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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4 14: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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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扎西拉姆·多多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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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途经我的盛放

当你途经我的盛放试读:

花开漫天

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也不会有将来。超越而不否认,也许是我们对待生命最大的诚恳。接纳那满心的苦与乐,接载那漫天的尘与花,如实地接受自己,站立在真实的大地。

海上绽放

每个城市都有其往事,但只有上海拥有她的旧梦。是的,一个比歌舞管弦个更绮丽,比暮雨朝云更短暂,却比伊人风情更入骨的,旧梦。我和这个梦无关,甚至也不是一名寻梦者,我只是刚好路过。

第一次去上海是大学毕业后,连家都没回,直接背着行李从上学的城市飞到上海。还记得当我穿过南京东路,隔着熙攘的人群,第一次看到黄浦江对岸的热烈灯火,心里面喊了一句:哇,真是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的城市呢!后来我知道,这个城市其实根本不需要我为他奋斗,在这个城市里最好的生存方式是,为自己奋斗。

当天从外滩折回,在上海出差的表姐,把我带到了和平饭店旁边一家小小的刨冰店,表姐说她每次来上海都要去这家店,东西很贵,很难吃,但是有一个很无法拒绝的名字:旧情绵绵。我们去了,东西的确很难吃。但是有什么关系,当所有的灯火通通赶来,要倾城,只有这一个昏暗的角落像顽石一样要坚守下去,提醒着人们还有一种风光不可遗忘。事后写了一首诗给这家小店,但一直没有机会交给老板,不知道旧情绵绵还在吗?下次去一定要送给他。旧情绵绵在和平饭店的旁边在城南旧事的边缘在美人的提包里在才子的衣襟前

  绵绵是否长如秋

绵绵绵绵是否重如青山绵绵绵绵是否纯如白云绵绵

  都说是情如疾电是哪个旧情绵绵

再到上海是在半年之后,被公司派去负责跟进一个国际模特大赛,当时没有办公室,没有住处,没有同事,公司给的钱还没有到帐,只揣着向老爸借来的两千块钱,就打算闯上海滩。白天和一群难缠的祖宗打交道,晚上开始到处找便宜的酒店。行李包里竟然还有一本好友在我临走前送的《上海咖啡之旅》,我大概是全上海最“无产”的“小资”。

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却记得在上海住的第一间酒店——南京西路上的“七重天”,30年代的欧式建筑,80年代的酒店管理。晚上躺在窄窄的床上,能够看到窗外的闪烁的霓虹,和一小片被映成紫色的天空,一幅活色生香的样子。那时候的自己一定不禁要想像一下绚烂的未来吧,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是无知又无畏的,于是以上海的旧梦作衬里,做起了层层绽放的新梦。

而在上海租到的第一间房子在武宁路的“一室户”,也就是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洗手间的小房子。记忆中那是一个很冷清寂寥的房间,幸好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棵开花的树,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停下来,看那一树努力绽放的无名小花如何把自己活得肆无忌惮。有一首诗,是这棵树给我的礼物,因为它我有了这样的一首诗:那年花开初次见你的那个窗台如果不是有一丛杜鹃和一张你的脸那就一定荒芜

  再次见你的那个巷口如果不是有一颗开花的树和一身你的衣裙那就一定寂寞多年以后的这个晚上如果不是有一片月光和一句来不及提起的“爱你”就一定不会狠狠责怪自己

当那颗开花的树终于繁华褪尽,结成一树累累默然,我搬出了那个小房子,搬进了澳门路上的“世纪之门”。

在“世纪之门“的房子同样是一室户,但窗外是一条萧寂的苏州河。听说她曾经婉然而曲折地穿过纸醉金迷的妖娆,曾经是这个城市最轻佻的眼神,最浪荡的灵魂。但姑娘始终要老去,就像卒子终于要过河,虽然舞曲仍旧旖旎,苏州河也终于收起了她的红舞鞋,换上了一身淡然素衣,静静谧谧地流淌,如岁月的流苏。

那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岁月会流向哪里?但肯定曾经忘形地游走过这个城市。

白天坐车走在延安高架上,游历的是城市的上半身——风光、明媚、有理想。晚上我在长街短巷内游荡,窥视城市的下半身——诱惑、性感、流离失所。

有一段时间,每天泡在汉原书店,从下午看书看到晚上十一点,然后一个人在夜里静静走一个多小时回家。“汉原书店“虽说是叫书店,可其实是个咖啡厅,老板是个40多岁的画家,常年旅居国外,后来就开了这么一个驿站似的咖啡厅。说不上是中式的布置,也定不是西式的,是旧上海那种西式,很东情西韵的味道。咖啡厅里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很有一些是老板的私人珍藏,其余的是现今的畅销书。除了书架,还有台灯,老旧的挂墙式电话,烫金横匾,二手真皮旅行箱,旧海报,新开的秸梗花,所有的布置一点不含糊的错乱着你的知觉。

我是看了《上海咖啡之旅》而寻去的,选了一个下午,到了绍兴路却像是不知道它在那里似的很是惊喜了一番。开始只是乱翻杂志,后来看了佐拉的短篇小说集,又看了丰子恺的漫画集,然后第二次去就看到了王安忆的《长恨歌》。

原来这样的咖啡馆里的这样一个午后是专门为了这样的一本书而晴暖的,这样的城市里的这样一个年代是专门为了这样的一本书而华丽的,这样的年纪里的这样的一个我也是为了这一本书而踏步寻来的。“午后的明和暗,暖和寒全是来扰人的。醒着,扰你的耳目;睡着扰你的梦;做女工,扰你的针线;看书,扰的是书上的字句;要是有两人坐在一处说话,便扰着你的言语。午后是一日里正过到中途,是一日里希望接近尾声的等待,不耐和消沉相继而来,希望也是挣扎的希望。它是闺阁里的苍凉暮年,心都要老了,做人却还没开头似的。想到这,心都要绞起来了,却又不能与人说,说也说不明的。”我却能明白,就了这梧桐的绿叶,喝下白花花的阳光,王琦瑶的心事昭然若揭,仿佛那整个2001都是为了1940做衬里的。那一杯咖啡也是品到现在,才开始有了点滋味:是苦是甜都是这平庸的世界里的一点浮凸。

那段日子,可以用上一句春上村树的话:“在消磨城市时间方面,我正往专家水平逼近。”

从复兴路到思南路,看见梧桐叶子渐渐暗淡的颜色;从衡山路到太仓路,听见人潮渐渐喧哗又渐渐褪去的声音;长峰中心3205朝西的大落地窗前,每天上演着美丽的落日景象和延安高架堵车时的壮观灯流;日子密密麻麻,细细碎碎地如同这个城市的注脚,无法排遣。当我一个人已经不足以消磨掉所有或者清醒或者如幻的时光,Alex来上海了。

