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醒来:旅欧华人用奔跑探索世界的10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4 10:5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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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晋(著)

出版社:清华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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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醒来:旅欧华人用奔跑探索世界的10年

在黑暗中醒来:旅欧华人用奔跑探索世界的10年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在黑暗中醒来:旅欧华人用奔跑探索世界的10年作者:曹晋(著)排版:青杨出版社: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9-01ISBN:9787302412250本书由清华大学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晨光里,牧场上的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风景如画的登山小路。在补给站休息。早晨,阳光从山背后投射出来。

Σα βγεις στον πηγαιμό για την Ιθάκη,

να εύχεσαι νάναι μακρύς ο δρόμος,

γεμάτος περιπέτειες, γεμάτος γνώσεις.——Ιθάκη, Κωνσταντίνος Π. Καβάφης (1911)

当你启程前往伊萨卡 愿你道路漫长 充满惊奇,充满发现——《伊萨卡》,康斯坦丁诺斯·P.卡瓦菲斯,1911年我的朋友“胖胖熊”文/张陈果

收到胖胖熊的信:“Coco,你要出名了”。回过去一句:“啥事?”他笑道,“俺的那本书在京东众筹预订如潮,俺在牛津出版的学术著作都五年了才卖了几百册,还都是图书馆下的单。眼看着这本书要大卖,还不帮我赶紧把那‘序’写了,您那知名度准保蹭蹭往上涨。”冷眼,斜视,滴汗。这家伙,不就是催个稿吗,先呈上胡萝卜,还不恤用了曲笔夸自己,切!拧开台灯,恍惚中仿佛又看到胖胖熊,眯眼嘿嘿笑着,躲在厚厚的眼镜片后边,扬着两条猫尾巴似的眉毛。一脸皮肤晒得黝黑,反衬得牙齿特别显白,嘴角还挂着那么点儿狡黠和不屑。我印象里他就是这么个经典表情。

这篇序也拖了有日子了,不是我不想写——拥有非凡人生如胖胖熊,足迹踏平北极冰原、挪威峡湾、美洲高地,常年全球各地赶场子跑马拉松,无数次在风雪冰原的生死线上追逐日光——迷离、荣耀、狂欢,才应该是他的词典。这本几乎原样记录他足迹、也记录他生死的“奇书”,为什么找我这么个“孩儿他妈”写序呢?清华那四年,女生期末体育考试跑1500米,我每次都是勉强及格,最后还气喘吁吁死皮赖脸哭着求体育老师放个几秒钟的水,才过关的。唉!

认识胖胖熊是在十五年前,清华大学暑期宁夏社会实践团。名为实践,实则由学长带队去西北地区“自由行”。那时候的胖胖熊,目测大概有200斤左右吧,戴深度近视眼镜。由于腰围并不秀气,各学期都换穿着各色特大号裤衩。对了,好像还常年戴个傻傻的太阳帽。宁夏那个团里边,他和我们这帮小屁孩聊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美食:鲁菜中的海鲜怎么做才能保持原味,苦丁茶的美好在哪里。那时节孩子们手里都还没手机,“三国杀”的开发者也尚在清华园里埋头考“水平一”。开往银川的绿皮火车上,没什么娱乐,玩“斗歌”胖胖熊最来劲,而且动辄能背上百首歌不带眨眼的,大部分是各地民歌。清华大学学生艺术团打造的纯正男低音,一边唱还一边晃脑袋。大概是母校对学生暑期实践团的跨学科素质要求较高的缘故,实践队伍里除了法学院的学生,还掺杂着土木系、物理系的各色师兄。胖胖熊什么都能聊,和法学院的孩子聊“刑法上客观的超过要素”;和土木系的孩子聊“抗震抗暴结构”;和物理系的孩子聊“弯曲的时空”;和懂德语的孩子讲法语,和懂法语的孩子讲日语;和懂日语的孩子讲英语(后来才知道他在清华材料系、自动化系和法学院修学位,通四门外语)。在银川、石嘴山和西夏王陵,石柱林里,煤矿井下,风沙里见不着人、黑暗中没有光的当口,这家伙随时能辨出东西南北,一副大敌当前也莫过如此的随性样儿,才知他大江南北地已经跑了不少地方,暑期实践也就是来糟践一下,顺便泡泡学妹。

泡学妹的事情没有下文,校园里主干道上的梧桐花开又花落,转眼就到了毕业季。我选择赴德留学,巧在胖胖熊也收到了弗莱堡大学的offer,算是几乎同时来的欧罗巴。不过听说他又转行了,这次要“玩儿”的是“经济学”。留德十年,山水依旧,青春如丧,“呼”的一声就逝去。南德的黑森林永远是深色的静默,楚格峰上的积雪没有融化的季节,伊萨河的水也变换不了曲直。此间,和胖胖熊倒是见过几次。他还是老样子,一起下馆子的时候照旧那么能吃,酒量也相当惊人。只是眼见着一次比一次瘦,一次比一次黑,几乎缩成了一缕儿“大叔型”的瘦肉条——帅版的。

据说这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跑步:先是沿着伊萨河跑,跑到水尽头,云还在头上起落,哥们儿嫌路短,开始举足扫荡奥地利、瑞士边境各大山区,惯看山巅的巍峨与湖泊的深邃,觉得又不给劲了,终于开始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从一座森林跑到另一座森林,从曲折的海岸线跑到封冻的北极圈,从漫天闪烁的晨光跑到海一样无垠的黄昏。走了无数的路,看了无数的风景。一个人。

我没见过他跑步的样儿,但是记忆里留着与他有关的“他者”跑步的镜头。六七年前,在美因茨,忘了是个什么活动,有个德国小美女名唤Sabrina的,身材高挑,举止优雅,还会几句中文。一路上轻声地说着话儿,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甜美又矜持的味道。那是德国南部的五月,花香漫布归途,软草埋没了脚踝,风儿也轻悄悄,都是预示着美好的序幕。离别时分,Sabrina送我们上火车,隔着月台,在最后的一刻,她忽然拿出很大的勇气似的,在车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大步跨上前来,看着胖胖熊的眼睛,急促地用英文说,“I wish you all the...”,话没有说完,车门“砰”地闭上了,火车缓缓启动。隔着昏黄的车门,月色隐没,Sabrina的表情有无数说不出的涵义,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情不自禁跟着火车往前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挥手,用中文大声说着“再见,再见!”她的裙子在风中翻飞,脸上的泪痕在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下明明灭灭,直到最后,被呼啸的火车抛在后面。我惊呆了,抬眼偷偷看一眼身边的胖胖熊,他低头不语,眼睛里除了不知所措,似乎还有些深不可测的甜蜜。

胖胖熊和Sabrina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回忆说是人生可能最趋近美好的岁月。相爱的人儿在一起,即便不挪不动不移位,凝视对方的眼睛里,便是行走的风景,如沐春风吧。所以那几年,他虽然没少跑步,人却异常地精神。然而这事情终于也没有下文,当又一个黄昏来临的时候,我收到了胖胖熊的道别。

