，士兵还亲吻了她。“这倒是个不错的梦！”王后说。于是，王后派了一位宫廷女内侍整夜守护在公主的榻前，想弄清楚公主是真的做梦呢，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士兵非常渴望能再次见到美丽的公主，于是夜里狗又来带着她拼命地跑。侍女使劲地追啊追，当她看见狗和公主进了一所大屋子时，她在门上划了一个大十字，接着便回家了。

狗又驮了公主回来了，当它看见士兵住的那家旅店门上有个十字时，它把城里所有的门上都划上了一个十字。这样一来，侍女也就找不出是哪扇门了。

第二天早上，国王、王后、宫廷女内侍和所有的官员都赶来看公主到过什么地方。“在那儿！”国王发现第一扇门上有十字时说。“不，在那儿！”发现另一扇门上划有十字的王后说。“可是那儿也有一个，那儿还有一个！”他们见到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十字。显然这样找下去是不行的。

聪明过人的王后把金剪子拿了出来，剪下一段丝绸缝成一个很精致的袋子。她在袋子里装满了很细很细的荞麦粉，把袋子捆在公主的背上，又在袋口上扎了一个小眼儿，这样荞麦粉便随着公主所到之处一路撒出。

夜里，狗又来了，把公主驮在背上，带她跑到那位非常喜爱她的那个士兵那里。狗一点儿没有注意到路上撒了荞麦粉。清早，国王和王后顺着荞麦粉抓住了士兵，把他投入监牢。

士兵被关在牢里，第二天清晨就得被处死。到了清晨，他从那小窗户的铁栅中间看见人们纷纷从城里出来看他被处绞刑。所有的人都在奔跑着。人群中还有一个小靴匠穿着拖鞋，他也在飞快地奔跑着。他的一只拖鞋甩了出去，掉到了士兵往外看的窗子外的墙根前。“小靴匠！”士兵说，“在我出去前没什么可看的！你愿不愿跑到我住的地方把我的打火匣拿来，我给你四文钱！”小靴匠想得到四文钱，就取来打火匣交给了士兵。

城外搭起了一座绞架，四周守卫着卫兵。国王和王后坐在华丽的宝座上，对面坐着大法官和陪审团。

士兵被带到绞架下，就在绞索套到他脖子上时，他说大家都知道罪人在受惩处前有机会使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他想抽一袋烟。

国王不愿对此说不，于是士兵拿出打火匣打起火来，一下、两下、三下！眼大如茶杯的、眼大如磨盘的、眼大如圆塔的三条狗，都一起站在了他的前面！“别让他们把我绞死！”士兵说。话音刚落，狗就奔到了大法官和陪审团那边，把他们全都扔向高高的天空，然后便摔得粉身碎骨了。“我不干。”国王说。可是最大的那条狗已经把他和王后咬住，也给扔了出去。卫兵们都吓坏了，他们都叫了起来：“你应该做我们的国王，娶那位漂亮的公主！”

他们让士兵坐上国王的宝座，他当了国王。公主走出铜宫殿成了他的王后，她很高兴。婚庆连续进行了八天。

小伊达的花儿

但是小伊达却觉得故事很有趣，让她很久很久地回味着。花儿耷拉着脑袋，他们一定生病了。于是她便拿着他们来到其他的玩具那里，对躺在床上的玩具娃娃索菲亚说：“这些花儿病了，得躺在你的床上。”说完她便把玩具娃娃拿了起来。于是小伊达便把花放在玩具娃娃的床上，用毛毯盖好说：“这下子你们可以美美地躺着了。”她把床帐拉拢过来严严地围住小床，以免太阳光透过来照晒着花儿的眼睛。

她整夜都抛不开大学生讲的那些东西，现在她自己该上床了，她先得去看看窗帘后面的那些花。她温柔地悄悄说：“我知道，你们今晚有舞会的！”不过花儿装作一点儿也不懂的样子，没有一片叶子动一动。

她上了床后躺了许久，想着漂亮的花儿在王宫里跳舞是多么有趣。“不知道我的花儿是不是真的参加了。”然后，她便进入了梦乡。半夜里她又醒了。“不知道我的花儿是不是躺在索菲亚的床上？”她自言自语地说。她爬起来向开着一条小缝的门望去，花儿和玩具都在那边屋里。她好像听见在屋子里有谁在弹钢琴，声音很轻柔，好听极了。“所有的花儿一定都在跳舞了！”她说，“我多想看看啊！”但她不敢起来，那样会弄醒她的父母的。“花儿们愿来这里就好了。”她说。但花儿没有来，音乐仍在继续悠扬地演奏着，她忍不住爬下小床，轻轻地走到了门口，往厅里看去。啊！眼前的情景是多么有趣！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屋子里的地板上，所有的花儿都围在一起，欢快地跳着舞。在钢琴前坐着一朵很大的浅黄色的百合花，她弹琴时不时地把长长的脸歪向这边，又歪向另一边，随着音乐的节拍点着头。小伊达看见一朵很大的藏红花跳到了桌子正中央，那是玩具站着的地方，一直走到玩具娃娃的床前。那些有病躺着的花儿一点儿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他们跳了下去，和其他的花儿一起玩着，十分快乐。

一根支撑着假面具的木条也从桌上跳了下去。木条上插着一个蜡做的小人儿。小木条用他的三只红红的木脚在花朵中间重重地跺着脚，跳着玛祖卡舞。

木条上的小蜡人忽然变大变长了，在裹木条的纸花上打转转。小蜡人和枢密参事简直一样，戴着那顶宽边帽子，看上去和他一样黄的脸绷得紧紧的；纸花敲了敲他的小细腿，他又成了一个小不点儿的蜡人。小木条一个劲儿地跳着舞，枢密参事只得也跟着跳，后来其他的花儿，特别是那些在玩具娃娃床上躺过的花儿，都为他说情，木条才停了下来。

忽然，抽屉里大声地响了起来，扫烟囱的人跑到桌子边上，把抽屉拉开了一小截。索菲亚爬了起来，吃惊地朝四周望着。“一定是在这里举行舞会！”她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她在抽屉里坐起来，心想：一定会有一朵花儿来请她跳舞的，可是没有花儿过来，她只好咳了一下，但依然没有一朵花儿来。

既然如此，索菲亚便从抽屉里跳到了地上。这下所有的花儿都奔到她的周围，问她是不是摔坏了，对她十分温存，尤其是在她的床上躺过的那些。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有摔着。花儿们都感谢她借给他们那舒服的床，都十分喜欢她，和她跳着舞，并且在她的周围围成一个圈儿，索菲亚可高兴了，她说，花儿们可以继续用她的床。

花儿却说：“多谢你了，但是明天我们都要死掉了；不过，请对小伊达说，要她把我们埋在埋金丝雀的地方，夏天我们就会长出来，而且会更美丽呢！”“你们不能死！”索菲亚亲吻着花朵儿说。大厅的门忽然开了，一大群漂亮的花儿跳着舞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两朵玫瑰，他们头上都戴着小小的金冠，这是国王和王后，随后便是紫十字花和石竹。他们带来了乐队，演奏的音乐很有趣。然后又进来了许许多多别的花儿，都跳着舞。花儿们开心地相互亲吻着。最后，他们互道了晚安，小伊达也回到她的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来便走到小桌子前，看花儿是不是还在那里。是的，花儿都还躺在那里，只是他们都死了。索菲亚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她看上去十分困倦。“你还记得你应该告诉我什么吗？”小伊达说，可是，索菲亚一个字也没有说。“你一点儿也不好，”小伊达说，“他们都和你跳过舞呢。”于是她拿了一个漂亮的小纸盒子，把死掉的花都放在里面。“这是你们舒服的棺材，”她说，“等挪威的表哥到这儿时，就把你们埋到花园里。夏天时，你们会长大，会更美丽的！”

挪威的表哥是两个结实的小男孩，叫约纳斯和阿道夫。他们有两副新弓，他们把弓拿给小伊达看。她对他们讲了这些死去的可怜的花儿，然后在花园里，他们刨了一个坟坑。小伊达先吻了吻花，然后把他们连盒子一起放进土坑埋掉了。阿道夫和约纳斯用弓向花坟的上空射了箭，因为他们没有枪炮可以鸣放。

淘气的小男孩

一天晚上，一位善良的老诗人待在家里，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老诗人很舒服自在地坐在火炉旁边。“这样的天气，在外面的人一定都完全湿透了。”他说。“请给我打开门！我冷极了，浑身都湿了。”一个小男孩在屋外叫着。“可怜的小家伙。”老诗人说着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他身上一点儿衣服都没有穿，冷得发抖。“可怜的小家伙，”老诗人说，“靠近我，我会叫你暖和过来的。我会给你葡萄酒喝，给你苹果吃。”

小男孩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但他被冻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哆嗦。他拿着一副很漂亮的弓，不过全让雨水淋坏了。

老诗人把小男孩放在他的腿上，把水从他头上掸去，用手捂着他的手让他暖和，温了些葡萄酒给他喝。他暖和过来了，双颊也红了。他跳到地板上，跳起舞来。“好个活泼的男孩子！”老诗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摩尔！”他回答说，“我的弓在哪里？我会用它射箭，你信不？”“可惜你的弓坏掉了！”老诗人说。“糟糕！”小男孩说，把弓拿起来看着，“啊，它已经干了，一点儿也没有坏！弦还绷得紧紧的！我要试一下。”他把弓拉紧，装上一根箭，瞄准老诗人，一箭正中他的心房。“你瞧，我的弓没有坏！”他说完，高声地笑了起来，跑掉了。淘气的男孩子！

老诗人倒在地上，哭了起来，他真被射中心房了，他说：“阿摩尔是一个淘气的男孩子。我要告诉所有的乖孩子，要他们留神，永远也不和他玩。”

听过他讲这件事的孩子们，都非常留神可恶的阿摩尔，但阿摩尔还是骗了他们。

大学生下课后，他就跑到他们身旁，胳臂夹着一本书，披上一件黑大氅。他们根本认不出他来，于是他就用箭射进他们的胸膛。当女孩子们去牧师那里，站在教堂的地板上时，他也跟着她们。他坐在戏院里安放灯火的地方，发着明亮的火焰，人们以为他是一盏灯，后来人们又觉得他是别的什么。他在皇家花园里跑步，跑到护城河的大堤上，他甚至还射中父亲和母亲的心房。他是个可恶的孩子，他竟然还拿一根箭射中了他的老祖母，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可恶的阿摩尔！现在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淘气的小男孩了。

旅伴

夜深了，可怜的约翰内斯悲伤极了，因为他爸爸病得很重，活不成了。“好孩子，”病中的爸爸说道，“上帝会帮助你的。”他望了望约翰内斯，然后死去了。

约翰内斯哭了，他再也没有亲人了。可怜的约翰内斯！他在床前跪下，亲吻着爸爸的手，落下了许多眼泪。最后他靠在硬床板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太阳和月亮都向他敬礼，爸爸又精神抖擞、身体健康起来，他听到爸爸非常舒心时的那种笑声。一位长长的秀发上戴着金冠的美丽姑娘把手伸给约翰内斯。他的爸爸说：“你得到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接着，他醒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全消失了。

一个星期后，死者被安葬了。约翰内斯的心好像要碎了一样，他悲伤极了。他的眼里充满了泪，他哭了。在悲伤中哭一场对他有好处。“我一定永远从善！”约翰内斯说，“这样我就可以到天上和爸爸同在。当我们重逢时，那将是何等的愉快啊。”

约翰内斯想到这些，微笑了起来，泪水却顺着他的双颊流着。约翰内斯看见鸟儿从绿树上飞走，飞向远处，他也想随它们一起飞走。不过他首先为爸爸做了一个木十字架。傍晚，当他把十字架带到坟前时，坟已经由沙和花装点起来，那是非常敬爱这位已经辞世的长者的人做的。

第二天清早，约翰内斯装好他的全部遗产——总共五十个银币和几个小银毫——去闯世界。临走时他到教堂墓地去看了看爸爸的坟墓。

约翰内斯经过田野时，所有的花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开得十分旺盛、鲜艳，在微风中摇曳。约翰内斯又一次折回身来，再看看古老的教堂。在教堂钟楼的尖顶上，教堂小精灵戴着尖尖的小红帽歇在那里。约翰内斯向小精灵点头致意，向他告别。

约翰内斯越走越远。对于他经过的那些城市和遇见的那些人，他一无所知。现在他远远地来到异乡人中间了。

第一天，他不得不躺在田野里一块谷草堆上过夜，他感觉好极了。约翰内斯可以安详地睡一觉了。他的确睡得好极了，一直到太阳升起、四周的小鸟唱着歌儿的时候，他才醒来。

教堂的钟敲响了。人们都去教堂聆听牧师布道，约翰内斯也跟了去。他唱了一首赞美诗，聆听了上帝的教诲。

在教堂的墓地里，有许多坟冢，他把这些坟上的乱草拔掉，把倒在地上的十字架立好，把坟上被风吹倒的花圈摆在原来的地方。他想，或许有人在我爸爸的坟前做着同样的事情。

墓地外有一个老乞丐拄着手杖立在那里，约翰内斯给了他几个银毫子，然后朝前走去，走向广阔的世界。

黄昏时分，天气变得很坏，约翰内斯匆匆来到一个山岗上的一座孤零零的小教堂前，他想在这儿休息。“我就坐在角落里，”他说，“我要休息一小会儿。”于是他坐了下去，不知不觉地睡熟了。屋外电光闪闪，雷声隆隆。

他醒来时，已是半夜了，暴风雨已经过去，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教堂放着一口敞开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位死去的人。但有两个人要害他，不让死者躺在棺材里，要把他扔到外面。“为什么要这么干？”约翰内斯问，“让他好好安息吧。”“胡说八道！”那两个人说，“他欠钱，还不起。现在他死了，我们连一个子儿都得不到。我们要好好报复一下。”“我有五十块钱，”约翰内斯说，“这是我的全部财产，我把它给你们，只要你们让这位可怜的死者安息。”“好的，”两个人说，“既然你愿意替他还债，我们也不难为他了。”他们便拿了约翰内斯的钱走了。约翰内斯把棺材里的尸体整理好，说了声“再会”，便心满意足地穿过了大树林。

约翰内斯走出树林时，听到一个粗壮的男人在喊他：“喂，朋友！哪里去啊？”“到大世界去。”约翰内斯说，“我是个穷小子，但上帝会帮助我的。”“我也要到那里去。”那位陌生人说，“我们结伴好吗？”“好的。”约翰内斯说。于是他们结伴同行。约翰内斯觉察到，那旅伴比他聪明得多，他已经走遍了差不多整个世界，能讲出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们坐到一棵大树下吃午饭时，恰巧来了一位老妇人。在她的围裙里放着三大根蕨杆枝条。当她走近他们时，她的一只脚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尖叫，这位可怜的老妇人跌折了腿。

那位旅伴解开包袱，拿出了一个瓶子，说他有一种药膏，能把她的腿治好，她可以自己走回去，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跌断腿一样。但他希望她把揣在围裙里的那三根枝条送给他。“你得的报酬还真不少。”老妇人说。她虽然舍不得三根枝条，可是腿断了也不好受，只好把枝条送给了他。而他刚把药膏敷在她的腿上，老妇人就立刻站了起来，比以前更稳健地走了。“你拿这些枝条干什么用？”后来，约翰内斯问他的旅伴。“因为这是三根不错的花束，”他说，“我就喜欢这个。”

他们又走了一程。“糟了，乌云来了！”约翰内斯用手指着前方，“这些云真够吓人的。”“不是，”那位旅伴说，“那不是云，是漂亮的大山。明天，我们一定就远远地走到那里去了。”

他们走了一整天才走到山前。为了养足精力准备明天的行进，约翰内斯和那位旅伴走进一家旅店歇脚。

楼下的大厅里聚了许多人，有人在耍木偶戏。在前排坐着一个胖胖的老屠夫，他的大巴儿狗就坐在他旁边。

木偶戏开始了，这是很精彩的喜剧。国王、王后坐在丝绒宝座上，头上戴着金冠，袍子上都拖着长裾。正当王后站起身来顺着地板走的时候，突然那大巴儿狗乘胖屠夫没有拽住它，一下子跳到了戏台上，一口咬住了王后的细腰。

演这出戏的那个可怜人被吓坏了，很为他的王后伤心。因为她是他所有木偶中最可爱的一个，现在她的头给咬掉了。等大家散去后，那个和约翰内斯一起来的旅伴说：“完全可以把她修好。”他拿出瓶子，把他给老妇人敷的那种药膏敷在这个木偶头上。木偶一敷上药立刻就好了，她还可以自己转动胳膊和大腿，根本用不着人再牵动绳子。那个演木偶戏的人高兴极了。

夜晚降临了，旅店里有一个人在那里深深地、长时间地叹息。大伙儿全都起来了，要看看到底是谁。耍木偶戏的人走到他的小戏台那里，因为叹息者在里面。所有的小木头人都在叹息，他们都愿意像王后那样能自己动起来。王后跪着把她的金冠举在空中，央求着说：“把这拿去，请给我的丈夫和侍从都涂上药膏！”耍木偶戏的人和所有的木偶都忍不住哭了，他们真的很难过。他立刻向那位旅伴表示，如果给他的六个木偶涂上药膏，他就把第二天演木偶戏的收入全部给他。可是那位旅伴说，他只要那把大佩剑。等他得到了那把剑之后，他就给六个木偶涂了药膏，这六个木偶便立刻跳起舞来。所有看到这个情形的姑娘——人间的女人——也都和他们一起跳起舞来。

第二天，约翰内斯和他的旅伴开始爬那座大山。他们爬得很高很高，可以看到极远极远的地方。约翰内斯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美景。他眼里流出了快乐的泪，情不自禁地说：“仁慈的上帝啊，你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我们。”

忽然他们头上传来一种奇异的声音，一只大白天鹅在空中飞翔。天鹅非常美丽，唱着歌，但是他越来越没有气力，最后把头垂下，慢慢地落到了他们的脚前，死了。“多可爱的两只翅膀，”那位旅伴说，“这么白、这么大，这只鸟的翅膀是很值钱的，我要把它们带上。”他把两只翅膀从天鹅身上砍了下来。

他们走了许许多多的路，最后他们看到前面有一座大城市。在城中央有一座宏伟的大理石宫殿，里面住着国王。

约翰内斯和那位旅伴停在城外的旅店里，把自己修整了一番，他们想在街上走的时候漂亮一些。

旅店老板说，国王是一个大好人，他从不伤害别人。但他的女儿却是一个坏透了的公主。谁也没有她美丽动人，但她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女巫，许多可爱的王子都在她的手上丧生。她允许任何一个人向她求婚，谁都可以来。求婚者只消按她的吩咐做三件事，如果他能做到，她就嫁给他，在她父亲死后他就可以成为国王。但若做不到那三件事，她便要把他吊死或者砍头。老国王为此悲伤极了，但他不能阻止她，因为他曾经说过，他决不干预她选择丈夫，她想选谁便可选谁。每次有王子来猜答案，结果不是被吊死就是被砍掉脑袋。这些悲惨的事让老国王十分伤心，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事的发生。“可恶的公主！”约翰内斯说，“我要是那位老国王，非得把她抽得像一头浑身流血的猪仔不可！”

这时，公主正经过这里。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马，马身上装点着金刚钻石。她的骑装是纯金的，手中的鞭子光灿夺目，头上的金冠就像天上的星星，身上的大氅是用几千只蝴蝶的翅膀编织在一起的。

约翰内斯发现，这个公主看去正像他爸爸去世的那天晚上他梦见的那个头戴金冠的姑娘。他发现她是那样地漂亮，禁不住非常爱她。他决定向她求婚。

他擦亮了鞋，刷干净衣服，洗干净手脸，把他的漂亮的金发梳理了一番，然后上宫殿去了。“请进！”约翰内斯敲门时，老国王说。

老国王迎接了他。他头戴金冠，一手拿着王杖，一手拿着金苹果。当他听到来人是求婚者时，便哭了起来，王杖和金苹果都落到了地上，他用长袍擦干了眼泪。“算了吧！”他说，“你会倒霉的。”他领着约翰内斯走到了公主游玩散心的花园，里面可怕极了！每棵树上都吊着三四个曾经向公主求过婚却猜不出答案的王子。所有的花都捆绑在人的骨架上，骷髅头被放在花盆里，龇着牙，一副冷笑模样。“你看，”老国王说，“你的下场会和这些人一样。还是算了吧。”

约翰内斯吻着老国王的手，说他没事，因为他喜欢美丽的公主。这时，公主来了，她真是美丽极了。她把手伸给了约翰内斯。他比以前更加喜欢她了。他们走进了大厅，男仆给他们送上了蜜饯果脯和椒盐干果，但是老国王悲伤到了极点，他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他们约好约翰内斯第二天早晨再到宫廷里来，所有的法官和内阁成员都来听他猜的结果。如果他猜得好，那么他还要来两次。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两次，在他们猜完第一回后，就不得不丧失性命。

约翰内斯相信仁慈的上帝会帮助他的。但是怎么帮助他，他却一点儿也不清楚，也不愿去想。他沿着大道手舞足蹈地走着，回到旅店。约翰内斯十分急切地期待着到宫里去猜谜以寻求自己幸福的明天。

那位旅伴十分悲伤。“我非常喜欢你，”他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待更长时间，但现在我却要失去你了。我不愿在我们相聚时搅乱你的快乐心情。等明天你去了，再容许我哭吧。”

城里人知道新来了一位求婚者，他们非常不安。人们表现出悲伤的情绪，因为约翰内斯的下场决不会比其他求婚者更好。

晚上，那位旅伴调配了一大碗混合酒，对约翰内斯说，他们现在要愉快地热闹一阵，为公主干杯。但约翰内斯喝了两杯之后，便困倦地睡着了。那位旅伴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天黑时，他把从天鹅身上砍下来的两只翅膀结实地绑在自己的双肩上，把从老妇人那里得到的最长的一根枝条插在自己的兜里。他把窗子打开，一直飞进宫廷，落在通往公主寝室的一扇窗子下的角落里。

全城十分安静，现在是零点差一刻。窗子打开了，公主穿着一件白色的大睡袍，展开身上的黑翅膀，飞进了大山。那位旅伴把自己隐去，所以她一点儿也看不见他，他跟在她后面飞着，用他的枝条抽打公主，枝条打到的地方，鲜血流了下来。“多厉害的冰雹啊！”公主每挨枝条抽打一下，都要叫喊一次。最后她飞进了山里，敲了一下山门，山门打开了，公主走了进去，那位旅伴也跟着进到里面，但谁也不能看见他，他隐去了自己的身形。他们穿过了一条很长的走廊，随后走进一个用金银筑成的大厅。在大厅中央有一个王座，在王座中央坐着一位魔法师，头上戴着一顶王冠，手中拿着节杖。他吻了吻公主的手，让她坐在那价值昂贵的王座旁。那个旅伴隐藏在王座背面。

公主告诉魔法师，她又有了一个求婚者，她问他，第二天她该想点儿什么问他才好。魔法师说：“你应该想最简单不过的问题，这样他便怎么也想不到。你就想着你的一只鞋子吧。别忘了，你明天晚上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要把他的眼睛带来。”

公主行了个屈膝礼，说她不会忘记他的眼睛。魔法师打开了山门，她又飞回家里，那位旅伴一直跟着她，用枝条抽她，她为冰雹天气叹息着，尽最大努力快速地飞进窗户，回到自己的寝室里。那位旅伴飞回旅店时，约翰内斯还在那里睡着。他解下了那对翅膀，自己也躺到了床上，因为他也累了。

约翰内斯早早就醒了，那位旅伴也起来了。他说，昨夜他梦见公主和她的一只鞋子，他请他一定问公主，她是不是在想她的一只鞋。“我随便问她哪个都一样，”约翰内斯说，“也许你梦见的很正确，我相信上帝一定会帮助我的。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道别，我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了！”

他们互相亲吻了一下，约翰内斯到宫廷去了。大厅里挤满了人。法官们坐在他们的靠背椅上。老国王用白毛巾擦干了自己的眼睛。公主进来了，她向所有的人都致意问好。约翰内斯把手伸给了她，说：“早安！你好！”她友善地看着约翰内斯。可是当她听到他说她在想一只鞋子时，她的脸变得惨白，浑身颤抖起来，他猜对了。

得知一切顺利时，那位旅伴脸上散发出了喜悦的光芒，而约翰内斯则把手掌合起感谢了仁慈的上帝。

晚上的情形跟昨天一样。约翰内斯睡下后，那位旅伴跟着公主飞进山里去了。这次他抽打她比上次更加厉害了，这次他用了两根枝条。谁都没有看到他，他却听到了一切，公主想要她的手套。他告诉了约翰内斯，还是像做梦那样。约翰内斯又猜对了，宫廷里一片欢腾。问题是，约翰内斯第三回还能猜中吗？如果猜对了，他就可以娶得公主，在老国王驾崩之后继承王位。如果猜错了，他就要丧命，魔法师就要吃掉他那漂亮的蓝眼珠。

晚上，约翰内斯做了晚祷告后一早就睡下了，睡得很安详。而那位旅伴则在肩上绑上了翅膀，把剑挎在身体的一侧，把三根枝条都拿上，飞到了王宫。

在这漆黑的夜晚，刮起了风暴，屋顶被风刮掉了。电光不停地闪着，雷声连成一片，响了一整夜。窗户打开了，公主飞了出去，她面色惨白得就像死人一样。那位旅伴这时用三根枝条抽她，鲜血都流到了地上，最后她几乎没有力气再往前飞了。她好不容易才飞进山里。“外面下着冰雹，刮着大风。”她说。“这样对人也有好处。”魔法师说。她告诉他，约翰内斯又猜对了。要是明天他也猜对了，她就再也不能到山里来，像以前那样施魔法了。“不能让他猜中！”魔法师说，“我一定会想出他永远也猜不中的东西！现在让我们快乐一番！”于是他拉着公主的双手，和大厅里所有的小精灵、鬼火一起跳起舞来。

他们跳了很长时间，公主该回去了，再迟宫里面就该找她了。魔法师说，他要陪她一程。

在风暴中他们飞走了，那位旅伴用他那三根枝条抽打他们的背。在宫外，魔法师和公主道了别，悄悄地对她说：“想着我的脑袋。”但是那位旅伴还是听到了。公主从窗子溜进自己的寝室里。魔法师转头回去时，旅伴一把抓住他，用剑把他那丑陋的脑袋齐肩砍下。旅伴把魔法师的脑袋用绸子手绢包好，带回旅店里，躺下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把手绢交给约翰内斯，对他说，在公主问他以前，决不能把手绢打开。宫廷大厅内人多极了。内阁成员都坐在有软垫子的椅子上。老国王穿上了新衣，金冠和王杖都擦得亮晶晶的，看上去极为神气。但公主却面色苍白，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就像要去参加葬礼似的。“我想的是什么？”她问约翰内斯，他立即解开了手绢。约翰内斯看见了魔法师的脑袋时，吓了一大跳。所有在场的人也都吓得要死。但公主却像一尊石像坐在那里，一个字都不说。最后，她把手伸给约翰内斯，深深地叹息说：“你现在成了我的夫君了，我们今晚就举行婚礼！”

晚上，城里灯火通明，礼炮齐鸣。宫廷里举行着欢宴，大家又吃又喝，相互碰杯、欢跳，唱着歌，快乐极了。

公主此时还是个女巫。那位旅伴知道这一点，他给了约翰内斯三根天鹅翅上的羽毛和一个装着几滴水的小瓶子。他说，在他们新婚的床前放一个装满水的大盆，公主上床时推她一下，使她跌到水里，再把羽毛扔在水里，把瓶子里的水倒进盆里，把她浸到水中三次。这样她身上的魔法就会退除，她就会真正爱他。

约翰内斯按那位旅伴教的方法把公主按到水里时，她变成了一只漆黑的大天鹅。当她第二次从水里出来时，变成了雪白的天鹅。约翰内斯第三次把水浇在天鹅的身上，天鹅突然变成了最美丽的公主。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美丽的眼中含着泪珠向他表示感谢，因为他为她驱掉了魔力。

第二天，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最后，那位旅伴来了，他拿着手杖，脖子上挂着行李。约翰内斯一再亲吻他，劝他不要远行，因为他的幸福都是他带来的。

那位旅伴摇摇头，说：“不行，我的时限到了。我是还债罢了。你还记得那两个坏人要加害的那个人吗？你把一切都付出了，只求让那个人在他的墓中得到安宁。那位死者便是我。”

婚礼连续进行了一个月。约翰内斯和公主非常恩爱。他后来成了这个国家的国王。

幸运女神的套鞋

一、女神

在哥本哈根的一所房子里，正举行着盛大的宴会。宴会上的一半宾客已经坐在牌桌边玩起牌来了，另外一半人在等着夫人的安排。晚会进行到这个地步时，大家尽情地聊着天。有人提出中世纪比现在这个时代要好得多。大法官克纳普就热情地维护这种观点，夫人也立刻赞同了他。大法官说汉斯国王的时代才是最美好最幸福的时代。

最前面放外衣、手杖、雨伞和套鞋的那间屋子里坐着两个女佣，一个年轻，另一个年老，她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佣，她们是两位仙女。年轻的那位是幸运女神的使者，幸运女神的礼物由她分送；年老的那位是忧伤女神，她办事总是亲自出马。

她们互相讲着这一天过得怎么样。幸运女神的使者，只做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她还没有办的则都是很不平常的事。

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为了庆贺这一天，我奉命要把一双套鞋送到人世间去。这双套鞋非常神奇：穿上它们的人马上就可以去他最想去的那个地方或者那个时代，这样凡人也终于能在世间有点儿幸福！”“可是，你信不信，”忧伤女神说，“他会很不幸的，一旦摆脱这双套鞋，他便会感恩不尽的。”“这不可能，”另一位说，“现在我就把这双套鞋放在门边，错穿了它们的人就会幸福。”

二、大法官

克纳普大法官阴差阳错地穿上了幸运女神的那双套鞋，走进了东街。套鞋的魔力使他来到汉斯国王的时代，他的脚总是踩在街上的泥淖里。因为那个时代的街道都还没有铺过石子呢。“怎么回事，脏极了！”大法官说，“铺好的人行道上哪儿去了，路灯也不亮了！”

在最近的一个街角上，有一张圣母马利亚的画像，他的目光落到了抱着圣婴的圣母画像上。“这儿应该是一个艺术馆。”他想。

突然，鼓和箫一起响了起来，强烈的灯火也燃起来了。一大堆奇怪的人走来，在最前面的是大鼓乐队，后面是一队手拿弓和弩的卫士。大队中最高贵的是一位神职人员。大法官吃惊地打听这个人是谁。“这是锡兰大主教！”有人这么回答他。

这不可能是大主教，大法官心想。通往皇宫广场的桥根本看不见，他只看到一条长长的小河，他遇到了两个躺在一只船里的小伙子。“先生是要渡河去霍尔门吗？”他们问。“去霍尔门？”大法官说，“我要去小市场街的克里斯钦港！”

