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鱼.空之谜境(一个少女的深海梦境,一座城市的惊人秘密,迷雾重重,悬念迭起,中国海洋版《怪屋女孩》,带你探寻瑰丽诡秘的蓝色奇幻国度!一部想象力奇崛的少女奇幻力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2 20:5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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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海聆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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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鱼.空之谜境(一个少女的深海梦境,一座城市的惊人秘密,迷雾重重,悬念迭起,中国海洋版《怪屋女孩》,带你探寻瑰丽诡秘的蓝色奇幻国度!一部想象力奇崛的少女奇幻力作

梦鱼.空之谜境(一个少女的深海梦境,一座城市的惊人秘密,迷雾重重,悬念迭起,中国海洋版《怪屋女孩》,带你探寻瑰丽诡秘的蓝色奇幻国度!一部想象力奇崛的少女奇幻力作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梦鱼.空之谜境(一个少女的深海梦境,一座城市的惊人秘密,迷雾重重,悬念迭起,中国海洋版《怪屋女孩》,带你探寻瑰丽诡秘的蓝色奇幻国度!一部想象力奇崛的少女奇幻力作)作者:梦海聆排版:汪淼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8-05-01ISBN:9787559618788本书由北京大吕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第一章归来

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恰是育安市的城市标签。

这是一座美丽而静谧的海滨小城,眼下正值五月,带着几分咸味的暖风令人微醺,拂过海畔沿路那一排排秀美的花树。不远处是一片剔透如洗、放眼无垠的蓝,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不知何处飘来悠扬的歌声:

传说里有一位可爱的女神,

她长得非常美丽,令人销魂。

她喜欢在那月色里,

来岛上吟诗弹琴。

那琴声净化了大海,

引来了百鸟和鱼群,

海从此变得蔚蓝,

林木也四季如春。

啊,我向往这美丽的传说,

也曾经四处找寻,

妈妈说这就是育安,

啊,琴声是纯朴的乡音。

传说里有一位可爱的女神,

她长得非常美丽,令人销魂。

她喜欢在那月色里,

来岛上吟诗弹琴。

那琴声牵动着心弦,

迷住了所有的人,

人变得真诚勤恳,

小岛也万象更新。

啊,我向往这美丽的传说,

也曾经四处找寻,

…………

穿过花树繁茂的林荫小路,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公交车站台。说是站台,却简陋得只剩下一块斑驳掉漆的站牌,站牌旁虽有两张木质长椅,却因为靠海,又年久失修,灰褐色的木纹在初晨阳光的映照下,晃着晦涩凝滞的暗光。

站台上稀稀疏疏地站着两三个候车的人。一个西装笔挺、腋下夹着深色公文包的青年微微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偶尔会抬起手腕,飞快地瞥一眼时间;青年的右手边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左肩斜挎着一个装满新鲜菜蔬的尼龙绸包,显然刚赶完早市。或许是嫌长椅湿凉,她将鼓囊囊的尼龙绸包放在椅背上靠着,人却不肯坐下来歇歇。

站牌跟前立着一个梳马尾辫的半大少女,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盯着站牌。她看起来十三四岁光景,穿着玫红色T恤衫和深色牛仔裤,脸庞、脖颈和手臂上露出的皮肤宛若上好的珍珠,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珠光潋滟的一张鹅蛋脸恰是绝好的画布,眉眼口鼻无不取用明润、通透的颜料,以工笔精细勾勒,唯独到了瞳仁,却不愿走仕女图的路子,要另辟蹊径,特地调了琥珀色,清冽冽、光粼粼地圆匀描抹。淡金色的晨辉带着轻微的沙沙声洒落,点染在少女细藻般浓润乌密的长发上,又顺着发梢扑簌簌倾斜到她白皙的手臂上。只见她的右手拖着一个颇大的行李箱,显然是刚从附近的火车站出来。

此时,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中,映出一块斑驳得如同蛎壳的公交站牌,上面附着紫黑色的海虹足丝般、织缀成一连串一连串的站名。仿佛是担心迎风一掸,会令那缭绕的站名呼啦啦飘走般,少女几乎是屏住呼吸,神情带着几分肃穆地将目光游弋在站名间,金沙滩、石老人、风和日丽、岁安书屋、海云庵……当看到“海泊路”三个字时,少女的眼眸深处似有细碎的流光波动。半晌,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她的唇角逸出,她忽然移开视线,看向站牌左上方那个鲜红醒目的“5”字。

5路公交车是育安市的老式电车,不用说新修的地铁,即使是与一干隧道车、空调巴士比起来,无论是快捷性还是舒适性,都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不过,5路公交车倒并未因此黯然无光,与后辈们相比,它自有不少优势。比如,车程长、票价低,并且途经众多旅游景区——也正因此,5路公交车的不少站点是以附近的风景名胜命名,临窗眺望,当真令人心旷神怡。也正因为这样,虽然越来越多的育安上班族偏爱起便捷舒适的空调巴士,却并不妨碍“老古董”5路公交车继续默默地为市民服务。

一辆5路公交车过去后,原本寂寥的站台上,只剩少女一人。不多时,又有一辆5路公交车进站了。看着司机投来的征询目光,少女微微一笑,礼貌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上车。待公交车开走后,她拖着行李箱坐到长椅上,解下背上的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一本用彩色包装纸包好的书,打开包装纸,书名“回忆中的玛妮”赫然入眼,她不由微微扬起唇角。

翻开扉页,只见上面有两行娟秀的钢笔小字:

余婳,祝愿你在新的学校里一切顺利,我会想你的。记得常给我打电话啊。王梦梦

名为“余婳”的少女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眼中的光却渐渐黯淡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颓然靠在泛着一股海潮的气息的椅背上,一丝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化在喉间。

微微合上双眼,天地间只剩下忽远忽近的潮汐声,随着无所不及的海风吹入耳畔,呢喃低语,以它独有的蛊惑。若非身后椅背传来的阵阵令人不愉悦的湿黏感,她整个人定要昏昏睡去,如以往那般。

蓝色,漫天袭地的蓝色,好像要渗进心里,即使此刻闭上眼睛,眼睑里也扩展着蓝色的海与天。

时光仿佛停歇了脚步,人不动,树不动,唯余被蓝色渲染到了极致的海风,卷起翻涌的海潮汹涌而来,扩展着,扩展着,直至温暖而深邃的海波深处,似乎要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某个盒子粉碎。

余婳不由得微微握紧双拳,一颗心越跳越快,乱了节奏。她觉得,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如飓风般在心底流窜着、低啸着。“婳婳——”

一声柔缓的呼唤声将兀自神游中的余婳猛地唤醒。听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她浑身不自禁地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向来人。

眼前款步走来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长发微卷,穿着短袖V领白衬衫、淡蓝色及膝裙,明丽照人的五官却并不令人觉得突兀,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种怡然圆融的气韵,与育安的景致相得益彰。

余婳打量着年轻丽人时,对方亦望着余婳,饱满而精致的脸庞上洋溢着浅浅笑意。

然而,余婳脸上并没有笑意,或者说,她的全部表情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下意识般,她缓缓站起身,头脑中却是潮水汹涌,轰鸣过后,旋即陷入一片混沌。

