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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00:3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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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邱文权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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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时代

狼狈时代试读:

狼狈时代

  

我所认识的“老权” ——代序

  闻“邱文权”其名,是在去年。那时粤东网络文学正在热炒“老权”(天涯网“沧海一声笑”、新浪网“嬉笑怒骂皆文章”都是老权的博客),点击率老高老高的,其名字响亮响亮的。我就是从其博客“认识”邱文权的。俗话说,文如其人,从博客上,我感受了“老权”的才华与犀利,这很使我把“老权”同“好斗的公鸡”李敖先生联系起来。我想,老权先生一定也如李大侠一样,一副墨镜,精瘦干练。又感觉他很像一位每天24小时随时准备上台比赛的剑客,又如每天23.99小时准备出庭辩护的律师(0.01小时漱口),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书生剑客”,这是看过老权博客后,“邱文权”在我脑海里的形象。  而真正见邱文权其人,是在今年春暖花开时。经人推介,我与文权君通了一次电话。电话那头的文权君说“我看过你的书”,于是虚荣心作怪的我确是一番窃喜的。随着彼此的“久仰久仰”,之后的“幸会幸会”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甫一见面,我大感意外!  因为现实里的文权君是个内向谦和的书生、眉清眼秀的帅哥、温文尔雅的教师。“书生”则书生耳,只是全然没有“剑客”的剑气。反正见面之后,我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文权君,就是网上那个“老权”!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随着一来一去,我与文权君也渐熟稔起来。  不久前,文权君跟我说了他想把写过的文章结集出版的念头。  文人出书,如同亲生了孩子一样可喜。大家都是文学爱好者,我非常理解文权君的心情,所以我对他予以支持。我认为,收入文学作品集的文章应有所选择,一些在过去能产生影响但时效性已失的东西,最好不选;要选就选经得时间考验的纯文学作品,这样的书才足以体现着作者真正的文学修养,也才有资格去经受历史长河的淘选。  我把自己的观点说与文权君听,文权君接受了。而且很快就打印了一份书稿送给我。呈现于眼前的这撂厚实的书稿,足以令我相信文权君文学功底之厚实,也足以让我相信文权君文学兴趣之深厚。文权君的犀利笔法,使我想起那个“丑陋的中国人”柏杨先生,其冷峻深刻又使我想起矢志“药”疗沉疴的鲁迅先生,而其连珠妙语与幽默搞笑又使我想起“围城”里的学究高人钱钟书先生。  这样的书稿,足以让我这个已经适应“新新新新新人类、后后后后后现代”文学的人也感耳目一新,流连忘返!毋需赘述哪一篇哪一段多精彩多美妙,读者诸君,开卷自明!  文权君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年轻人,琴棋书谜样样都能来一手;对事对物,于文于人,也常有独特见解。相信这样一位正处于激情岁月的“老权”,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学佳作!  天舒  2009年7月于流沙河畔  (天舒,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相忘于江湖

  闹市,银行附近的一个路口,红灯。“当啷”一声,一辆红旗轿车的窗户被一把铁锤毫无悬念地敲碎,手执铁锤的是一名流氓,流氓坐在一辆太子摩托上,由另一个流氓驾载。接着,流氓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轿车前座,如拎自家东西一般拎出一个黑色手提包,“突”地一声,摩托转头走了,留轿车内的人——一位60多岁的老头睁眼发呆,而路旁的人也像树木一样,呆呆立着。  然而,这辆疯狂的摩托开出不到200米,就被路旁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扑了上来,摩托瞬间横倒,车飞人滚……第二天,事主老头找到那位高大人物的家——一间40来平米的低矮平房,登门拜谢,感谢他昨日出手相助,为他夺回了100万现金。事主看到他头擦红药水腿绑绷带躺在床上大气直喘,不禁热泪盈眶。交谈中,事主知道眼前这位见义勇为的英雄在一家私立学校当保安,其妻在校门口摆摊卖文具,其女儿去年上了清华大学。末了,事主双手捧着一个大红包递给英雄,岂知英雄死活不受,那股推却的劲儿较昨天斗歹徒还猛出许多,英雄说,打击匪霸只是他的条件反射,无所谓高尚,因为多年前他父亲被车撞倒,车辆逃逸,路人漠然,居然没一个伸出援手,任其父失血过多抽噎而死,而昨天类似的一幕方使他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英雄执意不收红包,事主说不收就不走,英雄遂想出一条两全之策,他让妻子倒来两杯水,一杯递与事主,一杯由他高高举起,洪声说道:  “你我君子之交,就凭这杯水!”  望着事主离去的背影,英雄才迷惑起来:这人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此后他们没有见面,直至10年后的一天……  一辆红旗轿车停在英雄家门口,车上走下一人,英雄很是意外,因为来人乃该市龙头企业的总裁、大名鼎鼎的段先生。  “您好,您是许军先生吧?”来人问道。  “是的,您——”英雄不知来人何意。  “太好了!您还记得10年前,您勇斗劫匪,帮一位老人夺回100万元人民币的事吧?”来人显得很兴奋。  英雄迟疑道:“嗯,记得,他是——”  “他是我爸爸,我是他儿子——福海集团的段利民。”  “您是说,那位老人就是大慈善家段福海?”英雄紧锁的双眉豁然开朗。  “是的,家父现在得了重病,可能,可能不久于人世,他说想见见您这位恩公,不知您——”  “走,我要见他!”  医院里。英雄见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孔,只是那面孔不再饱满,不再红光,上边已布满了丝丝皱纹与点点黑斑,而头发也发白、稀少得近乎光秃——唯有那对仿佛洞察世间百态的深邃的眼睛,还闪着灵光。  