两个小伙子盯着他。“告诉我桥在哪儿吧，”他说，“这里连路灯都没有点，脏得要死。”

他谈的越多，就越不明白那两个船夫讲的话。“我听不懂你们的话！”最后他恼怒地说，转过身来背对着他们。他从来没有觉得他的时代比今天晚上更糟糕了。“我得找辆马车！”他想，可是马车在哪里？他得走回皇家新市场去，否则他永远也到不了克里斯钦港。

他走到了东街，月亮升高时，他差不多走完这条街了。“那里搭的是什么东西？”他看到东牌楼时说。最后他总算找到了一扇小门。穿过这道门，他来到我们今天的新市场，不过当时那里是一大片草地，叫做哈兰坡。“如果不是我看见了莫甘娜仙女，便是我喝醉了！”大法官嘀咕着，“这是怎么回事！”他又返回身来，深信自己病了。他回到街上，仔细地观察了沿途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头搭成的。“我肯定是病了！”他叹息道，“我只不过喝了一杯混合酒呀！我是不是要回去，让他们知道我很不好受？可是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他到处找那幢房子，怎么也找不到。“太可怕了！我连东街都认不出来了！我肯定是病了！”

终于，他摸到了一扇半开的门，光线从门缝透出。那是当时的一种客栈，一种卖啤酒的小店。“对不起，打扰一下！”大法官对老板娘说，“我觉得非常不舒服！您能给我叫辆马车去克里斯钦港吗？”

老板娘看着他摇了摇头，用德语和他交谈。大法官以为她不会说丹麦话，就用德语向她表示了自己的愿望。这么一来，老板娘便把他当成了外国人。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他不舒服，递给了他一瓶子水。

大法官用手捧着脑袋，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周围的怪事直犯嘀咕：“这是今晚的《日报》吗？”他问，他瞅见老板娘在摆弄一张大纸。她把那张纸递给了他，那是一张木刻板画，是科隆地方的一张风光图。“这是件古物！”大法官说，碰到这样的古物他非常激动，“您是怎么得到这件稀有的文物的？”

几位先生听到了他的谈话，都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他。其中一位以最严肃的神情对他说：“你肯定是一位知识渊博的人，先生！”“不敢当！”大法官回答说，“我能讲清个把事情，这是一个人应该做到的。”“谦逊是一种美德，”那位先生说，“但是我对你所说的却另有看法。”“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大法官问。“我是神学士。”那个人回答说，“这里虽非讲学之地，我还是请你不吝赐教，你读过的古书一定不少！”“还可以，”大法官回答，“我很愿意读些有用的古书，我也很喜欢新的，只是不喜欢《家常故事》。”“《家常故事》？”学者问。“我是指我们今天常读到的那些小说。”大法官回答说。“啊，”那个人微微一笑，“国王特别喜欢读伊汶先生和高迪安先生的小说。书里面讲到的是亚图斯国王和他的圆桌勇士们，他常以此取笑他朝中的高官贵爵！”“我还没有读过！”大法官说，“这大概是海贝的新作。”“不是，”那个人回答说，“这本书是革曼写的。”“原来作者是这么一位人，”大法官说，“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名字。丹麦第一位印书人就叫这个名字。”“对，他是我国第一个印书的人！”那个人说。这样，谈话一来一往进行得满不错。其余的谈话则进行得不好，时时出现牛头不对马嘴的抬杠。“您怎么啦？”老板娘问，她拽了拽大法官，于是他的神智清醒过来了。“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他说，这个问题让他头昏脑胀。“我们要喝香葡萄甜酒、蜜水，还有不莱梅啤酒。”一位客人大声嚷嚷。“到底怎么啦？”大法官说，不过他还得和他们一起喝。

他还没参加过如此粗鲁和不讲究方式的社交活动，想溜出去。但是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被其他人发觉了，他们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双腿。结果套鞋被拽掉了，那一切的虚幻也都消失了。

大法官又清楚地看到他前面有一盏明亮的灯燃着，灯后有一所大房子，房子就在东街上。他躺在那里，一只脚伸向一扇门，对面是个巡夜人坐在那里睡觉。“老天，我一直躺在街上做梦！”他说，“可不是，正是东街！真可怕，那杯混合酒竟会让我醉成这样。”两分钟后，他坐上马车，来到克里斯钦港。想想曾经历过的那些恐惧和烦恼，他衷心地赞美了这幸福的现实。

三、巡夜人“怎么有一双套鞋，”巡夜人说，“那肯定是住在上面的那位中尉的。”

巡夜人很想把鞋交给中尉，可是他不想吵醒屋子里的旁人，就由它们在那里放着。“要是把它们穿在脚上，一定很暖和，”他说，“皮子真软。”套鞋穿在脚上非常合适。“要是我是中尉，我就成了个幸福的人了。”

巡夜人刚讲完他的愿望，套鞋就起作用了，巡夜人变成了中尉，整个人和想法都变了。他站在屋子中央，手指间夹着一张玫瑰红的纸，上面写了一首诗：要是我发了财“要是我发了财！”我一次次祈祷着，要是我发了财！我就当军官，穿上军官的制服。这一天终于来了，军官我也当了，可我仍旧没有发财。昔日的黄昏，我曾快乐又年轻，娇小的姑娘来吻我，因为我的童话故事多，可我还是个穷光蛋，但是孩子只想听童话，我很富足，可惜没有大堆财宝。“要是我发了财！”还是这句祷告，昔日的姑娘已长成人，她是那么漂亮、聪明和善良。若她理解我心上的那个童话，若她和昔日一样依然情深，很不幸我很贫困，只得缄默不语。我若得到充分的安慰与宁静，我也不会把忧伤往纸上写。亲爱的，你若了解我，就请读读这青春焕发时的诗。最好不要了解我，我很痛苦，前途一片漆黑。

恋爱中人就写这样的诗，这是被击破了的幸福碎片中的一半。中尉感到了，他把头靠在窗框上，深深地叹息着：“街上那个巡夜人可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他有家，有妻子和孩子，他们为他的悲伤而流泪哭泣，也为他的快乐而感到高兴。我若变成他，肯定比我现在要幸福得多。”

巡夜人于是又变回了巡夜人。“好一场恶梦！”他说，“我好像成了楼上的那个中尉，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惦记着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又坐了下来，低着头。他的脚上还穿着那双套鞋。

一颗流星从天上滑过。“它消失了！”他说，“流星总是要陨落的！我倒很想更仔细点儿瞧瞧这些东西，特别是月亮，若能在那上面跳一会儿，即使我的躯骨就倒在这台阶上也是值得的。”

对于世界上的某些事情，你要小心地发表意见，尤其在你脚上穿着幸福女神的套鞋时，得更加谨慎才行。

才几分钟，巡夜人的魂灵便飞了五万两千丹麦里，到月亮上去了。它落在众多的环形山中的一个山上。那里有许多我们称之为人的生物，他们的样子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巡夜人的魂灵居然会听懂他们的话。巡夜人的魂灵很懂得月球邻居的语言。他们就地球的情况争论了一阵。他们觉得月亮才是唯一有生物的地方，是最早有人类居住的星球。

让我们再看看东街巡夜人的躯体怎么样了。巡夜人的躯体坐在那里，失去了生命，棒子从手中滑掉了，他的双眼盯着月亮，望着跑到月球上的诚实的魂灵。“几点了？巡夜的！”一个过路人问。但巡夜人没有回答。过路人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躯体失去平衡倒下了，要知道这个人现在是死的。那个人吓了一大跳，巡夜人死了，他报告了这件事。清晨，巡夜人的躯体被人抬到医院里去了。

巡夜人的躯体被抬到医院后，被送进清洗间，人们做的头一件事自然是把他的套鞋脱掉。这时魂灵是要回来的，它径直奔向躯体，巡夜人立刻活了过来。他一再发誓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一夜，他再也不愿尝这个滋味了。当天他就出院了，套鞋留在了医院里。

四、实习生

哥本哈根的腓德烈医院用铁栅栏与大街隔开，栅栏的每根铁栅距离都很大，身躯瘦的实习医生可以从铁栅间挤到外面去游逛。

一位年轻的实习生脑袋虽然大了点儿，而且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但他还是想跑到外面去溜达。要是能够从铁栅栏钻出去，就用不着告诉门房了。巡夜人忘记带走的那双套鞋就在那里摆着。他想不到那是幸运女神的套鞋。此时有这么一双鞋子自然最好不过了。他把鞋子穿上，站在铁栅栏那里。“要是我的头能出去就好了。”他说。尽管他的脑袋很大，但他却成功地挤过去了，看来套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身躯也得一起出去才行，他卡在那里了。“我太胖了，”他说，“我还以为头能过去就行了，没想到身子却过不去。”

他想把脑袋缩回来，却办不到，只是脖子还可以随意活动。他要发火了，一点儿兴致也没有了。幸运女神的套鞋弄得他尴尬极了。他试来试去，就是动不了。雨倾盆而下，街上没有一个人影，门铃他又够不着，怎么办呢？他想他得站到清晨，然后有人去找铁匠，把铁栅锯断。但到时人们会蜂拥而来看他被铁栅卡住。“我快疯了。要是我能挣脱掉就好了，那样便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的头就脱出来了。他连忙跑回去。幸运女神的套鞋给他带来的经历搅得他非常不安。

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也过去了，没有人来找这一双套鞋。

晚上，康尼克巷里的小剧院有演出。人们都坐满了。其中有一个节目是新诗朗诵：祖母的眼镜我那老祖母的智慧远近闻名。她要是在二百年前，早就被人烧死。世上出些什么事，她全知道，明年的事情她也能了如指掌，婚铃为谁摇响，丧钟为谁而鸣。但是她从来不把天机向人讲。明年会出什么事，关于我的前途，以及艺术、国土和王国的前途？但祖母一句话也不愿说。我恳求，我低头，她先闭口不语，接着她又把我嗔，难道我不是她的小宝贝？“今天我让你高兴一回。”她让步了，把她的眼镜递给我。“你要把话记心中，尽管往高贵的人多的地方跑，找个最能看清人的地方钻，然后戴上眼镜把人群瞧。人人都像摊在桌上的纸牌。拿上这些牌，你便能算出事情的未来。”我向她道了谢，但是我该去哪里？娱乐园吗？那儿会感冒的！东街吗？呸！那里实在脏！剧院呢？那里真不错。我为你们预卜未来，我将真理讲给你们。请允许我戴上祖母的眼镜，我们会知道未来！我把您的沉默看成是同意，让你们进入我的纸牌让我们看看，纸牌会告诉我们些什么。（于是他戴上了眼镜。）天啊！我真想笑，你们也将看到这一切。花牌怎么这样多，这是黑桃皇后，还有那些黑牌，是梅花和黑桃，我看见一位黑桃皇后高贵又庄重，整个心思都惦记着那方块K。这情景真叫我陶醉！继承的金钱挥霍一空，身着黑衣的陌生人忽然降临。还有其他问题等着我答复。国家大事怎么样？如果我把情形先透露，报纸可能没销路，等着吧，去读消息和新闻。剧院呢？有什么新闻？什么喜好？又有什么声调？算了吧，我必须跟经理的关系维持好。我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事情，全都堆埋在自己心里！我看见——我不能讲我看见了啥，事情一发生你便会知道！说说这里哪个最走运？最走运的人？我轻轻一找便找到。算了吧，说出来会影响别人，而且，可能还会得罪一大帮！谁能寿高命长？那位女士，还是那位先生？不行，这样的话说出来结果会更糟！我该告诉你们这个，还是那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但愿希望不破灭，最好什么也不泄露。您相信的事儿一大堆，结果全都看不见了。您当然很清楚，我见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实在多谢你们的盛情！

诗朗诵得很成功。观众中间有医院的实习生，他似乎已经把前天晚上的奇遇忘掉了，套鞋还在他的脚上，因为没人来找。街上很脏，这双套鞋对他很有用处。

他很喜欢这首诗。

诗里的思想牢牢地占据着他的心，如果能有这么一副眼镜，能看到人的心灵深处，他觉得这比预料今后几年间发生什么事要有趣得多。“现在我想着坐在第一排的那些先生和女士——要是一下能看到他们的心里，要是我能像思想一样走进去，那该多好啊！”

对套鞋而言，有思想就够了。实习生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他在第一排座位上的观众心里开始了一场极不寻常的漫游。他穿进去的第一颗心是一位女士的。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所整形所。墙上悬挂着按成年人躯体做的石膏模子，区别在于在真的整形所，病人进来后才按他们的骨骼做成模子；而在这颗心这里，是没病的人走掉以后才做模子。

他又进到另外一个女人心里，他觉得这里像一个巨大的神圣的教堂。他多想跪下去，但还得继续前进，到另一颗心里去。他爬进了一个屠夫住的地方，他碰到的全是肉。这是一个有钱的尊贵人的心。

随后，他又钻进了一位贵妇人的心中，那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旧鸽子笼。接着他走进了一间镜子室，那里的镜子能把照进去的形象放得特别大。在屋子中间坐着微不足道的主人——自己，惊讶地在欣赏自己的伟大。

后来，他觉得自己进到了一间窄小的针盒里，里面全是尖尖的针，他以为是“一个从未结婚的老处女的心”！实际上，那心的主人是一位颇年轻的军人，身戴许多勋章，是那种有头脑、好心肠的人。

实习生迷惑不解地从这一排最后一颗心里钻了出来，他以为是自己的幻想领着他到处乱撞。

忽然他记起了前一夜他的头被牢牢地卡在医院铁栅条中间的情况。“我身上一定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他想，“洗个俄罗斯澡大约会好些。现在我要是躺在浴室的最上一层该多好啊！”

他果真躺在蒸气浴室的最上一层了，不过是穿着全套衣服躺在那里的，靴子和外面的套鞋还穿着。浴室顶上的热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啊！”他大叫起来，急忙去找淋浴喷头。守门人瞧见里面有个衣着整齐的人高声尖叫起来。实习生清醒了，他悄悄地对他说：“这是在打赌！”待他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在脖子上贴一块西班牙膏药，在背上也贴了一块，想把疯病从身上清除。

第二天早上，实习生的背又热又红肿，幸运女神的套鞋带给他的就是这个。

五、录事先生

巡夜人想起了那双套鞋，他跑去取回并交到了警察局。“这双套鞋跟我的一模一样！”一位录事先生盯着这双无人认领的鞋，随手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套鞋旁边。“录事先生！”一位警察拿了几页纸走来说。

录事转过头来和来者交谈。办完事后他再看那两双套鞋时却分不出哪双是他的。“大约是湿的那双吧！”他想，然而他错了，那双是幸运女神的。难道警察就不会出错吗？他把套鞋穿上，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在路上，他碰到了一位熟人，是个诗人。诗人告诉他，明天他就要去旅行了。“您真自在，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录事说。“您用不着老是操心明天的事。”诗人说。“还是坐下来写诗好，”录事说，“真是一种享受！要不您试试坐在法院里办那些琐碎无聊的案子的滋味！”

诗人摇摇头，录事也摇摇头。他们各自都保留着自己的意见，然后分手了。“诗人都是一批奇特的人。”录事说，“我要是有他们那样的秉赋，自己就会成为一个诗人。”

他已经成了诗人了，但并不明显。诗人与普通人的区别是，诗人有更好的灵性，他能把握住一个思想、一种感受，直到能清晰、明确地用文字表达出来，普通人则不能。录事经历了从普通秉赋到天赋的转变。“这芳馥的气味，”他说，“令我忆起罗妮婶婶家的紫罗兰。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我拿一枚热铜板贴在冻冰的玻璃窗上，窗子化出一个小孔。从小孔往外看，紫罗兰盛开了，香气扑鼻。春天来临了，运河上那一艘艘船又都油漆一新，船上的绳索配备安置妥帖后，它们就驶往外国去了。我却只能坐在警察局里，看着别人领护照去外国。这就是我的命！”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是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天啊，我这是怎么啦！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拿出了他的文件，眼光落到了第一页上。“西格布里特夫人，五幕悲剧，”他读着，“这是什么！这可是我自己的笔迹。是我写的这部悲剧？”录事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他的思想十分活跃。他不自觉地扯住了最近的一朵花，那是一朵极普通的小

春黄菊

在他附近有一个小男孩用一根枝条击打一条泥水沟里的水，水珠溅起落到了绿色的树枝之间。录事想到微生物随水珠被抛到了空中，若是按它们的大小来衡量，它们被抛起的这个高度就像我们被抛上云端。录事一面想着一面微笑起来：“奇怪，人怎么能这样自然地做着梦，如果明天早晨我还能记住我梦见的东西，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抬头看着那些悠然自得地欢唱着的鸟儿说：“它们比我好多了！要是我会变的话，我一定变成这么一只小百灵鸟！”

他的衣袖马上连到一起变成双翅，衣服变成羽毛，套鞋变成爪子。他心里大笑起来：“这么滑稽的梦我还从来没有做过呢！”他飞到绿枝上唱起来，但是歌里面没有什么诗情。变成小鸟后，以前的那些特征便消失了。

他飞到了草地上，扭着头向四面看了看，用嘴啄着纤细的草秆。现在对他来说，那草秆就和北非的棕榈枝一样长。

突然，他四周变成了漆黑的夜晚。一个小男孩用一顶大帽子罩在鸟身上，有一只手伸进帽里抓住了录事的背和双翅。小男孩敲了鸟嘴一下，走开了。在街上小男孩碰到了两个男学生，他们买下了小鸟，这样录事便来到了哥本哈根，来到了哥特斯街。

男学生把他带进一间豪华的屋子里，一位面带笑容的胖夫人向他们走来。她对把这只野鸟——她是这么叫百灵鸟的——带进来一点儿也不高兴。她朝着一只站在铜丝笼子里的环子上悠然荡着的大绿鹦鹉笑了笑。“今天是波伯乖乖的生日，”她说，“小野鸟应为它祝贺一下。”

波伯乖乖得意地荡前荡后。一只美丽的金丝雀却开始唱了起来，它是去年夏天被人从它温暖芬芳的祖国带到这里来的。

录事，也就是小野鸟被装进紧靠着金丝雀的那只笼子里，离波伯乖乖不远。波伯能用人的语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是：“算了吧，让我们做个人吧！”

录事现在也已是只鸟了，他完全明白同伴的意思。“我在碧绿的棕榈树和花儿盛开的杏树下飞翔，”金丝雀儿唱着，“我也见过许多漂亮的鹦鹉，它们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那都是些野鸟！”鹦鹉回答说，“它们没有一点儿教养。算了吧，让我们做个人吧！”“你还记得美丽的少女在花儿盛开的树下的帐篷里跳舞吗？你还记得香甜的果子和野生花草溢出的汁儿吗？”“当然，”鹦鹉说，“但我现在要好得多。我吃得好，人家也亲切地对待我。我的头脑很不错，我有扎实的学识，懂得逗乐儿。我用嘴巴来讨他们的欢心。算了吧，让我们做个人吧！”“我那温暖、鲜花盛开的祖国，”金丝雀儿唱着，“我要歌唱你墨绿的树，歌唱你宁静的海湾。”“收起尖声尖气的腔调，”鹦鹉说，“讲点儿让人发笑的！笑声是心智最高的表现！笑嘛，只有人才会。”这只波伯乖乖笑了起来，又讲了句“让我们做个人吧”。“丹麦小鸟，”金丝雀儿说，“你也被人逮住啦！你的树林里一定很冷吧。但是那儿怎么说也有自由，飞走吧！最上边的窗子是开着的。”

录事飞出了笼子。但此时，通往邻屋的门开了，一只猫眨着眼睛溜了进来，开始追他。录事吓得半死，他穿过窗子飞走了，飞过房舍和街道。

街对面的房子他很熟悉。一扇窗子打开着，他飞了进去，那是他自己的屋子。“让我们做个人吧！”他学着那只鹦鹉说，立刻他变成了录事，坐在桌子旁。“天啊！”他说，“我怎么做这样的梦，尽是些荒唐事！”

六、幸福

第二天早上，录事还在床上睡觉时，有人敲他的门。他那攻读神学的大学生邻居进来了。“把你的套鞋借给我，”他说，“园子里很湿。”

他穿上了套鞋，很快就来到园子里，大学生在小径上走来走去。“远游，”大学生叹息着，“这是世界上最愉快的事了！我要去瑞士，去意大利。”

幸运套鞋很快发挥了作用，他已经到了瑞士中部，和其他八个人一起挤在一辆四轮马车里。他有些头疼，一会儿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又醒了过来。他的右口袋里放着一张银票，左口袋里放着护照，胸前的小皮钱袋里有几枚金法郎。他看了看窗外，天下起雪来了，刮起了寒风。“唉，”他叹息着，“要是我们现在在阿尔卑斯山的那边就好了。”

他真的到了山的另一边，深入意大利腹地，在佛罗伦萨和罗马之间。特拉西麦涅斯湖在夕照中像一泓闪光的金液，躺在深蓝色的群山之中，葡萄藤的绿枝安详地交织在一起，在桂树下，可爱的、半裸的孩子放牧着一群漆黑的猪。景色真美，但神学学生和他的旅伴谁也没说这句话。

成千上万只苍蝇和蚊子飞进车来叮着他们，没有一个人的脸没有被叮肿出血的。太阳下山了，四周的山和树都被夕阳染上了美丽的绿色，非常明亮，闪闪发光，景色美极了。这时大家的肚腹已空，四肢疲惫，只希望有一个宿夜的地方。

橄榄林里面有一家孤零零的旅店。老板娘赤足披发，身上只穿着一件尽是油污的衬衣，跑来迎接客人。门是用绳子拴住的，房间的地砖也都半翻起来，蝙蝠飞来飞去，屋子里还有一股恶臭。

吃的端来了。一碗清水汤，里面放了点胡椒和哈喇味的油，生菜上放的也是这种油，最好的菜是臭鸡蛋和烤鸡冠，酒也是胡乱掺和的。

睡觉时，大家用箱子顶着门，还要选一人守夜，大学生被选来值夜。屋里一股热气压抑着人，蚊子嗡嗡叫个不停，不断地叮人。“旅行虽好，”大学生叹息说，“如果没有躯体该多好啊！让躯体休息，让心灵飞来游去吧。”

话刚说完，他就在家里了。白色的长窗帘遮住了窗子，在屋子中央放着一大口黑色的棺材。他躺在里面，愿望得到了满足：躯体在休息，心灵在游荡。

屋子里有两个身影在走动：一个是忧伤女神，另一个是幸运女神的使者。“看到了吗？”忧伤女神说，“这就是你的套鞋带来的幸福？”“至少给这位带来永恒的好处！”幸运女神的使者回答。“不！”忧伤女神说，“死神没有召唤他！他的心灵的力量还不够大，无法敛集起他自认为能敛集的瑰宝！我要为他做点儿好事！”

忧伤女神把他脚上的套鞋脱下，大学生又站了起来。忧伤女神消逝了，套鞋也跟着不见了。春黄菊

在乡下的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长着许多的花。刷过漆的栅栏圈着这个小花园。在旁边一片青嫩的绿草中间，长着一小株春黄菊。太阳暖和地照射在她的身上。一天早上她的花盛开了，小小的白花瓣围绕着里面的金色小太阳向四处散开，就像是太阳的光芒一样。

小春黄菊高兴极了，她待在自己的绿色小花梗上，向温暖的太阳和四周的一切学习。她觉得自己的一切感受都被小云雀清楚地、美妙地唱出来了。小云雀会唱会飞，可是春黄菊却并不因为自己不会唱不会飞而感到忧郁。“我还可以看可以听。”她说。

栅栏里有许多高傲名贵的花。牡丹拼命地向外扩展，想大过一朵玫瑰！郁金香的颜色最美丽，挺立得特别直，好让大家能够看得见。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栅栏外面的小春黄菊。小春黄菊看着她们，心想：她们多么艳丽多么可爱啊！那美丽的小鸟儿一定是飞到她们那里，看望她们去了。“唧唧！”云雀飞过来了，没有落在高贵的牡丹和郁金香上，而是落到了这可怜的春黄菊上。

小鸟儿围着她又跳又唱：“啊，小草多柔软，小花多甜蜜，生着金子心，穿着银子衣。”小春黄菊高兴极了，小鸟儿用嘴亲吻她，为她歌唱，然后再飞上蓝天。

好长时间后小春黄菊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她满心欢喜地看了看园中的其他花。她们情绪低落，这令她十分痛心。就在此时，有一个小姑娘走进了花园，她径直走向郁金香，用手中的刀把郁金香一枝一枝地砍下。小姑娘拿着郁金香走了。春黄菊庆幸自己长在园子外面，而且是一株卑微的花。

第二天清晨，当小春黄菊将自己的花瓣伸向空气和阳光时，她又听到了那只小鸟儿的声音，唱得十分悲伤。因为他被捉住关在敞开的一扇窗子旁的笼子里。可怜的小鸟儿情绪很不好。小春黄菊很想帮他一下，可是应该怎么办呢？她的头脑中只有那只被囚禁的小鸟儿，但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这时又走来两个小男孩，有一个手中拿着一把刀，他们径直走到了小春黄菊跟前。“我们砍一枝漂亮的春黄菊给云雀吧！”一个孩子说。他们在小春黄菊四周深深地挖一个四方块，但小春黄菊依然在草皮中立着。“把花摘下来。”旁边的孩子说。小春黄菊顿时浑身发起抖来，被摘下来意味着死亡。在她同草皮一起被带到云雀那里时，她希望活下去。“别动，让她长着！”另外一个孩子说，“她可以点缀得很好看的！”小春黄菊就这么幸运地被放在云雀跟前。

小春黄菊想安慰他，却不会说话，连一个安慰的字眼儿也都说不出来。“这儿连一点儿水都没有！”被关在笼子里的云雀说，“他们一滴水也没有留给我喝！我就要告别暖和的阳光，告别清新的绿草，告别一切美好的事物啦！”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春黄菊上，小鸟向她点点头，用嘴吻着她，说：“你也要凋谢的，可怜的小花儿！他们用你和这一小块草皮换走了我的整个世界。”“怎么安慰他呢？”春黄菊想。她从花瓣里散发出比平常强烈得多的芬芳！小鸟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他渴得要命，也坚持不去碰这朵小花。

傍晚，依然无人给可怜的小鸟拿来一滴水。他的头垂向小花，小鸟的心因为悲伤和渴望而破碎了。花儿也带着病痛和悲伤垂向了地面。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看到小鸟已经死去，都落下了许多泪水。他们为小鸟堆起一座漂亮的坟墓，把小鸟的尸体放在一个漂亮的红色盒子里，要为他举行皇室那样隆重的葬礼。可怜的小鸟！活着歌唱时被人忘掉，关在笼子里什么也得不到，现在却得到了尊贵的待遇，得到了许多的泪水。

连着草皮的春黄菊被扔到尘埃中，没人想着她，而她却是最关心并且最想安慰那只小鸟的人！

坚定的锡兵

从前，有二十五个锡兵兄弟，他们是同一把旧锡匙浇出来的。人人肩上扛着枪，脸对着正前方，制服也非常好看。他们躺在一个盒子里。那个盒子盖被揭开时，一个小男孩喊了声：“锡兵。”这是他的生日礼物。锡兵都是一个模样，只有一个有一点不同，他只有一条腿，由于浇铸他时锡不够用了，但他用一条腿同样站得很稳当。

小男孩还有许多别的玩具，最惹眼的是一座纸做的宫殿。宫殿外面有一块小镜子。蜡做成的天鹅在上面游着，镜面上映着他们的倒影，显得非常可爱，但最可爱的是站在宫门口的一位姑娘。她是一位舞蹈家，她的一条腿高高地抬起，高得连那个独腿锡兵都看不见了，还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呢。“她做我的妻子不错，”他想，“我要想办法认识她！”于是他悄悄地躲到了一个鼻烟盒后面，这样他可以看到那位高贵的姑娘。

晚上，屋子里的人都上床休息时，玩具们开始做起游戏来。他们探亲访友、打仗、举行舞会，胡桃夹子翻着筋斗，石笔在石板上乱画，热闹极了。金丝雀也与大家交谈起来。在原地不动的只有那个锡兵和那位小舞蹈家。她直挺挺地用足尖站着，他同样稳定地用一只脚站着，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

时钟敲了十二下，鼻烟盒的盖打开了，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小魔法师，精巧极了。“锡兵！”魔法师说，“你那双眼睛规矩点儿好不好！”

锡兵则装作没听见。“哼，明天有你受的！”魔法师说。

早上，孩子们把这个锡兵移到了窗子边上，或许是魔法师作法，或许是穿堂风的缘故，窗子被风吹开了，锡兵从三楼落了下去，狠狠地摔了下来。

女佣人和那个小孩立刻下楼寻找他，差一点儿他们就踩着他了，但还是没有看见他。开始下雨了，雨点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一阵瓢泼大雨。大雨过后，两个在街上游荡的男孩走了过来。“你瞧！”一个男孩说，“这儿有一个锡兵！让他坐船漂游去！”

他们叠了一只纸船，把锡兵放到里面，他便顺着水沟漂了下去。沟里波涛汹涌，水流湍急。纸船忽上忽下地波动着，不时被水冲得打转转，锡兵头晕眼花，但他仍很坚定，两眼朝前直望，枪扛在肩上。

突然，小船流入路旁的一条阴沟里，里面漆黑一片。“我现在到哪儿了？”他想，“这肯定是魔法师干的！”

忽然一只老鼠跑来了，他就住在这条阴沟里。“你有通行证吗？”老鼠问，“把通行证拿出来！”

但锡兵一动也不动，把枪握得更紧了。小船冲了过去，老鼠在后面追，他大叫：“拦住他！他还没有交验通行证！”

水流越来越急，在阴沟尽头，纸船一下子歪到一条大运河里。小船冲了出去，可怜的锡兵尽力一动不动地站着。小船打了三四个转，水一直浸到了船边，就要沉了。锡兵站在齐脖子深的水中，船越沉越深，纸也慢慢地被水泡软。纸完全被水泡烂了，就在锡兵翻到水里的一瞬间，他被一条大鱼吞到了肚里。但锡兵依然十分坚定，他躺着，肩上还扛着他的枪。

后来鱼被捕住了，被送到市场上卖掉，最后来到厨房，厨娘用一把大刀剖开了它。她把它拿进屋子里，让大家看。他们把锡兵放在桌子上。天啊！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事！锡兵又回到了他原先住过的那间屋子。他看见了那可爱的舞蹈女郎，她依旧用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高高地翘在空中，显得很坚定。这让锡兵十分感动，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了。

突然，一个小孩把锡兵丢到火炉里去了，这肯定是受了鼻烟盒里那个魔法师的挑唆。

锡兵浑身上下被照得透亮，他觉得热得可怕极了。他看着那位姑娘，她也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在融化，但依然坚定地站着。突然，一阵风吹来，她像一个精灵一样，径直飞进了火炉，飞到锡兵身旁，化为一道火焰，消失了。锡兵也融化成了一个小砣。