混沌中,余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如同淹没在海潮中的细风,闪烁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愕然。“妈妈——”

眼前娴雅明丽、年轻得不像话的美人,正是余婳九年未曾相见的亲生母亲——伊秀珍。“不!她不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幽灵般从心底冒了出来,噙着一抹恶意的蛊惑,在余婳耳畔低低地辗转,“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

余婳的心猛地一颤,一种莫名的惊疑和恐慌旋即将她紧紧攫住。

妈妈的容貌为什么会同九年前最后分别时一模一样,不见丝毫衰老?虽然时下有很多明星依靠着昂贵的化妆品和先进的医疗技术驻颜有方,但自己的妈妈只是一个家境、收入普通的女子,更何况妈妈的“不变”,并非局限于脸,就连眼神、微笑、说话的语气,甚至举手投足间的细微之处,都仿佛定格在九年前分别的那一瞬。

想到这儿,余婳忽然觉得梗在胸腔的疑惑凝滞了一下,陡然化成一股涩意,苦苦的,刺刺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妈妈的模样,忘记了育安的模样,跟过往的九年彻底诀别。

然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并没有。

余婳想起了分别时的那一幕:妈妈站在育安火车站的站台,送别爸爸和自己。透过时光的重重光影,那人的眼神无悲无喜,平静得仿佛是送别上班的丈夫和上学的女儿,场景渐渐蒙上水雾,湿漉漉的。小余婳不是很明白状况,但直觉告诉她,一家人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的心不由揪紧,酸涩得难受。这时,她听到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最好不要再回来了,永远不要再回来!”

余婳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而眼眶中曾满溢的泪却停留在时光深处。后来,妈妈果真没有来看过自己和爸爸,一次也没有。即使爸爸主动提出要自己回育安小住几天,都会被妈妈以各种理由断然拒绝……再后来,京平的生活节奏很快,那般热闹、有序的节奏,也多少冲散了一些情绪。可是,心底总会有一道无法结痂的伤痕隐隐作痛。

不是没有怨,但更多的是伤感和疑惑。

当真的再次见到妈妈,甚至看到的是和九年前分别时的模样丝毫未变的妈妈,余婳心里下意识的念头却既不是欣喜,也不是怨愤,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

虽然知道头脑中的念头过于荒谬,但不知怎的,余婳本能地有些迟疑。因此,当伊秀珍走上前想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时,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这孩子,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妈妈了,怎么愣着不说话呀?”

伊秀珍轻轻一笑,从余婳手中接过行李箱,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走,咱们回家吧。”

余婳被握住的手不由得僵硬起来,她回过神来,想要抽开手,却又迟疑起来。思绪烦乱中,伊秀珍已然拉着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起来。

路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更多的时候,是伊秀珍在说,而余婳专注地留意着脚下的路,或简洁或含糊地回答伊秀珍的问题。伊秀珍忽然有些感叹:“你现在不大爱说话了,跟……小时候不太一样。”

余婳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只是将手搭在肩上背包的包带上,不着痕迹地与伊秀珍微微错开半步的距离,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伊秀珍。

波浪般的青丝在微风中浮动,露出雪一般的脸庞,微微放着红光,就像珠宝店精致贵重的藏品。

这个人,真的是妈妈吗?

做梦也没想到,盼了这么久之后,再度重逢,竟是如此陌生。

回家,久违的呼唤,也是她无数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愿望,每每在心头念叨一遍,就仿佛咽下酸涩的青橄榄,有种想哭的冲动。然而现在,愿望突然变成了现实,她却有些茫然。

来时的方向,家的所在,海泊路……余婳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座淡墨线条勾勒的小院落的轮廓——四四方方的院子、高高宽宽的拱形门洞、宽而平的石板路,还有那积木一样码得密密的、齐齐的房屋。那院、那门洞、那路、那屋,慢慢地、慢慢地晕染上颜色,灰、灰、白、红……五颜六色……

看到了!她终于看到了!

淡灰色的雨雾堆叠般的门洞、青灰色的板条路面、雪白的墙衬着红色的扶栏、门框,抬头望去,是一片片覆着红瓦、错落起伏的斜屋顶。院子里传来孩童的欢笑声、淘米洗豆的哗啦哗啦声、钟表的嘀嘀嗒嗒声。她看到院外靠马路的人家门前,辟出来的小小的方方的牵牛花架,紫的、白的、淡蓝的、粉红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不!”心底那不为人知之处,猛然蹿出一股奇异的灼烧感,既疼痛又温暖,猝不及防,在四肢百骸里肆意蔓延,叫嚣着,呐喊着。“不,这些都与我无关!”余婳在心里对着那个声音大喊,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她不由有些气恼起来,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不愿再想。

弯道多,坡陡,螺旋而上,形状像海螺的肉。

脚下是马牙石铺成的路面,错落有致的条石被磨蚀得油光发亮,路的两侧是各色大大小小的店铺和摊位。由于时间尚早,店铺闭锁,行人寥寥,只偶尔看到一两位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行走着。

形形色色的店铺,副食品店、五金店、啤酒屋、理发店……清一色的蓝绿色的门牌和岁月沉淀的静寂味道。这一带是育安市最原始的马路市场,老建筑、老店、老街、老人……“老”或许是形容这条街再恰当不过的字眼。

不用四处打量,余婳知道理发店拐角的后巷是一处人声鼎沸的海鲜市场,还有不远处那个门窗紧闭、破败的灰墙上有一个红得刺眼的带红圈的“拆”字的地方,曾经是一个蛋糕坊,只要带着鸡蛋、面粉和白糖,就可以拜托这里的师傅帮忙做好吃的鸡蛋糕。远处,古旧错落的屋宇影影绰绰,在清晨薄淡的雾气中,恍如海市蜃楼。

一切,犹如梦中。

见余婳盯着墙上的“拆迁”横幅看得认真,伊秀珍也定睛看了一眼蛋糕店上的门牌号,想了想,说道:“想不到你还记得这里,难怪,你小时候最爱吃这家的鸡蛋糕了。倒不是因为拆迁才不干的,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吃芝士蛋糕什么的,这里的生意大不如前,今年春节前就已经正式关门了。至于拆迁,倒是不假,说是东西快速路要在这一带铺设地下管网。而且不止这‘波螺油子’,附近这一带的房屋都是要拆的。”

余婳倒是想不起自己和这家要拆迁的蛋糕店的渊源,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听伊秀珍这么说,她随口问道:“这么说,咱们那儿也会被拆掉吗?”

伊秀珍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还记得咱们那个院儿的样子吗?”还未等余婳回答,她却轻叹了口气,“那时你还那么小,或许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吧。”

余婳的沉默,似乎印证了伊秀珍的看法,她微微苦笑,似乎在想些什么,也沉默起来。

可是——

余婳抬头,目光飘向远处。

那个承载了自己幸福而短暂的童年时光的地方,那个与梦中才能到达的家乡融为一体的烙印,怎么会轻易忘记?

然而,陌生的妈妈,陌生的家,一切还能回到过去吗?