英雄紧握着老人的手,一阵寒暄,问道:  “我想知道,我女儿读大学、念博士期间,频频收到一位名叫‘包达’的人的汇款,附言写着什么‘奖学金’——那人是不是您?”  老人含笑不语。  “我还想知道,1998年的一天,东明公司的经理经过学校门口,莫名其妙,忽然对我那摆摊的妻子说她的声音很动听,随后就聘请她到公司当电话接听员——这是否也是您在幕后的安排?”  老人只是亲切地注视对方,仍含笑不语。  “还有,2005年,我妈患肝癌,手术费要16万,在医院里呆不到一个月经济就撑不下去了,正在我们欲哭无泪准备撤离的时候,院方忽然告知我母亲的一切住院费用已被一个不知名的社会人士包了下来——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人是不是也是您?”  此时英雄如同一个学生,恳切地看着老人,想从老人口中得到他多年来求而不得的答案;老人家也看着眼前这位久违的英雄,仿佛正在了却一桩多年未了的心愿,他颤抖着手,由儿子段利民搀扶着坐了起来,并示意儿子倒来两杯水,一杯递与英雄,一杯在他手中缓缓举起,他吃力而刚毅地说道:  “你我……君子之交,就凭……这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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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实不相瞒,我是如来。  倘你觉得该名字老土,难与国际接轨,就叫我“市价摸你”吧(另译:释迦牟尼)。  二  佛经上说,我生日在公元前565年4月份(已弄不清是国历还是农历,说来惭愧,那时我国连一家挂历商店都没有),直到前486年在拘尸那迦城长眠的那一天,我大概活了80岁——比起同时代的中国最火的圣人孔子,我尚大他14岁,且命长老弟他7年。  因为我系佛身。  三  在我的老家,也即是被喜马拉雅山与恒河夹在中间的那个释迦族的小国里,有一本至高无上的书,叫《摩奴法典》,那是一个高级光头作家在业余时间创作的,结果获得了我国及周边国家的认同,大家争相传抄,手抄本遍布大街小巷——你很难想象,一本法律文书能似牛奶大豆般成为大众生活的必须品。  《法典》上最有趣的一条是,印度人分四级:一级“婆罗门”,特权随身带;二级“刹帝利”,军政一把抓;三级“吠舍”,田地里干活的那种;四级“首陀罗”,当牛做马即是。这样介绍兴许太抽象了,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同样一句“狗娘养的”,刹帝利骂婆罗门须罚100块;吠舍骂婆罗门要罚150—200块;若首陀罗骂了,他们不但免交罚款,嘴巴和耳朵还可无偿享用滚烫兼烫滚的油(若嫌不够,尚备有火烧铁钉若干)。反之,如果婆罗门狗娘刹帝利,只须掏50块;狗娘吠舍打五折,掏25块;狗娘首陀罗就更便宜了,12块搞定。  对了,除了以上四者,我家乡还有一种更好玩的人,好玩得连名称都没有,他们从小到大喜穿长袍素衣,将自己打扮得像个死人;他们为人挑剔,专挑我们家倒弃的剩饭剩菜吃;他们与当代大学生的习性恰恰相反,是日出夜藏啊,白天系着标有“特价搬尸”、“无痛屠宰”、“执证上岗刽子手”等广告字样的肚兜,于释迦人民法院附近溜达——这种最忙又最不赚钱的职业,他们这伙怪人方有兴从事。  姑妄称他们“不可接触者”吧。  在成佛之前,我对不可接触者心有余悸,因为他们身上附着某种“魔力”,说不清的魔力,致使许多无辜者都为之着魔为之牺牲。譬如那年国庆长假,我表舅被政府派至恒河三角洲参观学习(译成公元后21世纪的语言,叫“公费旅游”),去时带了大量粽子夹了大把现金领了大批女佣,骑着一匹125动力大白象,风光无限;可回时却遭专业流氓打劫,落得个四大皆空的下场。于是他干着嗓子空着肚子往回赶啊,一天,两天,三天,面对路上不少好心的不可接触者递上的面包,表舅都不屑一顾,他努力抬起他那天生贵重的头,继续赶路……然而第四天,饥渴难耐的他还是咬了路边的那一口。  表舅返家后即开始大呕特呕了,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四天,终于止往了——因为他的灵魂走了。冥冥中,我看见他踏着一团馒头形的黑雾徐徐上升,他眉头紧锁,脸部扭曲严重,到最后面目全非;他双手捂肚,从细如针孔的嘴艰难地蹦出这么一句话:“天啊,我吃了它?!”  四  不幸的事从未停过。  我有四个非洲女佣:大黑使我衣来伸手,二黑令我饭来张口,三黑给我冬暖,小黑供我夏凉。  直至有一天,她们一齐到释迦超市选购文胸,路上看见(头回看见)一个酷似周杰伦的推着粪车的不可接触者,黑妹们惊呆了,急切地想忘掉眼前的这一幕,然为时已晚,那低贱的恶心的形象已印入眼帘……黑妹们以第一速度赶到恒河边,再以第一加速度不断冲洗各自心灵的窗户。  结果,她们全瞎了。  五  唉,我有什么办法呢?  六  公元前六世纪的印度,与时值春秋的中国商量好了似的,都在从事四分五裂活动。  我老爸那个迦毗罗卫国呀,便是这场活动的副产品。迦毗罗卫,充其量只是个释迦族的小部落,然而因为有了喜马拉雅山与恒河起双保险的作用,所以才够胆套上“国”字号。  我老爸叫净饭,职业国王;我娘名摩耶,自然是王后专业户啦。至于他们如何从相识到相知,再从相知到领结婚证,那是大人们的事,不在本文叙述重点。  毫无疑问,我是爹妈随机抽样制造出来的产品,然而我的诞生也有必然性哩。想当年当天,我娘身体不适,遂喝了碗安眠汤,于是乱七八糟地躺下了,糊里糊涂就闯入了梦境:一头不知籍贯何方的大白象,蹄踩四朵筋斗云,从空中腾出,转瞬飞到我娘跟前,未待我娘说声“Hello”,它就堂而皇之地往我娘右肋骨第三根与第四根之间钻入——人类历史上最荒诞的手术成功了。  娘醒后自觉地摸摸右肋,居然找不出任何疤痕!再瞧瞧肚皮,光如日月也!我的摩耶娘把这一莫名其妙的奇迹告诉了净饭爹,爹也莫名其妙,唯有请教他的启蒙老师——中央婆罗学院占卜系的阿门教授,阿门闻讯后,脸上的菜色(教师的脸色一贯如此)不见了,其红光满面谓净饭王曰:“哇噻,哇噻,白象穿肋骨可是千古奇梦呐!此梦有力地证明,你老婆已怀了孕,日后铁定生出个圣人,而且是个千古圣人,你就等着他光宗耀祖得了。”  七  后来我果然成为千古圣人了,但我压根就不信阿门那一套,我有另外的、比占卜更科学的一套推理:我爹净饭王,天生一张挂着老鹰鼻、三角眼、八字眉的蛤蟆脸;我娘摩耶王后,打18岁起就得了成人麻痹症,落得个腿如枯枝掌若败叶,肚皮发了光,常低头自赏,使本来就驼的背显得更罗锅了——据数学界“负负得正”的原理,我日后生成千古圣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八  我因“入室打劫罪”被打入大牢——母亲的肚子,判有期徒刑十个月。  “肚”日如年,我们知道劳动改造是争取宽大处理、早日出狱的唯一途径,然而我成天在母亲的肚里想着如何成为圣人,未知思考是否也属劳动改造的一项?想必不属于,因为十个月刑满了,监狱长——摩耶皇后仍不肯对我网开一面。于是乎,我决定越狱。  那年四月,百花齐放,万树争繁,摩耶王后神清气爽,她扭动粗壮的腰,踏着清风来到释迦人民公园。