极乐园

从前有一个王子，他拥有许多美丽的书。他可以从书上知道任何一个民族和任何一个国家的情形，然而对于极乐园，书上没有片言只语，偏偏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事。

小时候他曾听祖母讲过，极乐园中的每一朵花都是一块最香甜的糕点，每一丝花蕊都是最香醇的酒。这朵花上写的是历史、那朵花上记的则是地理或者算术。只要吃糕点，人们便可以像上课一样学习到知识。吃得越多，人们学到的知识就越多。

那时他非常相信这些话。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学识越来越丰富，人也越来越聪颖。现在他认为，极乐园的胜景肯定是另一番模样。现在他十七岁了，极乐园完全占据了他的思想。

一天，他独自一人在树林中散步。这时天色晚了，云聚拢起来下起了大雨，整个天空成了一道大水闸，水从闸门那里泻了下来。四周黑极了，就像是深井里一样。他一会儿跌到潮湿的草里，一会儿又滑倒在光裸的石子上。可怜的王子不得不爬过很大的石堆，他差点儿跌落下去。这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发亮的大洞，洞的正中燃着一堆火，还烤着一只鹿。一个老妇人坐在火旁，往火里一根接一根地添树枝。“走近点儿吧！”她说，“靠火坐着，把你的湿衣服烤干！”“这里的阴风很厉害！”王子说着坐到了地上。“等我儿子回来后，情形还会更厉害。”老妇人说，“你现在处于风穴中，我的儿子是世上的四种风。你知道吗？”“你的儿子都是谁？”王子问。“这个问题不是太好回答，”妇人说，“我的几个儿子各司其事，他们在天堂里和云一起踢毽子！”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天空。“哦，是吗？”王子说，“你说话很粗鲁，一点儿不温柔！”“我得厉害一点儿，这样才能管住我的几个儿子！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四个袋子没有？他们非常害怕这些袋子，我可以把儿子们叠起来，塞进袋子里，没有什么可以通融的！把他们囚在里面，如果觉得没有放他们的必要，我就不让他们出去乱跑。瞧，来了一个！”

这是北风，他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进来，一粒又一粒的冰雹从他的衣领口滚了下来。“不要马上烤火，”王子说，“您的脸和手会被冻坏的！”“冻坏？”北风高声笑了起来，“这正是我最喜欢的事！你是哪家的大少爷？你是怎么跑进风穴来的？”“他是我的客人！”风妈妈说，“如果你对这个解释不满意的话，那你可以进袋子里待着去！”

她的话真管用。北风老老实实地讲了他从哪里来，在一整月的时间里他又跑到哪里去了。他说：“我和俄罗斯捕海象的人去过‘比令岛’。那一片地方平坦得跟盘子似的！半融的雪上长着苔藓。尖峭的石头、海象和北极熊的残骸随处可见。我走到海滩，看了看鸟窝，还没有长毛的小鸟张开口尖声叫着。海象在大洋中打着滚儿，很像一堆动物内脏，或是长着一尺来长牙齿的猪脑袋和大蛆虫！”“讲得好极了，”风妈妈说，“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捕猎开始了！鱼叉戳进海象的胸膛里，喷出来的血柱就像是喷泉。我吹了起来，让那些陡峰一样的冰块朝着船撞了过去。人们开始乱叫乱喊，他们不得不把死海象、箱子、柜子、缆绳和钢索全都扔掉。我把雪吹落到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缩在自己的破船里，带着他们捕获到的东西朝南漂去。他们永远也回不到比令岛来了！”“这么说你做坏事了？”风妈妈说。“好事别人会讲的！”他说，“我最喜欢的兄弟从西边来了。他有海水的味道，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是小西风吗？”王子问。“不错，”风妈妈说，“过去他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西风就像一个野人，他头上戴了顶大檐帽，手里拿着一根红木棒子。“你从哪里来？”风妈妈问。“从荒芜的森林那边来，”他说，“那儿的刺藤长得密密麻麻的，水蛇都睡在湿草里，人好像都是多余无用的。”“你在那儿干什么？”风妈妈问。“我看看河是怎样从悬崖上泻下。我看见湍急的流水把野水牛冲走了。它和一群野鸭一起顺水漂流。野鸭到了河水直泻的地方就飞了起来，那头水牛只好随着河水落了下去。”“你没干什么别的事吗？”风妈妈问。“我在大平原上翻筋斗，拍拍野马，摇晃椰子树。不过一个人不能把他知道的事一下子都讲完，老太婆。”他亲了亲他妈妈，差点儿把她挤得朝后倒下。他真是一个野男孩。

现在头上裹着头巾的南风来了。风妈妈问他：“你去过哪儿了？”“我到过非洲，”他回答说，“和霍屯督人一起捕狮子。后来我到了黄沙大沙漠，就像到了海底一样。有一个商队，为了取水喝，他们把自己的最后一只骆驼宰了。我在精细的散沙里打了一个滚，掀起了一股股巨大的沙柱，到处飞舞！现在他们全都被埋掉了，在他们上面矗立着一座由沙堆起的金字塔。”“那你干的都是坏事啦！”风妈妈说，“给我滚进袋子里去！”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腰把他塞到袋子里去了。“你这几个孩子还真顽皮！”王子说。“是有点儿顽皮，”她说，“我会管他们的！老四回来了。”

来的是东风，他的穿戴很像中国人。“你是从哪儿回来的？”风妈妈说，“我以为你去极乐园了。”“我明天去那儿，”东风说，“明天距我上次去过那儿整整一百年！我刚从中国来。我在中国围着瓷塔跳舞，于是钟啊、铃铛啊都吹得直响，叮叮当当的！”“你真够调皮的，”风妈妈说，“明天你去极乐园，多喝点儿智慧泉的水，记住给我带满满一小瓶回来！”“好的，”东风说，“你为什么把我南风哥哥装在口袋里呢？他还要给我讲凤凰鸟的事呢！那里的公主总是想听这种鸟的故事。把口袋解开吧！那你就是我最最亲爱的妈妈了。我送给你满满两兜新鲜的茶叶。”“为了茶叶，也为了你这个小乖乖，我就把袋子打开吧。”她随手解开了口袋，南风从口袋里爬了出来。看上去他很懊丧。“把这片棕榈叶子送给公主！”南风说，“这是世界上唯一的那只老凤凰送给我的。她用嘴在叶子上啄出了自己一生的事迹，整整啄了一百年。这样公主便可以自己读了。我看见凤凰鸟坐着让火把自己烧掉。老凤凰鸟被烧成了灰，但是她的蛋在火里放着鲜红的亮光。轰隆一声蛋裂开了，一只小凤凰飞了出来。现在她是百鸟之王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凤凰鸟了。她在这片棕榈叶上啄了一个孔，那是她对公主的问候！”“让我们弄点儿吃的吧！”风妈妈说。于是他们开始吃起那只烤鹿来。王子坐在东风旁边，他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告诉我，”王子说，“你们谈起的那位公主是什么样的？极乐园在什么地方？”“要是你想去那里，那明天你就和我一块儿飞吧！事先我得说清楚，自从亚当和夏娃之后，从来没人到过那里。”东风说，“他们被逐，极乐园也沉入了大地，但它那温暖的阳光、柔和的空气和一切胜景都还在。群仙的女皇住在里面。幸福岛就在那儿，死神从来也没有到过那里。住在那儿多好啊！明天你骑在我的背上，我就可以把你带上，不过现在我要睡了。”

于是他们都睡了。

第二天王子醒来时，他已经高高地飞在云朵上面，这使他吃惊不小。“早上好！”东风说，“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因为我们下面的这片草地上没有多少可看的东西。”“我还没向你妈妈和诸位兄弟道别，这不礼貌。”王子说。“人睡着了，就该得到原谅！”东风说。他们飞得很快，当他们在森林上面飞过的时候，树枝树叶都嗖嗖地响了起来。在飞过海洋和湖泊时，波涛被掀得高高的。

天黑下来时，那些大城市真是有趣极了。下面有许多灯火，时而这边亮，时而那边亮。王子拍着手掌，可是东风叫他别拍，最好是抱稳了，否则他很容易摔落下去，挂在教堂的尖顶上。“你可以看见喜马拉雅山了！”东风说，“它是亚洲最高的山。很快我们就可以到极乐园了！”

之后他们转向南飞去，没过多久就飘来了香料和花儿的芬芳气息。这里到处是无花果和石榴，野葡萄藤上挂满了蓝色和紫色的果实。他们停了下来，在柔和的草地上舒展开肢体歇下。“到极乐园了吗？”王子问。“还没呢，”东风回答说，“不过我们很快就要到了。你看见那道石墙和那个大洞了吗？我们要从那儿进去。飞过这个洞的鸟一只翅膀飞在酷热的夏天，另一只翅膀飞在严寒的冬天！”

他们进入洞里，真是冰冷无比。悬在他们头上的是滴着水的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洞里有些地方窄得让他们不得不用手脚爬过去；有些地方却又高又宽，就像是空旷的田野。他们头上的石块越来越像雾霭，最后变得十分清亮，就像是月光中的一块白云。他们来到可爱的柔和的空气中。

有一条清洁明亮的河在流淌，鱼儿就像是银子和金子在发光。一道很坚实的雕琢得十分精巧细致的大理石桥，架在河上通向幸福岛。河对岸极乐园的鲜花盛开着。花儿和叶子唱着王子儿童时代的那些最美丽的歌，歌声十分醉人，却不是人类所能唱出来的。

王子还从来没见过那么清新巨大的树。奇异的爬藤像长环一样悬着，这里是鸟儿、花朵和彩图最奇异的组合。在附近的草地上，一群孔雀舒展开它们光亮耀眼的屏尾。当王子抚摸它们时才发现它们是植物，长得亮晶晶的就像是美丽的孔雀屏。狮子和老虎像灵敏的猫一样在绿树丛间跳着。野斑鸠像最美丽的珍珠一样闪闪发光，用它的双翅拍打着狮子的鬃毛。胆怯的羚羊站在一旁点着头。

极乐园的公主来了。她的面庞温柔，正如一位母亲为自己的婴儿感到幸福时那样。她显得非常年轻漂亮。众多美丽的仙女跟在她身后，每人的头发上都缀着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东风掏出凤凰鸟那张啄出字的叶子递给她，她的眼睛射出欢乐的光芒。她拉着王子的手，把他领进宫里。王子走到窗前望了出去，他看到了知善恶树和蛇，亚当和夏娃站在一起。“他们不是被逐了吗？”他问。

公主微微一笑，说：“时间在每扇窗子上烙下自己的图景，这并非像人们通常看到的那样。这里面有生命，树叶在晃动，人走来走去，就像镜子里的图影。”

王子又从另一扇窗子往外看，看见了雅各的梦，梦见梯子一直通到天上，安琪儿的翅膀不停地扇动着。世界上发生过的事都在玻璃窗子里活动着，这样精致的图画只能用时间烙刻。

公主又把他领进一间高大的厅里。墙像是透明的画，画上的脸孔一个比一个美丽。最上边的很小，比画在纸上的玫瑰花骨朵的一个小点还要小。大厅中央有一棵知善恶树，茂密的树枝低悬着，绿色的叶子间结着亚当和夏娃吃过的大大小小的金黄苹果。“上船吧，”公主说，“船在摇动，并不离开原地，但世上每个国家都从我们眼前经过。”他们最先看到的是白雪覆盖的高大的阿尔卑斯山，山顶飘着浮云，山上长着黑色的云杉。接着他们看到香蕉枝垂到船上，黝黑的天鹅浮游在河上，河岸上有千奇百怪的动物和花草，这是新西兰。然后他们听到了布道者的歌唱，看到土著人和着鼓点和鼓号声在舞蹈，埃及的金字塔高耸入云，狮身人面像也漂游过去。北极光在北欧的冰原上闪闪发光，像是一阵烟花。王子幸福极了。“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吗？”他问。“当然可以，”公主说，“只要你不像亚当那样被诱惑做违禁的事，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这儿！”“我才不会去碰知善恶树上的苹果，”王子说，“这儿有上千种和那些苹果一样美丽的果子。”“先试试吧。若是你不够坚定，那就跟东风回去。他要再过一百年才来。这段时间在这里对你就像一百个小时一样，但在引诱和罪恶面前，时间是足够长的。每晚我离开你时都要对你说‘随我来！’我会向你招手，但是你不要动，因为每走一步你的欲望都会增大一些。你走到生长着知善恶树的那间大厅里，我睡在它那散发芳香的垂枝之下。你弯下身来，我会微笑。但你要是在我嘴上印一个吻，极乐园就会深深地沉陷到地下，你也没有了。忧伤和苦恼将会永远伴随着你。”“我要留下！”王子说。

东风吻着他的脸说：“坚强起来，一百年后我们再相会！再见！”东风伸开他那巨大的双翅，飞出了极乐园。“现在跳舞吧！”公主说，“跳舞结束，随着太阳西下，你会看到我向你招手，听到我向你喊‘跟我来’，但你不要这样做！在一百年里我每晚都会这样，每通过一次，你的力量就会增加，直到你再也不想那些欲望。今晚是第一次。我的提醒完了！”

公主领他进入摆着透明百合花的大厅。每朵百合花的花蕊都是一架小小的金竖琴，发出管弦乐器的声音。美貌的姑娘穿着飘逸的薄纱衣裙，摇摆着纤细的腰肢，快乐地唱着歌。

太阳落山了，天空一片金黄，把百合花染成最美丽的玫瑰色。王子喝着仙女们递给他的泛着泡沫的葡萄酒，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大厅的背景展开了，知善恶树放射着光芒，使他眼花缭乱。

这时，公主向他招着手，亲切地喊着：“跟我来！跟我来！”他摇晃着朝她走去，忘记了自己的诺言，忘记这是最初的晚上。她招着手，微笑着。每走一步，王子的脸就烧得更热，血也流得更快。“我一定要跟去！”他说，“这不是罪恶，为什么不能随着美好和欢乐而去？只要我不吻她，就不会失掉任何东西。我有坚定的意志！”

公主脱下衣裳，把树枝推开，转眼间就藏到树林里去了。王子说：“我不会犯罪的。”于是他把树枝扒开。她已经在里面睡下，很美丽，只有极乐园的公主才会如此美丽。她在睡梦中微笑着，他弯身下去，看到泪水在她的睫毛下颤抖！“你是为我流泪吗？”他轻轻地说，“不要哭，你这最可爱的女人！现在我才了解到极乐园的幸福。让我拥有永恒的夜吧，眼前的这一刻就够丰富的了！”于是，他亲吻了她眼上的泪水，他的嘴触到她的嘴。

空中响起了一声可怕的巨雷，美丽的公主、鲜花盛开的极乐园沉陷了，沉入漆黑的夜里。死一般的寒冷浸透王子的躯体，他闭上了眼睛，久久地躺着。寒冷的雨落到他的脸上，锐利的风掠过他的头，他恢复了知觉。“我都干了什么！”他责备自己，“我和亚当一样犯了罪，致使极乐园深深地沉陷了！”他站了起来。现在他置身于风洞附近的大森林中，风妈妈愤怒地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臂伸向空中。“第一晚就这样，”她说，“我想必定是这样！假如你是我的孩子，就该钻进口袋里！”“应该把他关进去！”死神说。死神是一个魁梧的老头儿，他拿着一把弯镰，长着一双巨大的黑翅膀。“他应该躺到棺材里去，不过现在让他多活些日子，让他赎清自己的罪过，改恶从善！我要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把他装到黑棺材里飞向那颗星星。那里也是开着花的极乐园，他若是改好了，他就可以进去。如果他的思想还丑恶，心中还充满罪恶，他就会和棺材一起沉落下去，比极乐园沉得还要深。每隔一千年我再来找他一次，看看他是该沉落得更深呢，还是该留在那颗闪光的星星上！”

飞箱

从前有一个富商，他的钱多得可以用银币把整整一条街和一条小巷铺起来。他知道怎样赚钱，如果他借出去一个铜板，他就要收回一枚银币。

商人死后，他儿子继承了全部财产。他挥霍无度，参加化装舞会，用钞票糊风筝，用金币到湖边打水漂。最后他只剩下四枚铜板，外加一双旧拖鞋和一套旧睡袍。他的朋友也不喜欢他了。朋友当中有一个善良的人给他送去一只旧箱子，对他说：“把你的东西都装起来吧。”他实在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就自己坐进箱子里去。

这只箱子很古怪，只要你一按它的锁，箱子就会飞起来。箱子飞起来了，它带着他高高地飞到了云朵上，越飞越远。就这样他一下子飞到了土耳其人的国家。他把箱子藏到树林里的落叶下面后进城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像土耳其人那样穿着拖鞋和睡袍在街上走。后来他遇到一位带着孩子的奶妈。“土耳其奶妈，”他说，“城边那是一座什么大宫殿，窗子开得那么高！”“公主住在里面，”她说，“她命中注定将来会因为情人而堕入不幸。没有国王和王后陪着，谁也不可以到她那里去。”“谢谢。”他说。他出了城走进树林，坐进他的箱子，飞过了屋顶，从窗子爬进公主的房间。

漂亮的公主躺在沙发上睡觉。他禁不住要吻她。她惊醒过来，他说他是土耳其人的神，是从空中飞到她这里来的。她觉得很高兴。他们并肩坐在一起，他称赞她的眼睛漂亮得像两个美丽深邃的湖，思想就像美人鱼似的在里面遨游；他称赞她的额头像一座雪山，上面有最华丽的厅堂和图画。他还讲到

鹳

他向公主求婚，而她立即就答应了。“您星期六再来，”她说，“那天父王和母后会和我一起喝茶！我和土耳其神结为夫妻他们一定会非常骄傲的。您得准备一个真正好听的故事。我母亲喜欢听寓意深刻思想高尚的故事，而我父亲则喜欢轻松一些的、逗人发笑的故事。”“那好，我只带一个故事来作为结婚纪念物！”他说。

分手时公主赠给他一把宝剑，宝剑上面嵌着金币，这些金币对他特别有用。

于是他飞走了，并买了一套新的睡袍。他待在树林里编故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他编完时，已经到星期六了。

国王、王后和全体朝臣都在公主那里喝茶等候着。他受到了非常好的接待。

王后说：“请您讲一个深刻而有教益的故事，好不好？”

国王补充说：“要能逗人发笑的！”“那当然！”他说。于是他开始讲了起来：“从前，有一捆柴禾，因出身很高贵而感到非常骄傲。它们的祖宗树是森林中一株很大很古老的树，每根柴禾都是用这棵树的木头劈成的。现在这捆柴禾被人搁在一个架子上的打火匣和旧铁罐子之间，柴禾对他们讲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来。”“‘我们还在绿枝子上时，’他们说，‘每天早上和傍晚我们都喝钻石茶，也就是露珠。太阳一露面，我们就享受着太阳光，小鸟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发现自己很富有，别的阔叶树只在夏天才有绿叶，而我们一年四季都披着绿装。但是，后来伐木工人来了。我们家被他们砍倒伐断。老祖宗被拿去制成了一艘豪华大船的主桅杆，其他枝枝干干都派了用处，我们干起点火的差事，所以我们成了这个厨房里的体面人。’”“‘我却是另一番样子！’铁罐说，‘我一到世上就受尽了敲打锤炼！现在我唯一的欢乐是饭后干净整齐地躺在这架子上和朋友们好好地聊一阵天。只有水盆偶尔到院子里去一趟，我们总是生活在室内。唯一能带来新闻的是常去市场的篮子，他讲起政府和人民的事来总是慷慨激昂。’”“‘你讲得太多啦！’打火匣说。铁块打了燧石一下，燧石冒出了火花。‘让我们过一个高兴一点儿的夜晚好不好？’”“‘我建议，让我们说说谁是最体面的人吧！’柴禾说。”“‘那可不行，我不喜欢讲自己！’瓦罐说，‘让我们举行个晚会！从我开始，说点儿大家都经历过而又容易身临其境的：波罗的海边上丹麦山毛榉树旁。’”“‘这个头儿起得有趣，’所有的盘子都说，‘我肯定喜欢听。’”“‘我的童年是在一个清静的家庭里度过的。家具擦得锃亮，地板洗得干干净净，窗帘半个月换一次干净的！’”“‘有趣！’掸子说，听得出来是一位女士讲的故事。”“‘我听着也像。’水盆说，他高兴得蹦了一下。”“瓦罐一直讲个不停，故事的结尾和开头一样有意思。盘子们都高兴得乱动起来，掸子拿来绿旱芹，把它戴到瓦罐上面，他知道这样做会使别的东西感到恼火，不过‘今天我给她戴上桂冠’，他想，‘明天她也会给我戴的’。”“‘我要跳舞了！’火钳说，于是他就跳了起来。他把一条腿抬得高高的，就连墙角的旧椅套也裂开来看！”“‘可以给我戴个桂冠吗！’火钳说，他得到了。”“‘真是一群乌合之众！’柴禾想。”“小茶壶要唱歌了，但她说受了凉，水不烧开她是唱不出来的。这只是摆谱儿罢了。不和主人在一起，她是不肯唱的。”“‘窗台上那支旧羽毛笔，除了能深深地插在墨水瓶里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他对此却非常骄傲。要是小茶壶不愿唱，’他说，‘那就别唱了！外面笼子里有一只夜莺，他会唱。’”“‘我觉得，’大茶罐说，‘她和小茶壶是异母姐妹，听外国鸟唱歌是不合适的！这叫爱国吗？还是请篮子讲讲吧！’”“‘我很恼火！’篮子说，‘这样消磨这个夜晚合适吗？整顿一下屋子不是更好些吗？都回到原位上去，我来带大家一起玩。’”“‘门突然开了，女佣走了进来，大家马上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瓦罐们认为自己什么都能，认为自己很高贵，只要我想，’他们想，‘今晚就一定会变成真正充满快乐的夜晚！’女佣拿起柴禾捆，点燃了火。火噼啪响着，火焰熊熊。”“‘现在人人都看得出，’他们想，‘我们是最高贵的。瞧我们多光亮！发出何等的火光！’——于是它们燃尽了。”“确实是个好故事！”王后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和柴禾在一起。你可以娶我们的女儿。”“那当然，”国王说，“星期一你就可以娶我们的女儿！”现在他们已经把他算作自家人了。

婚礼的前一天，整个城市张灯结彩，整箱的糖果点心散发给老百姓，街上的孩子们踮着脚欢呼喊叫，把手指放在嘴里打着口哨。真是无穷无尽的欢欣。“我得有点儿什么表示！”商人的儿子想，于是他去买了各式各样能想得到的烟火，装在箱子里，飞到天上去了。所有的土耳其人看见他放的烟花都雀跃不已，这么光彩的天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明白这是土耳其神要娶公主。

商人的儿子坐在他的箱子里，回到树林里落下。他想：我得马上进城去看看效果。

老百姓的议论真多！每个人都在讲自己看到的情景，所有的人都非常开心。有人说：“我看到土耳其神的真身了，他的眼睛像光彩夺目的星星，他的胡须像是起泡沫的水。”

另一个说：“他穿着一件火袍飞在天上，衣褶里有许多小天使伸头四望。”听到这些他非常高兴。第二天他就要举行婚礼了。于是他回到树林里去准备坐进他的箱子里，但是箱子烧掉了。烟花的一粒火星在箱子里没有熄掉，引起了火，箱子已经化为灰烬了。他再也不能到他的新娘那里去了。

公主整天在宫顶上等着他，而他则浪迹天涯，到处讲他的故事，但他的故事再不像“柴禾的故事”那么有趣了。鹳

在一座小城尽头有一所屋子，屋上有一个鹳的巢。鹳妈妈带着她的四个出生不久的小宝宝坐在巢里。离巢不远的地方，鹳爸爸笔直地站着，他把一只脚缩回到身子下面。“看起来一定很体面，我妻子的巢边有站岗的！”他想，“当然他们不会知道我是她丈夫，还以为我是被派来站在这儿的。”

下边街上有一大群孩子。他们看到鹳时，先是胆子最大的一个，然后是所有的孩子，一齐唱起了那首关于鹳的古老的歌。歌词是按他们自己记得住的内容唱的：“鹳儿鹳儿快快飞，飞回自己的巢里！你的妻子在巢里，带着四个小宝宝，头一只将被吊死，第二只将被打死，第三只将被烧死，第四只将被摔死。”“听，孩子们唱什么！”鹳娃娃说，“说我们要被吊死烧死！”鹳妈妈说：“别管他们，就当没听见，便没事儿了！”

孩子们不停地唱着，还用手指着鹳。只有一个叫彼得的孩子表示拿动物寻开心是罪过，他不愿意参加。鹳妈妈也安慰孩子们：“别去理会，”她说，“瞧，爸爸站在那里多稳当。”“我们很害怕！”小鹳说，把头紧紧地缩回巢里。

第二天孩子们又聚在一起玩，看见鹳又唱起歌来：“头一只将被吊死，第二只将被打死！”“我们会被吊死烧死吗？”鹳娃娃问。“怎么可能！”妈妈说，“你们要学会飞。我们可以飞到草地上，去青蛙那里串门，把他们吃掉，真是好玩！”。“再下去呢？”鹳娃娃问。“接着这个国家里所有的鹳就会集合起来，进行秋收大操练。大家要好好地飞，不会飞的鹳将被将军用嘴啄死。因此，你们要注意好好地学习！”“那时我们还会被棍棒打死吗？”鹳娃娃问。“不会，”鹳妈妈说，“然后，我们就远远地飞到那些暖和的国家去。我们飞往埃及，那里有古老的金字塔，房顶很尖，高高地耸入云霄。那里有一条河，它溢出河岸，弄得全国都是烂泥。我们在烂泥里边走边吃青蛙。”“哦！”四只鹳娃娃点点头。“真是好极了！我们在那边享福时，这儿的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冷极了，云朵都冻成了一些白色的小布片落下来！”她说的是雪。“是不是不听话的孩子也被冻成碎片？”鹳娃娃问。“不，他们不会，但他们只能坐在黑屋子里闷闷不乐，而你们则可以在鲜花盛开、阳光明媚的外国飞来飞去！”

鹳娃娃们慢慢长大了，可以站在巢里朝周围看去。鹳爸爸每天带回美味的青蛙、小蛇和他能捉到的各种各样鹳鸟爱吃的东西，又给他们讲关于沼泽地的故事。

一天，鹳妈妈说：“现在你们该学飞了！”于是四只小鹳都从巢里来到屋脊上。他们一个个摇摇晃晃的，只好展开翅膀让身体保持着平衡。“看着我！”妈妈说，“头要这样！腿要这样！一、二！对，就是这样。”她飞了一小段路程，几只小鹳笨拙地跳了跳，摔倒了。“我不飞了！”一只小鹳说，又爬回巢中，“我不在乎飞不到温暖的国家里去！”“冬天你想冻死？让孩子们把你吊死、烧死？我去叫他们！”“啊，别去！”那只小鹳说，于是他又到了屋脊上和其他几只小鹳一样跳着。第三天他们就能蛮像样地飞上一小段路了。孩子们又来到了街上，唱着他们的歌：“鹳儿鹳儿快快飞！”“我们下去啄他们的眼珠好不好？”小鹳说。“不行，”妈妈说，“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一、二、三！这下子我们要高高地飞了！嗯，很好！翅膀最后拍的那下非常漂亮、非常正确。明天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去沼泽地了！好几个体面的鹳家庭都要带着他们的孩子到那里去。你们要把头抬起来，这样好看，才显得神气！”“我们不报复一下那些淘气的孩子吗？”小鹳问。“让他们去，等到他们冻得哆嗦的时候，你们要高高地飞入云端，飞到金字塔之国去。”

街上唱那首嘲弄鹳的歌的孩子中，最坏的莫过于领唱的小家伙了。他们要报复那个领唱的男孩。小鹳被歌搅得很烦恼，随着他们越长越大，就越发不能忍受。妈妈最后不得不同意他们进行报复，但她只同意他们停留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才能做。“这要看看你们在大演习中的表现如何！要是成绩很糟，将军便会用嘴啄你们的胸口。那么孩子们可就唱对了。”“你等着瞧吧！”小鹳说。于是他们拼命地练了起来！现在他们飞得轻松自如，飞出了乐趣。

收获的季节到了。所有的鹳开始聚集，准备飞往温暖的国家去，这是一场大操练！他们要飞过树林和城市，试试他们能飞得多远。这是一场路程很长的旅行。这几只小鹳的演练非常精彩，获得“捕捉青蛙和小蛇”最优奖。

他们决定报复。“对，”鹳妈妈说，“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知道那个水潭，人类的婴孩睡在那儿等着鹳来把他们送到父母那里去。所有的父母都想有一个婴孩，所有的孩子都愿有个妹妹或弟弟。现在我们到那里去，给没有唱过那首拿我们鹳寻开心的坏歌的每一个孩子送一个婴孩去，唱过坏歌的孩子则一个也不给！”“那个领唱的坏小孩呢？”小鹳大叫，“我们拿他怎么办？”“那里有一个夭折了的婴孩，我们把这个孩子送给他，他就会因为一个夭折了的小弟弟而大哭。可是说过‘拿动物寻开心是罪过’的那个好孩子，我们给他带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去。那个孩子叫彼得，你们就都叫做彼得吧！”

于是所有的鹳都叫做彼得。现在他们还叫彼得呢！

铜猪

佛罗伦萨大公爵广场附近有一条小横街，街上有一座雕塑得十分精致的铜猪像，一股清新明亮的水从猪嘴里冒了出来。成百上千的穷人都曾用手扶着猪鼻子，把自己的嘴凑近铜猪喝水。到佛罗伦萨来的人只要问一问他遇到的第一个乞丐，他就会找到这只铜猪在哪里。

一个冬天的晚上，在公爵府花园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在松树下坐了一整天。这个孩子非常美丽，但他却非常痛楚。他又饥又渴，没有一个人给他一文钱。天黑了，花园要关闭了，守门人把他逐出了花园。

小男孩走到铜猪那里，把自己的小嘴凑到铜猪光亮的鼻子前，大口大口地喝着清新的水。地上的几片生菜叶子和两颗栗子是他的晚餐。他孤零零地坐到了铜猪的背上，朝前伏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铜猪动了起来，他说：“小男孩，抓牢了，我要跑了！”于是他就背着小男孩跑了起来。他们先来到大公爵广场。背着公爵塑像的铜马高声地嘶叫着。广场上的铜塑像群不仅有生命，而且还发出叫声，声音传遍了宏伟、孤寂的广场。

铜猪在乌菲紫宫拱门前的路上停住了。这里是贵族们度狂欢节的地方。铜猪说：“牢牢地抓住我，现在要上楼梯了！”小家伙一言不发，他是既惊怕，又高兴。

他们走到一个长长的画廊里。这里到处摆着全身塑像和半身塑像，被灯光照得如同白天一般。当侧厅的门打开时，那里面才是最华丽的。这里有一尊美丽的裸体妇人的塑像。她摆动着自己的手脚，海豚在她的脚前跳跃，从她的眼中散发出永恒的神情。人们称她为维纳斯。她的两旁立着一些大理石雕塑，一座是一个男子在磨剑，他叫磨剑者；另一组雕塑是正在搏斗的勇士，他们为夺得这位美丽的女神而决斗。