余婳这一趟是从外地回育安市小住半年的。事实上,父母早在她5岁那年,那件事发生后就离婚了,她跟着父亲余青去了北方,母亲伊秀珍则一个人留在育安市。这次之所以要回育安市,是因为父亲要去国外出公差半年,担心爱女无人照顾,在京平市又没有其他亲戚,只得联系了伊秀珍,暂时照顾余婳半年。

至于父母离婚的原因,在余婳心里始终是个谜,只记得5岁那年,似乎发生了一场意外,跟自己有关的意外。她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才苏醒,所幸身体并无大碍。但她的记忆却出了点小问题,她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进医院。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形,几个月后,原本感情不错的父母突然离婚了,很快,父亲余青带她离开育安市,回到了他自己的家乡京平市。

最令余婳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是母亲伊秀珍的态度。自那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到京平市看过余婳,就连余青提出让余婳每半年回一趟育安市陪她,她也断然拒绝了。记忆中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的几次远途电话中,也只能听到伊秀珍淡漠到不带一丝情绪的例行问候。

每每听到戛然而止的长途电话中长长的“笃——”声,余婳心中的希望就像海中怅然的泡沫,一个一个扑簌簌地破灭。她告诉自己,不应该再怀着希望。

余婳记得,无数个夜晚,她抱膝蜷坐在床头,在台灯下翻看着一沓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有爸爸、妈妈还有她。照片中的妈妈美丽愉悦,眼神中洋溢着比阳光还灿烂温暖的笑意。她忍不住盯着照片,问着自己:这个美丽温柔的女人真的是我的妈妈吗?是什么让她变得那么冷漠,那么绝情?

对于余婳而言,伊秀珍算不得一个好妈妈,她就像一个象征着“妈妈”的符号,虽然美丽,却冰冷又遥不可及。记得当初从爸爸那里得知要回育安,还要在这里待半年,她起初是反对的。她本以为,妈妈也会反对,就像每次拒绝见自己一样。然而,当从爸爸那里得知妈妈竟同意了的时候,她诧异得忘了坚持反对,而是默认了爸爸的安排。

如果回到这里,回到曾经的家,就能找回曾经的时光吧?

带着这个疑问,抑或是一种待证的笃定,余婳再次回到这个萦绕在记忆最深处、无时无刻不牵绊着心弦的地方,当跟着伊秀珍穿过沿街的一排排错落的门头房,路过缠绕着湿漉漉的淡紫色牵牛花的花架,站在院子南门洞的入口时,随着云浪般的红瓦坡屋顶映入眼帘,她忽然觉得晨光金亮得晃眼,下意识地喃喃道:“怎么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

岁月在这里仿佛沉淀了一般,路面、房屋、楼梯……一砖一瓦都与镂刻在幼小时候那记忆深处的模样悄然重合。当然,若是再细心观察,也能够找出变化,路面石砖缝隙中生出的点点苍苔,石墙上斑驳剥落的痕迹,无不诉说着沧桑斑驳的故事。

抬头朝二楼看的时候,还在晾衣绳上发现了小孩子的衣服,看来,这里的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余婳不由想着,或许这个院落、这些房屋,有着某种特别的吸引力,吸引着这里的人们年复一年地生活在这里吧。

余婳家所在的老院子坐落在育安老市区的核心地带,由海泊路、汇泉路、芝罘路、岞山路四条路围成的一块方地上,院子里有四个公共的门洞连通内外,这四个石砌拱形大门洞双双对称,位于芝罘路、岞山路的两个门洞位于楼院的中间,位于海泊路、汇泉路的两个门洞则偏于西楼一侧,因楼院是依坡而建,所以,只有位于海泊路的院门可以平坦出入,其余三门都有石台阶。住在院里的居民不以路名称门,而是以朝向称南门洞、北门洞、东门洞和西门洞。

在育安老城,这种由二到三层楼房围成的院落颇为常见,红瓦石墙,雕花木廊,古色古香中又镂刻着童话的气息,洋溢着一种独特的典雅和梦幻感。这份独特的韵味于常年住在其中的育安人而言,又能咀嚼出另一番更有烟火气的诠释,门洞外边是朴实素净的岁月静好,门洞里边是一片嘈杂忙碌的温馨琐碎。“老样子不好吗?”伊秀珍走到位于大杂院正中的一处大屋前,掏出钥匙边开门边继续说道,“好好珍惜吧,这儿说不准来年就要拆迁了,盖写字楼。”“哦。”余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跟在伊秀珍身后进了自家家门。

家里的布置简单得出奇,淡褐色的木质书架上疏疏落落地放着几本书;茶几是老式的茶色面板的玻璃茶几,被擦拭得光洁照人;素色的沙发上靠垫、抱枕一律全无;电视柜上摆着一台有些笨重的古旧电视机,上面搭着一块米色的碎花罩布,电视柜的夹层摆着一盘花花绿绿、造型逼真的蜡制水果。整个屋子的摆设仿佛沐浴着某种微妙而又难以形容的光,朦胧地浮现在眼前。

究竟是什么呢?

余婳想了想,或许是一种时光倒流的微妙感觉吧。说实话,她其实还是更喜欢京平市的家,米色的茶几上堆满了自己喜欢看的书,沙发上摆着和爸爸一起从迪士尼乐园买来的Hello Kitty。每天放学后,她会跑到阳台去给花架上一盆盆可爱的多肉植物浇水,阳光好的周末,她还会和爸爸一起搬来藤椅,坐在飘窗前边吃冰激凌边看风景,聊聊遇到的趣事。她有些想家了。

将背包放到沙发上,余婳有些拘谨地坐下来,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目光落到书架上的一角,她忽然站起身,走了过去。书架上摆着一个雕花的老式玻璃果盘,里面满满地堆着各色艳丽逼真的蜡制水果,余婳从中捡起一个红润润的桃子,小心翼翼地将它翻了个个儿,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排有些模糊的小小牙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忍不住弯了弯,很快又沉寂下去,心里胀胀的,涩涩的。

伊秀珍从厨房端出一盘洗好的草莓,和牙签盒一起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说:“吃点水果吧。”看到余婳手中的蜡桃子,她的眼中也闪过回忆之色,含笑道:“你小的时候是院里的‘淘气大王’,家里这些蜡水果哪个没挨你咬过,有的现在上面还有你的牙印呢。”“我那时还以为是真的呢。”余婳不由得脸上一红,小声咕哝道。她放下手中的蜡桃子,有些不自然地坐回沙发上。伊秀珍又从厨房端来切好的橙子时,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到了余婳的身边。

母女俩的坐姿和神态都有些不自然。顿了顿,伊秀珍脸上恢复了得体的微笑,随手拿起一瓣个儿大的饱满橙子,递给余婳,“吃吧。多补充点维C。”“嗯。”余婳闷闷地应了一声,接过橙瓣,静静地吃了起来,眼中的神采却蓦地亮了几分。“妈妈,你自己一直住在这里吗?”

