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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2 19:2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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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德

出版社:暨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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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门外大街1.0

南天门外大街1.0试读:

自序

老是有标准的,其中一条就是“旧事不忘新事忘”。可能是应了这一条,往事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因而产生了某种冲动,顺其自然,写呀,改呀,写写改改终于完成了《南天门外大街1.0》书稿。耄耋之年,就算够不上“出土文物”等级,也可能属“濒危动物”之类。这是客观的、唯物的,因而必须愉快地过好每一天,能写就写一点吧。这题目不是1.0版本吗?这么拙劣的伏笔,但愿会出现2.0、3.0……《南天门外大街1.0》自落笔至完稿,逾两年。在此期间住过医院,动过腰背手术。好在头脑尚清醒、四肢无大碍,因而照常开车、爬山、搓麻将、自弹自唱、国内外旅游。庆幸遇到了改革开放、太平盛世,万分珍惜当前居有宅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且可以做自己想做而能做的事情,正如歌曲中所夸张的那样,“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阿 德2013年5月1日清晨6时于广州

楔子

“想上天?请跟我来……”

咱们先把那块地整平,再铺上路面,路面中主要的部分称为跑道。随后您去拿架飞机来,坐上去,从跑道的一端向另一端滑行,滑着、加快速度地滑着,还没到另一端飞机就临空而起,走上了天路。离地的飞机就会越飞越高,腾云驾雾,这不就上天了吗?“想着地?是的,人们不能老在天上飘游……”

您得在地上生活——学文习武、创造业绩,谈情说爱、生儿育女,亲人相聚、仇人相斗,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好吧,把您的飞机对准跑道,减慢速度、再慢,它就着陆了,飞机滑到跑道的另一端,滑到停机坪停下。从飞机里出来,去做您想做的、该做的事情。

有这么一个人,不!是一群人,不!不!是相当多的一批人,一辈子就干了“想上天、想着地”这么一件事。他们有的是听从党的调遣,有的是因为学了这个专业知识服从安排,有的是为了生计养家糊口,有的是说不清楚怎么投身了这个行当——总之,他们是一群极普通、极平凡,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但是他们专心致志、不遗余力、勇克万难、历尽艰辛,在祖国大地上默默地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军用机场和民用机场。

思慕呀,值得后人深深地怀念……

献给工程部队的战友暨已跨金婚的老伴一天门顿开1

锣鼓喧天,龙腾狮跃,喇叭声声,人头簇拥,红旗招展,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让人们魂牵梦绕,铭记于心。

那是1964年4月18日上午,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雨后的广州市,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似乎连老天也知道广州市喜事临门,也要露出晴朗的笑脸来同庆共贺白云国际机场扩建工程完工。

在刚竣工的白云国际机场一块单独的停机坪端部土质面上,早几天在工程开始清场的时候,就由市搭棚公司用竹子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宽敞的舞台,作为竣工大会的主席台。

广州搭棚公司拥有一批很专业的、心灵手巧的工人师傅。舞台的正面宽、进深大,完全可以演出大型戏剧和歌舞。而且整个舞台没有一根立柱,就不会影响演员在舞台上的活动空间。而这样一个偌大的舞台是师傅们用一根根毛竹搭建,纯手工完成的。首先,师傅们用七八根中等粗细的毛竹,排在一起弯成跨度很大的拱形,每一榀这样的大拱形,都落脚并埋入舞台的左右两侧。舞台中间高高地拱起,简直可以开进去一架小型运输机了。各榀大拱形之间也是用竹竿连接形成空间结构,而系缚竹竿用的是竹篾青。工人们腰间随身挂着一扎篾青,任抽两根把要连接的竹竿围住,随手一拧,把篾青的头朝所围起的套里一塞、一拉紧,竹竿就会被绑得结结实实。舞台的顶部也是用竹竿当檩条,比较密集地联结每榀大拱,形成一个稳固的整体。在檩条上铺上两层较粗的篾席,篾席顶部再铺上油毛毡,这就能防雨水了。整个舞台除了顶层用的油毡外,全部用的是竹材,没有用一颗铁钉、一根木头。工地的临时礼堂也是类似构造,只是跨度稍小些。它曾经遭遇过七八级大风,却在狂风暴雨中屹然不动,仅仅吹掉了一些顶层油毡,让人不得不钦佩工人师傅们的手艺老到。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参加竣工大会的人群井然有序地进场,整个停机坪已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大家按每个单位纵向1~2行站立着,最醒目的是正中间一行穿着草绿军服的队伍,那是陆军工兵一团一营的战士。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从站立的队形和姿态就能看出这是一支拥有良好军事素质的队伍。一营战士左侧依次是空军建设四总队机关人员和新组建的空军工程兵连队、空军工程兵五团、民航与白云机场代表、铁道部门、广州市参加施工的供电公司、供水公司、搭棚公司等各行各业的人员。而其右侧依次是空军建设六总队(常驻武汉)的人马、各区民工队伍(越秀、海珠、荔湾、东山、郊区),以及三轮车装卸队和机场排洪沟施工队等。

列队人员前是舞龙队的场地,舞龙队在主席台前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舞着走着,健旺生动、神气十足。舞龙队与主席台间的空地是醒狮队的场地,机场所在地的狮队随着鼓声舞着各种姿势。突然从场外又传来舞狮的鼓声,越来越近,原来是越秀区的舞狮队赶来庆贺。已在的狮队立即上前,到舞台一侧迎接。只见双方狮队接近时,都下蹲而行,表示恭敬,双方狮队接头时,都作匍匐状,摇头摆尾,狮头相贴十分亲热,算是“行大礼”。随后客狮从口中向主狮递交贺柬,上书“机场竣工,万民庆幸”,主狮便将接过的贺柬交由主队负责人。负责人随即托起双方狮头,意为“免礼”。接着,主狮让路,客队狮子便威风凛凛地舞到舞台中央。这时,从舞台顶棚高处吊下几株连根生菜表示“生财”,客狮立即大动作地舞动一番,同时有几个壮汉在吊着生菜下方的地面上扶持起一根高大的、比碗口还粗的直木,说时迟、那时快,客狮连舞带跳一下子踩过扶木壮汉的肩膀直往木杆顶部攀登,瞬间到达顶部。

人们屏气凝神,有人惊得大气也不敢出,特别是武汉来的六总队从未见过这种表演,只见其中一个女青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旁边的人,想看又不敢看,还急促地说:“这太吓人了,怎么顺着一根杆子可以爬那么高,而且动作又那么快。”被拉着的男青年拍着她的肩膀回答:“别怕,别怕,这叫做功夫。你看,狮子在杆顶上还不停地做动作呐,真是绝活!”