小男孩被这光灿夺目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维纳斯体态丰满，表现出火一般的热情。她的美丽裸露的躯体在柔和的垫子上伸展着，裸露的乳房高高挺起，满头秀发散落在圆润的肩上，乌黑的眼睛则表现出火热的内心世界。不过没有任何一张画敢完全超越条条框框。因为圣母、耶稣和约翰的金色光环镇住了他们。画已不再是艺术品了，他们是神本身。

多美啊！小家伙跟着铜猪慢慢地走过每一个房间。这里的作品一幅比一幅精彩，但只有一幅画牢牢地在他的脑中生了根，他被画上那些欢快幸福的孩子所吸引。

许多人对这幅画漫不经心，但是这幅画却包含着丰富的诗意。它表现了基督降世。最美的是孩子们的表情，有两个小孩相互拥抱着，另外一个男孩把一只手伸向站在他下面的另一个，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好像在说：“我要去天堂！”而老人都露出一副犹疑不决的样子，有的在希望，有的对主耶稣卑敬地垂着头。

小家伙看这幅画的时间花得最多。铜猪在画前静静地站着，这时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这是从画里传出来的，还是铜猪发出来的？小男孩向那些微笑着的孩子挥了挥手。这时铜猪转身背着他走了出去。“谢谢你，上帝保佑你！”小家伙说，并轻轻地拍着铜猪。铜猪带着他跑下了台阶。“谢谢你，”铜猪说，“我帮助了你，你也帮了我。因为只有天真无邪的小孩骑在我的背上，我才具有生命力！我甚至可以在闪耀的灯光中走到圣母像前。我背着你到什么地方去都行，除了教堂！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可以从敞开的门看到里面。别下来！你一下来，我便倒下死去，就像你白天在街上看见的那样。”“我会和你在一起的。”小家伙说。于是他们跑过佛罗伦萨的大街，来到圣克罗斯教堂前面。

教堂大门自动打开了，祭坛上的灯发出明亮的光，穿过大门射到孤寂的广场上。

小道左侧的一块墓碑射出一股奇特的光亮，数不清的星光形成一股圣光罩着碑石。这是伽利略的墓，它很朴素，不过那蓝底红梯是很有意义的徽章，它代表艺术本身。

通道右边那些巨大的石墓上立着的雕像，好像都有了生命。意大利的伟人们并排地安息在这里。这座教堂虽然没有佛罗伦萨的大教堂大，却美丽得多。

小男孩把手伸向明亮的烛光，突然铜猪转身奔跑起来，他赶紧牢牢地抱住铜猪。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他听到教堂大门关闭时枢轴发出的吱吱声。他好像失去了知觉，真冷啊，他把眼睛睁开了。

他骑在铜猪身上，几乎要滑落下来，铜猪像往常一样站在大街上。

一想到他称之为妈妈的女人，他就害怕，昨天就是她打发他出来讨钱的。现在他一个铜板也没有，而且又饥又渴，只好再次喝点儿清泉。他告别铜猪摇晃着走进一条极窄的巷子里。一道铁皮包着的大门半掩着，他顺着梯阶走上去，来到了一个露天通道。从这里有一道台阶通向院子。通到楼上的还有一道要塌的砖梯。两个俄国水手嬉笑着闯了下来，差一点儿便把可怜的小男孩撞倒。夜里他们在这儿寻欢作乐。一个长着满头浓密黑发的女人跟在后面。“讨到什么了？”她对小男孩说。“别生气！”他哀求道，“我没有讨到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走进了屋子。

她手上挂着一个带把手的土罐子，里面装着炭火，她用它烤着手指，又推了小男孩一下。“有，你一定有钱！”她说。

女人用脚踢他，他放声哭了起来。“不许哭，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敲碎！”她说着摇晃起她手中的火罐。小男孩尖叫着倒在地上。

这时，邻居妇人走进门来，她的手里也拿着火罐。“菲利西塔！你对这孩子又怎么了？”她大叫着。“他是我的！”菲利西塔回答说，“我要高兴，杀了他也可以，连你也杀掉！”她挥起她的火罐，邻居妇人也把她的火罐举了起来，两个火罐撞击在一起，孩子乘机跑出门去，跑到了圣克罗斯教堂，然后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都放射着光芒。他在右边头一座坟边跪了下去，高声哭了起来。人们走进走出，谁也没有在意这孩子。只有一位很老的市民看了看他，然后像其他人一样走开了。

孩子又饥又渴，身体虚弱。他爬到墙和大理石碑中间的一个犄角，睡着了。黄昏时有一个人拽了他一把，他醒了过来。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白天的那位老市民吉乌赛普。

老人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他一一地回答了老人。老人带他来到附近一条巷子里的一家手套作坊。当时一位妇人正忙着缝手套。一只被称为小美人的白色的波伦亚小狗在小孩面前跳来跳去。

小孩在这些善良的人们那里得到了食品和饮料，他们让他在这里过夜。他睡在一张粗劣的小床上，对他这个经常在石板上睡的人来说，简直就像进了天堂一样。他睡得非常香，梦见了许多美丽的画和那头铜猪。

第二天早晨，吉乌赛普老爹出去了，可怜的孩子很担忧，因为老爹出去的目的是为了把他送回母亲那里。

吉乌赛普老爹回来了，他和他妻子谈了很久，她不断地抚摸着小男孩。“这是个好孩子！”她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能干的手套工匠的！”

小男孩留在这个家里了，妇人亲自教他缝制。他吃得好，睡得下，开始快乐起来。小男孩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沉思着。他想着铜猪，突然他听到外面有某种声音。是的，肯定是那只猪！他跑到窗前，可是外面空荡荡的。“帮先生提颜料箱！”清晨妇人对小男孩说。这时那位年轻的邻居画家正吃力地拿着颜料箱和一大卷画布走来。小男孩接过了颜料箱，跟着画家朝画廊走去，沿着那天晚上骑着铜猪走过的已经熟悉的那道台阶走上去。

他们走到布隆齐诺的画像前停了下来。这幅画是基督降世，四周的孩子微笑着期待进入天堂。这可怜的孩子哭了，因为此刻他觉得自己也来到了天堂。“回家吧！”画家说。小男孩站了很久，画家也架起了画架。“我可以看你画吗？”小男孩说。“我现在只是素描。”那人说。他把炭笔拿了出来，手迅速地移动着，目光打量着那张伟大的画，虽然他只是简单地画了几笔，可是基督的形象跃然纸上。“还是请走吧！”画家说。小男孩沉默地走回家去了，他坐在桌子跟前学着缝起手套来。

傍晚，门还开着时，他溜到了外面。他穿过几条无人的寂静街道，很快到了铜猪跟前。他弯下身去，亲吻着他闪亮的嘴，爬到了他的背上。“吉祥的小动物！”他说，“我多么想你啊！我们出去吧！”

铜猪却站着不动，清新的泉水从嘴里喷出。小家伙觉得有什么东西拽他的衣服，他朝旁边看了看，是那毛被剃得精光的小美人。狗溜出屋子时没让小家伙发觉，她一直跟着他。小狗出现在这个地方令小男孩胆战心惊，女主人要发怒了。小美人来了，没有穿衣服，这会出什么事？他费尽了脑筋也想不到。小男孩亲吻了铜猪一下，把小美人抱到怀里拼命地跑了起来。“你从哪里偷来的这只可爱的小狗？”两个宪警问，把狗夺了过去。“啊，请把狗还给我！”小男孩哀求道。“要不是偷的，你回去叫家人到警察署值班室去领。”他们告诉了他地址，领着小美人走开了。“这下惨了。她会杀了我，”他想，“我不在乎死，那样我便到耶稣和圣母那里去了！”他回家了，准备着被打死。

门关上了，他够不着门环，不过地上有一块石头，他用石头敲着门。“谁？”里面有人问。“是我！小美人丢了，开开门，把我打死吧！”他大声叫嚷，“小美人在值班警察那里！”“你这个坏孩子！你是怎么把她弄出去的！她会冻死的！这么漂亮的狗落到了烂警察手里！”她尖叫着。

老爹只好马上出去！妇人嚷叫着，小男孩在哭！这所房子里住的人全来了，画家也在其中。从孩子的叙述中，他得知了关于铜猪和画廊的事情。画家安慰了小男孩，向妇人求了情。画家抚摸着可怜的小男孩，给了他几张画做礼物。

啊，这些画很漂亮，很有趣。可是最有趣的是那幅铜猪的画，简单几笔，铜猪就跃然纸上，甚至连他后面的屋子的轮廓都画出来了。“学会绘画，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了！”他想。

当他独自一人时，他拿上铅笔在一张洁白的纸背面临摹起那幅铜猪的素描来了。真的成功了！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他对自己的作品高兴极了！第二天在这只铜猪的旁边又出现了另一只，这一只比前一只好得多，画到了第三只时，人人便都看得出来了。

铜猪的经验告诉小男孩，任何图画都是可以移植到纸上的。佛罗伦萨城就是一个大画本。三一广场上有一根细高的圆柱，柱顶上塑着正义女神，女神的眼被蒙上，手中拿着天秤。不一会儿女神就画到了纸上，是小男孩把她画下来的。他的画集一天天厚起来，但是这些画还是静物。

有一天，小美人跳到了他身前。“站好了，”他说，“你会变得好看而留在我的画里的！”但小美人不肯站稳，于是他便把她绑起来，小美人的头和脖子都被捆住了。

女主人进来了。“你这个不可教的孩子。可怜的小狗！”她气得只说了这么一句。她把小男孩撵出了屋子。他成了不识好歹的狠心的坏孩子。妇人一面哭一面亲吻着那个差点儿被勒死的小美人。

画家下楼了，于是故事发生了转折。

1834年，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一次画展上，并排展出的两幅画吸引了一大群观众。其中一幅画了一个欢快的小孩坐在那里画画，他的模特儿是一只被剃光毛的小狗，由于狗不肯站稳，所以头和尾都被绑住了。画面很有生气并符合实情，很吸引观众。有人说画家是一个流浪儿，一位缝手套的老师傅收养了他，他自学绘画。一位成名画家发现了这个天才。

做手套的小男孩成了画家，旁边那幅画证明了这一点。这幅画上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漂亮小孩，脑袋靠在铜猪的头上，睡得十分香甜，圣母画旁的灯把强烈的光束投在小孩苍白、可亲的面庞上。这是一幅很悲壮的画！一架很大的镀金框子框住了它，一条很长的表示哀悼的黑纱从上面垂下来。

几天前，这位年轻的画家去世了！

肉肠签子汤

已经听得入神的那只耗子终于开口了：“可是这种汤怎么个烧法呢？”“是啊，怎么个烧法？”当时，所有的母耗子，小的老的，也都问这个问题。她们都想当皇后，却又都不愿意找麻烦到茫茫世界里去学，再说谁也没有离开家的本事。在外面并不是每天都能碰到干酪皮，闻得到熏肉皮味的。说不定还会活活地被猫吃掉的。

大多数耗子都吓得不敢吭声。只有四只耗子挺身而出，她们年轻勇敢，生来贫寒，愿意各自去世界四角中的一角。她们只带上一根肉肠签子，以便记住她们此行是为了什么。

一年后她们回来。但是只回来了三只，第四只没有露面。现在到了决定的日子了，耗子王下令邀请附近所有的耗子，在厨房里集会。那三只远游的耗子排成一行站在一边，为那只没有露面的耗子插了一根肉肠签子，签子上缠着黑纱。

三只耗子开始轮流讲述了。

第一只小耗子在远行中看到和学到了什么

第一只小耗子开始说：“在进入茫茫世界的时候，我以为已经汲取了整个世界的智慧，可是并非如此。要做到这一点，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漂洋过海，搭了一艘北去的船。船航行了好多天，受尽了颠簸和风吹雨浇。终于到达了要去的口岸，我就离开了船。”“离开自己的家，处处都感到新奇。下船后，我一下子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顾不上欣赏那里的树林、湖水和天鹅，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族类——松鼠和田鼠。真遗憾，他们懂得的事情少得要命！用肉肠签子烧汤对他们来说真是非同小可。消息马上便传遍了整个树林，但他们却认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而我根本没有想到，就在这种地方，就在那天夜里，我竟然找到了做肉肠签子汤的方法。那正是夏夜，树林的气味格外浓郁。我坐在软和的苔藓上，拿着我的肉肠签子。月亮的光特别地照着一块地方，那里有一棵树和一片苔藓。突然有一群非常好看的小人像操练一样走来，这些人小得还不到我的膝盖，他们称自己是山精，穿着很精致的花衣裳，衣边用苍蝇和蚊子的翅膀镶着，一点儿也不丑。他们好像在找什么，接着有两个朝我走来，显得高贵的那个指着我的肉肠签子说：‘我们要找的正是这种东西！它的头是削尖了的，太好了！’”“‘借可以，但不能要我的！’我说。”“‘不要你的！’他们一起说道。我松开手，他们拿走了肉肠签子。他们跳着舞走到一小片苔藓地，把肉肠签子插在绿苔藓地的正中央。原来，他们要在这美好的夏夜用鲜花和绿叶扎一根柱子，这是他们这里的风俗。肉肠签子就好像是专门为他们而削的一样。”“小蜘蛛绕着肉肠签子吐丝，挂上轻柔的纱和旗，织得细致极了，在月光下白得和雪一样，刺花了我的眼睛。他们又用蝴蝶翅膀的颜色染那些白色的纱条，纱条上显出一朵朵花和一颗颗钻石，我都不再认得我的肉肠签子了。这时，又来了一大队山精，他们全身裸体，再美不过了。我被邀请观看这种盛况，只是得站得远远的，因为我对他们来说显得太大了。”“表演开始了！好像有上千只玻璃钟碰响一样，我想是天鹅在唱，似乎也听到杜鹃在唱，又好像整个树林都在合着一齐唱。有孩子的声音，有钟声，有鸟声，多么美的调子——这些动听的声音都是从那根五花柱传出来的，真像一部完整的钟铃合奏。那就是我的肉肠签子？我从来没有觉得它会发出这样的音乐。因为它落在山精的手里，我真的感动得哭了，纯粹是快乐的哭。”“那边的夜真是太短了！黎明时，刮起了风，湖泊的水面被吹皱了，所有那些飘忽的纱和旗都飞到了空中。不一会儿便无影无踪。这时，六个山精送回我的肉肠签子，问我有什么愿望他们可以满足。于是我请他们告诉我，怎么样做肉肠签子汤。”“‘就是刚才那样做！’那位高贵的山精笑着说，‘是啊，你刚才看过了。你大概辨认不出你的肉肠签子了吧！’”“‘您的意思是说就那么做？’我问道，并且说了我出来周游的目的，家里都在期待我呢！但我总不能摇摇肉肠签子，说汤来了吧。要知道，那可是大家吃饱后再进食的一道美味呀！”“只见山精把小指头戳到一朵蓝色的紫罗兰里，对我说：‘注意！现在我给肉签抹点儿东西，你回到耗子王身边时，用签子碰一下国王的发热的胸口，那么整根签子便会开满紫罗兰，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会这样。’……”

小耗子还没说完，便把签子举向国王的胸口。真的，一下子开出了最漂亮的花，香味浓郁极了。耗子王命令几个等候的耗子立刻把他们的尾巴伸到灶里，烧点儿焦味出来，因为那紫罗兰的味道让大家受不了，那不是他们所喜欢的。“你是想用这花做汤吗？”耗子王问道。“是啊，”小耗子回答说。于是她又掉过肉肠签子来，这时上面的花全不见了，她拿着的是一根光秃秃的签子，她把它举了起来。“山精告诉我：‘紫罗兰是让人用眼看、用鼻子闻和用手摸的，还有给耳朵听的和给舌头尝的！”’接着她打起拍子来，音乐响起来了，不是树林里小山精们举行欢宴时的那种音乐，不是的，而是在厨房里才能听到的那种。真够热闹的！突然，一下子，好像风刮过了所有的烟囱，呼呼地响。盆盆罐罐都跳了起来，火铲子在敲打黄铜锅。突然，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这时只听到茶壶的低沉的歌声，非常奇妙，也不知道这是结尾还是开始。小瓦壶和大瓦罐里的水开了，瓦罐好像都没有了理智。小耗子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指挥棒——盆盆罐罐都冒起了水蒸气，里面起了泡，水溢了出来，风呼呼作响，烟囱也在叫——嗬嗨！真可怕，连小耗子自己也拿不住指挥棒了。“这汤可真够呛！”耗子王问道，“该上汤了吧？”“全在这儿了！”小耗子说着，行了个屈膝礼。“全在这儿了？好吧，让我们听一听下一位有什么说的！”耗子王说道。

第二只小耗子说些什么“我出生在宫廷图书馆里，”第二只小耗子说，“在图书馆里，我们常常挨饿，不过我们学到了不少知识。国王招能用肉肠签子烧汤的人做王后的消息传到了我们那里，我的老祖母便拖来了一份手稿，那里面说：‘你若是个诗人，你便可以用肉肠签子烧汤了。’“我问她：‘做诗人有哪些条件呢？’“祖母说：‘必须有三条，它们分别是智能、想象力和感觉。要是你身上有了这三样东西，你便能成为诗人，便肯定能烧肉肠签子汤。“于是我便往西去那茫茫的世界，想法变成诗人。“我知道最重要的是智能，所以首先我便去找智能。去哪儿找呢？也许去蚂蚁那儿就会变聪明。我在蚂蚁窝旁边藏起来，等着变聪明。“那是一个蚂蚁大族。第一号是蚁后，她的意见是唯一正确的，她说了许多聪明的话。她说，她们的窝丘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也许她没有看见窝旁边就有一棵树，树比丘堆高出很多。一天傍晚，有一只蚂蚁迷了路，爬到了树干上，还没有爬到树梢，但是到了比任何蚂蚁以前到过的地方都要高。他回到自己的巢窝，把外面有高得多的东西讲了出来。可是，所有的蚂蚁都认为他是对整个社会的侮辱，于是这只蚂蚁便被判‘蒙嘴’，而且永远不许和大伙在一起。然而不久，又有一只蚂蚁爬到了那棵树上，也有了同样的发现。它讲述这件事时，口气很有分寸，其他的蚂蚁便相信了他。他死后，还为他竖了一个蚂蚁蛋，算是纪念碑，因为他们尊敬科学。“蚁后说：‘科学表现了智能。智能应是最重要的，而我有最大的智能！’于是她站在我的后脚上，立了起来，非常讨厌。我把她吞进肚里。现在我有了蚁后了！“于是，我走近前面说过的那棵大树。那是一棵橡树，树干很高，树冠很大，已经很老了。听说这里住着一个生灵，她被人称为树精，和树同生同死。当我向她走近时，她尖叫了一声。她和所有的妇人一样，很害怕耗子。我和蔼而恳切地说话，给她勇气。她把我放在她那清秀的手上。当她明白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之后，竟然答应说：‘当天晚上你就可以获得正在寻找的想象力。’她说，想象力是人们非常要好的朋友，它漂亮得就和爱情之神一样，经常到树叶茂密的枝子上休息。一到这种时候，风儿吹过来了，鸟儿在树上歌唱，讲述异国的故事，可以听到有关金字塔的伟大历史。在那唯一的一根枯枝上筑巢，拾掇得很美。这是想象力最喜欢的。’她又让我到车叶草下面去坐着，仔细注意着，等待想象力的出现。她在准备掐她的翅膀，她说要拽一根羽毛送给我。“想象力来了，羽毛被扯了下来，我拿到了它。我把它浸在水里直到它变得柔软！但要把它吞掉还很难，于是我把它嚼碎，嚼成一个诗人很不容易，我还是嚼下了许多许多。现在我有两样了——智能和想象力。第三种东西要到图书馆里去找，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有这么一类长篇小说，写这种东西只是为了吸干人们多余的泪水。我记得有两本这样的书，它被人读过很多很多遍，上面沾着油垢，一定吸收了说不尽的财富。“我回家到了图书馆里，立刻就把差不多一整部长篇小说啃掉。在啃了另一本之后，我已经感觉到腹中有某种东西在动了，我又啃了第三本一点儿，于是我成诗人了。我想，哪些故事能和一根肉肠签子编在一起，于是我的脑子里就跑出了许多许多的签子。这样，我便会每天敬奉您一根签子——一个故事——是的，这就是我的汤！”“好吧，让我们听听第三只的发言！”耗子王说。“吱！吱！”厨房门那儿传来声音。一只小耗子，那是第四只，他们以为死掉了的那一只，吱吱叫着进来了。她不分白天黑夜地跑着，还在铁路上搭过货车。尽管这样她还是来迟了。她挤了进来，一身毛乱蓬蓬的。她把自己的肉肠签子丢了，但没有丢掉声音。她立刻讲了起来，像倒出来一样。

抢在第三只耗子前讲话的第四只耗子说了些什么“我去了最大的城市，名字我记不住了，我不善于记名字。我乘上载着货物的火车来到了市议会大厅，又跑到了看管犯人的监狱那里。那里全是肉肠签子烧的汤。我找机会钻了进去，上锁的门后有一个耗子洞，有个犯人，他面色苍白，长着满脸胡须，一对大眼发着光。犯人又画画，又写诗，用白粉笔涂在黑底子上，我没有去读它。他用面包屑、口哨和温和的话引诱我。他非常喜欢我，我也信任他，于是我们成了朋友。他和我分食面包，共同饮水，给我干酪和香肠，我过得好极了。可是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的往事。肉肠签子烧的汤！’这是看守监狱的人每次送饭时的吆喝，于是我就跑过去。可是他把我关进笼子里，我跑呀跑，可是怎么跑也还是在原地，只是引人笑，逗人乐。“那位看守有个可爱的孙女，长着金黄卷曲的头发，总是高高兴兴的，笑哈哈的。可怜的小耗子！’她说着，把笼子上的铁签子抽了。我一下子跳到了窗框那儿，爬到外面屋檐上。自由了！自由了！“这时天黑下来，快到夜晚了。我跑进了一座古塔，里面住着一位守塔人和一只猫头鹰。对他们我谁都不敢相信，特别是猫头鹰，像一只猫，有吃耗子的嗜好。没想到她是一只非常有教养的小猫头鹰。她知道的东西比守塔人知道的多得多，她说：‘别拿肉肠签子烧汤了！’“她对世间的什么事都知道得很透彻。我请她给我弄到烧汤的配方，她对我解释说：‘肉肠签子烧汤是一种讲话的方式，有各种不同的理解，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理解是最正确的。可是实际上就这么回事！’“‘就这么回事？’我很吃惊！真理并不总是很令人信服的，但是真理却是至高无上的！我把这至高无上的东西带回来，那肯定比肉肠签子烧的汤好多了。于是我便匆匆离开，及时赶回，带来至高无上的、最好的东西——真理。耗子是有学问的一族，耗子王则是所有耗子中最最有学问的。我带回了真理，他是会立我为王后的。”“你的真理尽是些谎言！”没来得及说话的第三只耗子说，“我会做这种汤，我一定会做出来的！”

汤是如何做出来的“我没有出去跑，”第三只耗子说，“我在我的国家里待着，这样做才是对的。用不着出去跑，也照样能得到一切。不需去向那些超自然的生灵学，也没必要去跟猫头鹰谈。我是从自我思索中得到的。请把罐子装上水，装得满满的，下面生上火让水烧开，一定要滚开。这时就把签子丢进去。请耗子王把尾巴放进那滚开的水里搅一搅。他搅的时间越长，汤便越浓，这没有什么投资，用不着添什么配料——只要搅。”“别的耗子搅行吗？”耗子王问道。“不行。”那耗子说，“这种力量只有耗子王的尾巴里才会有。”

水沸腾了，耗子王把尾巴伸出来，就像要在一个奶油罐子里蹭点奶油然后舔尾巴一样。可是他刚把尾巴伸到滚烫的水蒸气里，便立刻跳了起来！“好吧，你是我的皇后。”他说，“汤等我们的金婚纪念日再说吧。”

之后，他们结婚了。可是其他耗子在回家路上说：“这不能算是肉肠签子烧的汤，更该叫做耗子尾巴汤。”

这个故事传遍了世界，评论各不相同。但肉肠签子烧汤，以这样为最好。

光棍汉的睡帽

哥本哈根有一条名叫“赫斯根”的街，“赫斯根”的意思是小房子。许多年来，这条街上的房子都和集市上搭的那些木棚子一样。这里有的木棚子比其他的稍大一点儿，而且开有窗子，但窗框里镶的要么是牛角片，要么是膀胱皮。因为当时玻璃很值钱，不是每户人家都买得起的。不过，这种情形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连曾祖父的祖父与人们聊天时，谈到它，也都说那是“很久以前的时候”。

当时，不莱梅和吕贝克的许多富商在哥本哈根做生意。他们自己不亲自来，而是派伙计们来。这些伙计住在“小房子街”的木棚里，批发零售啤酒和调味品。

德国啤酒香醇可口，种类繁多，有不莱梅的、普利生的、艾姆斯的，甚至还有布龙史瑞克白啤。调味品的种类数量也是很多的，如番红花、大茴香、生姜，尤其是胡椒。胡椒在“小房子街”是最重要的商品之一。因此，在丹麦的这些德国伙计获得了一个称号——胡椒汉子。这些人在出国之前，必须答应老板一个条件，不能在丹麦这边结婚。他们需要自己照管自己，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压抑自己的情感之火，这些人当中有的已经成了孤独的老光棍汉，思想古怪，生活习惯也十分怪癖。大家把他们这种到了一定年纪却没有成家的男人统统叫做“胡椒汉子”。“胡椒汉子”是人们开玩笑的对象。大家发现他们睡觉时总是戴上一顶睡帽，而且把它向下拉，直到遮住眼睛为止：嗨哟，砍柴，嗨哟，砍柴，这些可怜的光棍汉，他们戴顶睡帽上床睡觉，还要自己点上蜡烛。

这，就是人们所唱的关于“胡椒汉子”的歌儿！大家开胡椒汉子和他们的睡帽的玩笑，原因是大家对胡椒汉子和他们的睡帽了解得太少的缘故。唉，那睡帽谁也不愿戴上！这是为什么呢？且听着吧：

早年时，在小房子街那边，马路没有铺石块，人们尽踩在坑坑洼洼的泥里，就像走在破烂的炕洞道上。夏天，木棚上的布遮蓬常常从这边住家扯到对面去，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胡椒味儿、番红花味儿和姜味儿。站在柜台后面的很少有年轻小伙子，尽是些老头子。说真的，如果有一幅胡椒汉子当中某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或者在礼拜天上教堂做礼拜时的画像，堪称是一件有价值的收藏品。宽大的帽沿，高挑的帽顶，年轻的伙计还喜欢在自己的帽沿边插上一根羽毛。羊毛料衬衫被熨得平贴的麻料布领遮掩着，上衣紧紧地扣着，大氅宽松地披在身上，裤脚扎在宽口鞋里。他们在腰带上挂着食品刀和汤钥，同时为了防卫，腰肩还吊着一把大刀，那些年代这种武器是派得上用场的。

老安东——小房子街年龄最大的一位胡椒汉子，在节日里就是这副打扮。不同的是，他没有戴高顶帽，而是戴着一顶便帽。这顶帽子下还有一顶手织小帽——货真价实的睡帽，老安东总是戴着它。老安东瘦得像麻杆，嘴和眼睛的四周布满皱纹，他的手指很长，眉毛灰褐色，左眼上方悬着一撮头发。大家都知道他来自不莱梅，那个地方不是他的家乡，他的老板住在那里。他的祖籍在杜林金的爱森纳哈城，它靠近瓦尔特堡。平时，老安东不太谈到他的故乡，但他十分怀念自己的故乡。

小房子街上的老伙计很少聚在一起，他们待在各自的店铺里。在昏暗的屋子里，老光棍总坐在床上拿着一本德文《赞美诗集》，吟唱着晚祷赞美诗。除此而外，他就在屋里东翻西找，一直闹到半夜。

当漆黑的夜晚，外面下着雨时，小房子街看上去显得格外荒凉。街上除了画在墙上的圣母像前挂着的那唯一一盏小灯外，再也没有别的灯光。街的另一头，不远处不时传来水冲刷着木水闸的声音。这样的夜晚漫长而又寂寞，老安东总会找点儿活儿干，他一会儿缝自己的衣服，一会儿补自己的鞋子。睡觉时，他便戴上他的睡帽，并习惯地朝下拉一拉。有的时候，他又把帽子拉上去，起身看着烛火是否完全熄灭了，火炉里的煤是否燃尽了，门上的铁闩是否闩好了，窗子是否插上了。他去放窗帘，窗帘上别着缝衣针，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上，针扎进肉里，痛得眼泪都会流出来。老安东经常挨扎，双眼里大颗的热泪像珍珠般落到被子上，有时落到地上，声音很响，就像心弦断了，很痛心。泪会干的，但它们一经燃烧，便会发展成火焰，成为他照亮生活的图像，这图像在他的心中永远存在。如果他用自己的睡帽去擦干眼泪，这眼泪和图像就会消失，可是形成这图像的缘由却隽永地藏在他的心中，让他回忆起一幕幕往事。

在老安东眼里，瓦特堡附近的山毛榉林是多么的壮美啊。泪光中，老安东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姑娘在玩耍。小男孩是富商的儿子小安东——就是他自己。小姑娘是市长的女儿，名叫莫莉。他们俩一起把一个苹果分成两块，每人一半，他们又把里面的核儿各分一份，把核儿吃掉，只剩下一粒，小姑娘提议把它埋在土里。

小男孩顺从地在花盆的土里用指头刨出一个坑，女孩把核儿放进去，然后用土盖好。

花盆放在小安东的家里，整个冬天，他每天早晨都去看它，但除了一堆黑土外，什么也没有。后来，春天到了，太阳暖暖地照着，小安东发现，花盆里终于有两片绿叶冒了出来。“这两片绿叶就是我和莫莉！”安东兴奋地说，“它们太漂亮了，简直无与伦比！”

花盆里长出了第三片叶子，接着又长出了一片，接着又是一片！渐渐地，它越长越大，终于长成一棵小树。所有这些往事，现在都映在一颗孤单的眼泪里，虽然眼泪会被揩干，但是它又会从泉眼里再涌出来，从老安东的心里涌出来。

在艾森纳哈一带有一排石山，其中一座格外圆，石山上没有长树，没有灌木丛，人们叫它维纳斯山。相传里面住着一位维纳斯夫人，大家又叫她霍莱夫人。小莫莉和安东常常到维纳斯山去。

有一次，莫莉说：“你敢敲一敲这山，喊‘霍莱夫人！霍莱夫人！请打开门，汤豪赛来了’吗？”