伊秀珍“嗯”了一声,像是看出女儿的疑惑,解释道:“这儿虽然房子旧了点,但交通便利,上班很方便。而且老房子嘛,冬暖夏凉,住着挺好的。”“你还在那个食堂上班吗?”余婳有些诧异,她记得小时候妈妈在家附近的一个小食堂上班,那个食堂采用的是“三班倒”的上班模式,即早班、中班、夜班,如此上完三个班,就休息一天,然后再如是循环。记得当年上幼儿园的时候,某天她还曾趁着午休偷偷溜出幼儿园,凭着记忆跑去了妈妈的单位,最后被哭笑不得的妈妈送回了幼儿园,还不得不跟幼儿园的老师解释了半天。“是呀。”伊秀珍点点头,忽然颇有感慨地说,“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了。”

一晃这么多年,不变的大杂院,不变的妈妈,和她不变的工作,这么想来,一切真好像是沿着时光隧道退回到了过去。

伊秀珍陪着余婳坐了一会儿,便去厨房准备午饭。余婳将手肘支在茶几上,一手托腮,有些无聊地从茶几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这个时间段一向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她连着跳了几个频道都没看到感兴趣的,正准备关上电视时,只见电视屏幕陡然一暗。

不是电源的短路造成的电视黑屏,她知道。

这是一片永堕深渊的黑夜,由一滴滴窒息的、幽粼粼的水交缀而成,密密的深深的水波中,偶尔闪现磷光,原来是一条条形态各异的鱼抑或是兽,缓缓地缓缓地扭动着,如蛇、如霾、如泥,幽幽地穿梭在深深浅浅的沟壑中。

余婳猛地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朝着沙发背的方向靠过去。她的手臂微微颤动着,眼中也渐渐起了波澜。这是一部深海世界的纪录片。她知道。

然而,余婳的潜意识却在叫嚣:这不是终结,它来了!

是的,它来了。

黏腻滞涩的蓝黑色波纹仿佛骤然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沉甸甸地坠下去,坠下去,那儿是沟壑的最深处,虚无的黑寂之中,是幽邃而不可企及的浩渺,那里,有某种庞大的不可想象的力量蠢蠢欲动。不知何时,远处渐次现出了点点磷光,摇摇欲坠,像是即将湮灭的星夜。原来,鱼、兽已然悄无声息地游远了。

仿佛被大提琴的琴弦在胸腔猛地划过,余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住,瞬间放大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异。她看到了,那永夜般朦胧而不可思议的巨影自那片虚无中缓缓地升腾。“咔嗒——”

手中的遥控器滑落在地。“怎么了?”听到声响的伊秀珍从厨房赶过来,看到余婳一张脸惨白如纸,忍不住握住她颤抖的手,那只手兀自保持着握遥控器的姿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没事……”余婳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几乎是有些仓皇地俯身捡起遥控器,手忙脚乱地按下“关闭”键,这才觉得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凉津津的。此时,她甚至顾不得伊秀珍有没有留意到屏幕上的诡异画面,眼下满脑子里纷至沓来、狂潮般翻涌的记忆碎片刮得她脑仁生疼。

在切掉屏幕画面的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看到了。那双禁渊般的眼眸幽幽地转向她,深邃而空洞的眼瞳深处,有猩红幽微的火焰跃动着。“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电视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余婳努力说服着自己,一时间心神不定。

一旁,伊秀珍若有所思地看着余婳,秀眉微蹙,她起身拿来暖壶,给余婳倒了杯热水,又安慰了几句,便重新回到了厨房。

吃午饭时,伊秀珍边给余婳盛汤,边告诉她已经帮她联系好了转学的新学校。“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就去平荣中学吧,那个学校是市重点,师资力量和校园配套都很好。”“哦。”余婳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她接过萝卜蛤蜊汤,握起勺子,一勺、两勺,接着是第三勺……于是,遥远的记忆,在她的舌尖上复苏了。

余婳禁不住又把第四勺送到了嘴里,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而美好的画面,她的心中突然充满了一种甜甜的悲伤。“不,我不要去想这些!”余婳咬住嘴唇,在心底对自己说道,为转移念头,她抬头问道:“那个学校在什么地方?”“在蓝岛新区那边,绿化很不错,环境也很美。”伊秀珍往余婳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鲅鱼,语气平稳柔和。“蓝岛新区?是那个要坐三个多小时大巴才能到的蓝岛新区吗?”余婳放下勺子,有些不确定地问。“嗯。”伊秀珍点了点头。“这么远,是不是要住校?”余婳苦着脸问。“是呀,不过每周周末都可以回家。”伊秀珍理所当然地微笑道,“育安是个小地方,市里的重点学校就平荣中学这么一个,你在那儿上学才能不耽误课业嘛,而且也可以提前锻炼一下自理能力,挺好的。”“可我只是在这儿待半年而已。”余婳在心里嘀咕着。或许妈妈是为她着想,但她压根儿不愿意上寄宿学校。

伊秀珍仿佛看透了余婳的心思,“是不是不想住校?看你脸都耷拉下来了。”

余婳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伊秀珍,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她问道:“我记得爸爸跟我提了几所学校,像是平建私立学校、临宁中学、育安一中,这几个学校都离家比较近。”

见伊秀珍不为所动,余婳继续说道:“而且,我只是在这里上半年学,是不是重点学校也没那么重要,所以……”

看不出伊秀珍的反应,余婳只得鼓起勇气,轻声道:“我可不可以去临宁中学……”

临宁中学是爷爷当年的母校,所以余婳很想去那里看看。

没想到,伊秀珍突然放下筷子,斩钉截铁地丢下两个字:“不行!”

气氛登时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低下头默默吃饭。

看着余婳垂下眼帘,默然不语,伊秀珍方才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她放缓了语气,耐心地给余婳分析道:“如果你真的不想住校,平建私立中学其实也不错,虽然建校晚,但这几年在育安的口碑一直很好。虽然离家有五六站地,但学校有班车每天接送,也挺方便。”

可余婳仍旧低着头没有吭声,伊秀珍心知她小孩子脾气,定是在赌气,只得苦笑一声,继续劝道:“那这两天你再好好想想。反正现在还没开学,离暑假结束还有一两周呢,你先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是周六,要不让你晓琪表姐陪你出去玩玩吧。海滨栈道、翡翠广场、中山公园,或者育安水族馆都不错。对了,水族馆这阵子好像在搞活动,听说挺热闹的,而且学生半价呢,你俩去正合适。”

余婳的肩膀微微一颤,半晌,她才低声说道:“我不想去……水族馆。”“为什么?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伊秀珍不解地看向余婳,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怔了怔。她眼中神采变幻,晦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快得几乎令人捕捉不到,“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件事?” 第二章幽 蓝

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幽蓝的梦。

而余婳心底的那汪幽蓝,深不可测,云诡波谲。

仍旧同往常那般,独自徜徉在蔚蓝的世界。仰望上方,能看到海天交接处笼着一片白莹莹的亮光,那亮光圣洁而缥缈,如梦幻般浮在一汪蓝得没有半分瑕疵的无垠之中,那儿有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群、美丽而脆弱的叶状海龙、色彩缤纷的珊瑚礁,她也能清晰地看到,巨大而优雅的鳐鱼像鸟儿展翅一样自由地翱翔,蛋白色的水母轻盈如梦中的昙花,美丽却又危险。

然而同往常一样,余婳没法停下脚步,好好欣赏眼前令人惊奇的美妙景色。非但行动不受控制,思绪也比白日里清醒时滞缓了许多,整个人只能如梦游一般,极缓极缓地前行。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平时的自己,若是看到周遭各种珍稀、奇妙的海洋生物,肯定早就失声尖叫起来了。更不用说,不是隔着电视屏幕或者水族箱旁观,而是真正地置身于海洋世界。

梦幻却又真实。

无法上浮,只能选择缓缓前行或者下潜。光线逐渐变得幽深、昏暗,雪花般的碎屑漂浮在海水中,闪耀着牛奶一样的白光。那白光中闪耀着粉色、绿色和紫色的光,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焰火,无比炫目。

不远处,闪烁和摇曳的亮光愈发明亮起来,一眨一眨的,简直像萤火虫一样。深海中的萤火虫在为她引路,她仿佛即将漂进……一群什么东西之中。啊,等等!