的确,狮子在顶端还舞着表示喜悦的动作,好多观众都屏住呼吸观看,生怕它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只见客狮用狮口将生菜和“利是”“咬下”,再急速下滑到地上,在舞动完几个昂首挺胸以示胜利的动作后,又几次舞动叩首的动作表示感谢。其间鼓声也配合着,有时铿锵有力,有时低声密集。表演结束后,队伍中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离10点还差5分钟的时候,舞狮、舞龙的渐渐停息,台下的人群也慢慢地安静下来。舞台上有人出来敲了敲麦克风开始讲话,讲话人对着麦克风宣布了大会纪律和注意事项。

10点整,广州市政府秘书长上台主持会议,宣布广州白云机场扩建工程竣工庆祝大会正式开始。顿时,鼓声、喇叭声、鞭炮声、呼喊声交杂着,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几分钟后,会议主持人做着手势,并敲击着麦克风示意大家开会了,这才让情绪激昂的人们安静下来。“现在请扩建工程总指挥部总指挥、广州市市长讲话。”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响起。2

自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推倒三座大山,把国民党反动派赶到台湾后,蒋介石集团惶惶不可终日。正当中国人民解放军调集兵力筹备解放台湾时,恰遇上朝鲜战争的爆发。打赢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那可是帝国主义集团中不可一世的主儿,岂能容忍改变整个世界的态势和力量格局,当即派出了第七舰队游弋在台湾海峡,阻止中国人民解放台湾;同时刁钻地策划了仁川登陆,朝鲜战场形势即刻逆转。美国操纵着联合国,纠集了所谓联合国17国的“联军”,号称百万兵力,由“二战”中克胜日本天皇大军、威名盖世的美军统帅麦克阿瑟指挥,派出美国全部陆军的1/3、空军的1/5、海军的近1/2的兵力,很快把战线推向朝鲜北方,甚至轰炸到我国东北地区,叫嚣着“鸭绿江不是中朝边界”……那些日子里局势真是千钧一发,是否出兵朝鲜已是迫在眉睫。“唇亡齿寒、户破堂危”,毛泽东彻夜难眠,权衡再三,最后力排众议,认定“我们应当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失极大”。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中朝人民并肩作战,给侵略者以沉重打击,麦克阿瑟被打得丢盔卸甲、弃印而去。战争历时三年,1953年7月27日,美国被迫在停战协定上签字画押,朝鲜半岛重返和平。

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打破了美帝国主义不可战胜的神话,震撼了世界。但是也由于这场战争,“耽误”了中国人民解放台湾、统一祖国的伟大事业。当时美国气急败坏地运用其雄厚的经济实力、优良的军事装备,除继续派第七舰队游弋台湾海峡外,又在中国周边地区实行包围、封锁和堵截政策,扼制我国经济建设以及与世界各国的交流。盘踞台湾的蒋介石集团亦蠢蠢欲动,不停地叫嚣要“反攻大陆”,企图东山再起。

另外,还由于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方面产生了诸多分歧,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出现了较大的裂痕。1960年,苏联政府背信弃义地撕毁两国经济技术合作协议,召回在华全部苏联专家;1962年春又策动新疆塔城、伊犁边民暴乱和大量外逃,而且还与美国等达成旨在剥夺中国拥有核武器权利的所谓防止核扩散协议。因而我国想通过北方边界,经由苏联与世界沟通,也是阻碍重重。

一个有着五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在这世界上不能随意地与他国联系交际,不能畅通地与各国人民进行贸易和技术交流,尤其是对遍及世界上各个角落的华侨来说,不能正常地走亲访友、人来我往……这种状态极大地影响了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特别是阻碍了与有海外关系的民众和侨民、华裔的交往——实在是可恶、可恨!因而能与南亚巴基斯坦国通航,通过南大门找到一条通往世界的路,实在是非同小可的、打破帝国主义封锁和“苏修”刁难的一项伟大胜利。这项工程的胜利意义十分重大,利益非常丰厚,也让人们的精神十分振奋。这就好像是在帝国主义和“苏修”罪恶编织的、毫无人道的、密不透风的网罩上掘开了一个洞,打开了一扇门,构筑了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通道。

竣工大会上,市长阐述着整个工程的起因和重要性,并说:“根据当前国际形势,为了加强国际上反帝、反修斗争和中巴、中柬国际通航的需要,按照国际航空港的标准,将上海虹桥机场与广州白云机场同时扩建。国务院批准了空军、上海市和广州市的联合报告,正式下达了设计任务书。广州市依照国务院周总理、中共中南局陶书记和广州军区刘司令‘工程上马要越快越好,要按期完成;只准搞好,不准搞坏’的指示精神,在场的全体军民、工程技术人员和管理者们,以阶级斗争为纲,奋发图强、夜以继日、想方设法、苦干巧干,今天终于竣工,完成了这项光荣的、闻名世界的伟大任务。“我们从1963年国庆节后进入现场,在12月3日从广州市民航运营转场到佛山沙田机场,1964年元旦过后开始主体工程——道面混凝土项目,从试打到4月1日,仅用了87天完成了长约8里、厚约1尺2寸的道面混凝土10万余立方米的工程。这是什么概念呢?这个数量相当于三个常规机场的工程量,我们这个可是上了国际机场等级的。当然,成果远不止这些,我们还完成了土方工程近30万立方米(其中绝大部分为水田淤泥),使用了25万立方米片石,如果把这些片石堆在跑道上,整个跑道可堆成一人多高;铺设预埋了各种大小管径的管道14余里长,有的管径大得可猫腰走过一个人;而临时铁路铺设长度就达24里。“在机场现场动用了4 000余名军工,这是我们的骨干力量;招用民工17 000余人,这是基本力量;另外在场外各地生产石料的尚有约10 000人。“白云机场扩建工程巨大、技术复杂、时间紧迫、工序繁多,采用的还是国际标准,而面临南方水田淤泥这样的地质情况,更增加了施工的难度。但是总指挥部很精悍,才150名干部(内含工程技术人员105人),就完成了整个工程的上情下达,下情上达;计划调度,指挥协同;技术定夺,急事处理;内外联系,批评表扬……整个工程像一部硕大的机器在运转着,一心一德、一丝不苟、一步到位、一气呵成。”

市长的妙语说到了与会人们的心坎里,会场上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接着大会宣读了向党中央、国务院报喜的电文,通告嘉奖了先进单位和立功受奖的模范人物名单,并当场授予奖牌和证书。当宣布某一单位受奖人员名单时,那个单位与会者的掌声就会特别热烈,因而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好像是在“打擂台”。最后,大会在轻快的乐曲声中结束。

当天傍晚,所有参加工程的施工人员在各自食堂举行会餐,这无疑又是一场喜庆盛宴。傍晚的广州市已是万家灯火,尽管有地面灯光的闪耀,天空仍然乌黑。突然远处的天空划过一道光——一条白色的光柱,来回晃动着;一瞬间,从城市的四面八方闪现出十来条白色光柱,在夜空中滑动。在光柱相遇处更是闪亮耀眼,连星星也失去了光彩,躲到了光柱后面。

在绚丽的夜空下,停机坪的舞台上,开始了精彩的演出:诗朗诵、歌舞、杂技,特别是粤剧折子戏,咿咿呀呀,唱得那些民工们摇着头、晃着脑,手击板眼、脚踏拍子,个个如痴似醉。而那些军工们则瞪眼静坐,一头雾水,每唱完一折,礼节性地鼓着掌。就这样,一直闹腾到深夜……

竣工大会后,总指挥部继续有条不紊地组织安排参加施工的军工、民工和施工机械设备退场,以便民航接收人员准备通航事宜。就这样,在紧张有序的节奏中,在一流的办事效率下,终于正式迎来了与巴基斯坦国通航的日子。《人民日报》头版予以报道,广州、上海两地又是召开新闻发布会、外交酒会,又是举行通航仪式、群众集会,热烈庆祝这翻开我国民航史上崭新一页的丰功伟绩。3