Alex是在广州总公司的同事,和我分属两个不同的部门,但常常全公司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需要加班。有一次在公司长期尘封的储物柜里翻到了两瓶好酒,一瓶Joanny Walker和一瓶芝华士十二年,于是每次加班就成了我们的欢乐派对。

在我到了上海后半年,Alex终于也被派来出差,于是我们开始没心没肺地畅游,城市是我们的游乐场,终年无休。

记得那一个夏日午后,雨下个不停,我坚持要带Alex去那一家语焉不详的法国餐厅,不知道地址,只知道有一个很美丽的橱窗,在某一个街角。因为心疼新买的粉红色小皮鞋,我光着脚、Alex打着伞我们走过了无数个街口。就像相信幸福一定会在路的下一个拐角处等着我们,我和Alex都相信在一场大雨之后,一定会有一个明媚的角落等我们落座。而最后竟也没有找到那家餐厅,是不是我们明明路过了,却没有把它认出来?突然想起张国荣的一段口白:“我坐火车从布鲁塞尔到阿姆斯特丹,沿途经过几百个小镇,飞过几千里土地,遇过几千万个人,我开始怀疑,我们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会不会已经错过了?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新天地”的Luna,那是当年最爱去的酒吧,因为有一个长得很像尼古拉斯凯奇的酒保。我和Alex一直坐到酒店打烊,离开的时候已经醉得不会说中文了,两个人满嘴烂透的英文就叽叽喳喳地出了门。半夜三点Alex非要去外滩走走,于是那夜的外滩多了两个疯子。黄浦江的江

吹过时,Alex酒已全醒,对我说:这一辈子,总算疯过。醉中呵壁自语醒后一滂沱不恨年华去也只恐少年心事强半为消磨

好了,一段年华以迷梦开始,以酒醉作结,其中的酸涩、狂喜,从略不言。

一条红鱼的心愿

亲爱的危地马拉鹦鹉:你好!今天早晨我过得特别幸福,因为阳光透过云层不温不火不寒不凉刚刚好,我泡在刚刚好温暖全身的海水里,我觉得自己拥有着最安全的自由。

突然间好想给你这样的温暖,这样的自由。是的,好想给你这样的幸福。你并不认识的:阿拉斯加红鱼上亲爱的红鱼:

虽然我并不认识你,但是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谢谢你对一个陌生人的仁慈与慷慨,听到你说要给我温暖和自由,我很感动,但是我也忍不住悲伤:阿拉斯加的红鱼又怎么会懂得危地马拉鹦鹉想要的温暖是摄氏多少度,他想要的自由又到底是几千英尺呢?充满怀疑的:危地马拉鹦鹉上亲爱的鹦鹉: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给你我的幸福,我不是要给你25.3度或者38.7度,我也不能给你三千英尺或者两万英里。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你最想要的那种幸福,得到最能温暖你的温暖,得到最让你自由的自由。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像我此刻这么的幸福。倔强坚持的:阿拉斯加红鱼上亲爱的红鱼:

我很感激,真的,谢谢你。可你毕竟在阿拉斯加,你毕竟只是一条鱼,我毕竟还只能在危地马拉的丛林里独自求存……孤独寂寞的:危地马拉鹦鹉上亲爱的鹦鹉:

是啊,我毕竟还在阿拉斯加,我毕竟只是一条鱼,你毕竟还只能在危地马拉的丛林里独自求存……

可是我就是止不住地,想要让你幸福,也许我只能想一想而已,但是我停不了地想。

也许你是我的彼岸,也许我是你的彼岸,谁知道呢,也许我们终于会相遇,然后一起到达另一个彼岸,那时候我们就彻底幸福了。忧伤又勇敢的:阿拉斯加红鱼上亲爱的红鱼:

知道有一条鱼,在无尽海洋的另一头,这么深切地希望我能够幸福,哪怕仅仅是希望,我已经感到足够幸福了。

红鱼,就在打开你的来信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到了阳光透过密林不温不火不寒不凉刚刚好,我滑翔在刚刚好温暖全身的风里,我觉得自己好像正拥有着最安全的自由……谢谢你,红鱼。幸福的:危地马拉鹦鹉上

幻网之舞

昨天去看了一场现代舞展。我正看得入神,坐在我身旁的人却一直说:“看不懂、看不懂!他们到底想说什么?”坐在我身后的一个人则一直在跟他的朋友解释,这是表现什么,那是隐喻什么,听的人若有所悟、以此为实。

我想,如果非要弄明白舞者的真正所指、所喻、所抒发,那么便失去了欣赏现代舞的意义。现代舞没有民族舞的风格鲜明,也不像芭蕾舞的形式主义,没有国际舞的标准技法,但也不可能像街舞般的大众化,现代舞强调的是专业技巧之基础上,真诚、自然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然而人类内心的情感,决不是单一的、鲜明的、一成不变的,而是复杂的、模糊的、多变的,这给现代舞的表现方式带来了极大的空间——人类既然有美有丑,有爱有恨,有善有恶,那么舞蹈就不能只是赞颂美好和善良,也应当表现罪恶、悔恨和嫉妒,所以现代舞特别强调运用舞蹈把掩盖人的行为的外衣剥开,“揭露一个内在的人”。甚至从20世纪初开始兴起到现在,现代舞已经超越了对人类情感的表达,而开始了对宇宙万物的陈述与再现。对于如此无所齐限、旷达自然的舞蹈,我们都怎么能以一颗局限于标准答案的心来观之呢?

看那舞者在台上辗转腾挪、冲扭滑动、律动自如,我根本不想去知道这支舞蹈到底想说什么,我感受到什么,它就是什么,我必须容许它可能是一切,我拒绝所有的预设答案,所谓的权威引导。放下一切的作意,甚至不要将它看成是一个人对另一人的表演,一支舞蹈为什么不能是宇宙自然的一部分呢,就像一场雨打荷,就像一阵风扶柳,就像一次月照林,难道也要去追问上天到底为了昭示什么,宇宙到底是要暗示什么吗?就是因为人类太过作意,所以不能理解天地的无心。

一直以来,我们就是太为标准答案所缚了,我们认为事情只能是这样不能是那样,我看到的就一定是你看到的,这就是法执;我们认为一定有一个真实的主体去感受、去评判、去呼应其他的客体,却不知道所谓的主体无法独立存在,这就是我执。我们害怕被排除在标准答案之外,我们依赖各种的体系、价值观、审美观,我们需要反复被证明,证明“我”的存在。可怜的我们,没有标准答案,连一场现代舞都看不安生。

当音乐到达最高潮,当舞者跳到最酣畅,当我看到最忘形,心中不禁想起庄子那道破天机的咨问:“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天有六极五常、自然运转,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合乎天道、顺应自然,那才是全部的答案。