安东摇摇头，莫莉就敢这么做，不过，她也只敢喊“霍莱夫人！霍莱夫人”这几个字，其他的字只是含糊地对风哼哼，安东相信莫莉根本没有说什么。

莫莉看上去十分勇敢，有时她和其他伙伴在花园里遇到安东的时候，小女孩们都想亲吻他，而他又不愿意，想逃避她们，这些姑娘当中只有莫莉敢真去吻他。“我敢吻他！”她骄傲地说道，并真的搂着他的脖子。这是她的虚荣心的表现，安东心甘情愿地让她吻了，没有一点儿犹豫。莫莉是多么漂亮，又多么大胆呀！

安东和莫莉这两个孩子种的苹果树一年年地长大了。在寒冬过后，春天来了，苹果树欣喜地开出了花。秋天的时候，它结了两个苹果，莫莉一个，安东一个。苹果树茁壮地成长，莫莉和树一样也在长大，她出落得就像苹果花一般清新，但是一切都在变化，莫莉的父亲离开了老家，莫莉也跟着去了，去到那个叫做魏玛的城市。

莫莉哭了，安东哭了。两个人的眼泪交织在一起，泛着欢乐的红色和美丽的光。

一年又一年，三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莫莉给安东来了两封信，一封是做买卖的人带来的，一封是由一位游客带来的。安东决定去找莫莉，他骑着马，在满是坑洞的道上奔向魏玛，来到莫莉的面前。安东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宴会上欢声笑语，宾朋满座，还有为他准备的舒适的房间和舒适的床，可是这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安东不理解自己，他也不理解别人。他心想，最好自己走开或者别人离开。“我是一个真诚的姑娘，”莫莉对安东说，“我想亲口对你说清楚！小时候，我们青梅竹马，长大后不论内心或外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习惯和意志控制不住我们的情感！安东，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坏人。现在，我要走了。请相信我，我喜欢你。可是这种喜欢不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必须面对这个事实。安东！”

安东也说了声“再见”！可是，他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他发现，他再不是莫莉的朋友了。在他心底，有爱又有恨。这次，他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回到了艾森纳哈。“有什么可谈的！”他自言自语道，“我完蛋了，我要把一切令我想起她的东西都毁掉，不管是霍莱夫人，还是维纳斯夫人。我要把苹果树折断，把它连根刨起，使它不再开花结果！”

最后的事实是，苹果树没有毁掉，安东自己却倒下了，他生病了。什么东西能帮助他站起来呢？正巧，他获得了一味药，一味最苦的、刺激他的病体和灵魂的那种药：父亲再不是富商了。艰难和不幸随之像汹涌的海浪冲进了这个曾经富有的家庭。父亲一无所有了，悲伤和苦难折磨得他不成个样子。这时，安东不能再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现在他必须照顾家庭，参加工作，养家糊口。

安东来到了不莱梅，历尽千辛万苦。生活的经历使他的心肠忽而变硬，忽而变软，但还是过于软弱的时候多。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和他在孩提时代所想的是多么的不一样啊！“上帝的意志是最正确的！”他这样说道，“上帝让莫莉的心无法眷恋我，这不是件坏事。这是上帝赐予我的恩惠。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变，这不能怪她，这不是她力所能及的，而我却一直憎恨着她，对她怀着恶感！”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安东的父亲去世了，他家的老房子里住进了陌生人。然而，安东希望再去看它一眼，他那有钱的主子派他出差，他刚好顺路经过故乡艾森纳哈。古老的瓦特堡、“修士和修女”山崖、巨大的橡树，依然立在山上。维纳斯山光秃秃地在山谷里兀立着，发着灰光。此时此刻，他真想说：“霍莱夫人，霍莱夫人！把山门打开，让我在故土安息吧！”

老安东看着这个有着美好回忆的城市，老屋依旧，只是花园改变了，一条田间小道从昔日花园的一角穿过。那棵他打算毁掉却没有毁掉的苹果树仍然挺立着，不过被隔在花园小道的外面了。阳光像往日一样照耀着它，露水像往日一样滋润着它，它结着满树的果实，枝子纷纷垂向地面。“它真茂盛！”安东说道，“它还会生长的！”

这是安东在那棵树下的感想，在木屋里，在异国他乡里，在哥本哈根的小房子街里，在无数的夜里，他都这样想着。是他的富有的东家，不莱梅的商人送他来这儿的，条件是，他不能结婚。“结婚！哈哈！哈哈！”安东摇摇头，怪笑着。

冬天来了。一阵暴风雪吹来，真冷！老安东两天没有下床，外面恶劣的天气他感觉到了。他躺在床上，无人照料，可他自己连伸手去够水罐的力气都没有了，而那水罐就在床边，但里面一滴水也没剩下。安东没有发烧，没有生病，而是他太老了。

时间过得真慢，夜真长，又那么空洞。安东泪流尽了，痛苦消失了，连莫莉也从他的思想里抹去了。他发现，这世界和生活中的喧嚣离他而去，他是个多余的人，没有人想着他。“我要睡了！”老安东轻声说，“睡眠可以使人精力充沛。明天我就会好起来！活着真好！”

又是一天过去了，也就是老安东店门关上的第三天，暴风雪停了。邻居来探望久未露面的老安东，结果发现他平躺在床上死去了，挂着那顶老睡帽。可在入殓时，人们没有把它戴在老安东的头上，他还有一顶没有用过的睡帽。

老安东落下的那些泪上哪儿了？那些泪珍珠都上哪儿了？其实，它们都装在那顶睡帽里，永远被人遗忘了。不过，古老的思想和古老的梦依然留在“胡椒汉子”的睡帽里。不要去想它！它能让你的脸庞发烧。

安东死后五十多年，有一个人试着戴上那顶睡帽，他就是市长。这位市长和他的太太共生养了十一个孩子，全家生活幸福。但他戴了那顶睡帽后，立即就梦见自己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我的天！这睡帽太热了！”市长边说边摘下睡帽，“我的关节炎又犯了！我的眼睛看不清了。”那是半个世纪以前艾森纳哈的老安东哭出的心酸的泪。

无论谁戴上这顶睡帽，他便真的做起梦来，他的故事变成了安东的故事，而且成了一个童话，可以让别人来讲出很多内容的童话。

做出点儿样子来

老五果真照他说的去做了，人们在谈起他时总说：“他会干出点儿名堂的，他的头脑很灵活，可就是不肯动手做事！”当然，正是因为如此，老五才有点儿名堂。

看吧，上面说的一堆话只是一段故事中的一个情节。

这五兄弟有没有下文呢？请接着往下听。

大哥，也就是那个烧砖的，感到每烧好一块砖就会滚出一小枚铜板，等到把许多小铜板串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块银币。拿上银币往那儿轻轻一敲，面包房、肉店、五金店，那儿的大门就打开了，就能得到自己要用的东西。

海岸边的玛格丽泰老大妈，是一个贫寒的妇女，她想盖一间小屋。她终于得到了一些破砖和几块整砖，那是老大哥给的，尽管他干的是烧砖的活儿。穷苦的玛格丽泰老人的房子盖起来了，房子不大，还装歪了一扇窗户，门也不高，草顶也不是最好的。但总算是一个栖身之所，何况从那儿还能看到日出日落。几年后，烧砖的人虽离开了人世，可那所房子至今还在。

说到二哥，他真的学起了泥水匠。他结业后，背上行囊，来到了城里。在城市里，他当了师傅，他盖的房子一所接着一所，整整盖了一条街。这条街建完了，十分漂亮，成为城市的一道风景。街道为老二建了一间小屋，房子不大，用泥土铺的地面，老二和他的新娘在上面欢快地跳舞，这是一所精致的小屋，这是一对幸福的夫妻。行会的旗幡在外面迎风飘扬，徒弟和小工们齐声喊道：“真是做出了点儿样子呀！”后来老二就死了！

老三当建筑设计师，开始，他做木工的学徒，戴上便帽到处跑。经过艺术学院时，他上升为建筑设计师，成为“高贵的、尊敬的先生”！他所在的那条街以他的名字命名，他去世后，他的遗孀也成了有地位的寡妇。老三的名字今天还留在街角。

该说说老四这位天才了。老四总想搞出新名堂，总想更出人头地，总想在房屋上面再加上一层。不幸的是，他多加的那一层却坍塌了，他自己从上面摔下来，死于非命。行会为他风风光光地出了殡，人们为他念了三篇一篇比一篇长的悼词，他的事迹经常被人谈论，他的坟头上还竖了一块纪念碑，虽然只有一层，但还是有点儿样子的！

还剩下老五，想要研究他的几位哥哥所干的事的那一位，他活的时间最长。“他很聪明！”人们这样说他。后来，老五也死了。他和另外一个灵魂一起到了天国，她正是海边小屋的玛格丽泰老大妈。

老婆婆向他行了个礼，她以为面前说话的这位是信徒圣彼得呢。“你在世上都干了些什么？”“在人世间我什么事也没干！”“你是怎么离开世界的？”他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我也不清楚。最后几年里，我生大病了，根本没有力气下床，更别说出门了。还好，现在我已经不再怕冷了。您一定记得，有那么几天，天没有下雪，但冷得要死，从海滩上向外看，辽阔的海洋都被冰雪覆盖，城里人都跑到冰面上滑冰，在冰上跳舞。我感到那边有音乐还有食品。躺在我的那间破屋子里能清楚地听到动听的乐曲。傍晚时分，月亮爬上来，我在床上透过窗子看到，在天海相连的地方，飘来一块奇怪的白云。我静静地躺着，看着那块云中心处的黑点儿。黑点儿越来越大，我害怕起来！我知道，马上会有骇人的风暴和狂浪袭来，它会淹没那些正在冰面上喝酒、欢乐的可怜人。我害怕极了，跳下床走近窗前，但没有力气出门。我还是用力打开了窗户，我大声喊叫，可没有人听见。他们听不见我的警告，我又无法靠近他们。但是，我可以让他们走向陆地！这时上帝安排我把床单点燃，我宁可烧掉房子，也要救活全城的老老少少。我点燃了火，红色的火焰冒了起来，我准时走出房门，在门外却倒下了。人们看见我了，全都跑过来。昏迷中，我听到人们跑来了，也听到空中突然呼啸起来，听到轰隆隆的狂飚掀起了冰块。万幸的是，人们已经脱离了灾难现场，而火星溅到了我的身上。大家活下来了，可我无法忍受寒冷和惊恐，来到这天国的大门。人们说，天国的大门会为我这个可怜的人开启的！如今，海岸上没有我的房子，天国也没有我的入口！”

就在这时，天国的大门徐徐打开，天使将玛格丽泰带进了天国。老人身上的一根稻草掉落在大门外面，这根稻草是她用来铺床，用来点燃床单拯救城里许多人的，它现在变成纯金的了，上面还长出了美丽的花饰。“看，这是那位老妇人身上的！”天使对老五说，“你有东西吗？你回去带点儿什么来。只要你做点什么，那才像点儿样子的。然而，你回不去了，我没办法帮助你！”“你的大哥，那个你说的最下贱的人，”天使说，“那个在你看来他的忠诚勤劳只是最渺小的事的人，他现在却为你走进天国的门尽了力。你可以留下来，待在门外，反省一下该如何改正你的生活。告诉你吧，在你未做出一点儿样子之前，你无法进入天国的大门！”“这句话我比你会讲！”老五心里这样想，这，已经称得上是做出了一点儿样子。

老橡树最后的梦

海滩的山坡上，有一棵生长了365年的橡树。每逢夏日里，蜉蝣围着树冠跳舞，休息时，树就会说：“可怜虫！你的生命只有一天！多么短暂，多么悲哀啊！”“什么？悲哀？”蜉蝣回答说，“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温暖。我真幸福啊！”“可惜只有一天，然后什么都没有了！”“没了！”蜉蝣说，“什么东西没了！你难道也没了？”“不是的，我的一天是春夏秋冬四季！这没法儿计算！”“那倒是，我不理解你！你有我这样的日子成千上万个，可我也有成千上万个片刻供我享受！在你死后，世上的一切美好事物都会没了吧？”“不会，”大树说，“它们会继续下去，无休止地存在！”“这么说，这对我们都是相同的，只是我们的计算方法不同。”

蜉蝣在空中飞舞着，待到太阳西沉，小小的蜉蝣觉得十分疲倦，他滑到了草秆上，死了。“可怜的小蜉蝣！”橡树说，“生命真短啊！”

冬天来了，风暴袭来，橡树掉光了叶子，他希望在冬天多做一些梦，多回忆一些往事。橡树感觉到，在喜庆的圣诞节的日子里，他听到了教堂的钟声，天气暖和。他把茂密的树冠伸展开来，阳光在枝叶之间嬉戏，空气中充满了花香。蝴蝶在玩游戏，蜉蝣在飞舞。过去发生的事情，在橡树的眼前浮现：

他看到古代的骑士和夫人骑马驶过树林，猎狗奔来奔去。他看到敌兵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带着锃亮的武器，搭起帐篷又收起帐篷。篝火在燃烧，人们在橡树枝下唱歌、睡觉。他看到一对对的恋人在月光下幽会，把他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刻在他灰绿色的树皮上。有一段时间，那些欢快的小伙子们把七弦琴和风鸣琴挂在橡树枝上，现在这些琴又挂上了，多么美妙。

这时，橡树觉得有一股生命的源泉从自己最细小的根部一直流到最高处的枝子上，流进了每片叶子，十分温暖。他感觉到自己在恢复精力，越长越高，一刻不停息，树冠高高地昂扬着，一直伸到太阳里。

这是一个美好的时刻，这是一个幸福的时刻！在这美好和幸福之中，橡树有一种梦想，他梦想树林里所有的树木、矮丛和花草，都和他一齐长大，一齐感觉，一齐体会，一齐快乐。如果这些花草和树木不能与自己一齐生长，他就会不快乐。这种感觉在他的每个枝条，每片叶子中飘荡着，真诚而强烈。

橡树的主干在晃动着，他回头望去，闻到了车前草的香味，闻到了忍冬和紫罗兰的更强烈的香味。橡树透过云朵，看到在自己的脚下，其他的树木矮丛和草秆，都高高地挺拔向上，有的甚至脱离根须飞快地成长。桦树生长的速度最快，细干像白光般上伸，枝条像柔纱般波动。树林中一切植物，甚至苇子秆也在成长。蚂蚱在草秆上擦亮翅膀，金龟子在细语，蜜蜂在低吟，每只小鸟也都在歌唱。“水边的小红花在哪儿呀？他也应该参加吧！”橡树说，“还有那风铃花和春黄菊！”橡树希望他们全部参加。“我们在这儿哪！我们在这儿哪！”下面是一片歌声。“还有去年的车叶草呢？前年的铃蓝花呢？漂亮的野苹果呢？还有许多年来这派繁华的景象，如果这繁华的景象还在，到今天还存在的话，都是可以参加进来的呀！”“我们在哪，我们在哪！”底下更高的地方传来了一片合唱声。“太好了，简直不可思议！”老橡树兴奋地喊道，“你们全来了，全在我的身边！这种幸福怎么想象得到？！”“在天上，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有人回应着。“多么美妙的时刻！”橡树说，“现在什么东西都无法约束我！我将飞向高空，飞向光明，飞向辉煌！所有的东西都和我在一起！”“都和你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大。

然而，这只是橡树的梦。当他做梦的时候，圣诞节的深夜无情地刮起了风暴。狂风巨浪般冲向海滩，橡树被连根拔起。他倒下去了。

在圣诞节的早上，太阳升起时，风暴停了。每一个教堂都在敲响圣诞的钟声，每一根烟囱都升起了烟。海逐渐地平静下来。“那棵老橡树不见了！我们的灯塔倒下了！”水手们都说，“它是被暴风刮倒的。没有什么东西能顶替它！”

这是躺在海滩上的橡树得到的最好的悼词。圣洁的歌声，从远处船上飘来，它代表着人类永恒生命的歌声：“齐声高歌呀，上帝的信徒！马利亚，我们举杯欢庆，幸福无边！马利亚！马利亚！”

字母课本

某人为新字母课本写了几句诗，与旧字母课本没有两样，每个字母共写了两行。这个人认为应该让大家读点儿新东西。现在，这本新的字母课本手稿刚问世不久，和那本老课本被并排放在那架大书柜上。可是老课本不想和新课本待在一起，它从书架上跳了下来，顺势也用力推了一下那本新课本。新课本掉到了地上，原稿散落一地。

两本新旧《字母课本》面朝上躺在地上！大写字母A里的公鸡卖弄着身上的红色、蓝色和绿色的羽毛。“现在的一切都讲究开拓创新，讲究别具一格！”公鸡说，“‘今天的孩子们在认识字母前就能读书。他们应学习一点儿新的知识！’这是那个编写新字母课本的作者说的。现在，我要去阅读那些新诗。当然是心平气和地读！读完了，我们的意见就会统一，他们一钱不值。”

A　保姆一个保姆身穿着华服，别人的孩子由她照顾。

B　农夫一个农夫从前境遇悲惨，现在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这几句顺口溜太没意思了，”公鸡说，“但是我还得读下去。”

C　哥伦布哥伦布乘船漂洋过海，地球上的陆地大了一倍。

D　丹麦丹麦王国有一个传说故事，上帝一定从旁边伸手支持。“有许多人会觉得这首诗很美！”公鸡说，“可我却不认为！我看不出它美在哪儿！接着读！”

E　大象大象走路磨磨蹭蹭，但它的心脏还很年轻。

F　月食月亮周而复始地工作，月食来了它正好下课。

C　公猪公猪就算鼻孔拴上铁环，让它学好照旧还有困难。

H　哇塞世人经常哇塞哇塞，他们办事潦草轻率。“这种诗孩子如何能读懂？”公鸡说，“一切事该有个限度吧！继续读！”

J　大地辽阔大地是我们的母亲，最后我们还会向她靠近。“这句诗也太无聊了！”公鸡说。

K　大母牛　小母牛大母牛是牛群中的大娘，小母牛将来也会成这样。“大人怎么向孩子解释这种家庭关系？”

L　狮子眼镜野狮子无法戴上眼镜，家狮子戴上眼镜表演。

M　朝阳金色的太阳灿烂又光明，并不是由于公鸡刚打鸣。“这下我可要翻脸了！”公鸡说，“不过，人们让我和太阳在一起，还不错。继续读！”

N　黑人黑人的皮肤永远都黑，他怎么洗也无法变白。

O　橄榄叶什么是最好的叶子？就是白鸽衔来的那只。

P　脑瓜人类脑瓜里盛装的东西，宇宙里没有事物和它比拟。

Q　牲口牲口是有用的动物，就算它小也不能疏忽。

R　宝塔即使一个人生来像宝塔，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发达。

S　猪不要自恃家族成员多，就觉得自己有收获。“让我放开嗓子啼几声吧！”公鸡说，“念这么多的诗句要花费许多精力！我总得轻松一下！”说完，公鸡便啼了起来。对公鸡来说，这是很惬意的事。“接着念。”

T　开水壶茶壶开水壶不但可以住在厨房，而且它还可以对着茶壶歌唱。

U　时钟时钟一分一秒地兜圈，人类在永恒之中寻找。“这句话的内涵太深奥了，”公鸡说，“简直让我摸不着头脑。”

V　浣熊浣熊没完没了地清洗，洗到最后打破了缸底。

W　毛驴毛驴只能是一头毛驴，哪怕它穿着名牌服装。“连毛驴也拉来充当角色。看它还有什么新的把戏？”

X　桑迪普婚姻的海洋中有暗礁，桑迪普指给苏格拉底认真瞧。“它快理屈词穷了，只有把桑迪普抬出来当靶子。”

Y　乌尔拉斯树乌尔拉斯树是神仙们的家，树死后神仙们将把命留下。“快完了！”公鸡说，“真该庆祝一下。继续向下读。”

Z　西风丹麦有温柔的西风，它穿过皮衣令人全身冻冷。“终于结束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它马上要送去印刷，供读者欣赏，并将取代那本老字母读本！我的话完了！”

公鸡重新回到大写的A里去了。

沼泽王的女儿

老鹳鸟给小鹳鸟讲了许多关于沼泽地、水潭的故事。故事根据各个孩子的年龄和理解力而作了修改。鹳鸟家族中世代相传着两个长而古老的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关于摩西的，讲的是他被母亲放进尼罗河，有一天他被法老的女儿发现，接着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成了一位伟人。

第二个故事是个谜，它从一只鹳妈妈传给另一只鹳妈妈，传了近一千年，她们一个比一个讲得好。当然讲得最好的还是我们。

我们就讲这第二个故事。

自己就是故事中的角色的鹳来此地度夏时，歇在海盗时期的汶苏赛荒沼泽的一所海盗木屋上。汶苏赛在北面接近瑞德兰斯凯恩的约尔林郡。如今那儿还有一大片沼泽地，原来它是海底，后来上升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一带是名副其实的“荒沼泽”：芦苇长着长长的叶子，开着深褐色的绒毛花；桦树树皮白白的，树叶精细稀疏；蝇子披着纱衣裳；鹳穿的衣服白中夹黑，袜子是红色的。任何人，不论是谁，只要走过陷入的泥沼，就会落到沼泽王那里去。

沼泽王，也叫烂泥王，人们很少知道关于他的统治的事。故事中那所海盗木房，在沼泽地附近，靠近林姆海湾。房子的地下室用石头砌成，有塔，为三层结构建筑。这所建筑的顶上筑有鹳巢，鹳妈妈正在孵蛋。

一天傍晚，鹳爸爸精神迷惘，而且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我有一件可怕的事对你说！”鹳爸爸对鹳妈妈说。“嘘！”鹳妈妈说，“记住，孵蛋时，你的话会伤害我，会影响孵蛋！”“你必须知道！”鹳爸爸说，“我们埃及主人的女儿冒险到这边来了，可她又不见了！”“那个仙女的后裔？快说呀！她怎么了？”“看你，看你！”他说，“她相信了医官的话，就像你说的，这边沼泽地的花能医好她父亲，她便披上羽皮，和另外两个公主一起来了。她们年年都来北方洗澡，以恢复青春，而她却失踪了！”“你的话太多了！”鹳妈妈说，“蛋会冷的！我无法忍受这份刺激！”

鹳爸爸说：“今晚，在芦苇里，来了三只天鹅，从它们飞动的姿势中我发现它们不是真天鹅，只是披着天鹅的羽皮！你可以感觉出来，就像我一样，你知道什么是假的！”“是的！”她说，“快说，公主怎样了！别再提天鹅羽皮！”“沼泽地的中央像个湖，”鹳爸爸说，“站高一点儿，你就可以看到这湖的一角。在芦苇和绿色稀泥旁的桤树上落着三只天鹅，其中一只甩掉了羽皮，我看出她就是埃及来的公主。这时，她除了一头黑发外，身上什么也没穿。她跳进水里去摘花时，我听到她请另外两个看好羽皮。她们点点头，但飞起来叼走了她脱下来的羽皮，沉下去吧！’她们喊道，你就待在沼泽地里吧！’接着，她们把羽皮啄成几百片，飞走了！”“太惨了！”鹳妈妈说，“后来呢！”“公主哭了！泪珠滴到树干上，树动了。这树干就是沼泽王，他就住在沼泽地。我看见那树干转了个身，不见了，伸出了满是泥水的枝子。那个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她跳到稀泥里想逃走，可立刻沉了下去。桤树干跟着也沉了下去，冒起又大又黑的水泡，转眼便没了影踪。”“此时此刻你怎么能和我讲这些话？公主会没事的！这事如果出在我俩身上，我们会没救的！”“可我每天都要去看看！”鹳爸爸这样说道，他也这样做了。

有一天，鹳爸爸看到湖底冒出一根绿杆，还长出一片叶子，叶子旁边有花骨朵。一天早上，花骨朵绽放了。在它的正中央，睡着一个可爱的女婴，她长得太像那位埃及公主了，鹳第一眼还以为就是小公主。后来他想，她应该是公主与沼泽王的女儿。“她怎么能长期躺在那儿呢？”鹳想，“我们的巢里容不下她，不过，海盗夫人没有孩子，我把这孩子送给她，这会是一件好事！”

鹳衔着小姑娘来到木屋子，把她放在海盗夫人的胸旁。回家后对鹳妈妈讲了这件事，他们的孩子也听见了。“你明白了吧？公主还活着，她把那个小家伙送上来，小家伙有新家了！”“我相信！”鹳妈妈说，“想想自己的事吧！该迁徒了，我的翅膀开始发痒。杜鹃和夜莺飞走了，鹌鹑说过几天顺风，我们的孩子操练考核会及格的。”

早晨，海盗夫人一觉醒来，发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孩，她高兴极了，不禁憧憬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手下会像小家伙一样奇迹般地到来。于是，她和全家人都忙碌起来，她亲自带头儿干，晚上，她非常累了，合上眼睡了。

第二天早上，小孩不见了。海盗夫人跳了起来，点亮松枝往四处看，在她的床上有一只很大很丑的青蛙，恶心极了。她拿起棍子，要打死她。可是青蛙却哀伤地瞅着她，轻轻地可怜地叫了一声，她猛地跳起，推开窗子，太阳光射到大青蛙的身上，她宽阔的嘴突然变小了，四肢伸开，躺在床上的是她的小家伙，青蛙不见了。“为什么？”她说，“难道我在梦中？这的确是我的心肝宝贝呀！”她吻了吻孩子，把她紧紧贴在胸前。

一天天过去了，海盗头子还是没回来。海盗夫人终于明白她的孩子被一种可怕的魔法附在身上。白天，孩子十分可爱，但是性格太坏太野；晚上，她却成了丑陋的青蛙，乖顺而呜咽，眼神哀怨。在这个孩子身上，交替出现这两种性格。这是因为她白天外表像她的母亲，但性格是她父亲的；晚上，她的身躯来自父亲，但她的内里闪耀着母亲的精神和爱心。

怎样才能解除女孩身上的魔力呢？海盗夫人既害怕，又伤心。她十分关心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她不敢对她的丈夫讲。丈夫快回家了，他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把这个孩子放到大道上，让她自生自灭。善良的海盗夫人不忍心这么做，她只让这孩子白天出现。

一天早上，屋顶上的鹳大操演完了，他们飞向南方了。就在此时，荒原上吹起了鲁尔号，那个海盗头子率领手下带着从高卢人居住的海岸抢到的大批财物回来了。荒凉的沼泽地一下子热闹起来。蜜酒桶搬进了大厅，人们点燃了火堆，杀了马，大家开怀畅饮，相互把啃光的骨头扔到对方的脸上，表示喜悦。海盗诗人唱起了赞歌，人们不约而同地附和着，响声震天。

海盗夫人坐在宴会厅的木凳上，她穿着丝绸衣服，戴着金镯子和琥珀项链。海盗诗人唱的歌里有她，有那个金宝贝。海盗头子喜欢只在白天才能看到的那孩子的美貌，喜欢她身上的野性。他说，她会成为女斗士，战胜强敌。当训练有素的水手用利刃割她的眉毛时，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

同年，海盗头子又带着手下人去英国抢劫了。他的妻子留在家里，带着小姑娘。很明显，这位养母喜欢青蛙那双眼睛和哀叹胜于喜欢四处打闹的小女孩。

鹳来到了埃及，那儿艳阳高照，处处柽柳和金合欢花盛开，穆罕默德的月亮明亮地照耀着清真寺。细长的塔上有不少旅行疲劳的鹳夫妻在休息。一群群的鹳在柱子上，在寺庙拱门上，在其他的地方筑起了一个一个的巢。尼罗河的水退潮后，河床上聚集着青蛙，就鹳族而言，这是这个国家最美妙的胜景。小鹳以为自己的眼花了，他们觉得这一切太棒了。“事实如此，在这块暖和的土地上向来这样！”鹳妈妈说。“我们还能看到别的什么吗？”小家伙们说，“我们是否还要飞向内地？”“别的没什么了！只是些原始森林。”鹳妈妈说，“那里树抱在一起生长，大象用大脚板踏出路来行走。蛇太大了，蜥蜴又太敏捷了。飞向沙漠，眼睛里会进沙子，会卷进沙暴。别离开这里，这里有青蛙和蚂蚱！我们待在一起。”

鹳们住下了。鹳爸爸和鹳妈妈待在尖塔上的巢中休息，他们的女孩子在嫩苇子中间走来走去，每走上三步便吞食一只青蛙，或者叼着一条小蛇甩来甩去；他们的男孩子用翅膀相互扑打，用嘴互啄。不久，这个男孩子订婚了，那个女孩子订婚了，要知道，他们就是为此而活着的。这里天天都有阳光，每天他们都吃得饱饱的，都想着高兴的事。

可是，在那座华丽的宫殿里，被他们称之为“埃及主人”的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儿欢乐。那位富足威风的主人，肢体僵硬地躺在装饰有彩画的大厅中的木榻上，亲属和仆佣围成一圈，他还没有死。那救命的沼泽地的花，是永远带不回来了。他的那位穿着天鹅羽皮飞往北方的年轻貌美的女儿，永远也回不来了。“她在人间蒸发！”那两只回家的穿天鹅羽皮的姑娘编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对他们说：“我们三人在高空中飞行，一个猎人射中了我们年轻的女友，她像一只天鹅般落下去了，正好掉到树林中的湖里，我们把她埋在一棵垂枝桦树下。但是，我们替她报了仇，我们在那个猎人屋檐下筑巢的燕子翅膀上绑了一把火，房子烧着了，他被烧死在屋里。火光映在湖面上，一直照到垂枝桦树。她化成泥土，永远回不来了！”说完，她们哭了起来。

鹳爸爸后来听到这个故事时，便用嘴啄出一阵响声。“一派胡言！”他说，“我恨不得啄开她们的胸脯！”“你的嘴也折了，那才叫好看！”鹳妈妈说，“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和你的家吧，少管闲事！”“明天早上，所有聪明博学的人会讨论病情，我要站到圆顶的边上去，使他们的讨论更接近真理！”

聪明博学的人聚集在一起，广泛深入地讨论着，我们不妨也听一听。“爱诞生生命！纯情的爱孕育高尚的生命！只有爱才能救活他！”有人说。“这句话讲得好极了。”博学的人称赞道。“这种想法很好！”鹳爸爸附和着。“我有点儿糊涂！”鹳妈妈说，“我还要考虑别的事情。”

接着，那群博学的人便谈起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来。爱有许多种类，有恋人之间的爱，有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有光和植物之间的爱。这些理论讲得复杂而深奥，鹳爸爸听不出所以然，他接受不了深奥的学问。

但是，鹳爸爸清楚，他听到了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心里话。他们说，那个人病了，对千人万人、对国家都是巨大的不幸，如果他能恢复健康，那将是多么愉快和幸福的一件事。“可是那朵能治好他的花又在哪儿呢？”博学聪明的人几乎都问了这个问题。通过考证，那些聪明的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爱情诞生生命，诞生父亲的生命。这种说法，远远超过了他们的理解程度；他们把它写在药方子上：爱情诞生生命。可是怎么按方配药呢？他们都认为，只有公主才能救他。大家最后想，她应在新月出现又落下去时动身去沙漠大理石狮身人面像那里，铲掉底座门前的沙，走过通道，走到大的金字塔中央，在装满了财宝的木乃伊棺匣里，她将头贴在死者的身上，这位死者指示她会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能挽救她父亲生命的东西。她照着计划做了。在梦中她得知，在遥远的丹麦那片深沼泽地里生长着莲花，她必须带回那朵莲花，这样她便能救活自己的父亲。