和胖胖熊最后一次通电话时,他已经拿到慕尼黑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即将远赴挪威,成为“挪威央行高级经济师”。从弗莱堡到慕尼黑,从慕尼黑又到奥斯陆,胖胖熊辗转欧罗巴的这些年,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在循规蹈矩地工作、买房、生子——包括我自己。胖胖熊不喜世俗圈定的轨道,天生憎恶毫无悬念的生活进路,这我自是了然于心。电话里,我说我要生孩子了,胖胖熊便不再往下说,挂了电话。邮件也再联系不上。就此消失,一断就是三年。

等我再收到他这本书的清样,娃儿都满地跑了。村头歪脖子树下,昏黄的灯里,翻开第一页,他写下的是:“在黑暗中醒来”。一页一页地往下读,读我熟知的人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唏嘘已是不必,错愕更可以省略——这本书既是从他那里寄来,就证明那些命悬一线的历险都已成往事,他还安在。我就这样从一位失联已久的老友那里,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这本书,如同他用日记,日复一日地交代着自己的遗言。他选择彻底消失,然后再用这样的方式,回溯和填补他不在的那些时日。而对我来说,在一段友谊里,这本书的意义,用它的名字就可以涵盖:“在黑暗中醒来”。

最后,我想在这里给作者大叔打个广告。各位美女在上,这本书看下来,别的不说,可知作者体力必是极好的。如果您还看得过眼,请一定给他写信。谢谢。2015年8月于德国黑森林 Chapter 1在黑暗中醒来(一)

2014年2月1日清晨,挪威,Bardufoss,在黑暗中醒来。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纬70°,漫长的极夜还没有结束。一望无际的冰原,笼罩在沉沉的黑夜里。每日只有临近中午的时候,地平线上才会露出一缕微光,下午两点一过,整个世界又重新回到无尽的黑夜里。

来自十几个国家的参赛者陆陆续续到达比赛起点。这大概是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一场比赛了:参赛者徒步或者借助滑雪板,穿越挪威、瑞典、芬兰三国400千米山路,到达世界最北端的城镇之一,挪威Finnmark北部小城Alta。这里是欧洲人烟最为稀少的地区,人口密度不足1人/平方千米。全程只有1个补给站,因此参赛者需要背负超过50公斤的物资,包括帐篷、睡袋、火炉、燃料、食品、御寒衣物、急救物资,等等,装在一只浴缸一样的雪橇上,由参赛者拖曳前进。

这是一场冬季极地生存能力的竞赛。1、2月间,正是北极圈里最冷的季节,每日最低气温在零下35℃左右,开赛前气温更是一度低达零下44℃。赛道上没有路标,所谓比赛路线,只是GPS上一些稀疏的点——有些点之间的距离竟然超过20千米——至于怎样从一个点到达另一个点,完全由参赛者自己决定。然而比赛地区地形又极其复杂,前160千米所在的挪威Troms地区,更是高山林立。一路上大部分地区积雪深度超过两米,就在那皑皑的白雪下面,隐藏着重重杀机:在北极圈短暂的夏季里,积雪迅速融化,在地表形成无数湖泊、河流,在秋季又迅速封冻。如果河流在刚开始封冻时出现大量降雪,冰层上厚实的积雪会起到保温作用,积雪与流水之间薄薄的冰层不会继续增长。这样一来,看似平原一样的河面,一旦踏上去,会像流沙一样陷落到流水中。

在这样极端的条件下,所有简单的事情都变得极其复杂,所有微小的细节,都可能性命攸关。就拿最简单的出汗问题来说吧,如此低温之下,空气湿度极低,因此人体蒸发量加大,需要补充大量饮水,同时由于高强度运动,更加大了排汗的强度。然而所有的衣物,排汗能力都是有限的,而且低温下,排湿速度进一步下降,这样一来,汗水会慢慢积存在衣物中,凝固成冰。时间一长,整个外套会变成一大块坚冰,然后迅速失去保暖能力,这时候如果没有衣服可换的话,很快会有生命危险。

可惜的是,能满足极地条件下高强度长时间运动要求的服装,并没有多少选择,甚至一些号称“极地科考”专用的产品,也未必合适。因为一般极地科考,每天户外运动时间只有6~8小时,其余大部分时间花在休息、食宿、取暖、干燥上面,出汗其实不是大问题。某位参赛者花高价购入加拿大极地科考专用羽绒服,号称加拿大大雁毛制成,以为高枕无忧。谁知比赛开始一天之后,加拿大大雁就变成了一坨冰块,要不是他速度慢,还没有深入山区,救援队得以及时赶到,就差点丢了性命。

在这样的地方,吃饭也是个大问题。保持体温的需要,加上高强度的运动,每天需要的热量超过5000卡。由于天气寒冷,不可能花大量时间在做饭、吃饭上,因此食品需要能量密度高、消化时间长才可以,应当以蛋白质和脂肪为主,所以无论是五花八门的能量胶能量棒,还是干燥的野营食品,统统不合适;同时,由于极地运动市场极小,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产品可用。思来想去,我决定借鉴因纽特人的先进经验,制造自己的极地餐。大家都知道,因纽特人把海豹的“五花肉”部分晾干,切成小块,用做雪橇犬的狗粮。现在,拉雪橇的换成了我自己,估计吃类似的东西也成:在家里先熬上半锅猪油,然后倒进去半锅切碎的牛肉干,再撒上一大把水果干,然后混匀至凝固——蛋白质脂肪维生素一应俱全。按每天5000卡热量计算,大概相当于300克猪油混合物。也就是说,每隔两三个小时,吃上这么一大勺,就可以保证从早到晚肚子不饿,跑得像雪橇犬一样欢。(二)

早上8点,我们从Bardufoss中心大街出发,几乎全村人都来为我们送行。一位大妈从脖子上解下一尊天使像,挂在我身上,说:“愿她保佑你顺利归来!”