月白

“这便是最极致的调柔吧,心上的刚强棱角,只消看上一眼就要通通被软化掉”这是第一眼看到韩国画家李在三个人展《月白》中那一匹月光下的马的感觉。

它是那样静谧地站立在那里,站在你以为触手可及的月色之下,当你仿佛受了召唤要趋之近之,要牵住那根缰绳,驾之驭之,才蓦然发觉,那是你根本无法企及的静寂——你被曝露在日光之下、尘嚣之中,一直以来你只追逐着你想要的快意人生,你已经不堪寂寞,你已经无力从容,你已经难耐清静。

我是如此嫉妒画的作者,他并不是创作了这样的一个意境,他首先就全然存在于这样的意境里面,仿佛世界灌注于他的所有美好,满溢得令他无法承荷,必须要通过他的笔触向外流淌,甚至倾注。

世界灌注于李在三的是幽暗吗?为何他的画全都是夜色里幽深的秘境?不,他其实要陈述的不是那一潭夜黑,他要呈现的是一切都消失之后的那一抹月白。我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技法,用木炭将帆布的白一点一点抹去、一层一层隐匿,但是我能感受到那无法潜藏的浸满了画布的月光,以及月光之外的温情。我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神奇手法,明明是绝对写实的描画,却带来了绝对写意的超然。当李在三笔下的竹林、马匹被清凉的月色所浸淫,观者的心也不觉间浸淫其中,不由得开始追忆:在学会世故之前的那一颗稚子之心。

所有关于寂寞的,关于沉静的,都无限吸引着我,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它们。

一个外行的艺术观

北京798艺术区,一直被我视为附庸风雅的好去处,那里面有很多附庸艺术的艺术家,也有很多附庸艺术家的看客,多多便是颇为热衷于附庸的一个。

因为是附庸而已,所以不必非要看懂了、非要欣赏了,在标榜自由意志的798,你更加不必因为自己的完全摸不着头脑而羞愧,大部分作品就是千方百计不想让你摸着头脑的。而在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艺术家,我是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不应该为受众是否领悟了他所希望传达的信息而在意的。

一个好的艺术家,根本就不应该试图影响别人,更不应该期待别人会有自己所预设的回应。一个好的艺术家只是被这个世界所影响,然后真诚地去陈述世界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仅此而已。

世界将它关于所有时间与全部空间的宏大记述加诸于每一个人,十分公平地,但每一个人只能与它的一小部分相应,如同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小片不完整的镜子,或者一个小小的杯子,每个人都只能看见镜子里的那一小块世界的碎片,只喝到了杯子里的一小口历史的汁液。有的人把他看到的小小世界画了下来,或者塑成了雕像、写成了文章,有的人将他喝到的汁液唱成了长歌、编成了短诗、拍成了影像。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表达,充分地表达,写意地或者写实地表达,但是永远不要试图告诉其他人,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或者教导别人应该如何去看世界,更加永远不要期待别人刚好也看到了你看到的那个世界。

一个好的评论家,可以陈述一件作品给你造成了什么影响,但不能要求它必须带来什么影响,它本来与你无关,它就在那里,没打算与你对话,是你要来看它,然后你还被它所影响了,你开始与自己对话,你里面的某一个部分睁开了眼睛、伸出了手,你可能不懂,可是你动了,你如何能怪那如如不动的作品本身呢?你又如何能够要求一件作品必须按你想要的方式去影响你呢?你可以鄙视它、无视它、远离它,但你不能改变它,因为“它”是另一个人与另一个世界相应的结果,它在你世界出现,也许因此而有了另外一番相应,那么你便拥有了一件你自己的作品,也许这个作品是一篇批评,但是已经与另外的那一个人无关了。

艺术家可以去创作,但不要去期待鉴赏者的回应,批评家也可以去批评,但不要去期待艺术家的回应,让世界与心灵自由激荡,什么都不要期待,什么都不要改变,这才是天地间最伟大的艺术。

伟大的无意义

也许中国音乐史应该记住小河,也许中国的教育史也应该记住小河,然后记住美好药店。

我们总是要在一切的事物中寻找意义,因为我们相信一切存在的之所以存在,必须要有它言之凿凿的理由。而且我们总是要到事物的背后去寻找意义,因为我们不相信世界表面上的单纯。我们分析、整理、总结、抽象、推理确立了很多的意义,然后印刷成定义,然后四处张贴,然后城市就有了牛皮癣,于是世界就伤痕累累了,可我们还美呢!

任何的决定必须有意义,爱得有爱的意义,不爱得有不爱的意义。生得有生的意义,死得有死的意义。问题是,在一切发生之前,那意义到底是谁的意义?在一切发生之后,总结意义又有什么意义?谁来告诉我什么才是有意义?你告诉我,谁告诉你?谁和谁和谁相加叫做集体?这个模糊的集体不对我们的生命负责,只负责强加给我们意义,可我们还美呢!

我们错过了流星,因为忙于寻求飞翔的意义;我们错过了日出,因为忙于寻求光明的意义;我们错过了母亲的乳房,因为忙于寻求成长的意义;我们错过了姑娘的乳房,因为忙于寻求爱情的意义;我们错过了年轻,我们错过了年老,我们错过了所有的生死,活得语焉不详,死得不明不白;还在思考宇宙的意义咧,我的车就已经错过了广安门桥的出口了,可我还美呢!

这个冬天,不可以错过小河,不可以错过美好药店。脚步声阵阵,你以为那里有一场预谋,你还没有经历,就准备好了回应,可你要怎么去回应那无心的咆哮呢?那根本不是针对你,不是针对谁,没有内幕,没有对境,没有初衷,没有结局的一声咆哮呵,你甚至还来不及为它泛起什么涟漪,它就直接沉入了你的湖底。你准备好这么彻底地放弃你的分析、整理、总结、抽象和推理了吗?你准备好被禅师当头一棒,然后倒在真相的血泊里了吗?那就去听美好药店。

小河已经把你要的意义,拴在一根小细绳儿上,引诱着你一步一步向前,意义却一步一步后退,你跟随着那根用音乐拴着意义的细绳儿,穿过他的吉他,穿过他的手风琴,穿过他的贝斯,穿过他的鼓,穿过他的喉咙,脚步声阵阵里,你终于明白:一切就是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无关乎意义。你终于明白了吧,在事物的背后,在世界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你要做的只是,勇敢地和世界面对面,立正!睁眼!闭嘴!