文昊这位四总队司令部场建科的哈军工毕业生,在竣工晚会上草草看了一点节目后,就离开了晚会会场。一想到亲自参加修建的白云国际机场扩建工程竣工,他就精神亢奋,久久不能平静。尽管夜色已深,他却毫无睡意,很想去走走。于是文昊就沿着停机坪、滑行道走向了跑道。在这空旷的飞行区,只有朝指挥部的方向才能看到隐隐约约闪烁着的一些灯光,好像离得很远很远。在月光的照射下,脚下的跑道像一条偌大的汉白玉宽带,镶嵌在大地上,笔直地向前伸展,在周围的一片昏黑中呈现出微微的白色,似乎看不到尽头。

他思忖着,这是自己大学毕业后建成的第二个机场。上一个机场在湖南,是大型一级机场,记得竣工那天夜晚自己也是沿着跑道走了好久好久,差点绕场一周。但不同的是白云机场是国际机场,是按国际民航的标准建成的,即将向国际通航,当然他尚未理清国际通航意味着什么,可是心中的自豪感已油然而生。

自从去年8月从衡阳紧急出发到广州,这8个多月时间一头扎进扩建工程,夜以继日,根本就没有在星期天休息过,也没放过假。即使是春节,也只是在大年初一因武汉六总队一些年轻人吵着要去广州市逛逛,才总算到了南方大厦休闲了一天。大家250多天紧张辛勤的劳动,现在终于有了成果,而且上级要求第二天就需撤离。回忆刚进场时,白云机场才只有4里长的跑道,跑道北部是一片菜地。广州市的菜地与北方的大不一样,它是一垄菜地间隔着一条垄沟,菜地和垄沟几乎同宽,而且垄沟里灌满了水。经请教当地菜农才明白,广州地区天气炎热,水分蒸发量大,有了垄沟蓄水才能保障菜蔬免被骄阳晒枯萎。菜农时不时手持长把勺子,走在垄沟里向左浇一勺、向右泼一勺,这种一垄菜一条沟的农田,给生长中的菜蔬浇起水来特别方便。回想着当初的点滴,看着现在长度几乎涨了一倍的跑道,文昊笑了。走在含有自己劳动成果的、坚固平整的水泥路面上,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好像是“金榜题名”、中了头等奖似的,心里一片愉悦和甘甜。

漫无目的的文昊走在跑道中间,心中充满着喜悦,就像自己生了一个宝贝儿子似的。不知道将来抱着自己的孩子后心情是否也是这么美好、这么爽朗?想到这里,文昊的眼中闪出一丝忧虑,因为妻子林伶怀孕了,但仍然挺着大肚子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自己又没尽到一天做丈夫的责任,自责与担心又充斥着心房。这8个多月以来未能与林伶在广州相聚,实在是一种遗憾。可恨的是林伶所工作的医院从来没有给予他们探亲假的权利,再者就是工地指挥部考虑到扩建工程工期短促,住房相当紧张,因而规定在这个特殊工程施工期间,不准干部、职工家属来队探亲,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林伶没有来过广州——祖国的南大门,文昊是多想牵着她的手和那即将出世的儿子一起欣赏一下南国风光,感受一下南方的水土人情,再听一听那独具一格、又实在难以听明白的广东话。但梦想毕竟是梦想,无法成真,终成泡影。

他思忖着,突然发现左侧联络道上有一个人影,正向跑道走来。待稍走近一点后,文昊就从走路姿势和步态上认出了这是总队主任工程师陈伯庭。文昊拉开嗓子叫了一声:“陈工!”声音响亮,传得很远。那边陈伯庭也发现了跑道上有人在走,听到叫喊声也认出了是文昊,就回了一句:“小文。”说话声音似乎有点中气不足,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因为夜深人静,还是能听得清楚。

两人会合后,陈伯庭颇感兴趣地说:“小文,你也出来走走?”“是呀,今夜难以入寐!”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文昊兴高采烈地说:“陈工,机场竣工了,我们不是形容跑道是 ‘通天之路’吗?我就是来踩一踩上天之路,这不是很有意义吗?再说日后交与民航飞行使用后,民航就会把飞行区控制起来,我们想在跑道上走一走都很难了,况且马上要撤离广州!”

陈工一听文昊的话,觉得前半段有点诗意,后半段那是实在话,就附和道:“通天之路?那么我们再走走不就到了‘天庭’了?”

文昊很喜欢陈工顺着思路互动式的回答,乐着说:“没有,没有!不可能到 ‘天庭’,因为 ‘天庭’是在 ‘南天门’里边,所以要在跨进 ‘南天门’后才行,我们这样走只能说明什么呢……”他思索着,想找一个词,一个能贴切形容的词,“有了,有了,应该是在 ‘南天门外大街’走走。”

陈工很欣赏文昊的想象力,赞赏地说:“是的,是的,北京不是有东直门外大街、永定门外大街吗?咱们称这为 ‘南天门外大街’,确切,确切。”他也进一步发挥,想象着说,“‘南天门外’,那说明尚未进入 ‘天庭’,还在 ‘人间’,对!我们是在人间。在人间好呀,人间有柴米油盐,喜怒哀乐。”说着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相聚融洽、交谈甚欢,空旷的机场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陈伯庭一边笑谈着,一边在暗想,自己首份工作是在解放前国军湖南勤务大队,负责修建机场。那时机场规模小,一般都是按主风方向建一条跑道,再根据次主风方向交叉着建一条副跑道。工程进展慢,以人工为主,劳力是拉来的壮丁。没有什么机械,譬如用来压实土方的、有好几吨重的石碾砣就是用几十个人来回拉着把填土压密。当时自己只管技术和工程调度,壮丁被编成中队、小队,另有国民党军官管着。

想到这里,他坦诚地对文昊说:“小文,我解放前参加修建过两个机场,规模不大,跑道、副跑道都是泥结碎石路面;解放后通过改造学习,被安排在建设四总队,才开始用上了机械,如压路机、混凝土拌合机,进行 ‘半机械化’施工。这样又建了几个机场,而且都是水泥混凝土跑道。但是像这次白云机场扩建成国际机场,如此大的规模,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这个过程中还真的了解了、学到了不少知识。”

文昊听着陈伯庭关于过去建机场一般都是主跑道加交叉副跑道的介绍,心中思索,这些都印证了所学的知识。过去机场之所以设计成这种形状主要是因为使用螺旋桨飞机,速度小,受侧风影响大,因而要尽量做到顶风起飞。而现在已发展到用喷气式发动机的飞机,速度大、受侧风影响小,所以机场设计都采用符合主风方向的一条跑道即可。陈伯庭尽管是从国民党归顺过来的留用人员,但与其他留用人员相比,为人忠恳本分,工作责任心强,因此获得了领导和群众的好感。他在文昊面前这种不摆架子、坦诚的言语,让文昊十分感动。他诚恳地说:“我在你的身边工作学到了不少东西,你是我工作上的榜样。我也为在参加工作不久就介入白云国际机场的扩建工程并完成扩建任务而自豪。”