公主披着天鹅羽皮从埃及飞到丹麦的沼泽。接下来的事，鹳爸爸和鹳妈妈已经知道了，而现在，我们更加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沼泽王把她抱下去到了他那里，她的家人便说她死了，而只有他们当中最最聪明的那一位和鹳妈妈坚持认为：她会成功的！

于是，他们只有耐心地等待了。“我想我要去偷那两个肮脏的公主的羽皮，以免她们再到沼泽地去干坏事！”鹳爸爸说，“我把羽皮藏起来，它们总会有用的！”“你把它们藏到哪儿呢？”鹳妈妈问。“藏到沼泽地我们的巢里！”他说道，“我们的孩子会帮我叼走它们。如果我们飞行有困难，沿途可隐藏的地方很多，等到下次迁徒时再叼走也行。她只需要一副羽皮，两副也没啥用。在北方，我们出门时应多穿些衣服。”“你不会得到报偿的！”鹳妈妈说，“不过，你是一家之主，我只管孵蛋。”

春季，当鹳飞向海盗头子家里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已经有人给她取名叫赫尔伽。这个名字对她的那种脾气来说，显得太柔和了，这一点往后就更加明显了。几年后，小孩长成了十六岁的美少女。她外表温柔可爱，内心却坚硬如铁石，而且十分粗野。她喜欢把马血泼在自己雪白的手上；她疯子般地咬住准备祭神的黑公鸡的脖子。她认真地对养父说：“你睡觉时，要是敌人用绳子把你吊在屋顶的大梁上，把屋子拽倒，我也不会把你唤醒，我至今还记得几年前你在我耳朵上打的那巴掌，到今天，血还在这只耳朵里轰鸣。”然而，海盗头子不信。他被她的美貌欺骗了，根本不知道小赫尔伽的内心与外表在强烈地变化着。她不用鞍子便能安稳地骑在马背上奔驰；在海盗头子的船驶向陆地时，她会跳进海湾急流中朝他游去；她把头发中最长的一绺剪下来替自己的弓搓了一根弦，还在别人面前炫耀说这是最好的。

在别人眼中，海盗夫人是个坚强的女子，可是在女儿眼里，她成了温柔怕事的女人。但是，仍有一根拴住赫尔伽的绳子，那就是傍晚时的幽暗。在昏暗中，赫尔伽变得安静而深沉。她安详地蹲着，缩成一只丑陋的青蛙，趾间还长着蹼，眼神哀怨，声音像婴孩在梦中抽泣。这时，海盗夫人便忘记了她的外貌，重复地说道：“我只希望你做个哑青蛙孩子！你的美丽太可怕了。”有时，她会写些驱邪祛病的文字贴在孩子的身上。可情况没有转机。“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原来那么小，足可以睡在一朵睡莲里！现在她越来越像她的埃及母亲了。”鹳爸爸说，“从那次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我对你说吧，这几年，我年年比你们早几天来，是为了先把一切事务安顿好。总有那么一夜，我不断地在水面上飞来飞去，可是没有用。我和孩子们叼来的那两件羽皮也没有一点儿价值。真难呀，如果这里发生火灾，木屋和两件羽皮将被付之一炬！”“这么说，我们这个温馨的家也会毁了？”鹳妈妈说，“你宁愿多花些时间考虑那两件羽皮和沼泽公主！你总有一天会葬身沼泽！在孩子们眼里，你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真希望赫尔伽别拿箭伤害我们全家人，你该明白，她从来都是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无论怎样，我们在这里比她成家早，我们一直尽着义务，每年缴纳一根羽毛、一个蛋和一个孩子。在埃及，我们算得上半个同乡了，不会忘记相互照顾。”“你是刀子嘴，豆腐心！”鹳爸爸说，“我还不了解你？”说完，他扇了两下翅膀，飞走了。空中，鹳爸爸滑翔的样子，酷极了。“不管怎样，他是最帅的一只鹳，但我不告诉他。”鹳妈妈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海盗头子从海外回来了，还带回了战利品及俘虏。俘虏中有个青年基督教神父，一个迫害北方国家所信仰的原始神祗的人。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所有南方国家中散布得极广的信仰在大厅、闺房中被广泛谈起，它甚至还随着圣洁的安斯加里乌斯传到了斯利恩的赫则毕了，就是小赫尔伽也听到过关于基督的议论了。基督为了表达对人类的爱，竟然舍身拯救人类。但这对小赫尔伽来说，不值一谈。她只有在变成可怜的青蛙形象蜷缩在关得死死的屋子里的时候才感觉到爱的温馨。与她截然不同的是，海盗夫人明白了什么是爱，她还感到自己被那关于唯一的天神之子的传说故事所打动。

海盗们说，他们带回来两只刻花纯金罐子，每只都有异香，那叫香炉，被基督教神父在神坛前挥来挥去。

那位青年神父，被人绑住手脚，关进了木屋下的底层地下室里。他十分漂亮，海盗夫人看了说：“就像巴都尔（北欧神话中的光明之神）一样！”夫人同情神父的不幸遭遇，但是赫尔伽说，应该用绳索穿透他的膝盖，把他拴在野牛尾巴上。

海盗头子不打算让他承受酷刑。由于神父仇视原始神祗，所以第二天他应该在树林中的祭祀石上被奉献给诸神祗。赫尔伽要求让她用他的血洒在神像上和人民身上。她磨了一把锋利明晃的大刀，正逢一只大狗跑过，她用这把刀子捅进狗的腹部。海盗夫人含着眼泪看着这个狠毒的野姑娘。

傍晚，女儿身躯上和魂灵中的美调换了位置。母亲压抑住悲痛，用温情的话语与她交流。青蛙蹲在海盗夫人面前，用哀怨的眼睛盯着她。“我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因为你而受尽情感折磨，伤心透顶！”海盗夫人说，“这种巨痛让我自己都不可想象！母爱是伟大的，可它从未打动过你。你的心是冰冷的沼泽！”

听了这话，奇怪，那个小东西竟也颤抖起来，就好像这些话触到了她的心灵深处，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你总有一天会尝尽苦头的！”海盗夫人说，“我应该趁你小的时候把你放在大道上，活活冻死你！”海盗夫人哭了，一跺脚，到屋子的垂帘后面去了。

周围寂静无声，青蛙独自蹲在一角缩成一团。片刻后，她发出一阵叹息声，就好像她的心房里诞生了一个新生命。她向前跳了一步，听了听，又向前跳一步，接着，她用笨拙的“手”弄开了那根沉重的闩门杠子，悄悄地推开门，抓起一盏亮灯，用一股强大的意志力量，拔掉地下室门上的铁闩，溜到囚犯面前。

囚犯睡着了，青蛙伸出冰冷黏湿的手碰了碰他。囚犯醒了，看到一只丑陋的青蛙，他害怕得颤抖起来，仿佛看见了邪恶的东西。她抽出刀子，割断绳索，并对他说，她要带他走。

青年神父念着圣洁的名字，在胸前不断地划着十字。当这个丑陋的动物蹲在那里纹丝不动时，他读出了《圣经》里的话：“为可怜者着想的人是幸福的，上帝在他遇难时定会拯救他！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长着一副动物相，行为却那么善良？”

青蛙没说话，带着他走向帘子后面的走廊，跳上一匹马，两个人来到了荒原里。他忘记了她那丑陋的形象，而是通过这个丑东西体会到了上帝的仁慈和恩德。他不由自主地做着祷告，唱着赞美诗。

马一直向前奔跑着。当天空的第一道阳光透过云层，青蛙变成了灵魂恶毒、身材美丽的年轻姑娘。年轻的神父害怕极了，他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个新的杀人魔鬼。在他跳下马的同时，赫尔伽也跳到了地上，她抽出了腰带上那把锐利的刀，向那个惊恐未定的人冲去。“你逃不了了，你逃不了了，我要杀死你！”她叫喊道，“你苍白得像麦秆儿！奴隶！女人！”她向他逼近。

两个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可是，青年神父到底是个强者，当他面对邪恶时，他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她制服了，她脸色苍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人。这个人好像一个魔法师，当他在她的脸前、胸前划着十字的时候，她像一只乖乖的鸟，蹲在地上，头垂向胸前。

神父小声地向她讲了昨天晚上她对他做的一切，是她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将他引向光明，拯救了他。他说，他要带她去赫则毕，去安斯加里乌斯。在那块基督教的土地上，魔力会得到解除，她会获得新生。

可是，他又不敢让她坐在马的前面：“你必须坐到马的后面！你妖艳的美中有一股从魔力中产生的力量，我不敢面对它。不过，由于对基督的信仰，我会赢你。”

神父跪了下来，高声念着圣训：“上天的光已向我们降临，替黑暗和死亡阴影中的人照亮前程，指引我们走向平安大道！”神父接下来谈到了万物的绵延。当时，那匹驮着他们飞奔的马静静地停了下来，用身子去磨蹭那根藤蔓，一只熟透了的浆果落到了小赫尔伽的手上，她吃下浆果，顿时精神倍增。

赫尔伽顺从地让神父把她抱到马背上，一动不动。神父用两根枝子扎成一个十字架，把它高高举起，向树林奔去。树木越来越浓密，道路越来越隐蔽，刺叶樱挡住去路，他们只有绕道而行。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仁慈的露珠磨砺着赫尔伽，滴穿她的狠毒，锯断她的尖刻。当然，这种力量是无形的，谁也不知道，谁也挡不住。

傍晚时分，神父和赫尔伽被一伙强盗拦在树林里。“这个漂亮的小妞，你是从哪里拐来的？”强盗们喊道。一群人冲上前，把他们两个扯下马来。神父拿着赫尔伽背着的尖刀，向四周挥舞。一个强盗抡起斧子砍下来，神父往旁边一跳，躲开了。但是，那匹马却倒了大霉，斧子深深地劈进它的脖子，马倒在地上，血全喷了出来。看到这种情景，赫尔伽好像从长梦中清醒过来，一下子跑了过去，扑到即将死去的马身上，而神父站在她的前边一边保护她，一边抵抗着强盗的进攻。突然，一个强盗举着沉重的榔头逼近神父，把他的额头砍碎了，血和脑浆四溅。

强盗们死死地拽着赫尔伽的胳膊，双方互相拉扯着。这时，太阳下山了，当天空中最后一抹余辉消逝时，赫尔伽变成了一只丑怪的青蛙，强盗们吓坏了，全部惊恐地逃走了。

一轮圆月升上天空，长着一身青蛙皮的赫尔伽从矮丛中爬了出来，在神父和死马跟前停下脚步。她看着他们，一会儿扑向这个，一会儿扑向那个。她用指间长满蹼的手捧着水，把水洒到他们的身上。她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的尸体会被野兽吃掉。她不让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她拼命地挖土，她要为他们挖出一个坟坑，但是，她能用来挖坑的只是一根树枝和她的一双手，她估计自己无法完成这项工程，于是取来凉水，把死人和死马的脸面清洗干净，用新鲜的绿叶把他们的脸面遮盖严实。她又拖来一些树枝，放在神父的身上，并用树叶填满树枝之间的空隙。干完这些活儿，她搬来石头，放在死人和死马的躯体上，再用苔藓把石头缝糊上。

一夜很快过去了，太阳喷薄而出，赫尔伽又变得美丽起来，她的手流着血，绯红的面颊上第一次沾着泪。在变化中，亦恶亦善两种性格在她体内激烈斗争着。她颤抖地环视四周，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梦，奔向那纤细的山毛榉，紧紧地抱住它，像一只猫似的爬到了树顶，蹲在那里，她像一只受惊的松鼠，在寂静的森林中待了一整天。

渐渐地，太阳开始偏西，变化又驱使她再次行动起来。赫尔伽溜下树来，在最后一抹阳光隐去后，她变成了青蛙，蜷缩着，可是眼里射出了美丽的光芒，这片光芒在她变形前的美丽形象中未曾有过。她那双温柔虔诚的少女的眼睛，是深沉的思想和人的善心的见证。

埋着神父和死马的坟墓旁边，是那个用树皮条子扎成的树枝十字架，它是神父最后的劳动成果。赫尔伽拿起十字架，把它插在坟墓上面。悲伤的回忆使她又流起泪来，在这样的心情中，一种思想不由自主地指挥她在坟周围的地上划了许多十字符号。就在她划着十字架符号的时候，手上的蹼脱落了，像一副破烂手套。赫尔伽来到泉水边，洗净脏物，当她诧异地看着自己洁白、秀丽的手时，她又朝空中划了个十字架的符号。这时，赫尔伽的嘴唇颤抖起来，舌头也在动，情不自禁地说道：“耶稣基督！”

奇迹出现了，赫尔伽变回了青春美貌的少女，只是她太累了，需要休息。她睡的时间很短，半夜里，她被一阵声响吵醒。睁开眼睛，她看到那匹砍死的马就站在自己面前，精神抖擞。紧靠在马身旁的是被杀害的基督神父，样子美极了。“你是沼泽的女儿！你的生命来自沼泽来自泥淖。”基督神父说道，“你将从泥淖中获得新生！你体内的阳光要自觉地返回它的源头，那光是上帝的光辉，不是发自太阳。我从天国里来，你总有一天，也会进入仁慈、圆满、光明的天国里。在授你圣命之前，你必须冲破沼泽的深水，拉起那赋予你生命摇篮的活根。实践你的行动，然后我领你去赫则毕接受洗礼。”

神父把赫尔伽抱上马背，赠给她一个金香炉，香炉里散发着浓郁的清香，和她从前在海盗头子家中看见的一模一样。神父从坟上拿起十字架，高高地举向天空，接着便穿过天空飞驰而去。他们飞过树林，飞过河面，飞过水潭，一直飞向荒原，飞向沼泽。在沼泽上空，神父高举十字架，嘴里唱着弥撒赞美诗。赫尔伽一边和着唱，一边摇着金香炉。金香炉散发出强烈、奇异的香气，沼泽的草和芦苇都因此而绽放花朵，嫩芽纷纷从沼泽底下冒出水面，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挺立起来了。睡莲铺开，花团锦簇，恰似一块地毯。在这片地毯上，躺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赫尔伽以为她看见了自己，实际上她看到的是她的母亲——尼罗河公主，沼泽王的妻子。神父把尼罗河公主抱上马背，他们三人一同骑在马上，向前赶路。

天亮了，海盗头子居住的寨子变得热闹起来。原本就是幽灵的神父和马化成一阵雾霭，随风飘逝。只剩下赫尔伽母女面对面地站着。“我在深水里看到的不是别人吧？”母亲说。“我在清水上面看到的是我自己吧？”女儿喊。

母女二人相互靠拢，走近，拥抱在一起。母亲的心狂跳不止，她拥抱女儿，哭了，对赫尔伽来说，这泪珠是新的生命，爱的洗礼。

鹳爸爸在她们头顶上空盘旋，他从巢里衔来了保存多年的羽皮。母女二人每人一块，她们像两只白天鹅，飞离了地面。“咱们聊聊！”鹳爸爸说，“今天晚上你们来了，太幸运不过了。明天我们全家要飞向南方，你们只要跟在后面，就不会迷路。”“我还要带上莲花。”赫尔伽的母亲说，“我有心中的花和我同行，这样我顺利多了。终于回家了！”

临行前，赫尔伽决定再见一次她的养母，那位善良的海盗夫人。“也是，我们需要去一趟海盗头子的庭院，我的家人还在等我们呢！”鹳爸爸说完这句话，对着天空大叫一声，与天鹅一起向海盗头子的寨子飞去。

寨子里的居民还在睡觉，海盗夫人一直担心赫尔伽出事。她已经有三天没见到基督神父了，肯定是赫尔伽帮着神父逃走的，因为马厩里没有她的马。暴风雨来了，外面漆黑一片，大海在咆哮。那是一个神奇的夜晚，在长虹上，诸神骑着马，身穿铠甲，准备决一死战。

这是一个恐怖的时刻。赫尔伽坐在地上，紧靠着惊恐未定的海盗夫人。赫尔伽还是一副青蛙形象，也在颤抖。空中传来厮杀的声音。天和地破碎了，星星陨落了，一切都被火焰吞噬了。海盗夫人知道，不久就会是另一番新天地。“神父！”海盗夫人一边喊着这个名字，一边用力亲吻她那丑陋的青蛙孩子的额头。眨眼间，只见青蛙皮脱落了，赫尔伽青春焕发、两眼闪光、美貌非凡地站在她跟前，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温柔。她亲吻着养母的手，向她表示感谢。然后，赫尔伽像一只天鹅，展开翅膀飞走了。接着，海盗夫人醒了。外面响着翅膀的拍击声，她下床走到阳台上，看见厢房的屋顶上、院子里、树的上方，飞着大群大群的鹳。同时，在她正前方的井沿上，赫尔伽经常吓唬她的那个地方，两只天鹅正歇在那里。她想起了她的梦，她想到了赫尔伽的天鹅形象，想到了基督神父，欢乐一下子涌上心头。而两只天鹅也拍击着翅膀，弯下脖颈，向她表示敬意。海盗夫人伸开双臂，微笑着。

所有的鹳都展翅高飞，一声鸣叫，向南方飞去。“我闻到了尼罗河淤泥和黏湿的青蛙的味道，这下子你们可以尝尝了。”鹳妈妈说，“你们可以看到秃鹳、还有鹤！我们都是表兄弟，可是他们并不漂亮，模样高傲，尤其是鹩，埃及人把他惯坏了，把他做成木乃伊，肚里塞满香草。我宁愿被人塞满活青蛙，也不要那样。活着时吃个肚儿圆，远胜于死后一番讲究。”“鹳可回来了！”尼罗河边那位华贵的房舍主人说。在宽敞的大厅里，在铺着豹子皮的榻上，国王直挺挺地躺着，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还在期待着北方深沼泽中的莲花。

一大一小两只白天鹅飞进了大厅，她们是跟随鹳一道回来的。她们甩掉那身天鹅羽皮，变成了两位漂亮的女人。她们把长发甩在脑后，弯身俯向那位苍白而衰迈的老人。当外祖父看到赫尔伽的时候，他的脸颊上泛出了红晕，眼睛闪烁出亮光，僵硬的身躯一下子恢复了生机。老人从床上一下子立了起来，浑身充满青春活力。女儿和外孙女用胳膊挽着他，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之后，现在高高兴兴地来向他请安。

整个宫院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包括鹳鸟的巢穴。精美的食物和许许多多挤来挤去的青蛙，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些博学多才的人们，纷纷忙着把这件造福王室和国家的大事——两位公主和那能治病的莲花的事迹记录下来的时候，鹳爸爸和鹳妈妈也在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向家人们讲述着。人人都在为赫尔伽赢得一个幸福、高尚的生命彼此祝福着。

春季来临，鹳鸟又起身向北飞去。赫尔伽在一副金镯子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请来鹳爸爸，把金手镯套到他的脖子上，请他把它带给海盗夫人——自己的养母，借以表示她正幸福地生活着，并且还惦记着她。“这个东西可不轻啊！”当脖子上套着金镯子时，鹳爸爸心里想，“我必须把它安全地交给海盗夫人。”“你生金子。我生蛋！”鹳妈妈说道，“可我们什么好处也没捞着。”“我们不能丧失良知啊！”鹳爸爸说。“良知值多少钱？它既带不来顺风，也带不来食物！”鹳妈妈说道。接着他们飞走了。唱歌的夜莺也将北上，赫尔伽曾在荒原沼泽上经常听到他的歌声。她也要托夜莺办一件事，请他飞往日德兰半岛的山毛榉林，那里有那座用树枝和石块筑起的安葬神父和死马的坟。赫尔伽请夜莺恳请那里的小鸟替她看守这座坟，多唱几支歌儿。

夜莺答应了赫尔伽的请求，拍拍翅膀，飞走了。

光阴也像候鸟一样，飞走了，流逝了。

秋收季节，苍鹰站在金字塔上，看见一队壮观的满载商品的骆驼，骆驼旁边是身穿华服，腰佩宝剑的绅士，他们骑着阿拉伯马。这些阿拉伯马毛色银白，扇动着红色的鼻孔，长长的鬃毛拖到修长的大腿上。一群富有的宾客拥着一位阿拉伯国家的漂亮王子，走进了那座华丽高大的房子。

那里，鹳鸟的巢穴是空的，这个时候，鹳鸟正在北方的一个国家里，不过，他们会马上回来的。而且正是在这个欢乐幸福的日子赶回来的。

这是举行婚礼的好日子，新娘是赫尔伽。今天，她穿着丝绸的衣服，佩带珠宝；新郎是那位阿拉伯国家的年轻王子。他们二人坐在首席，夹在母亲和外祖父的中间。赫尔伽没有看新郎那棕色的英俊的长着卷曲胡须的脸庞，没有看他那火一样的黑眼珠。她的眼睛看着外面，看着天上闪闪的繁星。

这时，天空中飘来翅膀强烈地扇动的声音，是鹳群回来了。那对老鹳，不顾长途跋涉，旅途疲劳，稳稳地落在了阳台的围栏上。他们知道，这是一次值得载入史册的喜宴。

赫尔伽一看见鹳鸟夫妇俩，便立刻站起身来，走近他们，轻轻地抚摸着他们的脊背。这对老鹳夫妇点着脖子向她致敬，年轻的鹳鸟也备感光荣。

赫尔伽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中那颗越来越明亮的星星。她清楚地看到，在她和那颗星之间浮着一个形体，这个形体比天空还要洁净。这个形体是那位去了世的基督神父。今天，他从天国赶来，为的是庆祝赫尔伽的婚礼。“人间的所有地方没有一处可以超过天国的灿烂光辉和幽深美景！”神父说。

赫尔伽以少有的温柔和诚挚，请求神父让她看一眼天国，看一眼上帝，哪怕只是一分钟。

终于，在音乐和思绪交织的洪流中，神父带着赫尔伽来到天国。这份交织着优美的音乐和思绪的天籁之音，不仅在赫尔伽的身体内回旋着，也在她的内心里鸣响着。这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们该回去了，否则客人都走了！”神父说。“别急！”她请求着，“再看一分钟！”“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就一分钟，最后一分钟……！”

一分钟后，赫尔伽回到阳台上，但是，所有的灯火全熄灭了，鹳鸟不见了，新郎不见了，客人不见了。

短短的三分钟，一切都不见了。

赫尔伽紧张起来，她穿过大厅，来到隔壁的一间屋子。睡在里面的，竟是一些其他国家的士兵。她打开通往她卧室的侧门，她觉得她站在卧室里，实际上她站在花园里。不要忘记了，这里从前不是这样的。天上三分钟，地上一整夜！

天空泛起了红色，太阳快出来了。赫尔伽看到了鹳，她用鸟语呼唤他们。鹳爸爸转过头，听了一下后便走了过来。“你说的是鸟语！”他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是赫尔伽！你忘了我吗？三分钟之前我们还在阳台上说话呢！”“不对，不对！”鹳说，“你在说梦话！”“不是的！”赫尔伽辩解，急切地对他讲起海盗头子的寨子，讲起了荒原沼泽……

听完这些，鹳爸爸眨眨眼，说道：“一个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我都记不清是哪个时代的事了！是的，在埃及是有一位从丹麦来的公主。可是，她在几百年之前的新婚之夜失踪了，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不相信你可以从这儿的花园里的纪念碑上看到记载的。”

真是这样，赫尔伽的确看见了。她的双腿跪了下去。

大地洒满阳光，一个美丽的身躯冉冉升起，她比阳光还要明亮，还要洁净。她化作了一道光线，飞向了上帝。她站立的地方，是一朵凋谢了的莲花。“一个全新的结局，”鹳爸爸说，“但我却喜欢它！”“不知道孩子们如何看它？”鹳妈妈问。“对，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鹳爸爸回答道。

获奖名单

就要公布年度奖的获奖名单了。评委会共设了两个奖——头等奖和二等奖，奖给全年中跑得最快的动物。“我得了一等奖！主要感谢评委们的公正无私。蜗牛居然得了二等奖，这对于我简直是一种耻辱！”野兔说。“不，不！这得考虑到勤奋和善意。”亲眼看到颁奖的栅栏桩说，“在这场飞人赛中，蜗牛是真心实意的，他背了座屋子，还摔了个大腿骨折。这一切，是值得尊敬的！他该得二等奖！”“他们应该也要考虑考虑我！无论是直飞还是转弯，都是我最快，”燕子说，“我什么地方都去过，路程远着呢。”“这恰恰是你的悲哀！”栅栏桩说，“你总是到处乱跑，没有一点儿爱国心！你不可能获奖。”“我应该获得一等奖，而不是二等奖！”蜗牛发着牢骚，“野兔是胆小鬼，我每次跑步都把它看做是工作。如果有谁得一等奖的话，真应该是我。”说话时，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我保证，每次评奖我都是经过了公正考虑的！”评委会委员，树林中的老路标说，“每次颁奖我都有一定的原则，我总是按字母顺序从开头往下数选一等奖，从最后一个字母往回数选二等奖。”“如果我不是评委，我会投自己一票的。”裁判之一的骡子说，“比赛时，考虑的因素要多，比如能拉多重，体姿是否优美。我看见野兔那双美丽而匀称的眼睛，就好像看到了我小时候的样子。于是，我投了他一票！”“嘘，嘘！”苍蝇说，“我想讲一点，我不只超越野兔，我曾经还压断了小野兔的后腿呢。我停在火车头上，一只小野兔在前面跑，他没想到我在上面，最后他转弯时，后腿被压断了，倒下了，我还继续跑。这难道不正是我超过了他吗？不过我对获奖没兴趣。”“我觉得，”野玫瑰说，“一等奖该颁给阳光，连二等奖也是！他一下子就跑完从天上到人间这么遥远的路，还让大自然苏醒。他使我们玫瑰泛出红色，散发芳香！”野玫瑰又说道，“树林和平第一！怎样？阳光会比我们都长寿的。”“一等奖有什么？”刚赶来的蚯蚓问，他睡过了头。“免费出入菜园！”骡子说，“我作为一个明智的评委，考虑到了对奖品的获得者适用的问题，现在野兔获此殊荣。蜗牛可以坐在石头围墙上晒阳光，还可以担任终生裁判，这毕竟是件好事！我敢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必将有一个好的未来！”

钟渊

人们说，原修道院的外面最深，这地方叫钟渊。河爷爷就住在底下，他白天睡觉，晚上出来。他老了，外祖母说除了那口古老的大钟之外，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口钟曾经挂在圣艾尔本的教堂钟塔上，现在它们都没了踪影。“叮——当——”当教堂的钟塔还完好的时候，钟就这么一直响着。有一天，太阳落下去的时候，钟摇晃起来，挣断了绳索飞了出去，十分醒目。“叮——当——我现在要睡觉了！”钟说着，落进奥登塞河最深的地方，这就是“钟渊”的来历。可是，在奥登塞河，钟没有入睡，它仍在鸣响，在给河爷爷讲故事。

钟讲了些什么呢？它讲古时候的故事，讲艰难的世道，讲黑暗的年代。“从前，有一位国王叫克鲁兹，他对主教和修道士十分恭敬。可是，当他残酷压榨日德兰半岛的人民时，老百姓拿起武器把他赶走了。克鲁兹溜进教堂，关上门窗，跪在祭坛前祈祷，他的两个兄弟艾里克和本尼迪克特在旁边保卫着他。但是国王的仆人布莱克却出卖了他。外面愤怒的人群知道在哪里可以击中他，有个人朝窗子扔进一块石头，国王倒地死了！疯狂的人群叫起来，我也喊了起来，叮——当！”“钟挂得很高，望着四周。鸟儿来串门，风从一切有缝的地方吹进来。它知道一切，它从天空中得到信息，从生物那里了解信息，从人的肺里，探得声息。风向钟讲述着，钟懂得风的语言，用钟声向全世界传播，叮——当！”“我听到了太多的故事，我累极了，身体沉重得把木梁都拉断了。我飞出来，落进河爷爷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反复地讲我听到的一切东西。叮——当——”

这就是外祖母听到的奥登塞河钟渊的故事。可是，学校老师对此不以为然，他说：“没有钟能在河底下鸣响，它根本做不到！也没有河爷爷，那只是一个故事！”

空气知道一切，它在我们的周围，在我们的体内。它描述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它讲的比钟渊里的钟讲述的时间还要长，还要远，与天堂的钟“叮——当——”地相互呼应。

狠毒的王子

从前有一个目空一切、心狠手辣的王子想征服全世界。他纵容士兵践踏庄稼，烧毁民房。最狠毒的魔鬼也干不出这样的事，王子却认为本该如此。

王子的权势一天天地大起来，所有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害怕。他从征服的城市掠来金银财宝，无人与之相比；他令人修起辉煌的宫殿，见过的人都说：“好英明的王子！”

王子看着他的金子，看着他的宫殿，想占有更多的东西。于是他向所有的邻国开战，并将他们全部打败。后来，王子要求在广场上、在宫廷里全摆上他的塑像。他甚至想把他的塑像摆到上帝的神坛之前。但是神父说：“王子很了不起，可是上帝更伟大，我们不敢那样做。”“是这样的吗？”王子说，“那么，我下一步就要征服上帝。”在狂妄自大和愚昧无知的指使下，这位王子建造了一艘可以飞上天空的船。船上装点了许多孔雀的尾羽，用来做弹孔。王子坐在船中，他只要按动尾羽，就有千万发枪炮子弹射出去，而枪炮马上又装上新的子弹。船的前面拴着几千只鹰，拉着王子飞向太阳，越飞越高。上帝派出一个天使。狠毒的王子朝他射出了千万发子弹，却被天使闪亮的翅膀弹回。一滴血从天使翅膀的白色羽毛上滴落下来，掉在王子坐着的船上燃烧起来，犹如几十吨重的铅块，飞船承受不住，直落向地面。鹰折断了健壮的翅膀，风从王子头上吹过，云变成千万只天螃蟹，把爪子伸向他。最后，船落到地面，王子被挂在树枝上。“我要打败上帝，我发过誓，”王子说，“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他用七年时间建成精巧的飞船，用最坚硬的钢铸出闪电，从周边的国家召集了一支庞大的军队。这时，上帝派了一个蚊阵下来，蚊子围着王子猛叮他的脸和手。王子愤怒中抽出剑，却砍不到蚊子。王子又命人取来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是有一只蚊子落进毯子，它爬进王子的耳朵里叮他，蚊毒渗进了他的脑子。王子连忙扯掉毯子，脱身出来，扯碎衣服，赤身露体地在士兵们面前弹跳。可怜，这个敢向上帝挑战的王子，却被一只蚊子征服了。