水湄有桥-(半真半假的西塘游记)

古有“吴根越角”之称的西塘,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我不敢想象那些临水而建,砖木结构的矮屋,竟是千年之前所造。但是我相信,纵横成网的,同时担负着隔离和引导的水道,定是从鸿蒙开始,就默默流淌,至今仍不改初衷,淡对炎凉。

西塘,浸淫在一种潜移默化的变迁里,就像河边的垂柳有一种潜移的绿。你能知道她改变了,但你无法知道这种变化是从哪一天的早晨开始的;你或许能指出是哪里变了,但你一定不能预料她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西塘就像是烧香港里的水,平静得让你以为她本无来头也无去处,是无常世界里的一个“有常”。所以当我走在长长的廊棚下时,甚至会以为在下一个拐角,就会看见古时做瓦当的工匠,挑着泥担子,脸上全是汗。又或者,当我坐在咸亨酒店临窗的桌子旁时,会看到薛家的二小姐,由姆妈陪着,要坐船到邻镇去。就连在屋顶上惊飞的鸽子,都是因为被千年前的钟声所震,要飞到阁楼上,伊人的眼里去。西塘就是有这种魅,发黑的瓦顶、静谧的流水、幽深的弄堂、悠长的廊棚、熄灭的灯笼,都在给你下着蛊,让你弄不清,到底是那些远去的人和日子,又随水而来了;还是你误打误撞,穿越了岁月和流年,进入了别人的生活,而那生活是永远的停在了一千年前的。但,她确确实实是流动变化的,从东到西,从过去到将来的流淌,从一低眉到一抬头已是多少个变,无常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人心的每一个角落发生,西塘当然不会例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和西塘各自存在,并互相对视了整个有雨的下午和一个无风的夜晚。

渐渐的我发现,我只是个外来的异族,西塘的古和旧,都不是让我来怀缅的。然而此地毕竟四处散落着故事的材料,而她的宁静又为想象腾出了空间。我不怀旧,我至少可以联想——

曾眉眼盈盈的,我从深巷中走来。素衣缟裤的,除了那眼儿,再没什么光彩。可你转过身,嘴角牵起了笑纹。我就知道,那一刻你把我奉若偶尔现了人身来过眼的花仙。

你那样谨慎的牵过我的手,试探着捏了捏。你是怕把我碰坏了,怕损了一瓣仿佛今晨还露水涟涟的花肢。而我真的颤抖了,不是你的手太紧,是我受了这般宠爱,惊慌起来。是不是就该,整个儿在你面前盛开?可又怕一颗心骚动的太厉害,伤了自己。伤了自己,不就伤了你?于是我暗下决定,今后要很小心,只在有月光的晚上,只在你看我看得出神的时候,开放,和着一些芬香。

那夜,清风弄影,月时暗时明。我遍寻你不着,连摇渡船的老爷子都笑我痴了。一颗石子,扔进河里,月光碎了,青蛙跳了。回身见你,似笑非笑坐在屋顶。你招呼我和你同坐。我跑着过了五福桥,登上二嫂家的土墙,狗叫了,老爷子开始笑我疯了。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穿白衣的你,就让我为此疯一回吧。你谨慎地,伸手环住我的腰。突然飘来一阵香,我想是我在开放,就开在你的唇边。“看这丁香,闻闻香不香?”

你的手里多了一株丁香。“按说都八月了,不该还有开得这么尽兴的丁香”。

你又说那是因为这丁香知道了,你要把它插在我发上,于是一直开到了现在。你把花为我别上。“真香!”

可我多想告诉你,那开着的,那馨香着的,是我!可你微仰着脸,似笑非笑。

整个正月,我只出了一趟门。爹雇了轿子,把我们娘俩送到乌镇外婆家,给她老人家拜年。外婆家来了个赵婆,一直瞅我,我就一直看院子里的腊梅。那些零星的碎瓣很像你的笑。刚刚还分明见着,一会儿就隐了。这阵怎么不见你了呢?是不是也隐进了世事里?

刚到家的那天晚上,有人敲我的窗。我趁睡在外屋的老妈子睡熟了,光脚下了床。开窗是你!你的头上,眉上都是雪,看上去像庙里的土地爷。我笑了,你却没笑。伸出一双手,捧住我的脸,手很凉。我静静的看你的眉头在颤,颤得雪屑往下掉,沾在脸上变成水。你微张了嘴,又咬住了唇。“我要走了,明年一开春就回来,别让你爹将你许了别人。”

为什么是现在?风雪正来,为什么不等到春暖花开?看一眼我盛放的娇态?我只能用尽了力气,还你一个似笑非笑:“不让,不让。”

你松手,你转身,你走。

那年雨水多,杨秀泾的水涨了有二尺多。我听李大哥说,河里的鱼都顺着游别村去了。怪不得镇里晒场上都凉着渔网。那天经过,看到渔网上竟粘满了蒲公英,绒绒的白球。该是要落地再开花的吧,都糟贱了,就这飞了半路,没了音迹。

正出神呢,镇上热闹起来,说是你回来了。就在这晒场上,就隔了这张网,我又见了你。你穿了新衣,我盘了新髻,你的妻,一脸娇羞,如桃花暗喜。七年滋养,我紧闭的花蕾,就等来了这一回照面。本是要你来,那花才开的。可谁知到了最后,花也无力开,你也无心摘。就像粘在渔网上的蒲公英,曾经有多大的勇气,都最后被经经纬纬网得死死的,争辩都无言。

我看见了,你牵了妻的手,那么的随意。我要怪你的不谨慎了,你应像当年牵我一样的,牵你的妻。你们就那么相牵着拐进了石皮弄,我想我也该离去。回身见老爷子早泊了船,一直坐在石墩子上摇头。我看了他一眼,心想:老爷子,不必。我们谁也没欠谁,只是被爱情颠覆了一回,如今又被现实翻了过来,大概是一条早被算好了的路。素衣缟裤的,我走回了深巷里。剩下,一些旧梦,一排渔网,和渔网上粘着的一颗,无名花蕾。

中秋,镇上请来了戏班子,热闹到半夜,才陆续散去。我那小孙子没见过这场面,兴奋了一夜,好不容易给安顿睡去。人啊,越老越不能睡了,怕是一觉醒来就人事皆非吧。叫小菊搬了张藤椅,我一个人坐到后院去。是桂花,香了一个院。也是,桂花那么小,开到极致也不显,要不是靠了这香,谁知道她们来过?

谁又知道,你曾到我家的窗台来过?如果知道,你这一过眼,就是六十年,我会先种一丛杜鹃,装饰这窗台,装饰我苍白的脸。如果知道,在我送你的那个巷口,我一转身,就是八万里,你也会折一支杨柳,一半,绕在我的腕上,一半,夹进你的书里。哎,老喽,老得连泪,都纵横不起。

我那小孙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我刚要抬手吓唬他,小家伙竟然先举起了手,指着我叫了起来:“奶奶好看!奶奶好看!奶奶头上插满了丁香!”“什么!!!”