两人互吐衷肠,觉得相互间谈得拢,有共同的感受。特别是机场竣工后能不约而同地来跑道——不,是“南天门外大街”走走,更使他俩有了共同的兴致,难能可贵。从此以后,每当一个机场竣工的时候,陈伯庭、文昊就会约着一些人:“走呀,去 ‘南天门外大街’溜达溜达!”长此以往他们便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工序外的“工序”、项目外的“项目”。

远处跑过来一个流动哨兵,走到跟前看清了他们后,立正小声地说:“首长在散步呀!天已经很晚了,请回去休息吧。”

陈伯庭立即回答说:“好的,小鬼,谢谢你呀。”边说边拉着文昊朝宿舍区走去。一路上,文昊还在纠着陈伯庭问,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孩子,抱着孩子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一晚,文昊辗转难眠,思绪回到了临来广州前两天与林伶相聚的湖南衡阳……二紧急开拔1

1963年8月,号称“火炉”的湖南衡阳天天是赤日炎炎,奇热难熬。湖南省最大的水道——湘江,一反我国主要河流由西向东流淌的常规,由南向北流入洞庭湖。湘江把衡阳市劈成了两大部分,著名的交通枢纽——衡阳火车站在江东,而繁华的市区却在江的西面。偌宽的江面、滚滚的河水丝毫动摇不了,也无法影响凝固了的高温空气。纹丝不动的树叶,不断听得阵阵蝉声,人们像是在蒸笼里,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的,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摇着葵扇寻找凉快。这样的天气让人们白天像庙门前的石狮子,懒得动弹;夜晚像庙堂里的罗汉,无法入眠。

有风扇的人家是幸运的,把按钮开在最大挡,对着人体吹。但这仅仅是把闷热的空气搅动了一下,因为吹到身上的仍是热烘烘的风。风扇虽然吹干了身上的汗,让人感到有一丝凉意,但是人体还是在不断出汗。这种汗了干、干了又出汗的情况让人免不得烦躁,而渍留在皮肤上的汗让人瘙痒而不爽。聪明的人会把水泼在地上,似乎有点清凉,但是这不持久,地上的水很快就会干,而且洒多了水,又担心容易湿气入身,影响健康……

唉!八月是人们演绎着的一幕“抗高温、斗炎热”的折子戏。

尽管天天红日当空,又热又闷,但是在市区西部新定名为“西山”的地方,一片围着的工地上,空军建设四总队基地的施工仍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而且已初具规模。

原来参加白云国际机场扩建工程的主力——空军建设四总队是在广州市解放后组建成立的。当时,蒋介石集团不时地对广东沿海和广州市进行空中骚扰,故急需在粤东、广州市周围修筑机场,迎接新中国空军的进驻,以对付国民党反动派的空中挑衅。1953年为了从空中保卫广州,修建了佛山沙田机场。广州军区空军抽调干部、选集有修建经验的人员,组建了空军建设四总队。四总队成立后便“招兵买马”,接收了国民党军队遗留的机场建设技术人员,在进行思想改造和教育后予以留用,极其艰难地建成了佛山沙田机场。解放军飞行部队进驻后,国民党空军再也不敢乱窜、侵扰广州地区。

空军建设四总队随后在粤东、湖南等地不断转移,一个接着一个地修建机场,为空军发展、保卫祖国领空作出了贡献。但是整个总队成员是有苦难言,因为机场选址要根据战略、国家机场网的布局,设置在不同方向、不同部位,相互之间既要有相当距离,又要能建立空中联络和支持。特别是军用机场不能太靠近城市,有一段时期还要求近山、能有打山洞把飞机藏进洞内的地理条件。所以机场场址是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造成四总队成员从领导到普通职工随机场位置而不断地搬迁、转移,居无定处。

处于全国除台湾外均已解放,开始进入新民主主义经济建设时期的新中国,人民的生活开始安定,相比四总队的“转战动荡”,因而有不少人说起了怪话、吐出些怨言:“我们这不是 ‘流寇’生活吗?到处流动转移,没有一个安身之地。”“如果有一天没有新机场建设任务,我们将住在哪里呀?”

情况的确如此,已建好的机场飞行部队、场站要进来,建设四总队必须把所占的地盘、暂住的房子腾出来,撤离已完工的机场;欲建的机场项目尚未定点明确,又没法进入现场打前站、去做准备工作。“遇到前后两个任务衔接不紧的话,那么在那个空档期间我们怎么办?还有没有一个‘家’?有没有我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为此,在建设四总队成立将近十年之际,由于机场修建任务不像新中国成立初期一个紧接着一个那么频繁,上级领导决定要为这一支修建队伍在湖南衡阳选址建基地。

衡阳地理位置极佳,是个中等城市,又是交通枢纽,南下广东、广西都很顺畅。这对主要隶属广州军区空军(管辖广东、广西和湖南)的建设四总队来说,是建基地的理想地点。经过地方政府的配合,部队人员多次反复踏勘、核实,一致认为市区汽车西站西部那块红砂岩荒秃岭最为合适。因为那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光秃秃裸露的红砂岩土包,起伏不算太高,属地貌学上的微丘陵,但却逶迤不绝,延伸得很远;基本不占农田、不需移民,只要市政府批准、行个文完备手续就行。

陪同选址的市政府副秘书长颇感遗憾地介绍说:“这块地市政府尚未规划开发,是个‘不毛之地’,因而目前不但没有使用,而且还没有一个正式地名。”

总队李宝生参谋长立即接上话题,果断地说:“这里在市区西面,地形起起伏伏,那就叫‘西山’好了!”

参加选址的部队和地方人员一听,认为这个提议非常到位、相当确切,一致拍手叫好。就这样,空军建设第四总队基地就坐落在了湖南省衡阳市西山。2

空军建设四总队基地的修建,从定点、筹划、备料到放线开工已有近一年的时间,当时部队在湘南介入一个大型机场的施工,但已接近尾声,因而不少干部职工就络绎不绝地向衡阳西山转移。总队上下为及时筹建基地而感到欣慰,他们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西山已建有四幢三层高的办公楼,当然相当一部分房间先被单身干部当作集体宿舍。将原先一个蓄水不多的池塘填平作为操场,放上两副篮球架,其中一个篮球场打筑了混凝土地坪并架设了简易灯光,就算有了灯光球场。在西边有一个较高的土包,顶部比较平整,站在上面俯视,全场便一览无遗。通过人工挖挖填填、修修整整,倒腾出一块较大的平地,盖了一幢相当大而高的房子,似乎体现出四总队的“气派”。房子的一端有简易化妆室和一个小舞台,另一端建有厨房。这样既可以充当开会、演出时需要的礼堂,又是日常生活中的集体伙房。

在东边一个较矮的土包上,也平整了一块地,建了一栋三层楼的临时来队家属宿舍。可能是“临时”这个冠名把事情搞“糟”了,这栋宿舍每户只有一个房间,房内摆下一张双人床后,剩下的面积只能放一张矮小的饭桌。厨房在走廊对面,每户一个小间。而卫生间是集中建在房屋的一端,是单门独间的,像极了火车上的厕所,男女均可使用。洗澡淋浴建在房屋的另一端,也是单门独间。这样的建筑格式,人们居住后感到非常不方便,微词颇多。但是具有决定权的领导却解释说:“依照上级有关规定,那是为了节省水电管线材料。”

即使是这种很有争议的“临时来队家属宿舍”,竣工交付使用后没几天,很快就住满了临时来队家属!真是“僧多粥少”,还有不少干部、职工拿着号排队登记着呐,像久旱盼望及时雨似的,翘首以待。为此,群众中议论纷纷,有的说:“有这么多人拿号排队,住个临时宿舍那真是比找个媳妇还难,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呀!”有的老职工无可奈何地诉说:“我已50岁,是个快要退休的人了,这房子还能排队轮得着吗?”