宽广的Målselva河已经完全封冻,我拉着雪橇,沿着河面,慢慢走向深邃的峡谷。漫长的极夜已经接近尾声,太阳仍然隐藏在地平线下,然而它的光芒穿越天际,给绵延不断的冰原镀上了一层金色。气温在零下30℃以下,仿佛世间万物都凝固成坚冰一样,呼出的水汽,瞬间变成冰霜,凝结在眉毛和胡须上。

下午3点一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离开了Målselva河谷地,开始沿着Langdalen爬升。辽阔的冰原、高耸的群山和闪耀的群星,安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渐渐地,一束柔光,如同青烟那般,从山顶升起,像那飞天的仙女,飞越了大半个天空,将绿色的极光,挥洒在天幕之上。

我停下脚步,关上头灯,静静地看着那光的幽灵。仿佛有个巨人,挥舞着画笔,在天空中肆意挥洒,让任何节日的花火,都显得相形见绌。

地势在缓慢地升高,周围的群山愈发险峻起来。夜深了,风声四起,半小时不到,就变成了狂风,吹起积雪,如同沙尘暴一样袭来。霎那间,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像是有无数的子弹迎面射来。我只能紧盯着GPS,从等高线上想象周围的地形,然后迎着暴风,拖着沉重的雪橇,在山坡上一步步地前行。

在黑洞一样的暴风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翻越一座山头的时候,我试图从旁边绕过,在陡峭的山坡上没有站稳,雪橇向侧面滑去,一下子被它绊倒,随后跌落到旁边的山沟里。我刚想站起来,突然,脚下的积雪像是流沙一样活动起来,然后轰然坍塌,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坠入咆哮的河水中。

当河水即将没过胸口的时候,我“蹭”地一下蹿上岸,逃命一样扑向雪橇,打开包,脱下鞋,剪下袜子,换上新鞋袜,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30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脱下来的鞋和袜子,在1分钟后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我只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在水里的时候,怎么可能做到像鲤鱼那样窜上岸去。

这大概就是动物求生的本能吧。

谢天谢地,我的雪橇竟然没有跟着我一起掉进水里。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估计只有等到夏天冰雪消融之后才有机会上岸了吧。(三)

暴风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早上9点,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我费尽力气把雪橇拖到一片平坦的台地上,一夜下来,筋疲力尽,我披上毯子,坐下来喘口气。

风暴渐渐地歇息了,满天的雪尘一点一点地落下来。突然,我发现距离左手边100米的地方有个黑影,像是有人坐在那里。等到空气中的冰晶落定,我终于看清楚了。

一匹狼。

那是一匹孤狼,似乎在暴风中游荡了一夜,微风吹动它那美丽的皮毛,拖着长长的尾巴。它看着我,我也看着它,然后,我们不约而同起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在无边的冰原上前行。到了晚上,狂风又起,明亮的极光在空中摇曳,犹如地狱之火。我找了块巨石,在避风的那一侧挖了个坑,睡在里面。夜半时分醒来,风停了,只看见满天星光灿烂。脱下来的羽绒服,已经冻成一大块坚冰,我把那盔甲一样坚实的羽绒服披在身上,稍微活动几下,竟然又奇迹般地暖和了起来。

比赛已经进入了第三天,前方是一道幽深的峡谷Anjavassdalen,峡谷中央有条大河流过。河水没有完全封冻,因此只能沿着河岸陡峭的山坡前进。山坡上冷杉密布,积雪厚度达两米以上,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雪的质地像砂糖一样,即使穿着宽大的雪地靴,每一步都要下陷70厘米左右。一路穿过横七竖八的树干和树枝,雪橇时不时会被卡在树丛里,要花很多功夫把它绕出来。

傍晚时分,在迷宫中绕了一天之后,前方路线横切穿过峡谷Dividalen。首先沿着峭壁下降400米,我一边在密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路,一边紧紧地拉住雪橇上的绳子,生怕它把我从哪个悬崖上拽下去;到达谷底之后,又要在对面的峭壁上爬升400米,每走一步,都要用登山杖把自己死死地钉在山坡上,稍有松懈,就会被身后的雪橇带下深渊。

到达山顶的时候,我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山顶有个挪威登山协会的小木屋,比赛开始到现在整整两天半时间,前进距离大约90千米,正好可以歇息一下。

挪威登山协会在全国山区修建了大约530座避难所,会员可以拿到一把万能钥匙,在旅途中利用这些避难所休息、过夜。这些木屋大多无人值守,然而内部提供火炉、炊具、床铺等最基本的生活物资,木屋的维护,由各地登山协会组织志愿者完成。在恶劣的天气里,它们就是探险家的生命线。

木屋里已经聚集了先行到达的七八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老子不干了”的表情。一问,果然,除了两三个人继续前进以外,其余的打算在这里退赛,休息一晚后下降到山谷,等待救援。严寒、风暴、疲劳、饥饿……比赛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我已经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赶紧把衣服鞋袜都扒下来放在火炉上烘烤。沉重的羽绒服刚挂到熊熊的火焰上方,水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喝下去几大杯雪水,连东西都不想吃,我就一头栽到床上睡了起来。睡梦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场景在脑海里冲撞:无边的暴风雪迎面扑来,湍急的河水没过头顶,在齐腰深的积雪里挣扎……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把我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想,难道这里还会有空袭?然后一下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睁眼一看,火炉边已经是火光熊熊!

我“蹭”地一下子跳下床,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人的登山靴靠火炉太近,被火苗引燃,然后又点燃了旁边的柴火堆。我抄起水桶,把整桶水泼到柴堆上,然后拎起燃着火苗的登山靴,扔到门外的雪地里。卧室里几个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踱着方步出来:“什么事啊,这么吵……”

我手里拿着刚刚拆下来的火焰警报器,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是它,我们今天晚上就全都完蛋了。”(四)

两三个人急着赶路,穿戴整齐,又消失在黑夜里。我睡意全无,煮了锅牛肉面,在火炉里添了两根木柴,继续等待着衣物烤干。

多么美好的夜晚!炉膛里熊熊燃烧的松木,餐桌上蜡烛摇曳的火苗,大片的雪花在暗夜里无声无息地落下,看着时间静静地流逝。

凌晨6点,我整理好行装,继续上路。刚出门,就看见法国人Eric拖着雪橇,迎面走来。“你……不是半夜就已经出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我疑惑。“老子不干了!退赛退赛!”他气哼哼地说。

原来,他半夜出发,一出门就迷了路,走了5个多小时,才发现只是在原地转圈。“你难道没有GPS吗?”我问。“有啊,可是不管用。”他把GPS拿给我看。

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产品,比拇指指甲略大得有限的一小片黑白屏,上面是一幅没有任何细节的世界地图。

比赛的前160千米,总爬升高度竟然超过6000米,这种路线,即使对于夏季越野赛,都不算容易,更何况是在极地环境下,积雪超过两米,还要拖着个超过50公斤重的雪橇。27名参赛者中,三分之二在90千米前就已经退赛,能够坚持到160千米的,只有7人而已。

刚一上路,高强度的爬坡就开始了。横亘在眼前的山峰,像一堵高墙一样。峭壁上没有树木,狂风一次次地掠过,把山坡上的积雪,变得像冰一样坚实。我用冰爪把自己固定在坚冰上,每走一步,首先要用登山杖把雪橇钉在岩壁上,然后向上爬几步,把自己固定住,再把雪橇拖上来,钉住,再迈出下一步……随着海拔渐渐升高,山谷中的树木变成了微小的点,我和我的雪橇钉在峭壁上,像三峡的悬棺一样。

无穷无尽的爬坡过后,我来到了山顶的高原。没有一丝风,视野中只有白茫茫的冰原和灰暗的天空。我拖着雪橇,越过一座座山丘,穿过一个个冰封的湖泊。临近中午,当我来到一座小山丘的顶峰时,看到了山谷中一群迁徙中的驯鹿,一共39只。队伍两端是壮年的雄鹿,头顶一双美丽的大角,中间是雌鹿和小鹿,在冰原上留下了一道优美的曲线。