难道如今,我连人都枯萎了,那朵发际的丁香还在开放!是不是,她又知道了什么?是不是爱情曾回来过?

这一次,我想是时候舍了这人身,完完全全的绽放!请你一定,要穿过所有的时光,来看!来看!

素衣在八月的最后一天下葬。第二年,她的坟头,长满了野丁香。

西塘就是这样的淡然,所有悲恸和狂喜,在穿过那长长的弄堂后,都将变得稀薄和绵延;再涤过杨秀泾里的水,就更添了几分看透世事的冷静。低低的屋檐下,只发生着生和死那样的大事,爱情只是个过场。

在这里,爱情不作主角,只细细密密的,铺在了每一个角落,有时甚至不以爱情的面目出现。墙角的一朵花凋谢了,你知道吗?她其实是被昨天的一只路过的蜻蜓抛弃了。王家的猫不再爬上那朱漆的栏杆了,那是因为它怕见到河中的那条小黄鱼,又要害一个晚上的相思。而阿乙的爱情面目,更是只有一个短短的瞥见。

阿乙今年十九了。他那白皙的肤色被他的父亲视为是福薄的标志。老人的逻辑是:长一身嫩白的皮肤就不是种地的料,不种地就只能做学问、写文章,而文章写得好的,都是命不好的,所谓“文章憎命达”。

可阿乙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假如月光每夜都能到他的床头。如果这时候,风再来推他虚掩的门,翻他未完的诗稿,他定会起身披衣,沏一壶茶,再读一本唐人小说。如果他想再幸福一点,他会拿出他偷藏的酒,啜饮一口,然后就可以对着墙上的影子笑出声来。

阿乙就是这样的不贪心。阿乙的幸福,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有一个爱着的人。那人阿乙没见过,只知道她住在倪家大院里,也许是他们家的小姐,也许只是个丫头。

那天阿乙到镇上讲学,他是个教书先生。阿乙和往常一样经过倪宅,不一样的是,这时他听到一声笑。只是笑没有言语。那女子的笑很特别,听不出是喜上眉梢的笑,还是破涕为笑的笑,也许是转嗔作笑的那个笑。似乎这笑并无原因,阿乙听的迷糊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并不是每一件事,每一个表情都要有个原因的。有人在笑,或者仅仅是因为墙外刚好有人在听,如此而已。

然而这笑声从此就没有在阿乙的耳边停止过。枝上的蝉叫了,是有人在大笑;枝上的蝉噤声了,是有人抿嘴而笑;摇橹是哗哗的笑;流水是淙淙的笑;浆草是绿色的笑;灯笼是红色的笑;日落是正要隐去的笑;月升是即将生起的笑;醒着是清明的笑;睡着是朦胧的笑。

阿乙被他自己的幸福包围着。他甚至并不盼望见到那个女子,不打算把自己的爱意告诉她。昙花未开,你可以为她写一千首情诗,一旦开启,你能做的就只是惊叹她的美丽,并且眼睁睁的看她枯败——在你来不及惋惜的时间里。

这天,阿乙觉得很不祥,因为他看到了一只断尾的猫。看到了断尾的猫又有什么呢?但是如果阿乙觉得不祥了,那么他看到的每一只猫都是不祥的。他穿衣出去了,要为他所预感到的不幸找更多的证据,他是这样的敏感又勇敢。

但是一切都很正常,阿乙从河的左岸走到右岸,从卧龙桥到环秀桥,从上西街到下西街,从椿竹埭街到七老爷庙,他再也没看到断尾的猫,应该说根本就没再看到过任何的猫。但是他仍然心事重重:“一定有什么要发生了,在我未能预料的时间里”。

阿乙来到了北栅街,他觉得离那个时刻越来越近了,他不安,想要避开街上的人,于是他拐进了四贤祠弄。不料,事情就在这一拐里发生了。是一个女子,在弄的另一头。

就像秸梗花知道自己要开放一样的自然,阿乙知道那笑声是来自那一个正款步而来的女子。来自那张小嘴,或者仅仅是那双眼睛,阿乙看不清那双眼睛,只能看到覆额的乌发,但是他就是知道。

终于还是要发生,还是要相遇,阿乙忽然觉得很悲哀。他仿佛感到了那蓝色的裙裾摆动时生起的风,他紧了紧衣襟。而晃动的耳环坠子,又开始扰得他心神不宁。他慢慢的向前走去,他是勇敢的,可又是宿命的,他敢于追问命运要给他什么,但是从来不敢不要那些所给予他的。

所以他慢慢的向前走去。走到第三步,阿乙有点恨自己了,第四步时他想:你不是爱她么?难道爱只是让你变得更脆弱?只是让你白皙的皮肤更苍白?如果她不在时你是幸福的,难道她在这里了,不更是一种触手可及的幸福吗?不要问这幸福会有多久,和长长的一生相比,或者很短。而这一生若和西塘相比,不也只是一个短吗?当她向你走来,你就应该走向她,这窄巷的相逢不是针对谁,幸和不幸都不是目的,它只是一个相逢,你要做的只是完成这次相逢。这场爱情已暗藏了太久,上天要它昭然若揭。你,已支取了太多的幸福,纵有不幸加之于你,也只是求个平衡,有何不可?

阿乙抬起了眼,一种释然而又坦然的微笑开始绽放,从眼角到鼻尖,到唇边到全身。女子一直低眉顺目,当然不知道阿乙在这十六步之间的成长。她只能听见两个不同的足音,在这个无人的午后,两个足音,足以描述一个世界,成就一段爱情。他们就这样走向对方,一个心意已决,一个浑然不知。走近了,阿乙发现那耳环其实没有坠子,那么刚才恍的,当然也不是坠子了。

但真真切切的,阿乙看见了她眼角的细纹,幸福着阿乙的那些笑,定是从这纹路里曲曲折折,来到阿乙的耳边的。那纹路便与阿乙掌心的爱情线吻合了,一切有了源头,有了因由!阿乙再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又被那女子刚好听见,惊恐间一抬头,她的前额在他的鼻尖。世界就是再大,也大不过这长长的窄弄,一切生命都可以在这对视里活色生香。

她的脸哗然红了起来,但她狡猾地在红云腾起前低下了头,幸好前额的发够浓密,盖住了跳动的眉头。她侧身一闪,恢复了原本的路线,原本的步态。阿乙也收起了他的笑。他觉得够了:好了,还你这一声笑,我便不再回头,不看你欣喜还是哀愁。我既然有勇气让爱情发生,现在我将用同样的勇气等爱情结束,我不打算挽留。一步步行去,你的足音还在我的耳后,我听它渐远,认认真真的听,我不要错过爱情成、住、坏、空的每个细节,这样的幸福才是完整的。我快要完全的穿过这个弄堂,你也快要完全的穿过我的爱情,我会怀念,但不会很久。

爱情究竟有多长?我知道,全长236米。“又一个故事结束了”晚上坐在永宁桥的栏杆上我想。然而也许还有一个故事已经生起,也许主角就是听见阿乙笑声的那个女子。下次你来西塘,请千万别惊动那个举着纸伞,伫立江头的女子,别惊动她的隐秘的幸福。来,先和我干了这杯黄酒!