情况很快反映到上层领导。一天晚上部队集合晚点名,值班员整理好队伍后发口令:“稍息!”然后请参谋长讲话,参谋长李宝生走到肃静整齐的队伍前,清脆响亮地喊道:“同志们!”队伍中每个人立即立正,“稍息!”参谋长发口令,全体整齐地做着稍息动作。李宝生继续讲话:“今天点名就讲一个问题——基地建设问题。我们来西山大院已有一年多了,在总队党委领导下,通过大家 ‘自己动手’积极参加劳动,已建成十来幢楼房,不少同志已经住上了,怎么样?还可以吧?”听到这样的问话,队伍中开始骚动起来,有的开始窃窃私语……

李宝生等了好一会,看大家静下来后他继续讲话:“我知道有说好的有说差的,特别是建设进度跟不上大家的希望,差老鼻子嘞!”队伍中又不安静起来,有人被“老鼻子”这一亲切的地方语引得轻声发笑。“但是‘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房子得一砖一瓦地建。我们是有规划的,不只这么几幢,还要建家属宿舍,二房一厅、三房一厅,建单身干部宿舍,以及其他服务设施:澡堂、服务社、理发室、俱乐部……”听到这里队伍又活跃起来,还听到有轻轻的鼓掌声。

李宝生很沉得住气,再次等大家安静后,接着讲话:“由于目前房子不够分配,惹得有些同志到处找领导。同志们,你们别来跟我 ‘套近乎’,我无权安排房子,找我也没有用处。大家应该看到,困难是暂时的,我们要有信心,房子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但也要有点耐心,当然绝对不会是‘八年抗战’,我想可能是‘三年解放战争’吧。我的话讲完了。”全体再次立正,李宝生发口令:“稍息!”

值班员洪亮地喊了声:“立正,解散!”这下大家哄笑热闹起来,回味着刚才晚点名讲的内容,特别是生动有趣的结尾,不少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自的领会、解读,也有的兴奋地拍手叫好……

一天中午,场建科技术员文昊在食堂吃午饭,炎热使他缺乏食欲,动作缓慢地往嘴里扒着饭,没嚼两下就喝一口汤,把口中食物囫囵吞了下去。就在他懒洋洋地吃着饭的时候,年轻参谋小阮匆匆地跑来通知他说:“小文呀,你下午不参加干部建房劳动,上班后2点40分到参谋长办公室开一个紧急会议,一定要准时!”

文昊听后回答了一声:“知道了,2点40。”心想,我们刚在湖南建成了一个二线大型机场,承蒙上级体恤,目前正集中力量建部队基地,也算是一个大的家、巨型的“窝”。为了节省开支、加快进度,总队党委研究决定,干部都要参加劳动:做砖坯、烧砖,装卸、运送材料……刚才通知开“紧急会议”,这么说又有新任务了。想到这里,他消去了不少懒洋洋的神态,精神为之一振,匆匆吃完了午饭去宿舍午休。

文昊是在上海市中学毕业后考入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从那一年开始,学院第一次招收地方中学毕业生,以提高生源的质量,所以文昊是哈军工的二期学员。说是上海人,其实他父母祖籍都是浙江宁波,年轻时来上海发展,开了一爿夫妻裁缝店,文昊从小就在上海长大。进入哈军工后,他被分配入读空军系五科——机场建筑专业。他们学习内容全面、掌握的专业知识比较扎实,待学成毕业他们就是空军技术人员,也就是说新中国拥有了自己培养的机场建设专业人员了。20世纪50年代,苏联大力援助中国,当时中央领导也竭力强调“一边倒”,哈军工就是在苏联政府、专家支持下开办的。学院传授了苏联拥有的科学知识、专业技术、军校风格,但是政治思想教育却没有要苏联顾问插手,学院各级组织均有政治工作人员、政委,政治课程既授“联共党史”,但主要讲的又是“中共党史”。

文昊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张略长的圆脸上镶嵌一只正直的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流露着一股书生气息。一头微曲黑发,梳着二八分的头型。尽管在东北待了五年多,他的普通话说得还可以,但时不时会冒出上海话甚至是宁波话来。遇事反应灵敏,没说几句话就会知道对方的大概意思,是个精干热情的青年。同时他也是一个性情急躁、不懂人情世故、处事简单、直来直去的青年。他爱唱歌,在集会的时候,时不时地展示一下他那嘹亮的次男高音歌喉,还会引来不少掌声;他还喜欢运动,篮球、乒乓球、跑步等是他经常参加的项目。乒乓球还能在总队组织的比赛中拿个冠军、亚军什么的。因而他既惹一些人喜欢、赞赏,也使得一些人讨厌和妒忌。3

参谋长办公室在2号楼东端,由于在走廊的尽头又靠楼的端部,把走廊的面积也划进房间,门朝西向着走廊开,所以房间显得大一些。2点30分上班号吹过后,参加会议的人陆陆续续来到办公室,2点38分与会人员全部到齐。李宝生用眼扫了一下在座人员,心中暗暗数着,全部准时出席了,他便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操着他那带有点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开腔说道:“我们开会。今天是个小型动员会,总队接到上级命令,立即组织队伍开赴广州市参加白云机场扩建工程。该项目工程量很大、标准很严、工期很紧。由于这项任务的紧急性、特殊性,不能按常规的程序操作,要求我们边执行命令边等正式文件。在座的就是总队组建的先遣人员,吕总队长亲自带队,从现在开始准备,后天出发。下面由陈主任工程师介绍工程任务情况。”话语简洁明了,说完用目光向陈伯庭作了示意。

陈伯庭接着介绍说:“这次白云机场按国际机场规模进行扩建,扩建工程包括三大项:场道工程、进场道路和立体交叉工程,我们总队负责总协调和场道工程。场道工程中包括跑道滑行道加盖和延长、站坪扩增面积、排水工程、助航灯光安装、航站楼改造以及通信导航设施等等。工程量巨大、地质条件复杂、工期特别紧急——要求明年4月下旬交付使用。目前工程设计正在广空后勤部进行着,详细情况到现场后再作了解。”

陈伯庭的介绍,苦于资料太少,也只能简短地说这些,但就是这些简短的话也引发了小会场的骚动……

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场建科科长章玉贵和技术员文昊、特设科科长谢洪毅和供电专业技术员丁永泰、军务科科长马文冲、政治部群众工作科科长胡思平、后勤部物资科科长黄道喜等等。这些都是总队在工程打前站的骨干力量、关键人物。这些“久闯江湖”的人员,遇到这么匆忙介入工程的情况实在是第一遭。听完陈伯庭的话后,大家交头接耳、面面相觑,都显出惊讶、疑惑的表情……就像屠夫拿着锃亮的杀猪刀,被要求去宰杀雾里的大象,形象模模糊糊既找不到要害,又因体型巨大而无从下手。

正当会议进行中,机要参谋拿着一个文件夹递交给李参谋长。这是一份内部电报,李看后签名就交回机要参谋,然后立即对与会人员说:“大家都知道,因为是电报不能照本宣科,我只能讲其中的主要内容。这次广州白云机场扩建工程是国务院、军委空军直接下达的任务,配套扩建的还有上海市虹桥机场,都要按国际机场标准建设。”

文昊听后思忖,这工程简直成了“无头案”,就像吩咐画家素描没有模特的肖像,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这可怎么画?当然他仅仅是心里想,没有说出来。但还是与章科长悄悄地说:“咱们可没有国际机场有关标准,没有标准就没有依据,这工程怎么搞呀?另外设计图纸也没有,如何进行施工准备?”