那个顶着盏“灯笼”、模样怪得离谱的奇怪生物是什么?

大大的头、扁扁的嘴,圆圆的眼睛生在背部,尖尖的牙齿露在口外,头顶上方有个小灯笼般的突起,闪着明亮的光。

幸运的是,它如同陷入沉睡般静止不动。又或者,它原本就是虚无的泡沫,不过是梦中人余婳自己的幻觉。

对,是幻觉吧。

一切不过是幻觉。

然而即便如此,随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前行,一点点靠近那个打着灯笼的“怪家伙”,余婳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咚咚乱跳。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可她避无可避,即使是梦。

梦中的情景虽是虚幻,深海中的大鱼虽然如同死物一般沉寂,但余婳却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心理安慰。

它们是活的!

曾经的某次梦中,仍旧是千篇一律的场景。余婳独自茫然地漫步在幽蓝静寂的海中,当脚步不受控制、犹如行走在外太空般漫步在深水域时,虽然有焰火般绚丽的亮光在周遭照耀,冲淡了心头的惊惶,然而面对着一具具如同幽灵般模样骇人却一动不动的“标本”时,她恍惚的脑海中还是难以自抑地闪过一丝不安。她看到体形硕大得难以想象的巨型章鱼,她看到不知名的恐怖大鱼,她竭力迈着不灵敏的步伐躲避着,却一不小心,手臂碰到了一块生着铁锈的礁石。

怪异而不舒适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脖颈扭动,她的目光落在那块“礁石”上,瞬间忘却了呼吸。

蟒蛇?

不对,大海蛇?

空洞而狰狞的眼睛、大而薄的鳞片泛着粼粼幽光,让人感到它那布满利齿的大嘴随时会化身为兽夹。余婳忽然眼神一滞,她看到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珠似乎转了转,仿佛活过来一般。

她整个人都蒙了。

是错觉吧。

然而脚步和行动并不受她思绪的控制,整个人仍继续朝前走。等终于远离“大海蛇”所在的位置,过了许久仍旧风平浪静,她才在心里长吁一口气。方才在与“大海蛇”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分明从那双看似空洞的鱼眼中读到了一种隐忍。

对!是隐忍!

它并非标本,而是活物!

这一发现足够让余婳毛骨悚然,纵然知道这不过是梦,却还是忍不住肝胆生寒。

但它们明明是活的,为何一动不动?

余婳搞不清。人类的心思她猜不到,无论是身边的同学和朋友,还是至亲的父母,她猜不到他们的心思。同类的世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水族世界、玄之又玄的幽蓝国度?

耳畔是空寂悠远的歌声,飘荡在整片海域和她九年来的睡梦中,与她的世界融为一体。然而最近几次的歌声似乎比平时清晰了许多,每一个音都似乎碰撞在她的心头,化成清凉的水丝。她只知道路还有很长,冥冥中总有什么吸引或者说牵绊着她的心神。

余婳忍不住看了看下方,海水的颜色有层次地增深,直至混沌。如同失掉了所有星光的夜空,却又比之存在更多变数和复杂。

在海的最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抑或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混沌感觉,在每个睡梦中呼唤着她。仿佛很远,远得好像来自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又仿佛很近,好像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就能感知到。

也曾想过一鼓作气,索性潜下海底最深处,到那声音的所在一探究竟。

可每当此时,总会有一股无形的强大斥力,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令她无法再下潜半分。

此时,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陡然失重的宇航员,急速朝海面上浮。“啊——”余婳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用了一分钟平静下心情,余婳苦笑了一下,看了看书桌上的闹钟,还有十五分钟到预定的起床时间。然而她已经没了睡意,索性穿好衣服,去厕所洗漱。

临宁中学是一所美丽而古老的中学,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据说高中部的升学率虽不及平荣中学,但一向稳中有升,因此,很受家长们的青睐。

余婳走进初中部,来到了初二七班。当初因为转学的学校一事,余婳和妈妈伊秀珍曾产生分歧,但伊秀珍最终还是尊重女儿的选择,帮她办好了临宁中学的转学手续。

与其他学校一样,临宁中学也一向很看重学生的成绩。临宁中学的初中部,每个年级有七个班,前三个为快班,其余班级的划分依次按照成绩。作为插班生,若是想进快班,必须通过各科目的摸底考试,但余婳想着只待半年,因此,拒绝参加摸底考试,被分到七班。

余婳的出众美貌和独特气质,令她一到新的环境,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总有那么几个女生喜欢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但余婳性情温和,又乐于助人,因此,大多数同学都对她很友善,更多的是好奇。“余婳,听说你是从京平市转学过来的,我还没去过京平市呢,听说那儿雾霾很严重,那你们出门是不是都得戴口罩啊?”坐在余婳前排的女生转头说道,她有一张红润讨喜的娃娃脸,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是好奇。“嗯,有中度以上雾霾的时候,一般出门会戴上口罩的。”余婳点点头,“还是育安好,感觉这边空气很清新。”“还好吧。”前排的娃娃脸女生说道,“不过这两年也没有以前好了,劳山那儿你知道吧,本来是旅游区,结果周边建了好多化工厂,一到冬天那边的空气特别差。市区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多老房子被拆了,整片整片的街道,整天乌泱泱地施工,漫天尘土呢。喏,我说的就是咱们学校附近的一片。”

余婳点点头,她知道“娃娃脸”说的地方就是她家所在的位置。想到附近一带斑驳掉漆的老房子的墙壁上,一个个红得触目惊心的“拆”字,余婳不禁有些伤感。

是呢,那里毕竟是她小时候的家,有着她和爸爸妈妈的很多很多共同的美好回忆。“娃娃脸”像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你以前在京平市的哪个学校上学?”“东城中学。”“东城中学?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学校呢!”“娃娃脸”眼中一亮,兴奋地说。

还没等余婳开口,坐在她旁边的同桌接道:“何止是好学校,那根本是名校好吧!我姑姑家的表哥在咱们学校高中部,听说他们都在做东城中学的模拟题,据说特别准。”

余婳的同桌徐菲是个文静秀气的女生,脸上时刻洋溢着春水般柔柔暖暖的笑意,而且总有说不完的小道消息和各种八卦,对学校里的各类传闻总能如数家珍。“这么厉害!”前排的娃娃脸女生张大嘴巴,看着余婳时简直就要露出崇拜的表情,“京平市的教育资源果然不是吹的,余婳,你真应该参加咱学校的入学摸底考试,这样就能去快班了。”“快班怎么了?我说周蕊蕊,咱能有点出息不?”徐菲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比我们多了个晚自习,周末还有小灶而已。”

话虽如此,余婳分明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悻悻,不由好笑。

徐菲和周蕊蕊是余婳转学后在班上结交的好友,三人凑在一起,总有谈不完的话。按徐菲的话,这就叫“投缘”。同桌徐菲是个“包打听”,冷静理智,但有时候又有些鬼马精灵;周蕊蕊则俨然是个好奇宝宝。余婳没有她俩那么爱说话,但却很享受三人在一起的亲密时光。

某日课间,三人又凑到一起说悄悄话。徐菲拿着一本书页泛黄的书,绘声绘色地给周蕊蕊和余婳读着心理测试题。“想象你独自来到一片森林,这时你最想看到什么动物?只能说一种哦。”

周蕊蕊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兔子吧。其实我想看到的动物有好多呢,蝴蝶啦,孔雀啦,长颈鹿啦,鸽子啦,可是只能选一种,唉,那就兔子吧。”“不要深思熟虑哦,就选择你潜意识想到的第一个答案就行。余婳,你呢?”