尽管桃花已过了它开得最盛的时节,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前往桃林,这大概是净饭王长期夸她“面若桃花”的缘故吧。周而复始地溜达了九圈,她累了,也渴了,遂坐在林子里的石沙发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树上扫视,最终凝在一颗篮球大小的桃子上;她起身上前,伸手,踮脚——桃子被摘落的一刹那,我也成功越狱了。  九  我明明越了狱,可是净饭王和摩耶王后非但没有丝毫怪罪,还对我大加呵护,甚至连尿裤也帮我洗!这让我受宠若惊,吓得爸呀妈呀地叫个不住。  由于我天生注定是当如来的料,故我不必像其他伙伴那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未上学前班就具备了印度天才大学万能学院的博士学历。一岁那年我走访考察了所有释迦部落,之后主持召开首届释迦人民代表大会,会上通过了具有历史文明意义的《尊老爱幼法》、《打架不能打破头法》、《自家垃圾不要倒别人家法》、《小事勿麻烦衙门法》及《向领导点头哈腰法》;两岁,我利用吃奶之余,下乡收集村民遗弃的燕窝、硫酸、猪油等物,综合加以提取,开发出了“欧开牌”护肤霜与“Keng Ni牌”洗发水,使印度人民的生活水平翻了六番;三岁,我的论文《关于如何抵制非法性骚扰的十三点意见》发表,获国务院及国家性病防治协会联合颁发的“实用贡献奖”;四岁,那年立冬,我下班后到恒河游泳,不巧碰上一只5米长的鳄鱼,我向它说了声“Come on”,那家伙工农阶级跟党走似的紧随我屁股后,于是我们顺着恒河游了300公里——它累死了;五岁……如此,“杰出领袖”、“伟大发明家”、“着名作家”、“全能运动员”、“超级偶像”、“百变艺人”、“太平绅士”等等诸多名号伴随着我成长,我一度沉浸在广大人民的赞誉声中,我骄傲,甚至目中无人。  我已成“星”,必然面对成千上万乱蚁般的追星族,他们时而要我唱民俗,时而要我唱流行,待到民俗与流行都不流行了,他们又联名上书,强烈要求我搞摇滚。我苦心研制的、以“南无阿弥”为基调以沙锅脸盆饭桶及贪官肚皮为乐器的《一有所无》方问世一周,他们便充耳不闻了,于是我又作了“北有阿弥”、“东可能没阿弥”、“西肯定有阿弥”等系列的阿弥摇滚曲。为了增强演唱现场观众的尖叫声,我特地做了发型,将秀发按九九八十一方阵的排列拧成一团一团(也就是在China版电视剧《西游记》中的“菠萝头”扮相),唱前还猛嗑了八粒摇头丸……这股摇滚风在释迦人民体育广场刮了个把月即宣告破产,事后分析,问题不在我,亦不在观众,而在于摇滚的本质——摇不了两下就得滚蛋。  十  随着年龄上扬,有个苗头在我心中燃起的火花渐旺——一个不断成功没有失败的人生何其恐怖?!成功带来的喧哗与骚动,对一个成功者的危害何其大也?!我痛苦,以致内分泌失调大小便失禁,与其被摊在烈日下曝晒,毋宁做一个在漫漫长夜中盼着曙光的人。我渴望失败的程度,不亚于鱼渴望水、鸟渴望飞、野汉渴望娇娥。然而我系佛身,失败之于佛有如镜花水月不可触及。  于是,我尝试着放下案头花花绿绿的工作,着我旧时闲装,开我敞蓬大马车,远离喧嚣都市,到大自然中领悟、反思……十一  十九岁,一个稀里糊涂的年龄,我稀里糊涂地奉爹妈之命,到一个稀里糊涂的地方,与我表妹耶轮多罗稀里糊涂成婚,随后有个瘦黑小子稀里糊涂地从她肚子里头钻出,再随后那小子稀里糊涂喊我“Daddy”。  婚后我仍不停思索着:为何人要结婚?为何人有婆罗门首陀罗之分?为何领导对部属傲慢、属下对上级哈腰?为何老师打学生学生不打老师?为何干部有工资农民弟兄没有工资?为何狗们拿耗子叫“多管闲事”?为何每个机关的干部都在上班时间打扑克?为何大款不怕胖?为何欠债不还会被炸断手指?为何一个小村长刚上任就组织保安人员搞“阅兵仪式”?为何我拿你五块钱你就同我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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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人生廿九,我云游四方。  第一次,我身穿西裤配牛仔上衣脚着男士高跟鞋头戴毡帽,打东门出游。我顺着布拉马普特拉河飘到孟加拉湾,然后爬上一小岛;再然后,路遇一皮包骨模样的退休老农,拖着一熊皮制的带定滑轮的行旅箱,步履维艰。  我上前问道:“大爷先生,你从何而来,要到哪去啊?”  “从去处来,要到来处去。”  “我用车送你一程?”  “不,真正的人生之路不靠搭便车,必须身体力行,正如饭必须自己吃,老婆要自己亲。”  “Good!好高深的理论。你这箱里不藏鸦片吧?”  “不,是一种叫‘希望’的种子,每走百米我便抛一颗。”  “照你这种走法,你每天也就抛它个三二十颗,何不一次扔了算,落得个轻松自在嘛。”  “年轻人,你的理想能一次性全实现吗?‘希望’抛光之日,即是老汉我驾崩之期啊。”  人能不老么?  第二次,我穿绿背心绿短裤戴绿帽子兼绿太阳镜,赤脚,由南门出游。我趟过恒河,登上德干高原,不觉来到国际绿十字会会馆,我去看望一位刚动完手术的姑娘,她十四岁,本应是名生机勃勃的中学生,然而手若枯枝面如落叶的她不是。我送了她一箱方便面,她遂啃了起来,脸色和方便面一般难看。  “为何病得如此严重?”我问。  “功课太,太,太多,操劳,过度。”  “为啥这么刻苦?”  “为了将来能,能实现,现代化,为祖国的昌,盛,和人,人民的,幸福贡献出,自己的,的力,的力量。”  停了会,大概见护士离去了,她又对我补充道:“嘘,其实就是为了将来找份好差事混它个百八十万的过上鱼翅燕窝的日子那才够劲哩。”  人能否不病?  第三次,时逢沙尘又起,我一身阿拉伯人装扮,自西门而出。我路经新德里,抵达塔尔沙漠。沙漠无限好,只是没有水,幸得背包里存有国产的达摩啤酒和达多可乐,我润了润喉,正想对着浩瀚广漠大歌一曲《Only you》,岂料被一队送葬人马的哀乐扰乱了,我白了白眼瞧了瞧:来头不小哇!一口水晶棺材(规格:8m×4m×2m)由八匹披金戴银的骆驼抬着,鼓乐手非帅哥即靓女,单说那把小提琴吧,3600K镀金的!该场面较净饭王他爹爹死的排场尚离奇,我务必问问去。  为首的系一妇人,也系现场唯一掉泪的人,想必就是死者来不及带走的、留存人间的未亡人了。  “人死焉能复生?望你节哀。”  “汝有所不知,此乃我们这的风俗,妇道人家若没有在丈夫死后痛哭的话,会以‘谋杀亲夫’的罪名遭起诉的。”她勉强答应。  “鄙人自东土释迦国而来,所见葬礼无数,但像今天这样隆重的,恐属亚洲第一家哩。”  “汝听说过纸币烧饭乎?”  “熟读地理的同学都知道,新德里产麻,出了个‘黄麻大亨’名叫纸币烧饭。”  “他正是奴家躺在里边的亡夫呀。”  “哦,如此,但以他的资历,到任意国家买个高级干部混混皆不成问题,又何苦终老荒漠呢?”  “唉,奴亦曾就此相劝,然亨曰,今各国编制过宽,连主席都分出七八个,权力不集中,当了有啥用途哉?况且,低级干部管群众斗殴、高级干部管低级干部斗殴而已,焉有俺们纺麻织布放高利贷诈剩余价值之乐融融舒舒服服哉?”  