前方又是一道深邃的峡谷,四五百米深,下坡的道路极为陡峭,乱石林立。我解开雪橇的绳索,从山顶把它推下去,看着它在乱石中左冲右突,一直滑下谷底。然后我坐下来,沿着雪橇开辟的路线,像滑梯那般,一路速降下去。

谷底是一片湖水,此刻已经完全封冻。我系好雪橇,一拉,没有拉动,上前挪开雪橇,只见冰层上露出半截血淋淋的大腿骨。

这是真真切切的大自然,绝不是我们在客厅的电视里看到的那种。(五)

傍晚时分,我来到了Dærta高原。群山之间,坐落着挪威登山协会的小屋Dærtahytta。我打开房门,生起炉火,把被汗浸透了的衣物脱下来烤干。在窗户旁边,有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放着过客们留下的书籍(其中还有一本Maurice Meisner的《毛泽东传》),墙上贴满了探险家们在此留宿时的照片。翻开留言簿,上一拨访客的留宿时间,是2013年12月30日:“伴随着极光和星辰,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旅程,在Dærtahytta安顿下来。在昏黄的烛光下,我们写下了这些话,感谢登山协会,让这个夜晚如此温馨美好。

Kristin,Kjell”

窗外是无边的黑夜,征途漫漫。然而此时此刻,一切都与我无关,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屋,就是世界的中心。

吃过晚饭,我在炉膛里添了几大块木头,然后在床上睡了5个小时,夜半时分,继续赶路。

沉沉的黑夜,再大功率的头灯也根本没有用。在这广阔的冰原上,连视觉都会发生偏差,由于缺少参照物,距离感也会错乱。有时候,明明感觉是一栋远处的房屋,却只是近处一块石头而已。

气温在不断地下降,整个地面被一层厚厚的冰雾所覆盖。无论是衣服,还是雪橇,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仿佛是行走在一大块坚冰里,冷空气似乎要抽走人身上的每一丝热量。到了早晨6点,我又冷又饿,正打算搭起帐篷歇息一会儿,眼前却神奇地出现了一座小木屋。

我走上前去,门没有锁,推门进去,门口贴着一张纸,写着:“欢迎光临!

这里是国土资源监察员的工作站,欢迎访问、留宿。在您离开之前,请将用过的东西清理好,以便下一位访客继续使用。”

十几平方米大的小屋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一座火炉、一张餐桌、四把椅子、三张床、液化气灶,还有锁在柜子里的仪器和发电机。我生起火,吃了早餐,又小睡一觉。翻开留言簿,上一拨访客正是在Dærtahytta看到的Kristin和Kjell:“亲爱的监察员:

我们从Dærtahytta出发赶路,却不幸被暴风雪所困,经历一天一夜,几乎绝望。这时候,却突然撞见了您的小屋。新年夜,我们在此共度良宵,屋外狂风呼啸,我们却享用了一顿大概是这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年夜饭,心里无比踏实。

早上,风雪消停下来,我们准备上路,却发现一只被暴风雪吹得晕头转向的小鹿,也躲在同一屋檐下。原来,在暴风雪中,每一只动物都会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Kristin,Kjell,2014年1月1日”

在小屋旁边的柴草间,我劈好一堆木柴,堆放在火炉边。当我准备再次上路的时候,2014年的太阳,第一次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漫长的极夜终于结束了。温暖的阳光,穿过天宇,把辽阔的冰原,镀上灿烂的金色。在空气中冰晶的折射下,空中形成了巨大的日晕,仿佛一下子有三个太阳,同时降临到世间。(六)

我行走在那金碧辉煌的冰原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天与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冰冻的星球。隐约中听到有机械的轰鸣,然后声响越来越近,一辆雪地摩托飞驰而至,是一位萨米人和他的狗。车刚一停下来,那狗就一下子窜到我的怀里撒娇。

这是我在冰原上第一次遇到人类,一位游牧的萨米人,住在挪威—瑞典边境,今年刚刚16岁,正在寻找他的驯鹿群。小伙子上过中学,学过瑞典语,因此可以交流。他说瑞典语的时候,也会像萨米语那样,几个音节一拍,听起来像唱歌似的。

萨米人是北极圈里的原住民,他们与驯鹿一同迁徙,住在树枝和兽皮搭成的锥形帐篷里。萨米人的语言属于芬—乌拉尔语系,这个语系中的语言,除了苏米语、马扎尔语、爱沙尼亚语等少数语言外,其余大多数已经消亡。萨米语采用拉丁字母,语法却与中亚地区的阿尔泰语系类似,有大量描述风物的词汇,譬如描写冰雪各种形态的词语,竟然有上百个。萨米语音调极为丰富,婉转悠扬,如同大自然的诗篇。

在短暂的白昼里,我翻山越岭,前进了大约30千米。下午4点,当最后一丝光亮从天边消失的时候,正好路过挪威登山协会的小屋Rostahytta。在小屋里生起火,吃了晚饭,睡了3个小时,然后趁着夜色,继续上路。

夜半时分,穿过边境,进入瑞典,海拔开始慢慢地下降,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空无一物的冰原上,开始出现稀疏的树木,以白桦、冷杉和松树为主。树枝上结满了沉重的冰挂,像雕塑一样。

凌晨时分,穿过一座幽深的河谷,在下降的时候,我听到脚下的积雪发出空洞的回声,心里一惊,赶紧改变方向,沿河谷上溯一千米,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下去。后来,查阅当地的地理资料后才知道,那个谷地是一处雪崩多发地。

登上河谷对岸的山坡,有一座小木屋Pältsa Fjällstuga。在瑞典和芬兰的极地地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私人的小木屋,冬天都不会上锁,以方便旅行者紧急避难。虽然它们不会像挪威登山协会的小屋那样设施齐备,但是至少一般都会有火炉和柴草。从小屋的日志里可以看到,从2013年9月底起,就再也没有人来访过。我在小木屋的边上找到了柴草间,里面只有两截完整的松树干。我用锯子锯下几段圆木,然后抡圆了膀子,用斧头把它们劈成木柴。木头有些湿,炉膛里的火苗一开始很弱,然而松木富含油脂,只消一刻钟时间,待木柴里的水汽蒸发掉之后,火焰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我在炉子上化了一桶雪水,吃了早饭,把保温桶里灌满水,继续上路。一整天里,穿越了瑞典最北部的群山,傍晚时分,到达临近挪威、瑞典、芬兰三国交界处的小村庄Kilpisjärvi,赛程已经完成了大约200千米。