瓦尔德玛·多伊和他的女儿们

风吹过草地，吹过麦田，泛起阵阵波纹，这是风儿在跳舞。风儿还会唱歌。他在天上追逐云彩；在地面闯过城门。风儿还会讲故事，他知道的故事比大家所知道的都要多。听，他正在讲什么：“呜——呼！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哗……”——这是风的协奏曲。“宽阔的海滩上有一座古老的红墙城堡！”风开始说他的故事，“我了解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以前，它们被砌在马斯克·斯迪克寨子上。城墙被推倒后，这些砖石又被砌成一座新的庄子，那就是现在的波罗比农庄。”“我讲一讲曾经在里面住过的主人瓦尔德玛·多伊和他的女儿们的故事。瓦尔德玛·多伊有皇室血统！他擅长猎鹿，能喝光一瓶酒。他的妻子穿着金袍，直着身子在拼花地板上走来走去。波罗比庄园里有的是财宝，里面一派富足景象。他们有三个孩子，是三位姑娘：伊黛、安娜和乔安娜。她们有钱，高贵，在富丽堂皇中生长。呜——呼！一切都过去了！”风唱着歌，接着又讲起了故事。“不像古代庄园，那些贵妇人坐在大厅里和奴婢们在一起纺纱，在波罗比这里有丰富的生活，有好客的气氛，有高傲的炫耀，可就是没有上帝！”“那正是五月一日瓦尔堡吉斯节的前夜，我从西边来，飞过荒原和海洋，飞过菲因岛，穿过大海峡，在锡兰岛海岸波罗比城堡附近的橡树林歇了下来。那一带的年轻小伙子们到树林里捡树枝带进城去，摆成堆点燃，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围着火堆唱歌跳舞。”“我静静地在一旁待着，”风继续讲述，“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我悄悄地碰了碰那位漂亮的年轻人摆上去的树枝，他的柴火燃了起来，火焰很旺。他被选上了，获得了荣誉称号，成为街头王子，可以在女孩子中选择他的‘小羊羔’。这儿充满了欢乐与幸福，远远胜过了波罗比那个富翁的城堡。波罗比高贵的妇人和她的三位姑娘乘着由六匹马拉的金色车子驶进庄子。一群人停止了游戏，向她们鞠躬敬礼，可是她们却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问好。”“看到她们，我在想，三个姑娘将是谁的街头小羊羔呢，她们的街头王子是骑士，还是真正的王子？呜——呼！一切都过去了！”“那个晚上，我起来了，”风说，“那位高贵的夫人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瓦尔德玛·多伊严肃地站着，沉思着，女儿们哭了，城堡里的人都在擦眼睛。但是，多伊夫人去世了，已经上了天堂，一切都会过去的。呜——呼！”风说。“我常到波罗比，在海滩上歇息，在橡树林里唱歌。鱼鹰、斑鸠、渡鸦，甚至黑鹳都在那里筑巢。那是初春时分，树林里传来了斧子砍劈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瓦尔德玛·多伊决定建一艘大船，一艘有三层甲板的战船。伯劳鸟巢毁了，吓飞了；鱼鹰和其他的鸟失去了自己的家，到处乱飞，叫个不停；乌鸦和寒鸦高声叫喊：‘快逃走吧，快逃走吧！’”“又是锯，又是砍，一艘有三层甲板的船建成了。该船的建筑师出身卑微，却仪表堂堂，灵魂高尚，头脑聪明。瓦尔德玛·多伊喜欢听他说话，他的女儿伊黛也喜欢听他说话。建筑师一面为那位父亲建船，一面为自己建造了一座梦中城堡，他梦想着能和小伊黛结成夫妻住在里面。但是，尽管他头脑聪明，他仍不过是只可怜的小鸟，虎跟鹰在一起有什么好的结果呢？呼！于是我飞走了，他也一样。小伊黛克制住感情，忘掉了这一切。”“在马厩里，黑色的骏马在嘶叫，这是值得一看的。国王安排海军司令官来检查那艘新战船，顺便商讨购买事宜，他高声地赞扬那些骏马——我听见他说了，”风说，“我随着他们走进马厩，瓦尔德玛·多伊想要金子，海军司令官想要黑马，这就是他称赞它们的原因。可是瓦尔德玛·多伊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所以船没有卖掉，躺在海滩上成了一艘未下过水的诺亚方舟。呜——呼！一切都会过去的！冬天，我在战船的上空堆起雪花，就像海水冲击船壳，我要让它听到我的声音，那是风暴在说话。”“冬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人也过去了。瓦多德玛·多伊的女儿们还很年轻。小伊黛像好看的玫瑰，她站在花园里的苹果树旁沉思着，不曾发觉我把苹果花吹到她的散发上。她的妹妹乔安娜像艳光四射的百合花，神态高傲。她喜欢在悬着祖先画像的大厅里散步，那些画上的女士都身着丝绒衣服，头发编成小辫，戴着镶了珠宝的小帽。她们的丈夫有的披着铠甲，有的披着蓝色硬皱领大氅，剑挂在大腿旁。安娜像朵白色的风信子，只有十四岁，她安静而喜沉思，并善解人意。她嘴上总挂着童稚的微笑。我常在花园里、农田里遇到她。她在摘各种花草，父亲用这些花草制成饮料和药剂。”“瓦尔德玛·多伊狂傲自大，知识丰富。为了发现最好的金子，他家的火炉在夏天也冒着烟，喷着火焰，这些我知道！”风说，“用力地烧吧！我从烟囱里穿过，剩下的只是浓烟、热灰和死灰！你会自取灭亡的，呼——呼！可是瓦尔德玛·多伊却不肯放弃。马厩里的骏马哪去了？那些装在柜子里箱子里的金银、财宝、器皿，田野里的母牛，房产和城堡呢？它们会熔化掉，却没有炼出金子。粮仓、食品间、地窖和储藏室空了，没有人，只有老鼠。玻璃碎了，穷困待在桌上，待在衣柜里，待在食品柜里。门的铰链断了，到处是裂缝，我进出更方便了。”“在浓烟和灰烬里，瓦尔德玛·多伊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胡须和头发开始变白，皮肤也发黄，可他的眼睛还在贪婪地寻找金子。我吹掉他脸上和胡须上的烟灰，我通过破碎的玻璃窗来到他的女儿们的卧室，床上的卧具全都变色了，她们只能使用这些旧货。”风说，“树林被伐光了，他们没有劈柴，天气冷极了。由于冷的原因，三位高贵的女儿都在屋里躺着，父亲则在皮褥子下面缩成一团。没有吃的，没有烧的，这是怎样的豪华生活！但是多伊先生却不愿放弃对黄金的追求。冬天过去是春天，贫困过后是富有。他说，但是，富有的时光要等待！现在城堡也抵押出去了，成了一纸当契。复活节前我必须炼出黄金。我听见他对蜘蛛说：你这勤劳的编织家！你教会我要坚忍不拔，从头做起！只有这样，才会有所收获！”“那个复活节的早上，教堂钟声齐鸣，阳光普照大地。瓦尔德玛·多伊一夜未眠，又是烧，又是冷却，又是搅拌，又是蒸馏。我听见他在叹息，在祷告。我吹了一下炭火，火光映照着他那苍白的脸。那张脸上眼窝深陷，但是眼睛却要蹦出来。烧杯里有些东西在闪光，他用颤抖的手举起来，高喊道：‘黄金！黄金！’他有些晕眩，我相信我用点儿力就可以把他吹倒。”风说，“他穿过屋门，走到女儿们的房间，高举着那装着贵重宝贝却容易破碎的玻璃杯，‘我成功了！我得到金子了！’他喊道，把烧杯举得高高地，手在抖。那个杯子落到地上，碎成小片。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呜——呼！一切都会过去！我走出了房间，来到田野上。一切都会过去的。”风说。“年底的时候，北方的日照时间变短，这是打扫房子的好时机。我一路吹着，赶走了云彩，吹断了残枝。在波罗比瓦尔德玛·多伊的城堡里，他的对手奥文·罗迈尔拿着城堡的契约来了，他成了这座房子的主人了。伊黛和安娜流下了悲伤的眼泪，乔安娜僵直地站在那里，她咬破了自己的拇指，脸色苍白。奥文·罗迈尔答应让多伊先生留在城堡里度过晚年，但是我看到那位先生抬起了头挺直了脖子。”“这是一个痛苦的，难挨的日子。但是瓦尔德玛·多伊的精神是坚强的。他依然那么倔强，那只炼金杯藏在他的胸前，他手中拿着一把手杖。带着三个女儿走出了波罗比城堡。富丽堂皇的美景结束了！呜——呼！一切都过去了。伊黛和安娜走近他，乔安娜扭转身向城堡望去，可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无法挽回。她看了一眼那些从马斯克·斯迪克的寨子移来的红砖，那个伟大的马斯克国王已经倒下，他的女儿们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不知乔安娜是否想起了那首关于马斯克国王和他的女儿们的民歌？”大姐牵着小妹的手，茫然地在世界里走。“乔安娜和她的姐妹们，加上她的父亲，四个人沿着曾经乘着马车驰骋过的道路走下去，走向那间每年十马克租金的泥屋。这个新农舍四壁空空，屋子也如此。那些没有巢的小鸟在上面飞来飞去，鸣叫着，我也飞走了，飞到汪洋大海，飞到异乡他国。呜——呼！一切都过去了，年复一年！”

瓦尔德玛·多伊过得怎样了？他的女儿们呢？风正告诉我们。他说：“我最后一次看到的是五十年后安娜那朵白色的风信子，现在她已经老了，背也驼了，她还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在荒原的尽头，在威堡镇附近，建起了一座华丽的教堂。副主教的夫人和女儿坐在窗边，她们在看一间快要倒塌的屋子上的鹳巢。那屋子的屋顶，只是一堆苔藓和藏瓦莲，屋顶遮得最严的地方，是鹳巢所在的那一块儿，正是靠着这些鹳，这间屋子才没有散掉。这是给人看，不是让人碰的屋子。”风说，“牧师不愿赶走鹳，于是那陋屋才得以保存下来，里面的老太太才得以住在那里。她应该感谢这些鸟儿。”“‘噢！’安娜静悄悄地说，瓦尔德玛·多伊！死的时候，教堂里没有敲钟，穷学生也没有来唱圣诗。噢！噢！一切事物都必须结束，包括贫穷。姐姐伊黛嫁给了农夫，那是一个可怜的农奴。现在父亲已经死了，伊黛也死了，但是我呢？我这可怜的老太婆。上帝啊，让我去死吧！这是安娜的祈祷，她躺在那间破屋里，贫穷、衰老、无助。”“一个复活节的早上，安娜死了。她的农舍没有窗子，墙上只有个空洞。太阳升了起来，把光射到里面。安娜的眼睛碎了，心也碎了。鹳为她保留了栖身之所，直到她死去！我在她的坟墓前替她唱歌！我也在她父亲的坟墓前唱歌。”风说，“我知道她父亲的坟墓在哪里、她的坟墓在哪里，别人不知道。”“新的时代来临了，大道修过了私人的田野，坟墓被夷为平地，蒸汽火车飞驰而过。呜——呼！一切都过去了！这就是有关瓦尔德玛·多伊和他的女儿们的故事。如果你们能够讲得更好的话，你们就讲吧。”风说完，扭头走了！

风消失了。

踩面包的女孩

你或许听过一个因为怕弄脏鞋子而踩着面包走的女孩，受了许多苦的故事吧。女孩是穷人家的孩子，但她生性傲慢，品行太差。小时候，她撕下苍蝇的翅膀，让它们只能爬行。她抓来金龟子和甲虫，把它们串在针上，在它们的脚下放一片绿叶或纸片，可怜的虫子抓住叶子或纸片，转过来，又倒过去想挣脱掉针。“金龟子在读书呢！”小英娥——她的名字——会尖叫起来说，“你看，它正一页一页地翻呢！”

小女孩长大后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坏了。但她长得确实很漂亮，这一点也许正是她的不幸，不然，世界不会对她那么残酷。“你的脑子得拿盐水好好洗洗！”她母亲说，“小时候你就站在我的围裙上，我担心你长大后会踩在我的心口上。”

她果然这么干了。

她到乡下有钱人家去做女佣，男女主人对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让她穿得好好的。由于她很好看，她就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一年后，她的女主人说：“小英娥，你应该回家看看你的父母了！”

她回去了，然而快到城里的时候，她看见母亲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旁边放着一捆劈柴。看到这些，英娥扭身回头。她觉得，自己这么漂亮，竟有一个破衣烂衫捡柴禾的母亲，是件多么可耻的事。“你必须回家看看你年迈的父母，小英娥！”她的女主人半年后又对她说，“这一大块白面包你拿回去给他们吃吧。”

英娥于是穿上好看的衣服，漂亮的新鞋，提着裙子小心地走着。她来到一块泥泞地，为了不让鞋子沾上泥水，她把面包扔到污泥里，踩在上面走过去。不想面包带着她沉了下去，直到完全淹没了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小英娥的故事。英娥去了什么地方呢？

她到熬酒的沼泽女人那儿去了。沼泽女人是小妖精的姑妈。这些小妖精是相当出名的，市上有许多关于她们的歌和画。关于沼泽女人，人们知道的就少一些：夏天，一旦草地冒出雾气，那就是沼泽女人在熬酒。英娥正是降落到她的酒厂里去了，在这儿是不能久待的，所有酒缸都发出怪味，可以使人昏倒。这些酒缸一个挨着一个，中间的小缝里藏着癞蛤蟆和水蛇——小英娥就是沉到这些东西中间了。

沼泽女人正在家里，这天魔鬼和他的曾祖母来酒厂串门，老祖母是一个毒辣的女人，总也闲不住。她将人的鞋子缝上耍“不停地走”一类的把戏，让得到这种把戏的人永远无法安宁。她还会编谎话，把人们讲的那些胡言乱语收集在一起拿来害人。

她一看见英娥，就把眼镜戴上仔细看了她一眼，说：“这个女孩有灵性，很能干！”她说，“把她送给我做个纪念吧！她可以成为一个雕像立在我重孙子的房前。”曾祖母得到了小英娥。可怜的小英娥就这样来到了地狱。

地狱之门是一片找不到尽头的前庭，这儿，一大群死人正在等着慈悲的大门打开；吝啬鬼站在那里，他忘记带上钱柜钥匙，虽然他知道钥匙就插在钱柜的锁眼儿上。在地狱里，大家遭受的痛苦和灾难是难以叙述的。

英娥作为雕像立在那里，体验到了这种悲惨，然而，她的双脚仍被面包粘着动弹不得。“一个人如果怕弄脏脚，就会落得这个结果！”她对自己说，“大家都在看着我！”是的，大家都在看着她。他们在讲着话，但没有出声，看上去很可怕。

最糟糕的是，她这时觉得十分饥饿。她能不能弯下腰来，把脚下踩着的面包弄一块下来吃？不能，她的背脊骨是僵硬的，她的整个身子像一尊石像。她只能转动眼睛为的是想看到背后，这可难办了。苍蝇飞过来，在她的眉眼上爬来爬去。她眨着眼睛，但是苍蝇并不飞开，因为它们飞不动：翅膀被撕掉，变成了爬虫。这对英娥来说是一种痛苦，饥饿是另一种痛苦。到最后她觉得她的内脏被自己吃掉了，体内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一滴热泪经过她的头落到面包上，接着又掉了许多滴。谁在为英娥流眼泪？原来是地面上她的母亲。但是这些泪珠并未减轻痛苦，只会加深痛苦。还有那无法忍受的饥饿和够不到的脚下那块面包的折磨。她感到内脏都被吃光了，自己成了一副空壳，就像一支把一切声音都吸进去的空管。

她听见地面上的人尖锐地责备她，她的母亲边哭边说：“骄傲导致你堕落。这正是你的不幸，英娥！你让母亲伤心透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听了母亲的话，她想，“母亲现在哭又有什么用？”

她听到了她的主人在说：“她是一个有罪的孩子！她不珍惜上帝的礼物，把它踩在脚下，是最难进慈悲之门的。”“为了这件事我得听多少责骂，受多少罪啊！”英娥心想，“别的人也应该因为他们自己的罪孽挨罚的！唉，我是多么痛苦啊！”她的内心比起她的身体变得更僵硬。“在这里，跟这些东西在一起，是无法变好的！而我也不愿变好！”她愤怒了，对所有的人都憎恨。

有一天，当悲伤和饥饿在吃她的空洞的身躯时，她听到有一位大人对一个小姑娘提到她的名字，讲她的经历，小姑娘哭了。“她还会上来吗？”小姑娘问。

回答是：“她永远上不来了！”“要是她认了错，保证再也不那样做了呢？”“可她永远不会认错的！”大人说。“我想她会的！”小姑娘悲伤地说，“我想把我所有的洋娃娃都给她，只要她上来！地狱对小英娥是多么的残酷啊！”

这些话传进了英娥的心里，她感动得想哭一场，但她不能哭，那样只会更加痛苦。

随着时间的流逝，英娥很难再听到上面关于她的谈论了。忽然有一天，她听到叫喊声，有人在说：“英娥！英娥！你让我多痛苦啊！我早就说过了！”这是母亲死亡前的叹息。她还听到女主人念着她的名字，女主人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见到你，英娥！到哪里才能见你啊？”英娥明白，她那善良的女主人永远也看不到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漫长而痛苦的日子。一天，英娥听到又有人讲到她的名字，在她的上方，有两颗星星像眼睛似的眨呀眨。自从那个小姑娘为英娥哭泣以来，几十年过去了，小姑娘变成了老妇人，现在她要死了。就在这时，她终生难忘的悬念浮现在她的脑中。她记得小时候，如何为了英娥的事情而哭泣，在临终时她竟大喊：“上帝，不知道我是否也像英娥那样常在你赏赐的礼物上踩过却不自知。我从来没有过高傲自大，因而您没有抛弃我，现在请您不要离开我。”

老人闭上了眼睛，但心灵的眼睛却睁开了，她看到了英娥陷得多么地深。老妇人哭了，像个小孩似的哭泣着。哭声和祈祷声在英娥空洞的躯壳里回荡着。英娥那痛苦的心灵被天上来的爱感化了。她身体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悔恨，她觉得慈悲的门永远不会为她打开。就在她认识到自己的一切过错的时候，在这深渊中闪现出一道亮光，这道光让英娥僵直的身躯化成烟雾，变成一只小鸟向人间飞去，躲进一个黑洞。它缩成一团，没有声音，很久，才安静下来看看周围，感觉到它蹲的地方是多么地舒服，它的羽毛是那么美丽。鸟儿心中激荡着做善事的思想，非常想唱歌。

圣诞节到了，一个农民在一口井边竖起一根竿子，上面绑着一束麦穗，他也要让天上的鸟儿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早晨的太阳升起来，鸟儿们围着绑有食物的竿子转，这时墙里传来微弱的唧唧声，那是一首欢乐的赞歌，是善行的思想苏醒了，鸟儿从藏身之处飞了出来。天国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只什么鸟儿。

一个严峻的冬天，水结成了冰，鸟儿找不到食物。那只小鸟在田间地头寻找着，偶尔也找到一个麦粒，一两块面包屑，它只吃其中的一部分，把其余的部分都分给别的鸟儿。一个冬天，鸟儿分给大家的面包屑加起来，已经和小英娥踩着的那块面包一般大了，在它找到最后一块并且把它分出去的时候，它的翅膀变成白色，并渐渐伸展开来。“请看海上那只海燕，它在横渡海峡！”孩子们看到这只白鸟的时候说。它一会儿冲向海面，一会儿高高升起。谁也不知道它飞向何处。有人说，它直接飞向了太阳。

守塔人

我的好友奥乐，是一个有趣的爱唠叨的老守塔人。他出身名门，父亲当过副市长，他高中毕业后，担任教会的助理讲师。那时他住在牧师的家里，牧师供他吃，供他住，一切免费。但有一次，他想给皮鞋抹上亮鞋油，而牧师只给他用油脂调的黑色涂料，为了这件小事，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分手了。他对牧师的要求，也正是他对人世的要求：上亮鞋油，可遗憾的是，得到的总是用油脂调的黑色涂料。太失望了，他便离开凡尘，来到一个大城市的教堂做守塔人。他经常爬到塔上面，抽着烟斗，朝下望望，朝上望望，一会儿思考，一会儿读书。我每年至少去看望他一次，通常是新年过后的时候，这时他的思想中会有一些新鲜事可以听听。

下面是我两次对他的访问经历，尽量用他的原话来说。

第一次访问

在我上次借给奥乐的书中，有一本是关于鹅卵石的。这本书引起了他的关注。“这些鹅卵石，是有些年头的老东西。”他说，“人们从它们的一旁走过去，常常视而不见。我自己就这么干过。现在，我对每一块铺路石都充满了敬意！谢谢你这本书，它把我的陈腐思想和习惯都赶走了，我渴望再多读一些这样的书。除夕晚上我读这本书着了迷，竟忘记了看迈厄狂欢节。说到这儿，你大概不太明白吧！可是，对于‘女巫骑扫帚’的传说你肯定知道。那时是仲夏夜，她们纷纷飞往德国布罗肯举行魔女聚会。好在我们国内也有一支现代的狂人军队，他们在除夕晚上朝着阿迈厄进军。所有的蹩脚诗人、男女演员、新闻记者、不中用的艺术家，都在除夕晚上飞到阿迈厄。我有一个外甥女，她是一个渔妇，也被邀请去那边做客。在这里，大家和那些写东西而不署名的人交了朋友。在大家玩得开心的时候，突然从垃圾堆里冒出一大朵大毒菌子，把全体文人、作家在过去一年中出版的作品全都缀挂在上面，全是他们抄袭和剽窃来的思想和主意，这些东西发出火花到处乱窜，就像开焰火晚会，很好看。有人在玩捉迷藏，少数诗人在玩‘我爱你’的游戏，头脑机敏的人讲双关语、俏皮话，真是有趣极了！我的外甥女就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她还说了一大堆有害却有意思的话。我不讲了，我们应该做好人，不能到处评头论足。”

第二次访问

我第二次访问是在新年那天。在塔顶上，奥乐讲的话没有离开过酒杯。“除夕夜里十二点，大家拿着酒杯庆祝新年。有人手拿酒杯开始了新的一年，对于酒鬼来说，是个不赖的兆头！有人在上床睡觉时开始了新的一年，这对贪睡的人来说，是个良好的开端！睡眠是很重要的，酒杯也一样。你知道酒杯里有些什么吗？”他问，“里面有健康和狂欢！里面也有悲怆和不幸！在我计算酒杯的时候，也计算人生的等级。”“第一只酒杯是一只健康的酒杯，它里面生长着健康的草药。年终的时候，你就可以坐在健康的荫棚下面了。”“当你拿起第二只酒杯，从里面会飞出一只小鸟，它欢快地唱着歌，人们倾听着，说不定还和着它唱，生命是美丽的，让我们振作起来，勇往直前！”“第三只酒杯里有一个长了翅膀的小孩子。他一半像天使，一半像精灵。他爬到耳朵的后面，给我们讲有趣的故事；他躺在我们的心里，使那儿变得暖和起来，于是我们觉得自己年轻有活力，人也变得机敏聪明。”“第四只酒杯里没有草药，没有鸟也没有小孩子，里面是代表理智的惊叹号，谁也无法超越这个惊叹号！”“当你拿起第五只酒杯，从里面会跳出一个狂欢王子，他拉着你去跳舞。在舞场上，穿着丝绸的魔鬼的女儿，头发散落地朝你走来。跑开吧！要是你能的话。”“第六只酒杯里，撒旦在里面坐着，他衣着考究，能说会道，认为你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人和魔鬼的血液搅在一起，那就是第六只杯子。”“以上是酒杯的故事！”守塔人奥乐说，“它可以用上光鞋油或油脂调的黑色涂料讲出来！”

这就是我对奥乐的第二次访问。如果你想听更多的故事，就请你接着访问吧！

安妮·莉丝贝

安妮·莉丝贝年轻美丽，牙齿雪白，眼睛明亮，舞姿轻快，性情活泼！可这一切又怎样呢？她生了一个讨厌的孩子。孩子一点儿也不漂亮，因此被送到了挖沟工人的家里抚养。

安妮·莉丝贝本人则搬进了伯爵的公馆里，当起了伯爵婴儿的保姆。那孩子像一个王子，她十分喜欢他！至于她自己的孩子，在那个挖沟工人的家里，没有吃的，没有人照顾，他常常在哭泣中睡去。

一年年过去，安妮·莉丝贝的孩子长大了，他发育不良。他是在挖沟工人家里长大的，成了这家的人。而安妮·莉丝贝离开了他，搬到大城市里去了，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她从不去挖沟工人家，孩子是他们的。他们说，这孩子要找点儿事做挣口饭吃。于是他去看管玛兹·延森的红母牛。

晴天，安妮·莉丝贝的孩子坐在沟边，削着拴牛的桩子。开春的一天，他发现三棵草莓开花了，他相信它们一定会结果的。但是，花谢了，没有长出一颗草莓。回到主人的院子，他总是被人捉弄。姑娘和小伙子们都说他既怪又丑，他命中注定，从来没有被人爱过！

在陆地上，他无法生存，他下了海，在一艘破船上打工，船老板喝酒，他看舵。他又脏又丑，饥寒交迫，从来没有吃饱过。晚秋，天气寒冷，刮起了大风。一艘破船在航行，船上只有两个人，可以说只有一个半人，船老板和他的伙计。那一天，整天都是乌黑的，冷气刺骨。船老板喝了些烧酒，酒瓶空了，杯子也空了。这个酒杯上半截是好的，杯脚却折了，装在一个蓝木坨子上。孩子守着舵，他很丑，头发又硬又乱，衰老颓丧。他就是挖沟工人的养子，安妮·莉丝贝是他的母亲。

狂风怒吼，船帆兜满了风，飞一样地跑。突然，有东西把船撞了一下，船在打转！坐在舵旁的孩子高叫喊：“耶稣！”原来船撞在礁石上，沉了下去。船老板和挖沟工人的孩子两个人沉下去了，被人遗忘了！只有那只木坨子酒杯没有沉，它在水上漂着。

安妮·莉丝贝在大城市里住了许多年，被人称为“夫人”。当她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她就会昂起头挺起脖子，说她的公爵少爷是上帝的天使，他们亲吻过，拥抱过，他是她的半个生命。现在他已经十四岁了，有了学识，有了仪表。“我要去找他们！”安妮·莉丝贝说，“我要去看看那可爱的孩子！他一定也很想念我，惦记着我。”

她来到了伯爵府，伯爵府还那么宏伟华丽，可是府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安妮·莉丝贝是谁。她只有等待，漫长地等待！主人吃饭以前，她被叫到了伯爵夫人那里，谈得很开心，餐后，她去看那个孩子，他长得高高的、瘦瘦的。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一样！他望着她，没有说一句话，显然不认识她。她转过身，走出了大厅。

安妮·莉丝贝走出伯爵府，她很悲伤。他对她过于冷淡，不想看她，连一个字也不说。她走过挖沟工人的屋子，妇人站在门外，她们交谈起来。“你过得不错呀！”挖沟工人的妻子说，“你肥肥胖胖的，一副发财相！”“就那么回事！”安妮·莉丝贝说。“船和他们都完了！”挖沟工人的妻子说，“船老板拉尔斯和孩子一起淹死了。安妮·莉丝贝，你再也不用在他身上花钱了。”“他们淹死了？”安妮·莉丝贝说，她们再没心思谈这件事。

安妮·莉丝贝带着咖啡豆和菊苣，她把这东西交给挖沟工人的妻子煮一点儿咖啡，自己也喝上一杯。挖沟工人的妻子去煮咖啡了，安妮·莉丝贝坐在凳子上睡着了。她做了梦，梦见自己那个挨过饥饿、哭叫无人管的孩子，他现在躺在海底。她又梦见她坐在她所坐的那个地方，挖沟工人的妻子去煮咖啡，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孩子。孩子说：“现在是世界末日！牢牢地背住我！因为你是我的妈妈！你有一个天使在天国里！跟我来吧！”他拉着他，世界爆裂了，天使升起来了，紧紧地拉住她的衬衣袖子，她也升起来了。可是，她的脚上却有东西在拖住她，这东西压着她的背，太重了。“嘶——”她的袖子碎了，安妮·莉丝贝重重地摔了下去，一下子醒了，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她的头有点儿痛，她什么也不记得，只是后怕。咖啡喝完了，安妮·莉丝贝走向附近小镇，争取在当晚搭车回家。她找到赶车人，赶车人说要等到第二天晚上才动身。安妮·莉丝贝想了一下，这时天气晴朗，月亮正圆，她愿意自己走，第二天就可以到家了。

太阳下山了，青蛙在池塘里叫。海上没有水波，一片寂静，安妮·莉丝贝这会儿正在海边这么走着，她看见一个东西，那是一顶破旧的男人帽。遇难的人是谁？她走近一瞧，那是一堆海草缠住了一块长条石，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在她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关于“滩魂”的迷信传说：“滩魂”会跟随单独的过客，紧紧地附在他身上，要他背它去教堂墓地。“抓紧！抓紧！”一个声音这样喊。在安妮·莉丝贝重复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梦，世界下沉，她的衣袖被撕碎，她的孩子托着她，她又从孩子的手中掉了下来。她的孩子，她从来没有爱过，连想都没想过。现在，这个孩子沉到了海底，他也会像滩魂一样喊：“抓紧！抓紧！把我带到基督的土地上去呀！”当她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恐惧在后面追赶着她，她加快了步伐。

她朝海望出去，那边变得昏沉起来。她转过身来看身后的月亮，她觉得它的白色的脸庞就紧挨在她的身旁。“抓紧！把我带进基督的土地上去！”她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把我埋掉吧，把我埋掉吧！”又有这样的声音在回响着，这是她那个躺在海底的孩子的滩魂，不把它背到教堂墓地，不把它埋到基督的土地里，它是不会得到安宁的。她决定到教堂那里去掘坟。

雾气又冷又湿，她的手和脸由于恐惧也发冷发湿。安妮·莉丝贝疲惫不堪，倒在地上，往前爬着。“把我埋掉吧！把我埋掉吧！”声音还在说。她快跑着，来到教堂坟园。她伏到地上，用手去挖坚硬的土地，手指都冒出了血。“把我埋掉吧！把我埋掉吧！”这声音一直在叫喊。安妮·莉丝贝害怕公鸡鸣叫，因为如果她的工作没有做完而公鸡打鸣，就没有希望了。公鸡终于叫起来了，东方也发亮了，坟却只挖了一半。一只冰冷的手从她的头上一直摸到她的心房。“只挖了一半！”一个声音哀叹着，不久就渐渐消失了，沉到了海底。是的，这就是“滩魂”！安妮·莉丝贝昏倒在地上，失去了思想，失去了知觉。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大白天了。两个小伙子把她抬到了海滩上。她病了，良心和迷信互相混在一起，无法分开。她知道，她现在只剩下半个魂灵，另一半魂灵被她的孩子带到了海底。如果她找不回那一半魂灵，她就无法上天得到上帝的宽恕了。