余婳略一思忖,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鸟吧。”“其实我也想选鸟来着。”周蕊蕊在一旁嘟囔着嘴,显然对不能多选心有不甘。“只能选一种,不能多选,那就不准啦。咱们继续。”徐菲清了清嗓子,盯着书页继续念道,“你到了森林里面,看到一条河,水很清澈,但你不渴,你会去喝水吗?”“不渴我干吗要喝水?而且直接喝河里的水,有细菌的嘛。”周蕊蕊连忙摇摇头,“我才不要。”

余婳笑了起来,说:“这让我想起了格林童话里的一个故事,一对姐弟进了森林,弟弟喝了被施过魔法的水,结果变成一只鹿。”“嗯,我对这个童话有点印象。”徐菲嘻嘻笑道,“那么你也选择不喝喽。”

余婳一手托腮做思索状:“谁说的?我总觉得这水应该蛮关键的,即使我不喝,我也得带一点走。比如拿个水壶啦,小瓶子啦,或者塑料袋什么的灌点水带在身上,等渴的时候再喝。”“哎呀,没这个选项。不行,你们随便选就乱了啦。”“嗯……”余婳又想了想,最后有些艰难地作出选择,“那算了吧,我就不喝了。估计我身上也不可能随身带着能装水的东西。”“下一题。”徐菲接着念道,“你们后来走着走着,又看到一条河,河水很浑浊,但你们渴了,非常非常渴哦,那你们会喝吗?”“不喝!”这次,周蕊蕊和余婳异口同声地坚定答道。“好吧,我估计我也不会。”徐菲笑笑,接着念道,“然后,你们在森林里发现三间小屋子,一间是稻草的,一间是木头的,一间是石头的。你们会进哪间屋子?”“稻草的容易倒吧,石头的又不好看,那我选那个木头的吧。”周蕊蕊答道。“这个嘛……我以前好像听过这道测试题,是不是应该选石头的,因为石头的房子盖得牢?”余婳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蛮有道理的。那我也选石头的吧。”周蕊蕊赶忙反悔道。“不行,一旦选了就不能反悔。”徐菲大手一挥,很有气势地否决了周蕊蕊的“见异思迁”。“好吧。”周蕊蕊可怜兮兮地妥协了,又赶紧问道,“是不是可以公布答案了?”“还有最后一道题。”徐菲的目光徘徊在书页上,缓声念道,“等你走出森林,你最想看到的是什么动物?”“鸟。”这次,周蕊蕊果断地作出选择。“马。”余婳也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嗯,好吧,公布答案。”徐菲心满意足地翻开书的下一页,“在刚进森林里最想看到的动物,就是你自己;森林里的两条河,代表两次机会,如果没喝,就表示错过机会了;森林里的三间房,代表晚年的生活安稳指数,选材质越坚固的,代表生活越富足;最后,出了森林后最想看到的动物,代表你将来会成为的人。”

周蕊蕊听完答案,顿感郁闷:“天哪,我两条河的水都没喝,这么说我失去了两次机会。还有,我选了那个木头的房子,看来我晚年也过不上有钱人的生活了,不过还好没选那个稻草的……咦,余婳,你的脸色很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余婳的脸色确实很差,她在思考初入森林最想看到的动物时,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抹幽暗凝重、梦魇一般的巨影,她咬紧牙关,在心底反复对自己说:“不过是个心理测试,我怎么可能会是那样?不会的,绝对不会。”

是的,余婳想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在家里无意间看到海底世界的纪录片,脑海中电光石火间闪过许多念头,她终于想起5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天是余婳的5岁生日,爸爸妈妈特地请了一天假,带她去市内新开的水族馆玩。与现如今漂亮宽敞的各色水族馆、海底世界和极地海洋世界相比,那时的水族馆简直简陋得不能称之为“馆”。不知是为了节省经费还是别出心裁,当时的馆长还将海豹、海狮、海龟等性格温驯的海兽陈列在无封闭、深井一般的大型混养池里,如此一来,游客只需站在边沿,就能近距离地看到各色海兽,这种新奇的观赏方式也让不少游客颇感有趣。

幼小的余婳被爸爸抱在怀里,看着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坑”里活蹦乱跳的海兽,不由得手舞足蹈,兴奋极了。“婳婳,你看,这个胖胖的有胡子的是海豹,它很聪明呢。那边那个是大海龟,它们的寿命很长很长。”“看那个!要看那个!”小余婳伸着手指,开心地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型橱窗式水池,催促爸爸快带自己过去。远远望去,那个水池里蔚蓝的海水中迅速漂游着一顶顶花纹各异的“圆伞”,曼妙灵动,宛如海洋中的精灵。“这个是水母,是不是很漂亮?”爸爸抱着小余婳走到水母所在的水池近前,指着在水中婆娑起舞的水母,语气温柔地耐心讲解着,“你看这种小小的透明水母,它的身体能随着灯光变换颜色呢,是不是很漂亮,像海中的小月亮?这种水母叫‘海月水母’。旁边那个水族箱里的那种亮亮软软的、像桃花一样的粉红色水母是不是也很好看?那种水母是生活在淡水里的……”

爸爸抱着小余婳,在展区中辗转流连,父女俩不亦乐乎。走着走着,爸爸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纳闷地打量着四周:“咦,这是哪儿?”