章玉贵点头会意,也悄悄地说:“等会儿在讨论中提出来。”

看着同志们议论纷纷,说明已经相当投入,参谋长开始维持会议秩序,他轻轻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说:“大家静一静,下面开始讨论,别七嘴八舌的,一个个发言。阮参谋做好记录,会后整理成文。”

黄道喜抢先举手,增大了嗓门讲道:“现在到明年4月,总共只有八九个月时间,我们现在必须要拿到工程所需的各种物资、材料清单,特别是大宗地方材料的品种、质量和数量的具体要求,以便我们科调查选择产地,组织开采和采集,安排货源运输进场。否则,没有材料工程如何开工,材料供应不上造成停工待料谁负责?”

这一炮实际上是“将”了场建科和特设科一“军”,尽管黄道喜与章玉贵、谢洪毅私下关系融洽,工作空闲时经常聚一聚,喝点小酒、唠唠家常,但在工作上可是公私分明,毫不含糊。

章玉贵不甘示弱,既要提出问题又要“反击”黄道喜的“将军”,于是他也立即举手发言:“我们手头上只有空军的有关修建准则,实际上是引用苏联的标准,白云机场要按国际标准来扩建,标准在哪里?刚才说了设计工作尚在进行,没有完整的设计文件和图纸,如何提供各种材料的质量、规格和数量?如何进行施工组织设计?”

谢洪毅暗喜章玉贵的“反攻就是自我保护的最好战术”,也附和着搭腔说:“就是呀,我们连设计图纸都没有看到,怎么知道需要什么设备,怎么列出订货清单?”

事情是非常棘手,一环紧扣一环,像个连环套,如何解这个套,让人费心费神,一下子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李宝生注意到大家说的都是实际情况,只好边启发、边动员地阐述他的看法:“你们提出那么多问题,如果是向我提的,那我去问谁呀!”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大家讲的都是实际情况,但是这是一个非常特殊、非常重要的任务。刚才电文讲到了工程的背景,我现在再补充说一点,我们就是为了冲破帝国主义封锁、孤立,以及想困死我们的阴谋去战斗的。扩建广州白云和上海虹桥两个机场成为国际机场,与巴基斯坦通航,就是要从南方打开国门,走向国际。同志们,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一个有历史意义的任务,也是一个极其光荣的任务。我们是谁?是修建机场的专业队伍,就是要去解决机场建筑中的各种困难、问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畏缩不进,还是勇往直前?是叫苦连天无所事事,还是充分发挥智慧想方设法去完成任务?要学一学《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遇到妖魔鬼怪、困难险阻就大喝一声 ‘我来也!' ”这个比喻把严肃的会场给逗乐了,大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同时也觉得参谋长说的是实理,认识到面对如此特殊的任务是应该由我们这支专业队伍来解决。参谋长的话激起了大家“非我莫属”的情结,刚才提出一些实际问题、放了“炮”的人,都不吭声,“哑火”了。

陈伯庭边思考,边站立起来说道:“看来这次真是遇到大难题了,但是我想我们懂得专业,有修建机场的知识,就要充分发挥我们的特长,运用工程的一般规律来解决、应对这个特殊工程的困难。”

文昊听到这里,内心想得很多:自己学的是机场建筑,遇到如此大型的工程,感到兴奋异常;当然修建情况特殊,也更能提高思考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是一次难得的挑战,他顿时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但考虑到自己才建过一个机场的经历,是个“新兵”,就没有发言。

李宝生心想,这个会议已达到目的:首先任务交代明确,其次实际情况与困难摆明,再则把同志们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当即就宣布说:“部队与大型机械装备由运输科以军事紧急调动为理由,向铁路局军调处申请专列。在座的和列入先遣人员名单的同志,后天以拿到火车票注明的开车时间为准,提前一小时在球场登车出发。请大家抓紧准备,散会。”4

文昊顺手把椅子摆正,成了最后离开参谋长办公室的人,参谋长催促他说:“小文,你走吧,这里我来整,抓紧准备去。”

文昊看到椅子已摆得差不多了,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办公室。刚走到廊道的另一头准备下楼梯,正遇科里的易助理上楼,站在楼梯上昂首迎着他说:“大院大门口岗哨来电话,说有人找你,快去看看。”

文昊应答着但心中却感到纳闷,到了西山还没有人知晓这个地点,也没有人来找过自己,难道会是林伶?但在给林伶的信中只是随意提了一句:“已来衡阳汽车西站西面建我们的基地。”真的要来找,那可又是大路、又是小路,七拐八弯的连路人都很稀少,会是谁来了这么难找的地方呀?文昊下了楼梯,快步朝大门口走去。等他一进到大门口传达室,惊讶得口中好像含了一个鸡蛋,直直地盯着林伶不断念叨:“你!你……”

林伶看着他的傻呆的神态心中暗喜,果然让他惊喜得不得了。她张开双手微微点头看了一下自身,故作娇嗔地抛了一句:“怎么,不认识了?没有想到吧。”但她舍不得让文昊疑惑太久,接着说:“从南岳乘汽车到衡阳西站,下车后幸运地问到一个来西山的同志,就顺道一路同行。怎么嘞,不欢迎呀?”

文昊这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急促地说:“真的是没有想到。欢迎,欢迎!”一边接过林伶手中提包,一边与值班员打过招呼,出了值班室领着她朝宿舍走去。

林伶是个湘妹子,湖南浏阳人氏。身材不算高挑,也不矮,稍显丰满,却给人一种亭亭玉立之感。她长着湖南姑娘典型的苹果脸,却稍长一些;五官端正,细细的、末梢微微上翘的眉毛下,长着一对丹凤眼,一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这是一双有很深双眼皮、很亮很黑的眼珠、眼珠转到眶中任何部位都显得灵动俏丽的眼睛;这对灵活有神、好像会说话似的眼睛,让人一看就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愿和心思。鼻子正直而鼻梁稍有点凹塌,嘴唇有点偏厚,可特别会说话。林伶爱笑,笑起来很甜美,笑声像银铃似的清脆悦耳。她体态婀娜多姿,无论站立、安坐、思考、交谈,都好像是在哪个美术展览会上见到过的素描、绘画或雕塑的艺术形象。特别是在文昊眼中,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青春气息,顺眼、可爱。