时光的涂鸦墙

你以为是我在纸上涂鸦的那些,其实是时光在我身上的涂鸦。我与岁月一起,乐在其中。我与岁月一样,言不由衷。

光·阴

是谁第一个用“光阴”这一个词来称呼时间的?我想象那或许是一个暮光林中的女子,又或许是一个墙下浮思的少年。总之能在丝丝光影变幻中,听见时间的声音看见流淌的岁月,定是不一般的心灵。

  我没有能力再造出一个更贴切的词语我只能在被光阴捕捉的时候不作挣扎但偷偷抓取其中的一瞬那些你看到的色彩与明暗啊其实曾经也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一滴

各不相关的二月

之一

二月的河水仍凛冽不要去趟就让落花飘零而去吧这世上拦也拦不住挽也挽不回的不是很多吗例如你的爱恋我的容颜

之二

以为可以回到一千年前臆想这是北宋的龙井就着汴梁的月色喝下臆想这是汝窑的新瓷插着西京二月的梅花然而我们却不能并肩策马了不能默默无言一鞭就到天涯

之三

你像一尊古佛与岁月无争

  我左右奔突而来我上下求索而来一见你便觉释然了

  如二月的料峭轻寒有了炉香氤氲

我们去江南吧

在江南应该有一壶茶已经为我们泡上浓淡正相宜

  在江南应该有一场雨正在为我们下着淅沥如相思

  在江南应该有一道柳岸长堤有一池清波如碧有一脉云山新绿

  独独缺了我的红绣鞋你的白素衣

无端么

我向白雪的林间抛出一捧更白的雪

雀儿相继飞起浮世的风物止语躁动的和灵动的都渐渐远去

  这让我怀念起夏日里向湖心投下的石子也曾惹得众荷生动不已石上的苔藓都开花竞相渲染一点就破的心绪

  然而黑羽毛的清晰和白花瓣的摇弋都不是我无端抛洒的目的多少羽翼纷纷多少花笑频频都未曾在意

  我我仅仅我只想惊动你

老来多健忘

我还在江南的那座桥上等过帆你的轻舟还要远去几重山十八抱壶殷殷斟过的送君酒八十投杯犹有暖意仍呵手

  纵如此我也无力记取那朵美人襟上花是杜鹃抑或山茶

  只好信岁月深重不饶你我

  如今月明夜更凉搔断白发为你赋一阙新词

  上半阙老来多健忘下半阙唯不忘相思

不说爱你

除非铃兰不愿在你经过的路旁开放否则我不说

  除非月光不再在你温过的酒里徜徉否则

  我不说除非手指不能在你读过的书上旋转否则我不说

  除非你一眼就把我看穿否则我不说

情之所鈡

太下不及情你强饮那多情杯中酒错牵了手空牵扯种种离愁小恨初浅尝世情已看透焚那今生心字成飞灰灰不烬他生又随明月上楼头抱壶不斟恐又醉哪知太上已忘情毕竟一觉三千醒无明

天醉

你若偶开天眼觑红尘见我酩酊醉去还狂歌曼舞乱了言语莫笑我贪杯月光要来温酒山色殷勤劝杯酒可以不饮醉岂能不醉

当时

我在想当时你不肯流的那滴泪是已经释然还是依旧抑郁而成为胸口的朱砂

  我在想当时你不能说的那句话是已经淡然还是更加刺痛而成为臂上的纹画

  我该怎样才能让你明白当我伸手抚弄你的眉头那段岁月就从此握入至今不曾摊开的我的手

那年的第一场雪

一小朵雪花落下经过我的右脸

  而终于我的下颚处融化恰好此时一小个念头经过我的眉头而究竟在我的唇间消失

  还在我右脸的那一道湿痕印证了雪花飞翔的心愿但到末了也无人知道这砰然生起又猝然隐忍的心事

十月有情

叶频频而纷纷跳下枝头凑上前来舔着我的眉眼却不知我怕听凋零真是错献了殷勤风风如果再吹我便要解开衣襟看能不能容下整整一季的风情鸟一种不知名的鸟爱在我面前平行着滑过带着一身颜色来又带走一身颜色只留下了我一种无以名状的心情

霜是泪在我眼底的冷凝不是因为伤感只是看雏菊一丛一丛的相拥而眠有点动了情

云匆匆的从天边赶来我说你已误了花期他说我只为给你一个浓浓的黄昏而来水水流到此怕是沉稳了吧所以并不热烈也不寒凉只柔柔一脉像是碧山含情的一眼天地却为她倾倒了

雾晨

权当这浓浓的雾是温过的酒饮下吧且壮了这胆已废止的路上又有衣袂飞翻

  看得见看不见路随人转想得开想不开试与命数抢滩

  权当这浓浓的雾是拭剑的布且润过你的剑锋上路

一无所有的幸福

牧人无故土所以也没有异乡驻脚处便是家园

  他们以自己为圆心放逐着牛羊却永远不会成为被放逐的对象

  谁能够放逐一个无家的人呢正如无人能够让无所祈求者下跪让无所期待者失望

一张反方向的火车票

为眼前的无路铺设一条出逃的轨在坚执的硬票上剪一道释放的口背叛着昨日我于无方向中走向反方向把自己赦免然后托付给一张车票在有迹或无迹可循的前方用一生流离乞求救赎找寻可替罪的羊流离也是好的吧至少流离不需要方向

易弦再听之忆江南

题引:文字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东西,任何方式的表达都不究竟,如何努力去体会也不确切,我甚至开始怀疑,文字的作用就是供人误读和篡改的,于是我开始篡改前人的文字,然后供后人误读。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纳兰性德连叹息都只得轻轻怕吹落心尖的尘埃啊怕尘埃蒙住了疏落的白发风雨未能沾染的灰蓝袈裟今夜被一钵不期而至的思念淋透我以为我早已经醒来的原来不曾

  听不得风的肆意因为像极了我的任性像极了你的无所用情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是最契合的一双?你的撤退成全了我的追赶

  但风终于还是让满树的期许零落了零落在我为你一次次放空的那口小小的井怎么忘了即便空空如此还是无法承载你如同深海的寂静

  是我福薄

易弦再听之本事诗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苏曼殊寒秋无情折落的红叶被你有意拾起你便夹入书中也罢置于案头也好何必赠与我这贫僧还让我蘸了浓墨为你题那短诗

  你这份心思我是不会懂的因为不愿因为太迟

  所有的辜负都算我的你且转身归去快!趁我掩面之际

易弦再听之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吕本中此地江山已漫天成雪而你的裙边是否仍梅香四野

  望向这同样的清白绒绒错愕间以为我们没有离别置身这相似的空寂茫茫终于发觉我们落在了天涯的两边

  只有南楼的缺月知道相思的枉然只有在落花的一瞬才惊觉余生犹长

  醉多少回醒多少回才能耗尽岁月

  醒多少回醉多少回才能原谅那天和你的告别

老夫不伺候了

收拾了竹杖芒鞋,掩闭了柴门,离此浮世欣荣地,明桃暗李不相逢。

  窄路侧身过,阔步自融通。

  不假舟车且缓行,急煞了谁人,愁煞了谁人?