他站在一处楼梯拐角处,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几个游客,但看布置,应该还是在水族馆内。“是不是跑到办公区了?”爸爸喃喃自语道,他提起脚步刚想追上远处的几个游客问路时,一个穿着水族馆工作服的小伙子从他后方的楼梯口冒了出来,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爸爸赶紧叫住了小伙子,向他问路:“师傅,我好像迷路了,请问怎么走回展厅?”“沿着左手边的回廊往回走就行。”小伙子礼貌地给他指了路,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您没走错路,顺着这个楼梯下去,楼下也是展厅。”“哦?楼下也有展厅?”向来有些粗线条的爸爸登时从刚才迷路的慌乱中恢复过来,颇感兴趣地说,“都走到这儿了,正好下去看看。”

说着,他就抱着余婳进了楼梯口,沿着螺旋楼梯蜿蜒而下,脚下是淡蓝色、犹如波纹的丝绒地毯,头顶是细碎如星屑的柔光,置身其中,仿佛徜徉在海面上,一抬头便是星空。

事实证明小伙子说得没错,刚下楼梯,就看到一处非常大的展厅,但游客却稀稀落落。爸爸对此感到很得意:“这里有点偏,又没有指示牌,确实不太好找,说不定一会儿人就多了,咱们赶紧逛逛。糟了,你妈去买冰激凌时忘带手机了,咱们又走出去那么远,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这儿……”

但爸爸的懊恼和焦躁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他就被展馆内梦幻的布局吸引了。

玻璃的墙幕、玻璃的大型混养池、玻璃的小型橱窗式水池,在灯光的辉映下,泛着水晶般剔透莹润的光。脚下的地面都是透明的玻璃,游客可以清晰地看到各色活泼好看的热带鱼在脚下游动。“太漂亮了,看来这儿应该是主展区吧,布置得真棒。婳婳你看,下面的小鱼是不是很好看?”爸爸一脸震撼地看着脚下,说道,“这个地面,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琉璃砌的呢,太漂亮了!不过怎么可能?水族馆要真这么干估计得赔得关门了。”

不过虽说场景梦幻,但展出的海兽种类却跟上面的展厅大同小异,爸爸抱着余婳,很快就转了个遍。

除了展区正中央,那个比游泳池还大的巨型水池。

池壁是透亮的玻璃,远远望去,只见到蓝汪汪的海水。

爸爸抱着小余婳走向水池,靠着池壁探头朝下看了看,入眼处蓝光粼粼,很是安静,寻不到一丝海兽的踪迹,显然是一处空置的大型混养池。然而爸爸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紧张,或许是这水深不见底的缘故,也或许是里面太过安静的缘故,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异样的场景,然而这些想法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再觅不到踪影。“这里究竟有什么?”

爸爸揉了揉眼,方才瞬间袭来的眩晕感慢慢消散。他把小余婳放下,让她乖乖站在水池旁不要乱跑,自己则决定绕着这里看一下,找到介绍牌。

由于这个水池过于巨大,爸爸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池壁上嵌着一块小小的白色介绍牌,在交错的灯影和水光的映照下,泛着幽蓝幽蓝的波纹。

爸爸凑上前,看向上面的介绍。“空棘鱼。起源于三亿六千万年前,海域霸主,成年鱼王能长到万丈,相传该种鱼的眼瞳能够沟通异界……”

爸爸只觉得,背脊上陡然泛起一股凉意,再也念不下去了,他定定神,转动着有些僵直的脖子将视线下移,介绍语的下方,赫然画着一尾全身覆着黏滑的大圆鳞片,发出美丽的蓝艳艳的光泽的大鱼,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阻阂,定定地凝视着来人。“空棘鱼王……三亿六千万年前……”爸爸喃喃自语道,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预感骤然袭上心头,“这个水池里难道……”

他猛地转身,朝着适才放下女儿的地方发足狂奔。“婳婳,你千万不能有事。”他握紧拳头,心头狂跳。

当看到女儿的身影重又出现在眼前时,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刚想出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从脚底袭来,快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脚下,或者应该说是下面最深最深的地方,似乎有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存在,正在缓缓上浮。

看着小余婳神情欢快地趴在水池的琉璃色边沿,脸上满是灿烂笑意。显然,她并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婳婳,快跑,快!离开那儿!”在短暂的失神后,爸爸拼尽全身的力气,朝女儿大声吼道。“啊,爸爸!”还没等小余婳反应过来,突然脚下一震,玻璃地面出现了细密如蜘蛛网般的裂纹,顷刻间蔓延开来,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突然一不留神,跌入水池中,顷刻间被变得幽蓝的海水吞噬。“啊!”爸爸失声尖叫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却只看到爱女在幽蓝如染的海水中快速下沉,水池深处,似乎有一团深色的巨影正在缓缓升腾……“后来的事,你……也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伊秀珍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地问余婳。“不记得了。”余婳垂下眼眸,语气涩然,“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了。再后来,你和爸爸就离婚了。”

终于找到了遗失多年的记忆碎片,纵然有缺损,但也足够令人欣慰。然而,一想到自己的那场意外,很可能是父母离异的导火索,余婳的整颗心不由揪了起来。“妈妈——”沉默了片刻,余婳艰难地开口。“嗯?”“是不是因为我?因为那次意外,你们才离婚的?你气爸爸没照看好我?”余婳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仿佛在喃喃自语。

伊秀珍看着余婳,忽然将她抱入怀中,轻声说:“不是的,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只要知道,我和你爸爸都是爱你的,就够了。” 第三章观雨山

睁开眼睛,发现整个人又重归海域。

深邃而无垠的幽蓝里,她的四肢不听使唤,呼吸已然滞涩,头脑有些混沌,只知道整个人在不断下沉。

下沉。

一股奇妙的睡意袭来,永恒而绵长,似乎有个声音在耳畔呢喃低诉,忽而远,忽而近。她的双眼微合,蒙蒙眬眬地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是做了一个幽蓝的梦。

婆娑的海藻森林中,游弋着又蓝又绿又红的海龙;柔软而缓慢的八爪鱼在细腻的沙砾中行走,刻画出纹路;大大小小如悬崖峭壁的岩壁中,盘旋着深深浅浅、形态各异的生灵……

余婳只觉得走马观花,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泡影般斑斓明灭的影像。

仿佛发生在刹那间。

又仿佛经历了一场亘古至今的大梦。

在那里,她看到一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灰黑色大鱼,一双比海水更深邃的幽蓝眼瞳定定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那眼瞳的深处,跃动着猩红色的火焰。

余婳从梦中惊醒,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发现才凌晨两点。她坐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若有所思。

据水族馆的工作人员解释,那个水族箱大约10米深,里面养了几条小白鲸。

其实晚上的时候,她并没有跟妈妈说出自己想起的全部事情。并不是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她想起的那些事情太过于荒诞。

难道告诉妈妈,自己掉入那个水族箱后,在里面看到了海底的情形,甚至看到一条黑色大鱼,那条大鱼也在看她,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妈妈肯定会以为自己动画片看多了吧?

余婳在心中苦笑,然而心中有再多秘密和疑惑,生活仍旧要继续。这个周末,余婳跟周蕊蕊、徐菲相约去森林公园玩。说是森林公园,其实不过是个没有任何游乐设施、景色也乏善可陈的荒凉山头,不过因为这里靠近学校,又不收门票,因此,每逢周末,总有不少学生,尤其是临宁中学的学生喜欢来这里踢球、散步。“我说徐菲,大周末的咱能不能找个好点的游乐场或者公园玩?再不行看场电影也好啊。为啥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周蕊蕊对这次的行程显然不太满意。

徐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大有一种“你不识货”的深意,说道:“什么叫‘鸟不拉屎’?太难听了。据说这个森林公园以前是育安市第一座古典风格的山头公园呢,好像叫观雨山森林公园。”“哎呀你也说了,是‘很久以前’了。”三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公园正门前,周蕊蕊嫌弃地打量着里面稀稀落落的花木。

古铜色的两扇山门大敞着,锈迹如鱼鳞般斑驳的山门上,各有一条以鲜亮的金黄色勾勒出的被钓着的黄花鱼,围墙上的绿色瓦当似乎蒙了薄薄的一层尘,阳光透过高大的五角枫洒落在瓦当上,隐约能看到上面刻着跃跃欲试的金红色小鱼。