人可以不死吗?  十三  我厌倦了老、病、死,我必须炼就一种百病不侵、长生不老的本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这回我由北门出发,路上所见之人皆麻木的躯壳,毫无灵气,他们有的为二两花生吵架,有的耍酒疯当街骂娘,有的到处跟人说他是上帝,有的在火灾现场兴致勃勃地烤鸡翅……我想,难道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一天这样过,一年这样过,一辈子这样过?眼前一切足令我头昏脑胀了,我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冲上珠穆朗玛。在海拔8848米高的地方我得以清醒,一想要糟!我忘带收音机和青稞面了,连张草席都没有,今晚咋过?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我冷得双腿发颤,这一颤,尿就出来了……“谁在我头上拉尿?”从我脚底下传出的声音。  我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我有条不紊地关上裤门拉链,从容应道:“是我,释迦牟尼,净饭他儿子,未来的如来佛祖。你又是谁?”  “哦,幸会,我是世界上最高大最威猛的山神,叫玛朗穆珠。”声音自下而上,颇似闷雷。  “真对不起,你的发型实在太靓了,我忍不住撒了一泡。”  “没关系,反正长期营养不良,毛色才如此苍白,你来加点养分也是对的。”  我松了口气,“你打这住多久啦?”  “这个,我也不晓得了,只记得小时候饲养过恐龙;年轻时代跟有巢氏一同搞过房地产;壮年时有个人头蛇身的人妖缠着我要石头,我问她叫啥她说叫女娲,我问她要石头干吗她说要补天,我一听恼了,心想如今这地球活像蒸笼里的狗不理,憋得慌,老天爷开个窗口也是应该的,好让地球呼吸新鲜空气嘛!不想那人妖偏要将好好的天窗来堵截,诚气煞我也!”  “你给她石头了吗?”  “当然不给,我深知环保的重要性,她要我以每公斤5欧元的批发价售出,我不中她的美妖计,始终坚持8欧元的零售价不放,结果她买不起,溜了。”  “可我看过历史教科书,末了她不照样把天补了吗?”  “甭提了,她回家后找不着啤酒,遂气得喝了整桶整桶的豆腐,那豆腐渣在其胆囊处与胆汁发生化合反应,生成了大块大块的胆结石,她再往天上那么一吐——就算补天了,你说这豆腐渣工程它能补得牢么?”  “补不牢亦好,咱们的地球才不至于憋死。”我叹了口气,曰:“那么,请问,见多识广的玛朗穆珠同志,我这些天一直在研究老苦、病苦、死苦的问题,请问如何方能脱离苦海?”  玛朗穆珠留给我四个字:“出——家——修——行。”此时,我发觉自己躺在席梦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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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谁要是认为崇高的、遥远的目标对于人是没有必要的……那他就唯有吃啊、喝啊、睡觉啊,当厌倦这些的时候,就只有跑过去,一头撞死在箱子角上。”——契诃夫。  深夜里,我将一纸《未来国王聘任书》折成飞机模样,摆放在净饭王的办公桌上;我又回过头来轻吻我的夫人耶轮多罗女士,望着她与孩子们恬睡的样子,我的耳畔传来了多?拉塞尔的声音:“要想得到幸福,人们就得尽可能地学会他们渴望知道的东西,炼就能给他们带来幸福的本领。”……我出发了。  公元前537年2月8号夜半,我泪如雨下。  十五  报纸上说,只有光头才能修成正果,于是我将脑门上的秀发一把火烧了,再用砂纸往顶上搓了几圈,完成。  走了许久,到了某山,听见狗们“二五——二五——二二五”地吠着,方知道已然身在国外了,因为敝国的犬吠声与此不同,是这样的:五二——五二——二五二。  于山脚仰望,山顶郁郁葱葱,鸟语花香,隐约间有一葫芦形山洞,我想就在此处落草出家吧。  行至山腰,忽窜出一个左手短袖执扇右手长袖抓斧头的白面书生,我未开口他倒先说了,他说他不是书生是土匪,他说此山是他开山树是他栽,他还说要想过路请留下现金。我说他这身打扮未免不够专业。他说他已是周边各市县最专业的土匪了。我说我系来修行的不带钱。他问我真的吗。我说系真的。他不信遂扔下斧头扇子搜我身,但一无所获太失望。我安慰他此时无大款自有大款时。他说他会守株待兔的。我问能否借用他的葫芦洞。他说干啥子。我说要进去修炼。他说洞中条件差不宜修炼。我说修行之人当不畏困苦勇于探索,要同安逸主义斗争到底,要跟小资生活划清界限,要坚持得道成佛的崇高信仰,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结果,他说好的,并祝我成功。  结果的结果,我挨了真正的葫芦洞主——大黑熊一巴掌,翻下山来。  十六  路漫漫洞天难找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于闹市静立十天,眼闭,双手合十,但换来的是躯体遭性骚扰3658次、粘贴广告7094张(旧的撕去,新的粘上,头部、胸部、腹部、背部、臀部、腿脚部,比比皆是,内容涉及生发、丰乳、抽脂、增高、补肾、除疤、痔疮、房地产开发等等);我又跑到“卖刀佬”(快餐企业巨头)公厕静蹲十小时,眼闭,双手合十,但遭到外边捂着肚子排着长龙的不知佛之远大理想的顾客的珠连痛骂——“臭和尚吃起油腻来了”、“懒光头屎屁多”、“占着马桶不拉屎,难道在洗脸”、“再不出来老子灌毒气喽”、“我是律师,我要告你阴谋剥夺他人排泄权罪”、“你是不是对面‘啃敌机’派来捣乱的啊”、“不,他准是止便制药厂的推销员”……十七  我终于被逼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场所:海拔64444.439米高的悬崖上。  我双脚并立,眼闭,双手合十。  十八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高尔基。  寒来暑往,雁去雁归。白天的烈日“烤”验我,夜里柔和的月光抚平我伤痛;风把我的嘴唇撕裂,雨赠我丝丝润唇膏;雷电一次次将我身边的石块击落,雪花又将凹石裂隙来填补。  关于我的修炼,有关资料是这样介绍的:“心不恐怖,摒除一切……或限制呼吸,头脑发怵,如针刺骨;或牙舌顶颚,强压内心,汗如泉涌……乃至一只大雕在头上结巢哺雏,粪便污身也听之由之……终于,身体变得极度消瘦,有若枯木,手摩胸腹,能触背脊……进入一种‘明白’或‘醒悟’状态,达到‘既不知道满意又不知失望’的境界,似乎错误消失,智慧涌现,黑暗过去,光明到来。”有兴趣的朋友不妨一试——若你不想做人的话。  十九  许多年后,我已不是人,换种说法,我的人性升华为佛性。  初为佛主的我却无成就感,因为整个极乐世界仅我一佛,没有其他佛来分享我的喜悦。于是我办起了极乐大学,广收佛徒,当然我不像中国的孔夫子那样打游击教育、搞大班制,一收就是三千人,以致课堂喧闹,能够专心听讲的只有72个,此严重违反《素质教育法》中“面向全体学生”的规定也!