  劝这般人等,自作番欢腾,莫牵扯老夫,枉废了时辰。

  赏尽了闲云,舍得些陈情,举步更向远山去,野鹤偷羡我等素衣人,苍天犹妒吾此老精魂。

剑胆琴心

雾月沉沉清辉冷照人间路河东草长迷津渡去向何在

  横缰勒马收鞭由老驹信步南北莫辨苦乐不计得失毋度

  老夫健忘然犹记得当年清音是何人信手弹拨竟惹坚心

  几欲低头已不见弹指日月来路失却奋蹄西去剑胆琴心

惊梦

台上的戏已唱罢三折台下的酒也饮过三巡天还不见亮要等的人怕是不来了吧小二请收了这酒钱遣了我这无心无家的人

  台上的戏已唱罢三折戏里的花已落过三春灯还不见暗你等的人怕是不来了吧旅人请收了这锦帕认着我这粉墨登场的人

  台上的戏已唱罢三折滴漏的夜色已过三更梦还不见醒谁去说破这水月假空花寒山老僧请点了这冻蜡着了这袈裟度化了这些戏梦人生

无题,只得一声叹息

一入风雨出小楼此身都寄湖洲青衣未掸已淋零一襟冷霜雪两袖寒潮声

  觅尽栏杆不肯倚终逢玉台兰柱欲攀怜其太清白哪忍妄登临还向山海去

你好,岁月

进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在门外很久我不能一直假装你等得不耐烦了就会走

  请坐用茶跟我说说我不太提起的从前和我并不十分好奇的明天等你说完该轮到我来对你说抱歉

  抱歉是因为我一直都错怪是你带走了一切却其实一切本来就会离开只有你如约而来

少年,少年

少年少年你仍然青涩如初吗?在我已经很斑驳的时候

  少年少年你依旧純然不动吗?在我漂泊了很久之后

  少年少年你还相信美好吗?当我游走在这世道的窄口

  少年你不能老去

  不能

  你要坚强地留在岁月的岸上那些沉重的、流离的和虚妄的都让我一个人去经历吧

  而你只需要穿着你的一身白衣让阳光照进你你要明媚地笑着等我满身风尘地回来认取

一定不是我

我知道感动我的那一丛夏花不一定感动你

  我知道唤醒我的那一片月光从来没有惊扰过你

  我们是同一条河边的歌姬歌颂着一样的流逝却只能以不一样的方式老去

  所以我必定不是那个在众人面前朗诵的诗人因为每一个词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任何表达都让我羞涩不已

星月菩提

今夜有一枚月亮即将在我窗前绽放你的年华锦绣正好要有一抹白作底不是吗

  可这月色我藏在壶里怕化镶入镜中怕碎要如何遥遥与你送去趁你还没睡

  明日醒来留在床边的那串星月菩提你要轻轻的拿捏兴许那是一夜月色编成的线兴许那是某人一旦碎了就无法收拾的思念

我亲爱的姑娘

姑娘在你老去之前也许应该学会等待将眉头藏于额前的乌发将心事藏于胸前的襟花最深切的恰恰是未道出的衷肠最绵密的是未具体的玄想不是吗?

  所以姑娘你要学会等待因为当你老去就会发现很多时候等待就是全部的意义

  如果不能在等待中幸福你自己当答案昭然我们往往措手不及

秋凉

一如当年停在半天的云和一张脸骤然变红

  一如当天凝在江心的水和一双眼渐渐变冷

  一如过去的每一年秋凉铺向了每一条大街停在了每一个窗台缠住了每一根琴弦

  只是我已不是那条白裙的主人你也不是堤上看风的那个忧伤少年

不料

我原本只想做经过你脸庞的风在无量岁月中的某一个瞬间擦身相逢

  却不料成为了你眼底的迷蒙当你有泪凝睫我摒住呼吸不敢惊动怕被从此滴入无尽的虚空

父亲的柳絮

我始终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种浮在湖面上里面寄生着你多年前早已没落的青春和迟迟不肯老去的天真的柳絮在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我只能看见夹着风沙的杨絮

  也许因此不能照见你的梦境了你也许会因此孤单下去今年的春天是不是就这样永远少了一种情绪?

山里有首小情歌

鲤鱼儿找到鲤鱼儿云雀儿看见云雀儿春水流入秋水夏泥化作冬泥性相近的在一起心相知的要分离雨还没落呐鞋已经湿啦

  红花儿开出红花儿山曲儿哼成山曲儿东风经过西风南篱对着北篱种瓜木的会结果种因缘的无尽期天已经黑了人不能睡呢

业余写手

生命没有赋予我的我无法制造岁月倾注于我的我无法覆藏所以我永远只是一个业余的写手

  我的愤怒与恐惧跟我的善良一样真实我的欲言又止跟我的滔滔不绝一样坦然

  我已经把我有的都给了你当然如果你不想也不必收藏

午后说书

如是我闻一时有善男子善女人一个太上忘情一个太下不及情在无情与无情之间隔了一个凡世相看倒也过往平平倒也相逢淡淡

  尔时雾入高楼月过栏栅隔夜的茶都不饮隔世的琴弦竟乱弹惹那太上的俯身惹那太下的眺望眼波刚转风波转

  初起是相看两不厌此中间也无哭笑也无言到终了不如不见不如不欠

  善男子善女人云何名此情汝等云何守持

  善男子善女人此情名为幻事汝当如幻奉持最恰当不过如是如是

默语的回声

孩子,你真的不怀疑吗?不怀疑你所看见的现实之下,可能有更深一层的真实?你真的不好奇吗?不好奇这个世界也许还有其他面向?孩子,你真的听不见吗?