村庄被几座上千米的高山所环绕,山谷中形成一片巨大的湖水。由于气候寒冷,湖面终年处于冻结状态。全村二三十户人家,人口一百出头,算是全程唯一一处人类定居点。村头一座小木屋,用作比赛补给站,通勤车还没有开到,补给站里除了自来水,什么都没有。桌子上有不知被谁吃剩的半只菠萝,我拿起来把它吃光,然后找了个地方,一觉睡去。

晚上又有人陆续到达。第二天一早,准备出发,顺便问了问比赛的进展。“参赛的27个人,大约三分之二在90千米之前就被淘汰。从Kilpisjärvi继续前进的,加上你,总共3个人,其他两个滑雪,你是唯一一个徒步的。”

这就像是一场战斗,当你知道所有战友都牺牲了的时候,除了继续冲锋以外,还有别的选择吗?(七)

离开Kilpisjärvi,天空阴沉,视野中唯有冰雪覆盖的山峦和灰暗的天空,没有任何对比度。下午,我在湖畔的一座小屋里吃了午饭,烧了两升开水灌满保温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狂风在山谷间呼啸。

到了夜间,狂风终于变成了一场风暴,裹挟着冰雪,仿佛要吞没世间的一切。我戴上防毒面具一样的面罩,在这样的天气里,任何一点暴露在外的皮肤,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冻伤。能见度不足5米,除了狼嚎一样的风暴,什么都听不见。午夜过后,巨大的困意袭来,然而风暴却似乎愈加猛烈,冰原上没有任何遮挡,无处躲藏。于是,每隔半小时,我便用毯子裹了全身,坐在雪橇上打5分钟盹儿,喝杯热水,然后赶在全身上下被冻透之前,继续迎着风雪走下去。

我想起了英国极地探险家Robert Scott——前些天刚刚读过他的传记——在那无边的风雪中,我默念着他在南极留下的最后的话:

"We took risks, we knew we took them; things have come out against us, and therefore we have no cause for complaint, but bow to the will of Providence, determined still to do our best to the last ... Had we lived, I should have had a tale to tell of the hardihood, endurance, and courage of my companions which would have stirred the heart of every Englishman. These rough notes and our dead bodies must tell the tale, but surely, surely, a great rich country like ours will see that those who are dependent on us are properly provided for."

早上8点,风渐渐小了,我开始下降到芬兰Lapland广袤的森林。沿着冰冻的河流走向密林的深处,路边出现一座小屋。我在小屋里生起炉火,然后一头扎在墙角,呼呼大睡。

两个小时后醒来,熊熊的炉火把小屋烤得像蒸笼一样,出了一身大汗。天已经大亮,四下里寂静无声。

上路不久,就看到芬兰—挪威界碑,又回到了挪威境内。前方辽阔的Finnmark高原(Finnmarksvidda),是欧洲人口最稀少的地区,人口密度不足一人/平方千米,而且绝大多数集中在北部沿海地区。一路穿越稀疏的松树林,积雪极深,即使穿着宽大的雪地靴,每一步都会下陷到膝盖以上,像是行走在沼泽中一样。到了晚上,月朗星稀,没有一丝风,我席地而睡,雪地松软得像棉被一样。半夜醒来,在睡袋里听到周围仿佛有人走动,掀开一道缝往外一看,只见一条条细长的腿和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原来是一群驯鹿。

竟然被围观了。(八)

在Finnmark高原丛林中,沼泽一样的雪地上走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正好穿越93号公路。

沿着公路,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几十户人家,组成了一个小村庄——Kautokeino。萨米语管此地叫Guovdageaidnu,意为“中途”,因为它正好处于驯鹿迁徙的传统路线Kilpisjärvi-Karasjok的中点。Kautokeino是挪威面积最大的一个县,近一万平方千米,人口大约2000多。这一天是星期天,路边唯一的一间杂货铺歇业,唯一的一间餐馆要等到下午才开门营业。好在有间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兼卖零食和小吃。我拖着雪橇,刚走到门口,只听“呼”的一声,一辆雪地摩托潇洒地在我身边停车入位。值班的姑娘呆呆地看着头戴钢盔的摩托车手和头戴面罩的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也要加油吗?”

在加油站,我要了一份卡车司机分量的炸鸡,装了满满一篮子,一边吃,一边和值班的姑娘闲聊。姑娘是奥斯陆人,阴差阳错,最后来到北极圈里这样一个小村庄工作。“生活会很不一样吧?”我问。“是啊,这样一个小地方,大家互相都认识。”“这不是很好吗,可以互相照应。”我说。“也不一定。有时候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走到哪里都躲不开熟人。”

临走的时候,我买了一大堆零食,装进雪橇,这么多天单调的食谱,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然后想到晚上又要在外面过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晚饭,于是跟姑娘又要了份卡车司机分量的套餐——一个洗脸盆大小的汉堡和一大纸箱薯条,就着一大桶可乐,当场口服下去。

中午一过,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我拖着雪橇,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茂密的白桦林中,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

哎哟嗬,哎哟嗬, 拉完一把又一把 穿过茂密的白桦林 踏遍世界的不平路 伏尔加,母亲河 河水滔滔深又阔 我们沿着伏尔加河 对着太阳我们唱歌 ……

一道幽暗的红光在地平线上升起,像是晚霞,然而却出现在东方。渐渐地,一大片红色的极光升起在天穹,仿佛野火烧遍了宇宙。我关掉头灯,只见耀眼的红光在冰原上飘荡,像岩浆突破了地表,在荒原上奔流。(九)

夜渐渐深了,微风拂面,星光灿烂。我在树丛中挖了个坑,在雪地里安然入睡。夜半时分,我被风的怒吼惊醒,钻出睡袋,四下里已是狂风大作,在无边的暗夜里,什么都看不见。

我已经睡意全无,整理好装备,再次出发。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像蚕茧一样,在风雪中,头灯只能照亮脚下三五米的距离,除了沿着GPS指示的方向,别无选择。稀疏的白桦林,被高原上厚厚的积雪埋没了大半截,露出地表的树冠,只有1米多高。狂风毫无遮拦地在空旷高原上狂奔,在齐腰深的积雪里,几乎是一米一米地向前挪动,好在中午补充了足够的能量,有充足的体力坚持前进。

天亮了,晴空万里,然而风暴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我体力消耗极大,汗流浃背,水壶已经见底。我用登山杖把毯子撑在雪地上挡住狂风,在火苗狂乱的火炉上,匆匆忙忙融化了几升雪水。在这样的狂风里,在火炉上做饭相当困难,于是我就靠零食补充体力,维持体温。一天下来,我吃掉了大半斤猪油、半斤果仁,还有一大口袋巧克力豆。

我走在陡峭的山坡上,一侧是幽深的峡谷,峡谷中间是一道狭长的湖泊。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每一步都下陷到大腿,行进速度极为缓慢。突然,湖畔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座小屋,门上上了锁,然而屋檐下有人的脚印,最近应该有人来过。我想,在这样的时节,雪地摩托几乎是通达小屋的唯一途径,如果能找到车辙,也许可以发现走出峡谷的道路。