我的办学理念是:极乐世界倘无计划乱招生,烂番薯臭鸟蛋一并收入,介时佛满为患,且素质又上不去,弄出些醺烈酒抽大麻下大注泡疯妞中梅毒的、有钱乱花有鼻涕乱擦有队不排有红灯不停有公款必贪的佛渣,叫我如何极乐?  本着精英教学模式,我谨在东南亚选拔出五百名报考极乐大学的学子,让他们接受我制定的为期三载的不洗澡、禁食、服不眠药、僵死表情、四肢麻木等项目的入学训练。期满仅十人通过考验,然我知足了。  有记者及好事之徒做过对比统计,说孔子教学的及格率为:72÷3000=2.4%,而我的呢?10÷500=2%,尚差他0.4%呢!对此我的回答是:孔子培养的贤者再怎么贤终究是人,而我培养的呢?个个成佛!佛与人的素质相差几何?赶赶庙会就知晓。  我对到校就读的十名新生实施义务教育,免收一切学费,他们仅需在自己家乡的乡政府门前铸上一尊48K镀金如来像(规格:高100m,占地面积100㎡)。  十名学生在我的悉心教导下,一个个自我折磨、摧残,盖他们都有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佛”的崇高觉悟。他们不负我望,顺利完成了50年制的本科学业,后又拜我为博导,继续攻读。  越十年,六十载寒窗没白费,他们都领到了毕业证书,终不成人样。毕业那天,我执火钳从原子炉中夹出十个滚烫的铜锣,分别粘在他们的后脑勺上,以资毕业证明。  我还分别为他们取了佛名:普贤、观音、文殊、弥勒……二十  以后的许多年,我的学生又带了学生,学生的学生又在各自的家乡为他的老师以及老师的老师铸起了金像。  极乐大学每十年招一回生,每十年皆有成千上万不想做人的人赶考,然录取名额有限,未获录取资格的咋办?伊始我曾指示招生办主任文殊先生,打发落榜者十年后卷土重来,但后来的实践证明,落榜者无一能挨至那一天。于是我们根据新形势制订了新方针——让他们回乡铸金像去,铸五尊以上的分配到天庭任乡镇干部;铸三至五尊的分配到龙宫当保安;不及三尊的发配至地府国牛头省马面市鬼事局报到。  我当初是为研究老、病、死这样的苦问题才出道修行的,我作为人的生命结束了,却标志着我作佛的生命已开始、永生,如此方一次性脱离了人间苦海,划清与老、病、死的界限。而今的人呢,他们又缘何不想做人?我看他们的动机不太良,远不止“研究老病死”之单纯——他们当中有为失恋的焉,有为失业的焉,有为杀了人怕偿命而过度紧张的焉,有被政府加收几个税就受不了刺激的焉,有交不起子女学杂费就神经兮兮的焉,有不甘平凡想出人头地的焉,有说了真话而损害国家面子的焉……二十一  我佛这辈子最看不起两种人:一种是毫无自主能力的,他们有时在考试前夕抱着我的小腿不放,有时在晋升的紧要关头对我千磕百跪,有时在纪检部门到访前将数万张钞票塞于我屁股之下,有时在生男生女问题上用水果肆无忌惮贿赂我,有时得了病不打针不吃药却在我面前猛念“阿弥”——如此弱智的人值得保佑么?另一种,是专行霸道、糊打乱撞的,譬如纪元后20世纪华夏热土上的红卫兵即是,他们拆我寺庙、毁我金像,又往和尚头顶泼大粪,甚至通过法律手段将弱势群体打扮成牛鬼蛇神,遣送至我校大门口大肆哀号,他们这种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的行为终激怒了心如止水的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赐予那块热土十年的动荡与不安。  除了以上两种人,仅剩下我格外尊重的科学工作者了,所以在通往科学的道路上,你会常见我双手合十让路一旁的身影。  二十二  时至21世纪的今天,如来依旧年轻,依旧容光焕发,可是如来创办的极乐大学日益萧条了——不患招生力度不够,也不患不想做人的人太少,而是因为如来同志的光头学生们心中欲火难耐,继而上发廊破了金刚不坏之身。  

帮,还是不帮?

  上午放学了,丁校长骑着一辆“木兰”摩托车身先士卒地冲出校门。  横穿公路时,丁校长放慢了速度,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辆摔了货的手扶拖拉机:那是辆载着好几十袋大米的拖拉机,兴许是捆货不牢的缘故给掉下那么七八袋,其中一袋还剖腹产般裂了个西瓜大的口子,白花花的大米倾洒一地,急得那司机站也不是坐亦不成,这公路上七零八落的每袋足有100斤重的大米着实难倒了他这么一个五十来岁的外地粗汉——风华正茂兼文质彬彬的丁校长面对这情形的第一感觉是没感觉,他驾着“木兰”相当潇洒地延着拖拉机头绕出一道彩虹般的弧线,顺利到达公路对面。  然而行不多远,丁校长还是将车嘎然停住了,其模样活像一个行进中因突然想起某军情而将马头“吁”地一声勒住的将军。是的,外表平静的他确实在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想——“我应该帮这位大哥一把,大中午的,一个人要弄妥这七八袋米容易么?”  “不了,老婆孩子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回晚了又要洗碗。”  “出门在外,谁没碰上个倒霉劲?谁不希望得到社会主义阶级兄弟春天般温暖的援手?”  “碰上这事,人家自有人家的办法,我又去瞎掺和啥呀。”  “将心比心,这汉子如果是你二舅、你三叔甚至你爹,你还会无动于衷么?”  “我去帮他,他要是倒打一耙反诬我弄掉他的米,我向谁申冤去?”  “要知道你是校长!你平日咋教育学生的?雷锋精神都让别人学了你自己却丁点儿不留?”  “还是不管这闲事了,让过往的领导、老师、学生、亲朋好友看见还以为我跟这乌七八黑的拖拉机司机有啥牵扯呢。还以为是我捅漏他的米呢。”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你上周还号召全体学生每天做一件好事呢,如今你自个呢?”  “米太重了,拖拉机斗又太高了,即便我出手相助,也未必搞定得了。”  “你尽可一走了之,但过后你能问心无愧么?”  “肚子饿得要命,待老子吃了饭有了气力回头再帮。”  “哎,不帮不行啊,这拖拉机师傅人生地不熟的太可怜了。”  “周边还有大把人在啊,他们不出手我出什么手?太虚伪了,太爱出风头了!”  “该出手时不出手,怎能风风火火闯九州?你堂堂一个道德水准相对较高的校长尚且如此畏缩,社会大众如何看你?你都有理由不出手了,普通百姓还关他们啥事?……长此以往,这社会还能让人感到温暖吗?何其冷酷的社会!”  “校内的事归我管,校外的俺就理不得那么多了。”  “雪中送炭,他一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的,说不定日后还能反过来帮你大忙哩。”  “自古多情空余恨哇。”  “做好事需要理由吗?需要吗?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地干啥大事?”  “有心就好啦,何必付诸行动呢?行动的后果可能很严重呀!”  ……  两种思想在丁校长脑海里剧烈地起浮不定难解难分地撞击着、震荡着,震得他眉头紧锁双唇紧闭,震得他寸步难移呆若木鸡,震得他忘了现在是在上班的路上还是下班的途中……他猛一回头:人呢?大米呢?拖拉机呢?  