听不见你内心有一个幽微却坚定的声音,喃喃说着关于觉醒的愿望

我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但我渴望被原谅

  我不知道我说过什么但我渴望被聆听

  我不知道我到过哪里但我渴望被跟随

  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但我渴望被引领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但我希望是你

初心

我翻过聂汝雄拉雪山不是为了历练只是为了被你偶尔抬头偶尔睁眼时看见看见的不是凝结的衣带风伤的黑脸是未变的冰心一如远古的初民

回声

不要因为那还在飞扬的尘土就断定我刚刚离开

  将你的脸贴近我的脚印尘土是热的脚印已冰凉

  不要因为已经凝固的脚印就断定我已走远

  用你的舌濡湿旋转的尘土发烫的是尘土欢飞的是我

  我不在这里却没有离开

  你疑惑了吗?你提出的问题已经是答案

玛尼墙

有时明明欢喜却仍然静默用一道墙的模样倾听和承受直到泪流成泉

  有时明明苦难却仍然清醒以一个信徒的虔诚诉说和遗忘直到低语成歌

  欢欣与悲恸有时只是个姿态

天空之城

哪里是你的天空之城?离于偏隘与沉重,幽浮,如同一个轻安的梦。

  在那里,一切生灵,惺惺相惜,命与命相依,平等,无隙。

  在那里,一切丑陋的都美好,一切细微的都伟大,一切荒蛮的都尊贵,一切死的,都不再死去。

  哪里,是你的天空之城?

莫名谷

城府再深深不过谷不如干脆坦怀吧所有计较与需索都抛向远山日落之前让隐秘的忧伤湮没裸行在离人间最近的牧场我曾经的伤痕在绿草盈盈间已不那么的明显我的歌也无人听见但我仍要赤裸我的脊梁等待牧羊人的皮鞭就好象在黑夜等待幸福的闪电

喇嘛千诺

之一

你的表情总是很温暖像一阵无心的阳光扬起我心上的柔软尘埃

  本来要哭出的眼泪就此忍住忍不住的是拔足向你奔去的愿望之二就像是一座山你端坐在我微仰目光的前方当我还在犹豫你已经敞开所有行走的秘道指引我穿越莫名的忧伤在步履最蹒跚的时候你说山其实不需要被仰望他更愿意给你一个新高度去自由而庄严地回身俯看之三黄土之上苍天之下有絮语如尘密密绵绵却说不出道不破这一弹指的心传恒河的水有多凉只有涉水而下的双足知道冈底斯的风有多疾只有穿风而过的鹰知道这一声承诺有多重只有寻声而来的我知道

行者如歌

懂我如斯你此时听不懂我的一默如雷

  于是才向天借一支笛日夜吹奏大地的无题你茫然的寻声而去我在你身后放歌不已并不是歌者仍坚持呐喊出最后的默语

  爱你如斯我从今抛不开对你的一诺如磐

  所以才回身抽拔冀上羽低头编织那一双鞋履你慢慢抬眼四顾我急急没入你脚下的尘埃里本不是行者却固执认取那最初的誓记

勇士之箭

我在这里请瞄准我的心要瞄准它就藏在那厚厚的尘土最深之处

  搭箭以定慧之姿从最中道的角度对准所有偏堕

  请用力将你的勇士之弓拉紧让悲心如同大地沦陷般逼迫

  来吧我的无明之心就是你的敌人而我是你永远的同盟

如斯

现实之一

很多东西,例如一壶茶一句话一颗花蕾一牵挂,都是经不起等待的。茶太浓太苦,那句话便无言了。花开到荼糜,那牵挂就落地了。如果不能马上相爱,爱就白云苍狗了。

现实之二

很多东西,例如得失例如真实例如永恒例如爱情,都是经不起推敲的。无法衡量真正的得失,如果死守住一个立场。也见不到永恒的真实,除非放弃所有的立场。所以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真实的永恒的所谓爱情。原来我们所一直坚持的,都是龟毛兔角。

现实之三

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有一个地方可供逃循。逃过相见于是逃过别离,逃过相爱于是逃过孤寂。谁从谁的眼前逃开,谁又从此住进了谁的心里?为什么始终逃不出,鼎鱼幕燕,的境地。

轮回如斯

诸行无常,如白云苍狗诸法无我,似龟毛兔角有漏皆苦,恰鼎鱼幕燕情爱如斯,浮生如斯,轮回如是,现实如此。

人人都是堂吉诃德

我们真的确定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吗还是在了解到自己真正是谁之前我们已经过分热衷于想像一个所谓的自己存在于一个离奇的世界在成为英雄之前我们必须捏造敌人

  于是你总是试图反驳反驳那些我根本没有说过的话

  于是我总是努力抓住抓住那些以消逝的形式存在的活着

  于是我们需要风车与长矛就像需要误解与争吵来制造和谐我们需要盗贼与英雄就像需要归顺与出逃来营造虔诚

  于是我们才有了一幅壮丽的理想主义生活图景其实那是永不落幕的一场想象主义电影

  现实世界里病得越重自我世界里越是英雄光荣属于谁?

  我们宣称怀疑一切以证明我们有着骑士般的勇气那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呢?

光明相会

之一

我们已经失散了太久

  曾经的盈满体相是否竖穷三世仍旧明媚鲜嫣曾经的浩瀚寻思是否横遍八方始终空寂幽玄我唯一知道的是只要我们相逢山河粉碎大地平沉之二我们已经失散了太久

  以至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以至于当我要拔足向你奔跑而去已分不清那是一种回归还是分离但愿你能洞悉我的沉默如同我义无反顾地进入你的空寂之三我们已经失散了太久

  落花又回到了枝头波浪在海洋深处休息万象缤纷万籁俱寂我们仍然不能相见么难道还要继续生灭不已?

你的张望

他乡的明月有没有攀上你的楼头驿外的梅香能不能驱走袖里的春寒当你看浓雾一山一山荡过去浸湿林鸟的翅膀飞也沉重停也惆怅我只能任淡墨一圈一圈沁开来染透黑白的山水提笔思念落笔无言

  炉中的香让它消散吧桌上的茶随它渐凉知道你还在张望就足够温暖了

放手便是皈依

一定啊,一定要找到,那一个能让你的心懒下来的人,从此不再剑拔弩张,左右奔突;也一定啊,一定要找到,那一个能让你的心精进起来的人,从此万水千山,世世生生。

五月出走

让我暂时作别你眼里的山明水秀吧,独自走走,哪怕跋涉。一直向西,一直向西,穿越沿途的寂寞山水,到达一个我自己的地址。或者,让我暂时作别你杯中的日月与星光吧,混沌不明,哪怕黑暗。继续沉默,继续沉默,绕过他们的喧哗声响,回到你我没有出生的时光。江湖深广,相遇很难,相忘简单。岁月冗长,深坐很难,出走简单。我们都要做勇敢的孩子,勇敢地向彼此告别吧。如果有一天在陌生的路上遇见,请勇敢地向前拥抱我,说好久不见,你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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