余婳仰头,只见山门正上方悬着一块斑驳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观雨山森林公园”,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牌匾上字迹斑驳,唯有“雨”“山”二字看着鲜亮体面一些。想当年热闹一时的公园,如今却荒废成这副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怅然。“‘观雨山森林公园’,这个名字蛮好听的。”余婳若有所思,但忍不住有点困惑,“这儿以前难道是‘观雨’的地方吗?可是我记得育安市没那么多雨啊。”“谁知道呢。”周蕊蕊郁闷地说,“要我说,咱们逛一会儿就走吧,去学校后门那家甜品店休息会儿。”公园正门那古铜色的两扇山门上,用金黄色勾勒出的两条被钓着的黄花鱼,令人垂涎。围墙上的绿色瓦当,也都刻有跃跃欲试的小鱼。“可咱们刚刚从那家店过来,还不到半个小时呢。”徐菲没好气地看了周蕊蕊一眼,“你哪里是想去休息,你是想再回去吃一份杧果布丁和抹茶蛋糕吧?”“哪有。”周蕊蕊讪讪一笑,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

徐菲脸上满是“你别装了”的表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身旁的余婳神秘地一笑,说:“余婳,送你个东西。”“什么东西?”余婳好奇地问。

余婳和周蕊蕊瞪大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徐菲伸进口袋里的手,等到她伸出手掏出一件东西递到余婳面前时,她俩一脸惊诧的表情。“你为什么送瓶子给余婳?等等,这个小瓶子的样子好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对了,甜品店,这是咱们刚才去的那家甜品店的布丁瓶吧?”周蕊蕊一脸匪夷所思地连连发问。“嗯,没错。”徐菲点了点头。“你为什么从甜品店带个空瓶子出来,还要送给余婳?这是闹的哪一出?”周蕊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啦,这个不是我吃完的空瓶子,是我问店员新要的。”说着,徐菲把小瓶子塞到余婳手里,颇有些郑重其事地说,“喏,这个送给你。”

余婳不明所以地接过小瓶子:“为什么送我这个?”“哈哈,你忘了咱们上次做心理测试,你不是说要用空瓶子装水,等到渴的时候再喝吗?所以,我刚才特地问店员要了个新的布丁瓶留给你。”徐菲笑得一脸揶揄。

周蕊蕊鼓起腮帮子,有点委屈地嘟囔道:“好啊徐菲,你真偏心,都不给我也拿一个。”“下次吧。”徐菲笑着拍拍周蕊蕊的肩膀,顺手还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

余婳看着有些乐,她笑着将小瓶子塞进裤子口袋里,说:“那好吧,你的美意我就收下啦。”“好期待会发生点什么。”周蕊蕊把头靠在徐菲肩头,笑嘻嘻地看了看四周,“可惜这儿实在太荒凉了,就算想找河盛水,也很困难呢。哎,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这儿好像连家小铺都没有,想买瓶水都困难。”“行了,行了,别撒娇了。”徐菲有些好笑地在周蕊蕊的脑门上敲了一个板栗,嗔道。

三个人边散步边说着话,突然,周蕊蕊一把抱住余婳的胳膊,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手指着路边的某个方向,大声喊着:“徐菲、余婳,你们看!这里居然有游乐场了!”“怎么可能?你肯定是看错了。”徐菲压根儿不相信,但拗不过周蕊蕊,她半信半疑地朝着周蕊蕊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登时凝住了。

路边杂草丛生的月季花坛旁,立着一块簇新的指示牌,白得刺眼的牌子上写着黑漆漆的三个大字——游乐场,下方还贴心地备注:前行1000米。“不是吧,这里什么时候开了游乐场?”徐菲一脸愕然。“我也不敢相信呢,不过太好了。”周蕊蕊有点雀跃,“那咱们以后就可以常常来这里玩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余婳仰头看了看天,淡蓝色的天上飘着丝丝絮絮的白云,本该是有点闷热烦躁的初夏,或许是因为这里过于安静的缘故,感觉不到热意,甚至颇为凉爽。

只是,连蝉鸣和鸟叫都听不到,这里未免过于安静。

余婳望着指示牌所指的方向,那里被有些萎靡的细弱树木荫庇,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午后正好的阳光投洒其间,竟染上了几分昏黄暧昧的光,颇有几分黄昏时分的错觉。

没来由地,余婳想要回家。

但拗不过满心好奇的周蕊蕊,再加上余婳和徐菲也有些感兴趣,于是三人沿着指示牌所示的方向,向着林影重叠处走去。

走着走着,两边的青草越来越茂密。按说应该凉快才对,却没有一丝风,连树木似乎都热得难受。

周蕊蕊懊恼地抬起手腕,抹去了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儿,“怎么还没到?咱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这个1000米,未免太远了吧。”“应该快到了吧。”徐菲的语气里也带着几分不自信。

这里山势平缓,走起来并不吃力,但四下草木稀疏,沿途没有风景可以赏玩,再加上安静得出奇,人走在其间,难免有些不适。

余婳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地上的草稀黄贫瘠,露出了大片褐色的土地,大大小小的山石林立,石身背阴处生着一丛黏腻深浓的苔藓,时不时能看到几处石阶模样的垒起的错落石堆,以及石桌、石椅,泛着惨白的暗淡光泽。仔细去看,会发现上面布满了极细小的网状裂纹,仿佛脱落的鱼鳞一般。看来徐菲说得不错,这里以前果然是个有些人气的森林公园。

然而道路似乎永无止境,三人走了许久,直到脚脖子都有些酸肿,始终没看到游乐场的影子。脚下的石砌小径越发难走,一簇簇苔藓从皲裂的灰石缝隙中冒出,一不留神踩在上面,只觉得那种似草似土、硬中带软同时又湿漉漉的感觉,着实令人心中不快。然而余婳此时却顾不得细想这些,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呼吸倒越来越急促。不知不觉间,斜坡变得陡峭起来。

莫说游乐场,就连行人都再没有看到。只觉得林木越来越密,光影越来越暗,周遭越来越静,走在其间,只能听到急促如麻的心跳声和喘息声,带着对未知的惶恐。

忽然,唰地一阵风吹来,树木一起沙沙作响。黄褐色、泛着青边儿的橘红色、淡棕色、花青色……各色落叶随着风的呼啸扑簌簌攒成一团,铺天盖地。

刚才还汗流浃背,这会儿却有些寒意了,余婳只觉得裸露着的胳膊和小腿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突然,余婳觉得脖间一凉,似乎有什么事物掉落在脖颈处,她伸手过去,摸到一个凉凉软软的蠕动着的东西。“啊!”余婳大叫起来,慌忙把那东西甩了出去。“怎么了?”

余婳惊魂未定地指着远处,颤声说:“有……有水蛭!”“不会吧。”俩人闻言,不由大惊失色,慌忙跑过去仔细地打量余婳所指的方向,“没有啊,什么都没有。”“我刚才真的看到了。”余婳定定神,惊魂未定地说,“又红又软,还缠在我的手指上动,太可怕了。”“这儿怎么会有水蛭?”周蕊蕊一脸不可置信地惶然道,她赶忙凑到余婳旁边,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脖颈,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没被吸血。看着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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