我从小屋下降到湖边,狂风像黑板擦那样,擦掉了雪地上一切鸟兽的痕迹,然而湖面仍然可以看到依稀可辨的摩托车印迹。在峡谷中不断掠过的风,把湖面吹得像机场跑道一样平整,两侧的高山伫立,如同走向了时间的尽头。

穿过湖面上岸,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下来查看GPS,发现比赛路线在上岸后左转,而我沿着车辙,已经走进了另一座峡谷中。

狂风依旧,周围什么都看不见,权衡再三,我决定顶风原路返回到湖边。风暴迎面扑来,仿佛要吞噬世间的万物,我仔细寻找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几乎匍匐在地面上。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在漫天飞舞的冰雪中,面前好像有一团巨大的火焰,渐渐从天边坠下去。狂风席卷着雪堆,犹如流沙一样,几乎难以立足。前方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渺小。

夜色再次降临Finnmark高原,在无边的风雪中,我越过群山,穿过峡谷。那冰原是如此宽广,超越世间一切的视界与胸怀。

沿着山谷缓缓地下降,狂风渐渐地远去,浩瀚的星空照耀着大地。精灵一样的极光,如同天国的花火,在无声地飘荡。

峡谷深处出现了一点昏黄的灯光,那是终点的小木屋——Suolovuopmi Fjellstue。我关掉了头灯,停下脚步,看着无边暗夜和那沉寂的荒原,似乎听到了Udo Lindenberg的歌声:

时刻已到,宇航员 又踏上了征途 你我何时再会 无人知晓 发射塔上的人们 从没有人想过 这一次 会不会是永别 也许我的飞船 变成一团火焰 碎片星星点点 洒满苍穹 我化作尘埃,伴着 山谷中灿烂的星光 让我们挥手告别吧 也许今世永不再相见 随着星尘,飘荡 和着太阳风 穿越浩瀚的宇宙,直到 与世界重逢挪威Troms地区的群山。北极光照耀下的冰原。隆冬季节,一望无边的冰原。

漫长的极夜过后,北极圈里的冰原上迎来了第一次日出,在空气中冰晶的折射下,呈现出三个太阳的奇观。月光照耀在Dividalen峡谷。 Chapter 2七日谈(一)2013年1月12日

早上8点,天色微明,曼彻斯特东南45千米处的Edale村,空气寒冷潮湿,面前是连绵的群山、无尽的荒野。在7天的时间里,我们将从这里出发,穿越英国中部山脉,穿越沼泽和湿地、雾霭和冰雪,到达460千米外爱丁堡南部的苏格兰小镇Kirk Yetholm,全程爬高大约11950米。

这条比赛路线是英国距离最长的徒步路线之一,地形复杂,气候多变。比赛选择1月中旬,正是英国冬季最寒冷的时期,而且每天白昼时间不足8小时。全程只设立5个补给站:从出发到第一补给站距离80千米,第一、二补给站之间距离接近100千米……参赛者需要应付复杂的地理和气象条件,需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此外,每人还要背负10~15公斤的必备物资,包括帐篷、睡袋、火炉、急救药品、足够的衣物,以及至少两天的食物。组织者把这个比赛称作“英国史上最残酷的越野赛”,的确是实至名归。

去年11月,组委会给我寄来比赛地图,三大张0号纸,看得人头晕眼花。临行前两周,偶尔发现英国报纸上的消息,称今年英国将迎来103年来最冷的冬季,我试着查了查山区的天气预报,结果看到:“1月1日,雨夹雪,31毫米,零下1℃”;“1月2日,晴,东南风10级,零下10℃”;“1月3日,大雾,零下3℃”……

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这是怎样的鬼地方啊!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比赛开始了。阴暗的天空飘着灰云,气温0℃左右,道路泥泞不堪。在田间穿行3千米之后进入山区,沿着陡峭的“Jacob's Ladder”上升300米,狂风大作,气温迅速降了下来。

英国中部山区大都山坡陡峭,山顶平坦,由于降水无法下泄,山顶往往覆盖着大片的沼泽。7千米过后,来到Kinder Scout山顶,眼前大片沼泽望不到边。去年秋冬季节英国降水充沛,因此沼泽积水尤其丰富,脚下是齐膝深的冰渣、泥浆和野草的混合物,仅仅Kinder Scout这一段,就有4千米长。

刚走出Kinder Scout,马上就来到Bleaklow地带,一片面积更大的沼泽区。由于海拔更高,地面上弥漫着冰雾,在野草上形成大片的雾凇,狂风吹过草地,像是有无数的冰凌在空中挥舞。

走出Bleaklow,每个人的膝盖以下、鞋袜里,都浸透了泥浆。然后沿着峭壁下降到山谷,风沿着山谷吹过,在山谷的出口汇聚能量,仿佛可以把人吹飞。我不得不紧贴着峭壁,抓住岩石、树枝等等一切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等到下降到谷底,已经被风吹得像风箱里的老鼠一样晕头转向。

在我的前、后方,是两个德国人,柏林的Michael和汉诺威的Thomas。我们以往在无数比赛中见面,相互都熟悉,而且水平也差不多,想到后面400多千米的路程,我们决定一起行动。毕竟三个人在一起,互相可以照顾一下,也可以避免出大错。

下一个爬坡马上到来。海拔越来越高,温度越来越低,风也越来越大。山顶的台地,除了野草沼泽之外一无所有,风毫无遮拦地吹来,无处可躲。耳边是狂野的呼啸,冷风像是从四面八方刮来一样,堪称360度环绕立体风。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想我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先是沿着布满寒冰的峭壁爬升,等到了山顶,脚下是齐膝深的冰渣和泥水,四下享受环绕立体风,几千米之后下降,在山坡上被吹得像风箱里的老鼠。

到了傍晚,我们三人都有点忍无可忍,能量胶吃得反胃。Michael仔细看了看地图,发现2千米外有条公路经过,路边有个加油站。我建议过去找点像样的东西吃,哪怕是一条热狗也行啊。

我们沿着泥泞的山坡摸索到公路,发现加油站旁边竟然有座小客栈,招牌曰:GREAT WESTERN INN FOOD SERVED

三人大喜过望。当我们三个一身泥水和臭汗的家伙出现在铺着白台布的餐厅时,一班店员目瞪口呆。说明来意后,厨师赶紧跑进厨房,转眼间给每人端来一大盆土豆牛肉,盆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仿佛闪烁着光芒,我们差点感动到热泪盈眶。

吃完了饭,补充饮水,继续上路。两座山谷开外,坐落着曼彻斯特。辉煌的灯火,点亮了大半个天空。我们向那繁华的都市投去最后一瞥,在今后的日子里,灯光越来越少,黑暗越来越多。