文昊与林伶相识要追溯到湘南机场修建的时候,他们相恋还遭遇“停止预备期”党纪处分的怪事,颇为曲折。

湘南机场是一个大型工地,动员组织了几万民工,光参加场内施工的就有上万民工。工程指挥部组织了两个民工大队——衡阳民工大队和祁阳民工大队,衡阳大队配合建设四总队一大队施工,祁阳大队归四总队二大队指挥。每个民工大队都配备一个医务所,有所长、医生和几名护士,负责民工大队人员的医疗和防疫工作。林伶原工作是在南岳省干部疗养院,是个刚提拔的护士长、预备共产党员,抽调到衡阳民工大队医疗所配合副所长黄镇东负责医务所日常事务工作。黄镇东原是衡阳县人民医院医务科干事,负责防疫工作,共产党员,是候选所长的人选。

在湘南机场施工工地,四总队一大队负责北半部分工程,工地配备有一间竹子搭的活动棚子作为大队的现场指挥所,同时也是医务人员巡诊后憩息之地,因而民工大队医务人员与施工一大队工程技术人员混得很熟。文昊在指挥部场建科任技术员,进驻工地比较早,在租住老乡大屋的厅堂中摆了几张八仙桌开始搞设计。大屋采光不佳,晚上或者阴雨天都得点煤气灯绘图计算,吊在半空中的煤气灯让人体会到了什么叫“灯下黑”。尽管煤气灯上方有一个灯罩可反射光线,但是灯下部的灯座把光线遮住,因而每个灯下都有一个较大的圆圆黑影,故而还需点两支煤油灯补充,文昊常常在“灯下黑”的阴影中查看有关数据或画些什么。完成设计后,文昊被安排管理现场施工,负责联系施工一大队,解释设计图纸、发现施工中的问题等等。他既要与施工大队技术人员商讨处理意见,又要及时汇报指挥部,做着上情下达、下情上达的联系工作。所以文昊经常需要在机场北半部工地转悠,在一大队工程指挥所开会、研究工作。大队工程师史家锡可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从外观上、性格上发现文昊与林伶挺般配的,私下各自问清楚两个人的情况,并征得两人同意后,准备积极撮合这对年轻男女。因为他知道在修建部队服役的男青年解决婚姻大事的艰难,常年住工地,接触到的就是土方、混凝土和民工;没日没夜的就是工程质量、工程进度和安全。哪有机会去认识接触女青年,更是无法“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以至于四总队“储存”了相当数量的“大龄青年”、“王老五”和“优秀的男性恋爱预备队员”。

一天,在指挥所开完碰头会,人们正在散去,史工和文昊还在谈些工程上的琐事,正巧林伶背个药箱走进来,看到史工与一个年轻人在讲话,打着招呼说:“史工,您好。我在工地转一圈回来了。”

史工一看旁无他人,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就直白地说:“正好,正好。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文技术员,上海人,哈军工毕业,共产党员,业务能力强,为人本分,独身。”接着指着林伶说:“这位是林护士长,湖南人,长沙卫校三好学生,预备共产党员,工作热情、生性活泼,尚未谈情说爱,希望你们日后多联系。”

好家伙,这一介绍把两个年轻人惹得面红耳赤,这边文昊尴尬地傻笑着,那边林伶微低着头偷看着文昊、娇嗔地想阻止这种让人难为情的介绍,直呼着说:“史工,史工程师……”其实双方的简况各自早已听过史工介绍,心知肚明,都认为可以相见认识一下,真是已经九十九拜了,就还差一哆嗦,这不今天巧遇揭开了幔子。史家锡看到双方忸怩憨态,心中暗喜,觉得在此地相见,用这种介绍很是恰当,就笑着继续说:“我还有点事,你们聊。”说罢,他便知趣地退出了指挥所,把一对刚刚相识的年轻人留在那里,两者都觉得不知所措。文昊的笑容与神态引得林伶心中十分喜欢、林伶的话音容貌和青春气息让文昊很是欣赏……

寂静一会儿后,到底是女孩嘴灵巧会说话,林伶抬头微笑着说:“文技术员,你们挺忙的,如此巨大的工地,就被这么几个工程师、技术员搞得井井有条,真是了不起。”

文昊听着赞扬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毕业不久,这是遇到的第一个工程,主要靠老领导和老工程师在撑门面,我只是做些具体工作。”话匣子一打开就好办了,两人你一句我一言,从天气说到工作,自湖南讲到上海,从学校生活聊到家庭情况,好在接近中午休息,竟然没有什么人来指挥所打扰他们,真是“天赐良机”。从此两人就算正式相识,除了经常在工地相遇说一会儿之外,还发展到约定在机场小卖部拐角处、在工地周围茶树林内愉快地叙谈。当地满山遍野的油茶树林,环境幽静、空气清新,进入林内简直是到了一个童话世界、一个两人世界,闲谈、倾诉、嬉笑、追逐……是个难得的恋爱“圣地”,实在让人记忆深刻、回味无穷。

其实文昊在高中时有过一段青涩的爱恋,到大学后没有“发育”为成熟的爱情,心中总有一股压抑的情结,可能处于“低等级”失恋状态。林伶是个开朗活跃的女孩,自从入卫校学习以来,持续不断有年轻人自作多情地来表达爱恋之心,但她总认为自己年龄尚小,不谈对象,很有主见地一一回绝,哪怕是死乞白赖、殷勤献媚者也不为所动,这不,当前的黄镇东副所长也是其中一位。但是这次遇见文昊后不知怎么非常有好感,有很多话要说,总想把自己的一切向他倾吐。事后反思是否“着魔”了,但又说不清楚,下次遇见又会侃侃而谈。文昊从未见到过一个女孩把自己看得这么重,会娓娓动听不断地说着,还能猜透自己的心事并理解自己的所述。他觉得他俩敞开心扉、互吐衷肠,好像歌曲中的二重唱,非常合拍、绝对和谐。于是心情也开朗起来,似乎打开了一扇曾经开启过一条门缝又合上的爱情之门……

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麻烦接踵而来。那个副所长黄镇东自从进入工地后发现林伶年轻、貌美、热情,对她很是喜欢,尽管他结过婚,但已离婚,因此盯上了这个妹子,想利用职务之便娶其为妻。可是当他发现林伶对他并不理会,好像另有所恋的时候,就开始“侦察”、“跟踪”,寻找蛛丝马迹。后来发现林伶与文昊在一起时,就发展到为难、阻梗,使尽一切手段来反对林伶与文昊相处。

为此,黄镇东由一向表扬林伶的工作表现变成不断地批评,想逼她就范,搞得关系很僵,最后他恼羞成怒,竟无耻地散布说:“嫁个当兵的有什么好,日后打仗上战场战死了,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搞工程的常年在工地,嫁给他无法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嫁个老乡多好呀,风俗习惯相通。你找一个外省人,结婚后肯定要被欺侮……”史家锡得知这种情况后非常气愤,极力支持林伶恋爱自由,责怪黄镇东卑鄙、缺德。

林伶在这种环境下工作、恋爱,既兴奋又压抑。她与文昊接触越久,越觉得他可信可爱、可倾诉一切、可托付终身,甚至把黄镇东猛追她的事也告诉了他,然后表明绝对不会与他恋爱,决不信这个“邪”!这种状况交织着、演变着,使文昊与林伶恋爱过程更加复杂、更具色彩、更是有趣,更坚定了他俩相爱的决心。直至工程结束,衡阳民工大队解散,林伶返回原单位时极其沉重地背上一个“停止共产党员预备期”的处分。这个打击太大了,后经林伶写信向工程指挥部申诉,通过调查回函说明了情况,肯定她在工地上工作积极、完成任务优秀的表现,南岳省干部疗养院党组织才从轻“发落”,给予延长预备期一年的处理。但林伶仍很愤懑,文昊不断去信劝慰、分解。

史家锡得知此事后叹息着说:“工程部队年轻人要谈个对象、找个媳妇怎么就这么难呀!”