安妮·莉丝贝回到家里，她的思想像一团乱麻，她只能抽出一根思绪，就是把滩魂背到教堂的墓地里去，给它挖一个坟。好多个夜晚，她都不在家里，人们都是在海滩上找到她，她在那里等着那个滩魂。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有一天夜晚，她又不见了，失踪了。那天傍晚，牧师去教堂敲暮钟，他看到安妮·莉丝贝躺在祭坛前面，她是清早来到这里的，已没有力气了，但她的眼睛是亮的。

安妮·莉丝贝的脸露出平静和慈祥。她说，她非常好，她得到了她的魂灵了！夜晚，她的孩子来到她的身旁说：“你只为我挖了半个坟。为了我，你一年里都把我放在你的心上，这是一个妈妈埋藏她的孩子最好的地方。”于是，那个滩魂把她失去的那一半魂灵还给她，还把她领到教堂里来。“现在我在上帝的屋子里！”她说，“在这里，我们会感到快乐的！”

太阳沉下去了，安妮·莉丝贝升到另一个境界里去了。为了这一天，安妮·莉丝贝是经过一番苦斗的。

孩子话

商人在家里安排了一个儿童聚会，被邀请的孩子都出生在有钱人家或体面人家。这个人生意红火，既有知识，心地也善良。可人们说得最多的话题，还是他的钱。有头脸的人物在商人家进进出出。这些人中，有的人血统高贵，有的人精神高尚，有的人两者兼具，有的人则两者皆无。眼下，这里是孩子们的聚会，讲的都是孩子话，童言无忌嘛。

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她很高傲，因为她的父亲是宫廷侍官。“我是宫里的孩子！”她说，“那些姓名以‘森’字结尾的人，他们是干不成大事的。一个人应该手叉着腰，和那些名字中有‘森’的人保持一定距离。”她说着，还把那双娇嫩的小手叉在腰上，她想让人看看应该怎样行事。

商人的小女儿十分恼火。她的父亲就叫曼德森，她说：“我的父亲可以买下一百块银币的糖果，扔在大街上让人抢！你父亲行吗？”“我的父亲能把你们所有人的父亲都写上报纸！”一位作家的小女儿说，“许多人都怕他，我的妈妈这么说的，我的父亲统治着报纸呢。”小姑娘直着身子昂着头，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公主。

大厅半开半掩的门后面，有一个孩子站在那里往里看。他十分穷困，进不到厅里来。“要是我能和他们待在一起，该多好呀！”他想。他听到了刚才那些孩子说的话，真叫人不好受，他家里一文钱也没有，别说买报纸，在报纸上写点儿什么了，更糟的是，他父亲的姓名也是以“森”字结尾！那么，他在世上就没有什么成就了。这太惨了！不过，他能生到这个世上，这本身就没什么错！

看吧，这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许多年后，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市中心建起了一座大房子，里面装饰考究，每个人都想去看一看。却谁也不知道，这座房子竟是那个贫寒的孩子的。他竟成了大器，虽然他的名字里有“森”字——曹瓦尔森。

其他的三个孩子呢？她们过得不错，生活幸福。她们那天所想所说的，只不过是些孩子话罢了。

一串珍珠

一

从哥本哈根只有一条铁路通往科索。这条铁路是一串珍珠，欧洲有好多串这样的珍珠。最昂贵的珍珠是：巴黎、伦敦、维也纳、那不勒斯。

在哥本哈根和科索之间有多少颗珍珠呢？算一算，一共有六颗。它们在我们的思想中闪闪发光。

腓德烈六世的宫殿建在山坡上，它是厄伦施莱尔儿时的家。在松诺玛肯树林，住着拉贝克和他的妻子伽玛。在他们好客的屋檐下，聚集着忙碌的哥本哈根的当代学者。这里是知识界的家。现在它仍是学者之家，是病花草的温房，没有活力绽放的花苞，在这儿能得到保护，直到开花结籽。这个精神生活之家，散发着生机和活力。这里现在居住着心智最弱的人。有的时候，这里是有头脑的人物会面的地方。在这个“菲勒蒙和包喀斯的茅屋”里，心灵的火焰仍在燃烧。

我们现在看到了赫洛尔泉边的国王墓群的城市，古老的罗斯基勒。教堂瘦长的尖塔高高地钻上天空，影子倒映在伊塞海湾的水里。我们在这儿只想寻找一座坟墓，在珍珠的闪光中来审视它。它在教堂的坟园里，坟上盖着一块很普通的碑石，风琴之王——丹麦的传奇文学复兴者就躺在这里。在这座坟墓的碑石上，刻着一只琴和魏瑟这个名字。“美丽的索洛藏在密林里！”这个小镇的修道院在长着苔藓的树林中显露出来。索洛，你是一颗珍珠，你保存着霍尔贝的骨灰！你的学术之宫，像一只健壮的白天鹅，矗立在树林湖畔。朝着它，有一栋白色星花的小屋，虔诚的赞美诗从这里飘向全国。这里面有祈祷声，农民在倾听着，了解着丹麦过去的岁月。

前面是斯莱厄瑟城。在这颗珍珠的光泽中，反射出什么东西呢？安特伏尔斯考修道院已不复存在，就连它遗留下的厢房也都没有了。可是一个古老的遗迹却留了下来，它就是那边山头上的木十字架。在远古时代，斯莱厄瑟的牧师圣安德斯从睡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人从耶路撒冷背到这座山上来。

科索，你是在这里出生的。你是语言和机智的大师！我们为你编织一个车叶草花环，把它抛在海里，让波浪把它带到基勒海湾的岸边那埋葬你的骨灰的地方。这个花环，代表你们年轻的一代、代表你的出生地科索对你的问候——科索，这串珍珠在这儿断了。

二“这就是从哥本哈根牵到科索的那串珍珠。”外祖母听到我们刚才这段话时说道，“它对于我来说是一串珍珠，它四十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她说，“那是1815年，那时我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妙龄！”

在我年轻的时候，去一趟哥本哈根是很了不起的事儿，它是所有的城市中最大的城市。我的父母二十年前去过那里一次，想再去看一看，说带着我去。我觉得一个全新的生活要开始了。在我们要动身时。许多好朋友来看我们，祝我们一路顺风！“这是一次伟大的旅行！上午，我们坐着爸爸妈妈的霍尔斯坦车离开了奥登斯。一路上，全是美好的享受，我们忘记了去纽堡是一次艰难的旅行。傍晚时我们到了那里。接着我们上了船。晚上，大家和衣而卧。清晨，我醒来走到甲板上的时候，雾大得什么都看不见。晚上十一点，我们到达了科索。走到陆地上感觉真好。但这时天全黑了，灯光也不亮，对我这个一直居住在奥登斯的人来说，一切全是陌生的。”“‘巴格森是在这里出生的！’父亲说，‘比尔克诺也在这里住过。’这时，古城立刻变得光亮、高大起来。同时，我们还对行驶在土地上感到十分高兴。第二天早晨，我们必须早起。我们希望及时到达‘螃蟹客栈’，白天进到索洛城去看望磨坊主儿子埃弥尔。他就是你们的外祖父，我那去世的丈夫，一个乡下牧师。我们在中午以后，到了‘螃蟹客栈’。当时它是整个旅途中最好的一家客店。老板娘卜兰姆拜克是一位精明的女人，店里墙上的玻璃框里挂着巴格森写给她的信，很值得一看。接着，我们到了索洛，去会见埃弥尔。我们随他一起去参观了教堂，那里存放着阿布萨隆墓和霍尔贝的棺木。我们看到了古代僧侣的刻字。在湖上划船去了‘帕尔萨斯’。这是我记忆中最愉快的一个夜晚！”“之后，我们在月光下的人们称呼的‘哲学小径’上漫步。沿着湖水，这条大道直通‘螃蟹客栈’。埃弥尔和我们共进了晚餐，他答应五天后一定回到哥本哈根他的家，与我们同住一段时间。在索洛和‘螃蟹客栈’度过的那几个小时，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珍珠。”“第二天清早，我们便出发了，去罗斯基勒，我们必须及时到达那里才能看到教堂，晚上父亲还要去拜访一位老同学。这些按计划都做到了。在罗斯基勒住了一晚后，次日中午，我们才到达哥本哈根。我和父母在哥本哈根住了三个星期，埃弥尔和我们在一起前后呆了十八天。我们分手之前，在科索订婚了！现在你们可以了解，我为什么也把从哥本哈根到科索这段路叫做一串珍珠了。后来埃弥尔在阿森斯找到工作，于是我们结婚了。”“我们常常谈起那次哥本哈根之行，并打算再去旅行。但是很快，你们的母亲就出世了，接着她又有了弟弟妹妹。那时，当父亲的又升了职，当上了牧师。但是我再没机会去哥本哈根了。现在，年纪太老，没有精力去乘火车了。可是，我可以让别人到我身边来！我还有比你们更伟大，比乘火车更快的旅行：只要上帝愿意，我将旅行到你们的外祖父那里去。等你们做完了事情，享尽了这世间的一切幸福之后，我知道你们也会和我们在一起的。孩子们，相信我吧！当我们谈起活在人间的日子时，我也会说：‘从哥本哈根到科索，就是一串珍珠啊！’”

墨水笔和墨水瓶

从前，有人看到一位诗人书桌上摆着墨水瓶，说道：“你说怪不怪，墨水瓶里竟生出这么些东西！真不知接下来会是什么？”“就是，”墨水瓶附和着。“真难理解！我常这么想。”她对羽毛笔说，也对桌子上其他东西说。“我真神奇！我产生诗人的所有作品！我产生了一群人：姑娘，骑士，等等。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倒是说了真话！”羽毛笔说，“只要你想一想，你就会明白，你只不过出了些水罢了！写字的可是笔呢！”“你还没有经验！”墨水瓶说，“你没用多久就已经半秃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就是诗人？你只不过是一个佣人罢了！”

晚上，诗人回家了。他去参加了一个音乐会，听了一位小提琴家的精彩演奏。他完全被那无比优美的旋律所陶醉。诗人觉得他听到了自己的心灵在哭泣，简直太不寻常了！演奏不容易，但是像一场游戏，就像弓在弦上跳舞，几乎人人以为自己也会拉。

小提琴自己在吟唱，弓自己在弹动，然后二者合一。人们几乎忘记了给它们以生命和魂灵的大师。但是诗人没有忘记，诗人写下了自己的思想：“如果弓和琴夸耀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是多么的荒谬啊！而我们人类常常如此。我们大家实则是上帝制造的工具。荣耀只属于他！人类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后来，诗人写下一篇寓言，题目叫《大师与他的工具》。“好了，夫人！”又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羽毛笔对墨水瓶说，“你大概听到了他大声朗读我写的东西了吧？”“是啊，”墨水瓶说，“那是针对你的！你自己被人取笑都不知道！”“墨水妇！”羽毛笔叫道。“细签子！”墨水瓶也大喊。

诗人还没有睡，他的文思像小提琴上的音符，像地上滚来滚去的珠子，像席卷森林的风暴，他感到了自己的心在哭泣，他看到了大师永恒的光芒。

荣耀只属于他！

墓中的孩子

最小的孩子，仅四岁的男孩，是父母的骄傲与希望，死了。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可是这个小孩子最受疼爱，他最小，还是儿子。姐姐们十分悲痛，父亲的腰弯下了，母亲由于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

她整天守着这个病孩子，抱着他，搂着他，她不相信他死了。上帝不能把这个孩子带走，她认为。当事情成为事实的时候，她悲痛欲绝地说：“上帝不知道这事！他的随从没有心肝，他们为所欲为，不听母亲们的祷告。”

她在痛苦中离开了上帝。她的心中涌现了黑暗的思想——死亡——永恒的死亡。

她不再哭了。她的思想完全集中在那个死去的孩子身上。入葬的日子到了，这以前她有几个夜晚没有睡过觉。那天清晨，她略微休息了一下。棺材就在这时被抬到一间偏房里，被钉上棺盖，为的是怕她听到铁锤的响声。她刚一醒过来，就要去看她的孩子，男人哭着说：“我们已经把棺盖钉上了。”

棺材被抬到了坟地。

陷入绝望的母亲跟她两个年幼的女儿在一起，却没有瞧见她们，她完全沉浸在哀伤中无法控制。葬礼之后的几天，她是在沉重的痛苦中度过的。

九月初，一个美好的夜晚，她走进了教堂墓地，走到那座小坟前。她坐下来，把头垂向坟墓，眼泪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坟地上。“你想下去看看你的孩子吧？”旁边有个声音问。她抬头看到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他身上裹着哀丧大氅，眼睛闪闪发光。“到我孩子那里去！”她跟着重复了一遍。“你敢跟我来吗？我是死神！”男人说。

她点点头。突然，她深深地沉下去，教堂的坟园盖在她的头上。她站在一座大厅里，四周弥漫着昏暗。孩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抱紧孩子，孩子对她微笑，她高兴地喊了起来，可是听不见声音。原来，有一阵音乐忽近忽远地响了起来，在漆黑密实的挂帘那边回荡着，把大厅和永恒的土地隔开了。“我亲爱的妈妈！我的生身妈妈！”她听见孩子在喊。她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他。

孩子用手指着黑挂帘，说：“人间没有这样的幸福！您看，妈！您看见那些人了吗！那儿就是天国之乐！”“现在我能飞了，妈！”孩子说道，“我很想去上帝那里。可是在你哭的时候，我不能离开你。请您让我去吧！要知道，您不用多久，又会和我在一起的！”“不，不，别走！”她说道，“再待一会儿！我要看你，吻你，抱着你！”

这时，上面有人在呼唤她，声音哀怨。“您听见了吗？”孩子说，“爸爸在叫您！”

接着，又传来抽泣声。“这是两个姐姐在哭！”孩子说，“妈妈，您忘记她们了吗？”

她记起了世上的几个人。“妈妈，天上的钟声响起来了，太阳升起来了！”孩子说。一股强光射过来，孩子不见了，她升了上来，发现自己躺在孩子的坟墓上。她跪下去祈祷：“上帝，原谅我！”做完祈祷之后，她的心轻松下来。太阳喷薄而出，小鸟唱起歌来，教堂的钟声在响。

她认识了上帝，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她在急切中往家里赶。弯身吻着丈夫，丈夫问她：“你从哪里获得了力量宽慰别人？”

她吻着丈夫，吻着两个孩子，说：“从上帝那里，从死去的孩子的坟墓里。”

家养公鸡和风信公鸡

以前有两只骄傲的公鸡，一只在粪堆上，一只在屋顶上。养鸡场和另一个院子用木栅栏隔开，而那个院子里有个粪堆，上面长了一条大黄瓜。黄瓜很清楚，她是发酵土里长出来的。“这是天生的！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长成黄瓜，世上应该有别的生灵！”黄瓜心里说，“我看见木栏上那只公鸡比风信公鸡更有意义！风信公鸡满身铜绿，家养的公鸡才是公鸡！我若是被他吃了，也算是幸福的死吧！”

夜里天气太坏了，公鸡们无处藏身。木栏被吹倒了，屋瓦掉下了，但是风信公鸡却站在那里不肯转一下。他是不中用，然而他年轻，且头脑清醒，天生老成，瞧不起麻雀和燕子之类的小鸟。“这世界糟透了，什么都无聊！”他说道。

雷电平息下来。“你们对那阵叫声有什么感想？是不是一点儿也不雅致？”家养公鸡对母鸡和小鸡说。

母鸡带着小鸡闯到粪堆上，公鸡迈着方步跟来了。“你是菜园子里长的！”他对黄瓜说。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黄瓜体察到他有很深的修养，却没注意他正在啄她，正在吃她。

来了小鸡，也来了母鸡。他们瞅着公鸡，咯咯地叫，为他骄傲，他是他们的族人。“喔，喔！”他啼了起来，“我这么一叫，小鸡马上长成大鸡。”母鸡和小鸡也跟着他叫起来。

公鸡透露了一条大新闻：“一只公鸡可以生蛋！你们知道蛋里是什么东西吗？一条鸡头蛇身的怪物！我是鸡场里的杰出青年！”“一派胡言！”风信公鸡心里说，“真无聊。现在我都不愿意站在这里了。”

风信公鸡倒下了，但是他没有压死家养公鸡。

这篇故事包含了什么教训呢？“与其活得烦恼而倒下，还不如啼叫几声为好。”

野天鹅

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国王，他有十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伊丽萨。十一个兄弟都是王子。他们书读得很好，既能从头到尾背得出，又能详解书中的意思。妹妹伊丽萨坐在一个用镜子做成的小凳子上，她有一本用价值半个王国的钱买来的书。

孩子们过得幸福极了，可惜好景不长，国王娶了一个恶毒的王后，她对这些孩子一点儿也不好。那天，王宫里来了许多异国他乡的宾客，但新王后不让国王的孩子们吃宴会上剩下的糕点和苹果，只给了他们一茶杯沙子，让他们把它当做好吃的东西。

一周后，她把小妹妹伊丽萨送给几位农民抚养。没多久，她又使国王十分讨厌那些可怜的王子，不再理会他们了。“你们去找自己的出路吧，”恶毒的王后说，“像大鸟那样飞吧！”

王子们变成十一只可爱的野天鹅。他们从王宫的窗子飞出，越过了公园和树林。他们高高地直上云端，远远地飞向茫茫世界，一直飞到一座黑黝黝的大树林里，树林的尽头连着海滩。

可怜的小伊丽萨只能玩着一片绿叶，她没有别的玩具。每当温暖的阳光照射到她脸上时，她便想起哥哥们给她的亲吻。

日子一天天毫无变化地过去。当她十五岁时，该回家了。王后见她出落得那么美丽，就发怒了，恨透她了，想把她变成一只野天鹅。

一大早，王后就到了浴室。她拿来了三只癞蛤蟆，对第一只说：“等伊丽萨进了浴盆时，跳到她的头上去，她会变得和你一样懒散。”对第二只说：“爬到她脸上，让她变得和你一样丑，让她父亲认不出她来！”她又对第三只说：“爬到她的胸口，让她的心变坏，让她以后受苦！”说完，她把三只癞蛤蟆放到清澈的水里，水立即变成了绿色。

王后叫来了伊丽萨，脱掉了她的衣服，让她走进水里去。她刚一到水里，第一只癞蛤蟆就爬到她的头上，第二只爬到她的脸上，第三只爬上她的胸口，但是，伊丽萨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站起来时，水面上漂起了三朵罂粟花。要不是这三只小动物有毒和被那巫婆王后吻过的话，它们本可变成三朵红玫瑰的。她太虔诚了，太纯洁了，魔力拿她没有办法。

恶毒的王后只好在她身上抹核桃壳汁，把她的皮肤变成黄褐色的，又在她脸上涂上一种刺人的油膏，把她的头发扯散。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就是伊丽萨了。

国王认不出她来了，他非常害怕，说她不是他的女儿。谁也认不出她，除去看门的狗和燕子之外，但狗和燕子是不会说话的。

可怜的伊丽萨哭了起来，心中想念她那十一位哥哥。她悄悄走出王宫，走过了田野和草地，走进大树林里。她很想找到他们。

走进树林后，黑夜就降临了，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她只好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念完晚祈祷后，就把头靠在略高一点儿的地方。四周静极了。一整夜她都梦见她的哥哥们。

当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却没有看见它，因为大树的树枝将它遮得很严。她听到水声潺潺，许多泉水都流入一座堤里。伊丽萨走到了水边，水是那样地清澈，如果不是因为风把树枝和灌木丛吹动，她还以为水底画上了美丽的图画，每一片树叶，都清晰地映在水里。

一看到自己的脸孔，她就吓了一跳，她是那么黑那么丑。当她用露水打湿的小手擦了擦她的眼睛和面庞时，她那洁白的皮肤又显现出来。她脱下衣服，走进了清凉的水中，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公主了。

伊丽萨穿好衣服，编起头发，又朝林子更深的地方走去。她想着她的哥哥们，想着那肯定不会遗弃她的仁慈的上帝。上帝让野苹果成熟，好让饥饿的人充饥。她在这里吃了午饭，然后又朝林子中深黑的地方走去。她在这里完全是孤零零的，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夜，漆黑的夜，她悲伤地躺了下来睡觉。她感到上帝用柔和的目光俯视着她，小天使在上帝的头上和手臂下面窥视着她。

第二天，她醒来时，她弄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往前走了几步，遇到了一位老妇人，伊丽萨问她有没有看到十一位王子穿过树林。“没有，”老妇人说，“但我昨天看见十一只天鹅，他们头上戴着金冠，顺着前面不远的河游了过去。”

于是她带着伊丽萨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山坡上，下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伊丽萨向老妇人告别后，顺着河，一直走到入海口的那片宽阔的海滩。

展现在伊丽萨面前的是一片美丽的海洋，海面上没有一张风帆，看不到一只船。她该怎么办呢？她看着岸上那数不清的小石子，水把它们冲磨得圆圆的。“水不知疲倦地流动着，把坚硬的东西磨得十分均匀光滑，我也应该这样不知疲倦——清澈流动的水波，你总有一天会载着我去我亲爱的哥哥那儿的！”她想。

海中的水草上有十一根天鹅羽毛，她把它们扎成一束。羽毛上面有水珠，没人知道那是露水还是泪珠。海滩上是孤寂的，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因为海在不停地变化着。它时而变成绿色，时而变成白色，不论它是多么安静，海滩上总有一丝微风，海水轻轻地起伏着。

太阳快落山时，伊丽萨看见十一只头戴金冠的野天鹅朝陆地飞去，他们一个跟着一个，看上去就像一条长长的白练。伊丽萨爬到山坡上，躺在一簇灌木丛后面。天鹅落在她附近的地方。

太阳落到海下面去了，天鹅的羽毛突然脱落了，变成了十一位美丽的王子，他们是伊丽萨的哥哥。她高声叫了起来，她扑到他们的怀抱里，叫着他们的名字。他们也认出了自己的小妹妹，看见她出落得高大美丽，他们感到快乐幸福。他们每个人都明白了，继母对所有兄妹都很坏。“我们兄弟几个成了野天鹅。”最年长的哥哥说，“只要太阳挂在天上，就要在天上飞翔，只有在它落下以后，我们才能恢复人形，因此在太阳落山时，我们就要找地方歇脚。我们住在海的另一方，那里也有一片美丽的土地，但是去那里的路很长很长。我们必须飞过大海，这片海路上在海中间只有一块突出的礁岩，只容我们一个挨着一个地坐在上面休息。一年当中最长的两天我们用来飞渡。没有它我们便不能回来探望我们的祖国，一年中我们只能回到我们家园一次。我们飞过这一大片森林，从那上面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出生的地方，我们的父亲居住的王宫，看到那高高的教堂钟塔，我们的母亲便葬在那里……这里是我们的祖国，在召唤我们。亲爱的小妹妹，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你，我们还能在这里待两天，然后我们就要飞过大海回到那片美丽的土地上。怎么才能把你带到那边去呢？”“我怎么才能解救你们呢？”小妹妹说。

他们差不多谈了一整夜，只闭了几小时的眼睛。

第二天，伊丽萨醒了。她看到众位哥哥又变了样子，远远地飞走了，但是最小的那一个留下来了。天鹅把头依在她的腿上，她轻轻地拍着他那洁白的翅膀。黄昏时，其他的天鹅都回来了。太阳落下山后，他们又恢复了原形。“明天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一年后我们才能再回来，我们不能这样就离开你！你有没有勇气跟着我们？我们都有健壮的翅膀，可以把你带上飞过大海。”“请带上我吧！”伊丽萨说。他们花了一夜时间，编结了一张又大又结实的网，伊丽萨躺了进去。太阳升起时，众位哥哥又变成了野天鹅，他们用嘴衔着网，高高地飞上云端，网里睡着伊丽萨。当他们飞得离陆地很远时，伊丽萨醒来了，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被天鹅托着过海，高高地飞在天空中，这对她来讲实在奇妙。他们飞得是那样地高，在他们下面的一艘船竟像一只白色的海鸥浮在水上。在他们的后面飘着一片云，伊丽萨在云上看到了自己和十一只天鹅的影子。

他们整整飞了一天，由于他们要带着妹妹飞，速度比往常要慢一些。伊丽萨焦急地看着太阳往下落，但那孤寂的礁岩还是不见踪影。她感觉到天鹅们都在更奋力地扇动着翅膀！于是她默默地向上帝祈祷，但是仍然看不到什么礁岩。乌云越来越逼近他们，强劲的狂风预示着暴风雨就要到来，云块在天上像汹涌的波涛，闪电一个接着一个。

太阳落到地平线上，伊丽萨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天鹅猛地朝下俯冲，然后他们又飞了起来。太阳已经有一半落入海中，这时她才看见在她下面的那一小块礁岩。在她的脚刚刚触到陆地时，太阳收敛起它最后的一丝光线。她看见众位哥哥手拉手围着她。礁岩的大小刚好容下他们和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海水猛击着礁岩，天空不停地闪动着电光，雷一个接一个地滚来。兄妹们手拉手，唱了一首赞歌，从中得到安慰和勇气。

破晓时海面平静了下来。太阳刚刚升起，天鹅就带着伊丽萨飞离了这座小岛。他们高高地飞在空中。

太阳又升高了，伊丽萨看见瞬息变化的美丽的幻宫。伊丽萨用眼盯着宫殿。突然，宫殿倒塌了，出现了十二座宏伟的教堂，全都一模一样，教堂有高耸的钟塔和尖顶窗子。忽然教堂又变成了一队船，最后只剩下了雾霭弥漫在水面上。终于，她看到了真正要去的地方。那里有美丽的青山，山上长着松杉树林，有城市和宫殿。在太阳还没落山前，她便落到了一座山的一个山洞前。“看看今晚你做什么梦吧！”最小的那位哥哥对她说，并把她的卧室指给她看。“要是我能梦见解救你们的方法就好了！”她说。她非常虔诚地祈求上帝给予帮助，在梦中她还在不断地祷告着。她好像飞到了莫甘娜仙女的幻宫，来迎她的仙女非常漂亮，焕发着青春，但又十分像那位在森林里告诉她戴着皇冠的天鹅行踪的老妇人。“你的哥哥们是能够得到解救的！”她说，“你有勇气和毅力吗？你看见我手里拿着的这毒荨麻没有？你睡的那个山洞周围生长着许多这样的荨麻，但是，只有教堂坟地里长的那种才能发生效力，你必须采摘那种荨麻，尽管它会毒得你满手是泡。你用脚把它踩烂，就会得到麻。你用这种麻搓成绳子，再织出十一件长袖披甲，把它们披到那十一只野天鹅身上，附在他们身上的魔力便会退去。你必须记住，从开始做这件事起一直到干完，无论用多少年，你都不能说话，你说出一个字，便会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你众位哥哥的心里。他们的生命悬在你的舌头上。你要牢记。”

天已经大亮了，伊丽萨醒了过来。在她睡觉的地方旁边果然放着一根荨麻，就像她梦里见到的那样。她跪了下去，感谢了上帝，然后，走出山洞，去开始她的工作。

她伸出娇嫩的手去摘那可怕的荨麻，它就像火一样，把她的手和胳臂都毒出许多的泡。她心甘情愿地忍受。她用自己的赤脚踩烂每一根荨麻，搓起绿色的麻来。

太阳落山后，她的哥哥们回来了，看见她默默地一声不吭，他们都感到惊讶。但是当他们看到了她的双手时，他们都明白，为了他们她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最小的哥哥哭了，他的泪珠滴到之处，疼痛消失，红肿的泡也不见了。

她干了一整夜，在她解救出众位哥哥前，她是不会得到安宁的。第二天，天鹅飞走后，她孤独地坐在那里干活儿。第一件披甲织完了，她现在已经开始编织第二件了。

群山间忽然响起围猎的号角，她十分害怕。声音越来越近，她听见了猎狗的吠声，吓得躲进了洞里。她把从荨麻里得来的麻理顺，扎成一束，然后坐在上面。

一只猎狗从灌木丛里蹦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二只、第三只。没几分钟，所有打猎的人都站到了洞前，这个国家的国王走向伊丽萨，他还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你是怎么来的？”他问。伊丽萨摇了摇头，她不敢说话，这关系着她众位哥哥的得救和生命。“随我来！”他说，“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要让你穿丝戴绒，把金冠戴到你的头上，让你住在最华丽的宫殿里。”国王把她抱到马上，她哭了起来，扭动着她的双手，可是国王说：“我是为了你的幸福！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于是国王把她放在马前，骑着马跑去，猎手们都在后面跟着。

太阳落下去时，他们来到了那座壮丽的皇城。国王把她领进王宫里。她哭着，很悲痛，任侍女随意给她穿上王室的衣装，在她的头发里插上珍珠簪，给她起泡的手戴上精致的手套。

她身着华服走了出来，美丽极了，宫廷里所有的侍从官员都把腰弯得很深，向她致敬。国王为她戴上皇冠，娶她为自己的新娘。大主教却不断地摇头，说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一个女巫，她蒙住了他们的眼睛，迷住了国王的心。

国王不相信，他在旁边盖了一间房屋，让她睡在里面。屋子里面装饰着最珍贵的绿色毯子，形状和她住过的那个洞一模一样。在地板上放着那一把她踩踏荨麻杆得到的麻。在天花板下挂着织好的披甲。这些东西都是一位猎手出于好奇拿回来的。“你可以梦想着回到你以前的家里去！”国王说，“现在你穿华装，想想你过去的日子，一定是很有趣的。”

看到这些东西，伊丽萨感到十分亲切，嘴角上显出一丝微笑，脸上又出现了红晕。她心中想着解救她众位哥哥的事。她亲吻了国王的手，他把她拥到自己的胸前，让教堂所有的钟都鸣响起来，宣告结婚庆典开始。美貌的哑女做了这个国家的王后。

大主教在国王耳边讲了好多坏话，但国王就是不听。婚礼必须进行，大主教必须亲自把皇冠戴到她的头上。他心怀恶意，使劲地把狭窄的王冠往下压，一直按到她的脸庞，存心要把她弄痛。然而，在她的心上只有对众位哥哥悲伤的感情。她感觉不到她身体所受的痛苦。她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否则就会使她的众位哥哥丧失生命。在她眼中流露出她对国王深切的爱情。要是她能向他倾诉自己的苦楚，那该多好，但是她必须闭口不言，必须默默地完成她的工作。夜间她悄悄地从宫殿里走开，走进酬赠给她的那间装点得和那个山洞一样的小屋里，她织成了一件又一件披甲，但是在开始织第七件的时候，她的麻用完了。

她知道教堂的坟地里长着荨麻，但她必须自己去采摘，怎么办呢？她想：我一定要冒一冒险！天父是不会甩手不管的！她怀着恐惧的心情在月夜里来到教堂的坟园。在那里，她看到一群妖怪用他们瘦长的指头去刨那些新坟，抓出尸体来吃尸体上的肉。伊丽萨必须挨着这些妖怪走过去，他们用恶毒的眼光盯住她，但她只管默念着自己的祷告，采集着毒荨麻，把荨麻背回宫殿里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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