  我,中国某乡村小学的一名公办教师。  我习惯晚睡,而“铁饭碗”又指示我第二天务必早起到校,这样,在校用罢午膳,我不得不进入午休状态——要知道休息与睡觉是有区别的:后者是贪图安逸的表现,而前者则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所做的准备工作。  与周总理的入眠风格不同,我休息时极不情愿遭人打扰,就像吃饭时极不愿听到放屁声一样,在我看来,公民的“午休权”跟华夏的领土完整没啥差别,皆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治安、民政部门应加大力度予以确实有效的保护。但是,就在今天中午我渐入佳境之际,学生阿璇冒然闯我卧室兼办公室大喊:“老师不好啦!”  我以九牛二虎之力压住胸中怒火,朝里翻了翻身,稀里糊涂曰:“干啥?没看我正休息吗!”  “阿妮的作业本被人撕破,外套还被扔上了屋顶。”  “哪里的屋顶啊?”我不屑一顾。  “就是咱们教室的屋顶。”  “嗯,谁干的啊?”我的眼睛仍呈一线状态。  “她的同桌。”  “她的同桌是——?”由于被子不够长,我把腿脚缩了缩。  “报告老师,是阿姗。”  “哦,又是阿姗呐,好,你先出去,我会收拾她的。”我向时间要质量,继续投入紧张又有序的休息工作。  ……  不知何时,一种略带恐慌的声音开始在我耳边立体环绕着:“老师呢,老师在哪里?”形势不妙,我不得不来一招“咸鱼翻生”,套我破底袜,着我黑西服,一手挤眼屎,一手拍抚秀发,出门迎接“挑战”。  原来的是一位带着俩小孩的中年妇女,她高瘦,头发稀松(由此让我联想起常喝的咖啡品牌——雀巢),眼眶微塌,曛黄的门牙略突,着一身普通得难以置信的粗衣粗裤,脚上则花袜配拖鞋。那俩孩子,一男一女,皆四五岁模样,却穿着七八岁孩子的长衣长裤,想必在家无人照料,随母亲一同出门来了。(如此这般的出场介绍,确实有点对不起“社会主义现代化”,也许会令一些“允许先富起来”的小康干部和一些拼命宣扬“农村旧貌换新颜”的媒体同志反胃,见谅,见谅,身体不适的还请赶往老权先生兴办的“宰呀医院”内脏科进行免费无保障扯胃手术,院址:砸锅省卖铁市坑尔路44号电线杆旁。)来者不“善”,我忙泡茶。  双方坐定,我思忖着如何应付,她先自我介绍了:“阿老师啊我是阿妮的阿妈。”(幸哉,她不是那种一进门就“喂”的土匪型家长。)“哦,你好,你来——?”我有底了。  她不比我平静,说话的语气显得激动且有点愤怒:“中午我正在喂猪,阿璇跑来告诉我说我女儿阿妮的簿子被同学撕了,外衣也被人抛上了屋顶。我说你要将事情报告班主任啊!她说报过了,可班主任不起床。我一听急了就找上来了。”  “嗯,中午阿璇是来讲过,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呢,真有这事?真是岂有此理!”我搬出一副常用的处乱不惊脸孔。  “唉呀,你看那衣服还在上边呢!我刚才去了一趟教室,那些学生都在笑呢,没一个肯帮忙!”言语间,我不敢正视她眼神深处的泪花。  “居然有这种事!”我咬牙切齿:“你且在这喝茶,我先去把它弄下来。”我从办公室屋檐取下一根沾满灰尘的竹竿,奥运标枪运动员似的来到“案发现场”,课室内有活泼的学生为我擂桌助威,室外的我摆平马步高举竹竿左挑右抖,两个回合就将那件红色毛衫置于竿下。  再次坐定,这回我先发话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而且要一查到底!来,喝茶。”  “小弟过来,老师的茶好喝。”她拉过流着鼻涕光着脚丫的男孩,情绪倒比我静了。  我继续“发挥”:“阿妮这孩子平时少说话,太内向了,有啥事总不敢亲自报告,真是……对阿姗那样的臭丫头管理过松,做班主任的我也有责任啊!”现在是我的眼神深处有泪花了——因为所谓“灵魂工程师”的尊严丢了。  “对,电视上说严师出产高徒嘛。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家妮子由于‘越位’,还经常遭那个阿姗同桌的拳击哩,手臂都红肿了!”  “啊?!无法无天!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研究这件事,从严、从速地加以处理!”  ……  做母亲的跨起一辆有破旧嫌疑的自行车,载着后架上的两个孩子远去了,望着贫苦母子的背影,一个笼罩我多时的疑团也迎刃而解——关于1999年11月24日的烟台海难(沉轮“大舜”号距岸仅20海里,因职能部门救援迟缓不力,严重失职,致280人命丧汪洋)及2003年11月12日的河南平舆系列杀人案(案犯黄勇自2001年9月至2003年11月,从网吧、录像厅等场所将被害人骗到自家中,先后杀死了17名无辜青少年,后因“第18名”的逃脱方引起××委、××政府的“高度重视”),我恨不得生剥“有关领导”的皮!缘何在已知人民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如此冷漠如此麻木如此逃避如此没人性??现在我总算明白过来了,他们当时的心态,不正跟我今天的“休息”心态一个样么?相对于学生来讲,我不亦是“有关领导”么?“百姓事,无小事”,学生事就小得了么?  