世上有几多不平之事、委屈之事难以搞得明白,难于辨别真伪,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因为各人的品质不同、素养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处的地位不同,以及所怀的“自私心理”和拿捏“自私程度”的不同。

文昊与林伶一个幽默风趣,一个热情健谈,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两人在说笑中文昊经常会突然严肃地喊了一声:“林伶!”她会立即停止嬉闹,惊奇地问道:“怎么嘞?一惊一乍的。”文昊会特正经地说:“报告!你的眼睛不见了……”等她明白过来后,就急速开始“出击”,在追打不着文昊后,便气呼呼微弯着身子,伸出手指着他说:“你坏,你坏。”接着两人会眉开眼笑,越笑挨得越近……文昊与林伶几经周折,终于获得各自单位的批准,到上海登记结婚,有情人终成眷属。上海家父母更是喜不自禁,整天伶伶长、伶伶短地围着转,从此四总队减少了一名“恋爱预备队员”。

此刻,他们俩走到了文昊宿舍,同住的两人尚未下班,开门进入后放下提包,相拥而立。文昊高兴地却故作发难说:“你搞 ‘突然袭击’呀,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我好去汽车站接你。”“这次是来衡阳专区人民医院参加一个医务会议和参观学习,院领导临时决定要增加一个护士长名额,前天才通知我。当时我想写信已来不及了,打个电话吧,从南岳到衡阳算是长途,要到邮电局挂号排队等候,那多麻烦呀!而且你这里是部队,电话只能打到总机,再转你的办公室分机可不容易了。再则我要上班,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排队呀,所以想了好久就直接找来了。”林伶用银铃般的声音,婉和地解释着,看到文昊流露出“喜从天降”的神态,内心充盈着愉悦、满足,也故意加大点嗓门反击说:“怎么!你在审问呀。”

文昊听后兴奋地开着玩笑说:“本 ‘法官’采信你的陈述,抬起头来,赦你无罪。”“什么呀!”没等林伶说下文,文昊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俩人紧紧相拥、相吻……

突然有人敲门,惊得门内两人赶紧松开,林伶急促地整理着头发和衣裳,文昊边问“谁呀!”边去开门。原来场建科章玉贵科长得知文昊家属来了,吩咐易助理速去管理科申请一间临时来队家属宿舍,若那里没有空房间,就把科仓库那间整理一下,架个床对付一两天。看来章科长有“先见之明”,临时来队家属房早已住得满满的,易助理只好采用“第二方案”,借了两块床板在仓库里架了个床。这不,他拿着仓库门的钥匙来找文昊。

易助理进门后没理会两人有点尴尬的神态,看着林伶微红着脸颊在拉扯衣襟,就举起钥匙对她说:“小林呀,实在对不起,基地刚刚建设,房子不多,只能住在科里的仓库对付两天,后天我们都要出差,委屈你和文技术员了。”

听着易助理的话,林伶一边感到部队的困难和领导细心周到的安排,激动地说:“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噢,易助理。”一边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文昊,心想怎么这么巧,他们要离开衡阳,去哪里呀,要去多久?

文昊读懂了她的眼神,待易助理离开后,简要地说了一下将去广州的安排。文昊说:“部队嘛说走就走,所以今天你能来真是巧极了。我猜想肯定是南岳大庙菩萨暗中相助,要你亲临衡阳西山基地送夫出征。”

林伶虽然被他幽默的话语逗笑了,可是心里无法高兴起来。思忖着,自从去年与文昊结婚探亲后,已过了一年多,两地分居最苦、最难的是无穷无尽的思念。这次好不容易在衡阳有五天开会的机会,他们却被安排出差,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想到这里,她低头不语紧紧地抱着文昊。

待文昊感到她轻声的抽噎后,便把林伶抱得更紧了。一会儿,他慢慢推开林伶,用双唇在她的脸颊上吸吮着泪水,林伶眯缝着双眼、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刻……

文昊柔和地说:“你看,把这么美的丹凤眼给哭红了,那多不值得呀。你这次能在衡阳待上几天呀?”“两天。”林伶毫不迟疑地回答,她不想让文昊产生惋惜的情绪,故意编造着说,“正好送走你后,我也该返回南岳了。”“那就好,让我们把这两天过得愉快、高兴。”说着就去整理床上铺盖并卷成一个包,用右手夹着,左手拎着林伶的包说:“你就拿脸盆、洗漱用品,咱们去仓库。”说完俩人出了文昊的宿舍。

到了仓库,林伶跨进门一看,也就是办公楼中普通的一间房,前后有窗还挺亮堂。右侧靠墙竖立着三个大文件柜,上下两截叠加在一起,上下柜门中央钉着黑色的铁搭链并上了锁。房间中央还堆了几个木箱,均上了锁,看来是存放资料、文具用品的房间。靠后窗墙边临时架了个铺板床,床板上铺有草席,四角各绑了一根细竹竿,已挂上蚊帐。前后窗均有窗帘,进房后也就靠左侧到床前有点空地可以让人走动。

文昊进门后把铺盖往床上一放,尴尬地说:“你看,太简陋了。”林伶立即接话说:“可以了,可以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已很满足,不就对付两个晚上嘛。你去打盆水来,搞一下卫生。”“走廊尽头那个房外半间是洗漱间,你可以去用。里半间则是男厕所,女厕要下楼,在楼房的尽头。”文昊边交代,边拿着盆去打水。

俩人忙于整理床铺、搞卫生,没有在意已下班好一会儿了,只见易助理捧着两个饭盒走到房门口说:“我估计你们在打扫卫生,忘了开饭时间。”说着把饭盒放在箱子上。“易助理,谢谢你噢。我们准备打扫完后去吃饭。”林伶不好意思地说。“管理科规定按时开饭,过了时间食堂就关门。如果去外边吃饭,那至少要到汽车西站,挺远的。”易助理解释着退了出来说:“那你们好好休息。”

文昊感激地说:“谢谢老易关心,你慢走呀。”

林伶心里暖暖的,部队里同志们相互多关心呐。看着打扫干净的房间,对着文昊小声叫了一句:“你快关门呀!”

待文昊关了门回过身来,只见林伶已站在跟前,微低着头、脸颊发红,眼睛直盯着自己。文昊被她优雅的神态给迷住了,张开双臂一把将林伶从原地抱了起来,按江浙戏文中的称呼,嘴里不断地轻声叫喊:“娘子呀,娘子。”

林伶一脸笑容,心花怒放,双手搂抱文昊脖子,深情地吻着。文昊更是被引得亢奋,即刻放下林伶边主动吻她,边缓步将她推向床边,接下来他俩在这难能可贵的相见相处中,激情奔放,温存有加。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他俩结婚后已分别一年多,能不能称作“小别”?俩人相视相拥、依恋着眼前的情景。

不一会,文昊被另一种感觉侵袭,极不情愿地轻声说:“怎么会饿了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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