夜色渐深,浓雾笼罩了大地,我们来到罗宾汉山(Robinhood Hill),山顶沼泽中巨石密布,像迷宫一样,根本无路可寻。在浓雾中,头灯只能照到10米开外,我们沿着GPS指示的路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乱窜。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迷雾仿佛也散去了,面前像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一条公路,路边有座小酒吧,白色木头房子,号称“白宫”(the White House)。我们进去喝了一大杯可乐,继续赶路。

距离第一个补给站已经不远了,前方是一排小山,剃刀一样排列着。陡峭的山坡过后,立刻就是陡峭的下坡,反反复复,折腾到半夜。突然面前一道悬崖,沿着峭壁上开凿出来的小路下降几百米到达谷底,一座山间小屋出现在我们面前,凌晨1点时分,我们到达第一个补给站。

补给站里的物资实在是有限,我把厨房翻了个遍,能吃的东西几乎都吃了,然后打开背包里的睡袋,倒地睡去。(二)1月13日

早上7点不到,我就已经睡不着,睁眼一看,Michael和Thomas也已经醒来。我们立刻去厨房胡乱吃了些东西,整理行装,7点半不到,就已经上路。

天色渐渐明朗,依旧阴暗、寒冷、潮湿。我们沿着泥泞的山坡爬升,荒原在眼前次第展开。野草有半人多高,覆盖着浓霜,我们在草丛里摸索到高处,眼前出现了一座农庄的废墟。

这就是艾米丽·勃朗特(Emily Brontë)《呼啸山庄》的原型,也是勃朗特三姐妹度过她们童年的地方。

这三姐妹是英国文坛的奇才。大姐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ë)著有《简·爱》(Jane Eyre);二姐艾米丽·勃朗特则以一部《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闻名于世;小妹安妮·勃朗特(Anne Brontë)的《荒野庄园的房客》(the Tenant of Wildfell Hall)也引得洛阳纸贵。可惜天妒英才,三姐妹都在三十多岁时离世。

我们在山庄的断壁残垣上小憩,风吹过无边的沼泽,留下一声叹息。门前的台阶上,有一枝鲜艳的红玫瑰,冻成了坚冰一样。

有谁会在这严冬的日子里,走六小时山路,来把她们凭吊?

阴云渐渐消散,柔弱的阳光穿过雾霭,洒在绵延的青山上,山间点缀着英国的田园和农庄。对面山坡的牧场,农夫开着拖拉机,满载草料,他“啦——啦——啦”地叫唤,顷刻间,上百只绵羊便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中午一过,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我们来到山谷中的小村庄Lothersdale,在乡间的酒吧里叫了一份牛肉和一大杯可乐。正吃着,另一位参赛者Daniel闯了进来,他肌肉拉伤,惨叫不止,我们赶紧把他扶到壁炉旁休息,然后联系组委会救援。

吃完饭,正准备收拾东西上路,窗外飘起了雪花。4点刚过,天就完全黑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下得紧。

路上的状况没什么改变,仍然是无边无际的沼泽。积水少的地方,会被开辟成牧场,脚下的泥浆里多了很多牛粪。晚上8点多,路被一座农庄挡住了,再一看路标,原来要从牛棚里穿过。我们捏着鼻子,蹚过地上厚厚的牛粪,牛栏里有一大群出生不久的小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三个不速之客。

鹅毛一样的大雪静静地落下,没有风,可以听见雪落下的声音。不久,雪没过了脚踝,等到夜半时分,积雪没过了膝盖。

第一、二补给站之间的距离大约100千米,经过一个白天的跋涉,我们大概走完了60%。看了看地图,前面不远有个叫Malham的小村庄,然后就是无尽的荒野。难道晚上要在野外露宿?

Malham小得出奇,只有一条几百米长的街道。街上有几个小客栈,可惜门上都挂出了“冬季停业”的告示。正当我们快要走出Malham的时候,突然街上人影一闪,Michael立刻认出,此人是组委会负责通勤补给的Louise。上前一打听,原来她刚交接完工作,到Malham一家旅店借宿。我们大喜过望,随她去了那家已经停业了的旅店,跟老板说明来意,老板立刻给我们开了间客房休息。

经过两天的跋涉,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我洗了个澡,把衣服放到暖气片上烤干。不久,一股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三)1月14日

早上5点半,起床,准备出发。这是两天来第一次睡足5小时,精神抖擞。老板娘在厨房的冰箱里留下了丰盛的早餐,麦片、火腿、奶酪,还有三文鱼。三人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下了一夜的大雪还没有停歇。我们沿着乱石嶙峋的山坡来到一个小湖边,在湖边的避风地,三三两两的帐篷已经被雪埋了半截。前一天夜里,大多数参赛者都在这里露宿。

天渐渐亮了,风雪依旧,一段漫长的爬坡之后,我们来到Pen-y-ghent。这是一面陡峭的岩壁,300多米高,没有路,完全依靠凸出的岩石向上攀登。我们三人在岩壁下稍作休整,然后开始攀登。岩石上布满冰雪,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跌落下去。待到成功登顶,每个人心里都狂跳不止。

雪渐渐停了,太阳升起,顿时云消雾散,一片洁白的原野,无边无际。我们踏着齐膝的白雪,在连绵不断的群山中穿行。下午时分,我们来到最高点Ten End,只见乌云从四面八方升腾,太阳慢慢坠了下去,金光灿烂。

说时迟,那时快,狂风卷着雪花汹涌袭来,一时间四下雪花飞舞,什么都看不见。好在距离第二补给站Hawes只有几千米远,我们一鼓作气,顶风狂奔,40分钟之后,终于逃离风暴中心,抵达Hawes。

补给站旁边有个超市,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想到前面两天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我们三人不由地感慨万千。我买了一堆巧克力,还有约克郡特产的牛肉包,留着路上享用。

补给站里没有淋浴,也没有床铺,喝了碗牛肉汤,我们在墙角席地而睡。补给站里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到了晚上9点半,我们三人忍无可忍,决定继续赶路。

前面的路穿越Great Shunner Fell山顶,与以往的沼泽地不同,这里的山坡遍布嶙峋的乱石。岩石上覆盖着冰雪,很难站稳,又容易扭伤。不久,狂风又起,四周是无边的暗夜,冷空气无情地侵入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夜半时分,我们来到山脚下的停车场。路边有个公共厕所,我们三人眼睛一亮,直奔女厕而去。

之所以选择女厕所,是因为里面味道比较小。我们生起火,煮上咖啡,品尝起牛肉包来。此物外壳为油酥皮,系烤制而成。里面牛肉的汤汁,已经凝成胶冻状,一口咬下去,浓香扑鼻,油酥皮与牛肉冻层次分明,相得益彰。

试问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夜半时分,深山老林,风雪交加,在女厕所里,享用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还有约克郡原产牛肉包!(四)1月15日

从女厕所出来,我们三人目光炯炯,精神得像半夜里的猫。现在是凌晨三点,风停了,空气越来越冷。

我们沿着山坡,慢慢走进深邃的山谷,一条大河从山谷中流过,冷空气沉降在谷底,就像是一块坚冰,就连呼出的气也会立刻变成冰霜。山谷深处,河边有座小农庄,我们走过的时候,门口的狼狗狂吠,在山谷中久久回响。那狗叫得凄厉,我听得悲凉,难道是这凛冽的生活,造就了《呼啸山庄》那般冷酷的人生?