  那年夏天我常上一家在我住处4公里外的福建沙县小吃馆,原因除了店小妹漂亮,还在于店里的醋回味无穷,百吃不厌。  小吃馆确实小,十来平方米的面积容着十来个座位,一个五十开外的掌勺店主加一个打杂的小妹,如此而已。小吃倒是风味十足,什么云吞蒸饺拌面,什么小笼包茶叶蛋鹧鸪汤,凡有沙县特色的佳肴一应俱全——然而得有醋,好醋是这些小吃的点睛之笔;倘配上坏醋,无异于一个姿色足以令鱼儿沉底令大雁跳楼自杀的美人张口闭口“他妈的”,使人万念俱灰。  那间小店的醋是不知名的,它盛于普通瓷壶中,出壶清香,入口厚而不沉柔而不腻,弄得我不知是奔小吃而去还是奔吃醋而去。有次我点了一个3块钱的带汤云吞,吃一口便往汤里倒一回醋,白汤瞬间成了黑汤——跟赵本山小品《不差钱》中“吃卤不要钱”的原理一样,吃醋也不要钱。末了我意犹未尽,将余下的醋通通倒入,足有半碗,一饮而尽……待到放下碗才发觉店主正冲我不满地斜视着,而店小妹站一旁哧哧偷笑。  我想我是不可救药地爱上小店之醋了,我屡次有意无意地套问店主人醋从何来,什么牌子,为啥附近大小商场的白醋陈醋苹果醋都不是这个味道?得到的回答无非是虚晃一枪避重就轻的“家乡醋啦”、“土特产啦”,有回被我逼急了,那老家伙连“商业秘密”、“商品专利”的话都堂皇出笼。时而我又趁老家伙不在厚着脸皮向小妹讨要乃至高价购买,说我回去大夸大赞后母亲也想尝尝这醋儿的鲜,怎奈老家伙料事如神,早就做好小妹的安全保密教育工作了,我图谋不成,反被小妹将了一军:“你要为我的饭碗考虑呀。”  本着面子主义精神,往后的日子我不再专程到4公里外享用沙县小吃了,仅偶尔路过或想看看小妹或实在上了醋瘾会去,去后禀性难移,仍冒着被店老板斜视和被店小妹偷笑的“危险”大胆加醋,唯一的改变是我只管吃,吃完走人,不再向老板和小妹打听醋的前尘后事来龙去脉……转眼到了秋风乍起的一天,我手插裤兜哼着《两只蝴蝶》的曲儿下班回家,到了楼梯口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亭亭玉立,我抽风似的招手大喊:“嘿,小妹!”  “嗨,你好!”  “你送货到这?”我看了看她身后的自行车。  “我——找你。”  “找我?你怎知我住这的?”  “怎么,只许你大老远跑去吃云吞,就不许我跟踪你一回呀。”  “呵呵……”我捎捎后脑勺笑了笑。  “给,这箱东西送你了。”她从自行车上卸下一箱子。  “什么东西?可别卖我关子。”  “就要卖你关子!”她俏皮一笑:“你打开看看就知了,再见!”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扬长而去,留我一个久久呆立风中。  我蹲下身慢慢打开箱子,里头是12瓶久违了的“家乡醋”,还附了张纸条,我心怦怦地将其展开:  “你好,很高兴在暑假里认识你这么一个有趣的朋友。说实话,刚开始我对你的贪吃相、对你的不懂规矩有点厌烦,但后来又被你的率真和你对母亲的孝心所感动。我是厦门大学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暑假里到你们潮汕体验生活来着。明天我就要返校了,如果你心灵受创的话,12瓶醋算我临别时对你心灵的补偿;如果你心灵并无受创,就当是孝敬你母亲的礼品吧。对了,小吃店的主人是我爸,以后不许你叫他‘老家伙’哟……”  

电信局长如厕记

  某日,某电信局长于某五星红旗级宾馆饭饱喝足,油腻塞满肚,嗝气闹翻天,久坐不适,乃辞别众人外出,信步闲游,其左手一香烟,右手一牙签,悠哉,悠哉!  约行数千步,局长猝然皱眉、弯腰、双手搭腹、东张西望……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只蚂蚁热锅头!  当此时,局长瞥见二十米开外一破木板钉就之小屋,屋底板镶轮,屋门楹书联,上联书“历史的沉重进来卸载”,下联曰“生活的轻松出去享受”,横批:中国移动公厕。  局长喜出望外,猫腰提裤轻跑似狗熊样,至前,谓门口的服务员曰:“上、上个厕所!!!”那服务员电脑桌前坐着,面目有似梁山好汉李逵,然着西装领带白皮鞋,老不老少不少洋不洋土不土,半高雅来半粗鲁。只见服务员大汉不慌不忙,一腿伸出,有如收费站之横杠,把个势将冲入的局长大人拦得结结实实,然后曰:  “先生你好,请出示证件。”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局长肚内翻江倒海,猛瞪灯笼眼,喝道:“啥?拉个屎还要出示证件??”  服务员彬彬有礼曰:“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工作规定。”  局长怒发冲冠道:“你让我先拉完再说嘛!”  服务员仍彬彬有礼曰:“对不起,这是我们——”  “行啦行啦,工作证,给给给!”  服务员亦不抬头,接过证件一看:“呵,还是个处级,根据我们的——暗文规定,可以打8折。”  “管你什么折,快放我进去啦!”  “慢着慢着,”服务员问道:“入厕必须购卡,请问您要农民卡、贵宾卡,还是大总统卡?”  “我的妈!!哎哟喂哎哟……”局长一只手摸到屁股后,深呼吸三个回合,提起工兵放雷的那股谨慎劲,委婉地、慢节奏地、收纵有度地连放了两个超低音量的屁。  “别急,您听我解释:每张卡费20元,充值200元起,其中农民卡用户仅限于中国移厕公司本市分公司的大众服务厕内使用,它比较臭,且草纸须自带,如厕每人次8元;贵宾卡用户则坐享贵宾厕,它实行全省漫游,在省内其它地区的中国移厕公司也可使用,它不仅加了香,还送高级不发毛纸巾一包,如厕每人次38元;而大总统卡就达到国际五星级标准了,加香送纸巾自然不在话下,关键在于它还高温杀毒、还配有从澳大利亚进口的肛门烘干机,如厕88元每人次,对了,它实行的是地球通漫游服务——”  “行啦行啦,别说了别说了,就‘大总统’就‘大总统’!”  “那好,请您先交卡费加充值,共220块钱。”  “拿去拿去!”局长大人一手交钱,一手捂着尊贵屁股。  “别急别急,心急拉不出热豆腐嘛。”那貌似李逵穿着斯文的服务员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金黄色卡片,在刷卡机上划过来推过去,又将键盘上敲敲下敲敲……“对不起,电脑死机了。”于是,服务员把个电脑重启,重启后故伎重演,划之、推之、敲敲之……“Oh,耶!My god!OKOKOOK!”  “您在说什么,我的大爷?我听不懂‘阴沟里死’(English)呀!我求您了,我回去给您烧香拜佛,祈祷您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只要您让我……”局长脸部肌肉已严重扭曲,他就差还没给服务员大爷跪下了。  “行了,你已充值200元,而蹲一次‘大总统’费用为88元,您身为国家处级干部可打八折,计70.4元,即是说您卡中的余额为:200元减70.4元等于129.6元。您清楚了吗?”  局长脑门子开始发红,他有气无力地答道:“清楚、清楚、清清楚!”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行了,进去吧,祝您拉得放心撒得安心!”  ……  打中国移厕出来,局长大人脸色苍白、双目黯淡,整个像刚从洗衣机拿出的脱了水的衣服。其耷拉着头颅蠢蠢欲溜,却遭服务员大爷立马唤住:  “先生,请出示卡片。”  “嗯?还有啥事?”  貌似李逵穿着斯文的服务员接过卡片,再次往刷卡机划划推推、推推划划,再次往键盘上敲哇敲哇敲,如法炮制一番,然后对局长大人说:“先生,您余额不足,请再交24.4元。”  “啥??我里边不是还有一百多块吗?”  服务员手执刚打印出来的收款单据,对这位局长客户解释道:“不错,您是还有129.6元,但是先生您看:除了您大便前预付的70.4元‘大总统’费用外,大便后您还应付50块钱的月租费——”  局长:“开啥玩笑?大便大出月租来了!好你个黄世仁想敲诈我杨白劳??”  服务员:“相对于广大用户,你们电信局不也是个大地主吗?就像你们的固定电话也向祖国人民收月租一样,中国移厕的月租费是严格按照国家会议精神收取的,有意见您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去。另外,您尚须交纳6元的来厕显示功能费。”  局长:“来厕显示??”  服务员:“你方才坐马桶时,面前墙上有没一块小黑板?”  局长:“有哇,上边写着什么‘拉拉拉,拉拉拉,我是吃饱的小行家’,我现在还觉得奇怪哩。”  服务员:“对了,那就是来厕显示。再有,你务必缴交10元的彩铃使用费。”  局长:“彩铃??”  服务员:“您坐马桶的过程中,听见录音机播放的牙膏广告了吗?”  局长:“是不是‘牙不好胃口就不好吃嘛嘛不香’的那个?”  服务员:“对,您还听见流行歌曲了吗?”  局长:“听见了,是刀娘的《吐鲁番的香蕉黄了》。”  服务员:“对呀,这不是彩铃是啥?”  局长:“你——”  服务员:“您看这单据上边,最后,还有88元的‘大总统’费用您要交。”  局长:“越来越胡闹!‘大总统’费不是已经在卡上自动扣除了吗?你们怎么能重复收费!!”  服务员:“对不起,根据文件规定,我们实行的是双向收费制。您之前交的仅为‘大总统’费用中的‘入恭费’,而‘出恭费’您尚未交纳——即是说,您进得去是88,出来还得是88。”  局长:“哇噻!哇噻噻!天下有这等事??即使搞双向,88元不是有打八折的么?”  服务员:“对不起,我们只规定处级干部‘入厕享有八折优惠’,并没有说出厕也享八折啊。”  局长:“你,你们——”  服务员:“所以,您还应付50元月租费加6元来厕显示功能费加10元彩铃费加88元顺利出恭费,共154元;而您的卡只剩下129.6元,154元减129.6元得24.4元——因此,请您将欠款24.4元交了再走。”  局长:“我,我上个厕所得花两百多块??”  服务员:“您有所不知,这其实很值啊!您看这上级文件的规定:大总统卡每次最低消费200元,不足200元的按200元计——而您呢,恰好花了200出头,一分都不浪费啊!回去您就钻进被窝偷笑吧!况且,200块,充其量也就当您在星级宾馆中少喝杯茶罢了。”  争论到此,局长大人火得眼珠子都快吐了,张口能吃了海龙王!遂破口大骂:“花言巧语,胡搬滥套!他妈的土匪强盗!!!”说着摆开黄飞鸿架势,吱牙咧齿,就要跟眼下这间臭屋子的主人——貌似李逵穿着斯文的服务员拼命,孰料此刻屋上头那块写着“中国移动公厕”的红底金字木牌忽然砸下,不偏不倚……“啊——!”  电信局长冷汗狂飙、蓦然惊醒——噢,原是南柯一梦。  

发财狗

  我在外乡捡到一只哈巴狗,于是成了爱狗人士。  这年头奇怪,汽车有机动车道,单车有非机动车道,人也有人行道,狗却没有狗行道。像我这种住在乡镇的爱狗专业学者,没公园玩玩,没草皮耍耍,想溜狗唯有到公路上去了。别以为我在胡闹,我说过了,我们这是乡镇,要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人行道的没有,要狗行道的更没有,公路倒有一条,什么汽车啊单车啊人啊都不约而同地往公路上赶。我想,既然是公家的道路,加几条狗儿溜达溜达热闹热闹为枯燥乏味的环境添点生机勃勃的气息也未尝不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吧?  你爱狗的话,请给它一个在公众面前展示才华的机会。  然而我的宝贝狗不能冒然上路,正如未考牌照就驾车上路一样,那是对他人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鉴于人命关天狗命可贵,我默默承受着它随意撕咬杂物随地大小便等不良作风给我带来的苦楚,我在家中对它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重复式强化训练。我在邻居家门口的泔桶旁伏击了个把星期,终于逮到一块特大号的猪头骨,我将这玩艺系在绳上,每天的工作就是拽着它在爱狗面前哈巴来哈巴去,狗扑向左,我扯向右,狗扑向右,我又带向左……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训练狗的灵敏度及弹跳能力,因为很多交通事故都是由于反应迟钝造成的,在即将被撞的那一刻倘能迅速跳开,则这个世上少死了很多路人、少哭了很多家人。  我坚持写驯狗日记,不断将日常工作实践总结成科学的理论,并以科学的理论指导日常工作实践,在我默默无闻的谆谆教导下,一个月后,我的哈巴狗儿终于能摇头摆尾忽左忽右地跳起“之”字舞了!且一跳就是两三米!  于是,一只以乡镇公路为舞台的跳“之”字舞的忘我投入娱乐事业的哈巴狗儿隆重诞生了,什么奔驰宝马丰田车,什么吉普面包大客车,遇上这只多才多艺的狗先生总是小心而礼貌地徐徐驶过,有的司机甚至忘了正在干啥而顿足捧场;当然也有些不懂五讲四美的车,它们遇上这只可爱的哈巴狗却总是不耐烦地“爸爸爸”地鸣着喇叭,在来不及“爸爸爸”的情况下则嘎然而止,屁股后遂留下若干道黑黑的长长的车胎磨损印——然而这些杂音丝毫不影响哈巴狗的浪漫舞姿和潇洒风度,环境越恶劣,它越是能将杂音当作伴奏音,并以饱满的精神、激昂的斗志、高尚的狗格、乐观向上的国际共产主义情操继续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跳舞事业中去……在路旁,一位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雅士正饱含深情地关注着它、欣赏着它,这也构成了我们镇的人狗奇观。  可是好景不长,爱狗它只跳了两个星期的“之”字舞便与世长辞了……这缘于那天它撞上了东风大卡,须知东风大卡不比其它小轿车,它以载货多、惯性大而着称于交通界,要它刹车即停那比学生考100分还难,要它在急驰中立马绕弯更是天方夜谭;而我的爱狗呢?大车临头,平日训练有素的它及时从路中心跳到路边,本已脱离危险境地,岂知它跳惯了“之”字舞,顷刻间又跳回了路中心——在“嘎嘎嘎”的主旋律下,我似乎还听见“咯吱”一声,然后就看见它脑袋扁得跟烧饼似的,血流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它英年早逝了。唉,谁让那高高在上的大东风不识趣呢?身为爱狗人士的我,第一时间将车拦住。  我说:“东风佬你给我下来!”  司机说:“对不起,你的狗——”  我说:“我的狗死得好惨啊!以后谁来陪我到老啊!啊呀我的妈呀……”  司机说:“我赔,我赔!”  我说:“你赔得起吗?这是意大利纯种哈巴,去年花一万二买的!啊呀我的妈呀……”  司机说:“一万二?!你这不就是条普通小狗吗?你唬谁啊你。”  我说:“啥?狗驾崩它本来就痛苦,你还来侮辱它羞辱它?你良心何在?你职业道德何在?你——”  司机说:“我赔,我没说过不赔,这样,我给你两百块,我还得赶时间——”  这时我不必说话了,因为我身后突然窜出三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甩出几条粗手扯住那司机的头发、胳膊、衣领,齐声喊道:“他这狗确实是意大利纯种哈巴!确实是花一万二买的!你别以为他老实好欺负,快赔快赔!赔了免上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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