接连几座小山之后,距离第三补给站Middleton只剩下25千米——25千米连绵不断的沼泽地。

沼泽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上面又下了一层雪。从表面看与平地无疑,踩上去,下面的沼泽就立刻露出真面目,淤泥没膝,我们必须紧跟GPS路线指示。稍有不慎,稀泥会立刻淹没大腿。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我就意识到,这个比赛跟跑步没有多大关系,它实际上是一个冬季野外生存能力的竞赛。在无边无际的荒原,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然后不断走下去。

天渐渐亮了,四面的沼泽望不到边,就像是在荒漠的中央。低垂的阳光,照耀着半空中的薄雾,光线不断变换,像约瑟夫·透纳的水彩画一般。一群寒鸦展翅高飞,有一种荒凉而沉静的美。

与沼泽的搏斗一直持续到下午,我们来到Teesdale山谷的边缘,小镇Middleton坐落在谷底中央,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覆盖着皑皑白雪。在蓝天白云下光芒四射。Middleton的青砖房被压在厚重的积雪下,像是黑白的剪贴画。

Middleton的补给站位于教会的寄宿学校里。我们到达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衣服扒下来,放到暖气片上烤干。吃了三份火腿三明治之后,在学生宿舍里轰然睡去,4小时之后,又条件反射般地醒来。

吃东西,整理行装,晚上10点不到,我们又上路了。

沿着山谷中的河流逆流而上,气温急剧下降,我先是觉得全身发冷,似乎只要一旦停止运动,整个人都会冻僵一样。然后等到我想喝水的时候,发现一壶水已经冻成了一大块坚冰,再一看温度计,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15℃。

河流的一侧是陡峭的岩壁,我们在河滩的乱石上小心地穿行。激流溅起阵阵水雾,不一会儿,登山包上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严寒仿佛要榨取身上的每一分热量,我们必须不停地运动,否则马上就会冻僵。

凌晨两点,我们来到河流上游,一条瀑布飞流直下。我们要沿着瀑布边的悬崖,攀登200多米到达顶端。这一面悬崖由半人多高的巨石堆砌而成,上面结满了光滑的坚冰,我们三人紧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选择每一个落脚点,等到越过最后一块巨石来到山顶,几乎累得虚脱。

我们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休息,身边是咆哮的水流,头顶上是浩瀚的星空,三人相对无言,不知今日是何夕。(五)1月16日“我的左脚好像没有知觉了,”Thomas突然说。我们急忙帮他把鞋脱下来,发现里面进了水,袜子和鞋都冻在了一起。我们赶紧给他换上新袜子。在这样的天气里,一旦手脚冻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紧接着,我们沿着山顶高原连绵不断的小丘继续前进。这一带地面全部是交错的乱石,中间生长着低矮的灌木,上面覆盖了一层冰雪,看似平坦,实则暗含杀机。稍有不慎,整条腿都会卡到岩石缝里。我们小心地用登山杖探路,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出这片“地雷阵”。

寒气依旧逼人,Michael终于“撞墙”了。我们已经在野外走了四天整,体力消耗严重,Michael感觉浑身无力,几乎无法走下去。

可是我们不能停留,否则很快就会陷入失温循环。我们让Michael赶紧补充能量,前方十几千米处有个小村庄,或许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天亮时分,我们终于来到山下的小村庄Dufton。村里只有几间农庄,夏日里旅行者往往会在农家借宿。可是如今,村里安静得像冬眠的熊一样。突然,我发现一户人家的厨房有人活动,便上前敲门。女主人开了门,我上前说,我们在山区旅行,如今人困马乏,不知可否进去休息两三个小时。

她略一迟疑,然后说:“没问题,你们可以在客厅休息。餐桌上还有些吃的,你们自己动手。我半小时后要去上班,你们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就行了。”

我们连忙谢过,吃了点餐桌上的麦片酸奶,正要去休息,女主人给每人端上一个大盘子,我们立刻被震惊了:每人一大盘香肠、火腿煎蛋和煮黄豆!

我们虎咽狼吞地吃着,她问:“你们要到哪里去?”“苏格兰,Kirk Yetholm。”“我前天刚从那里回来,雪很大呢。”

吃完饭,我们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外面的冰天雪地,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过去。

上午10点半,一觉醒来,整理行装,继续赶路。

前面是四座山头,其中第三个是整个比赛的最高点——Cross Fell。几天的大雪,把整个山区变成了一幅极地风光。阳光低垂,气温仍然很低,山坡是漫长的石板坡,在登顶的时候变得陡峭,狂风四下里横冲直撞,几乎很难站稳。

傍晚时分,我们登上了最后一座山峰,然后开始一路下降。山谷地区历史上曾经是矿区,山坡上有大量的塌陷。幸亏我们通过的时候是在白天,若是晚上,从山坡一路跑下来的时候,很可能就会跌落到几十米的深坑里。

我们沿着山坡下降,一个急转弯过后,面前出现了一座小木屋,墙上竟然贴着比赛的标志。我们又惊又喜,上前一看,原来是比赛的技术指导——英国著名极地探险家John的山间小屋,他在屋里准备了热水和咖啡,为过路的参赛者提供临时的补给。

在这样的地方喝上一杯热咖啡,有一种雪中送炭的感觉。前两天在Malham,John也曾在参赛者的露营地发放热饮。“结果你们不领情,到山下去住奢侈的旅店去了。”老人家恨恨地说。

告别了John,我们沿着山坡一路下降,20千米过后,晚上9点,来到了第四补给站Alston。补给站设在当地的青年旅社里,设施一流,我们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第一次在像样的床铺上安心地睡了一夜。(六)1月17日

凌晨4点,我们从梦中醒来,去厨房吃饭,整理行装。比赛的技术指导、登山教练Stu早已等候在餐桌旁:“今天路上最大的难点是哈德良长城(Harian's Wall)下面的沼泽地,”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绘的一张地图,“你们看,长城的出口有一大片深水沼泽,你们务必要沿着GPS路线行走,积水深度一般不超过膝盖。但是一旦偏离,水深会到胸部。一定要小心,切记!”

我们告别Stu,继续沿着山坡上升。山谷的气候相对温和,没有多少雪,山坡大部分也被开辟成牧场。泥泞的草地上遍布牛马的脚印,晚上结了冰,坑坑洼洼的。

夜渐渐亮起来,云雾笼罩大地,千万重青山如群岛般遍布在云中。我们穿过一间农场,栅栏上立着一黑一黄两只小猫,见到我们非但不跑,反而迎上来,绕着我们的腿打转。

雾直到午间才散,我们全身上下湿透,前方是一个叫Greenhead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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