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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6 10: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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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壶井荣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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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只眼睛

二十四只眼睛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二十四只眼睛作者:壶井荣排版:情缘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4-01ISBN:9787532775965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一 小石老师

若以十年为一个年代,那么,这个故事发生在距今两个半年代之前。要说社会上的大事,就是选举规则的更改,产生了普通选举法,二月进行了第一次选举。两个月之后的一九二八年四月四日,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去濑户内海边的一个可以用山间渔村统称的边远穷村赴任。

这个百余户人家的小村落位于一个狭长海角的顶端,海角使内海的海面看上去像个湖泊。村民要去对面集镇或村子要么坐小船摆渡,要么沿着海角那蜿蜒曲折的山道步行。由于交通极其不便,小学生们四年级前上村里的分校,到五年级才去单程五公里外的本村小学上学。手编的草屐一天就穿坏,学生们却因此而自豪,每天早晨穿上新草屐时,他们一定很高兴。自己动手做自己的草屐,这也是升上五年级后的工作。星期天聚在一个同学家编草屐真是开心。年幼的孩子们羡慕地瞧着,不知不觉地也记住了编制的方法,对这些小孩子们来说,升上五年级就意味着自立。不过,在分校学习也很愉快。

分校的老师有两名,一位年龄大的男老师,肯定再来一位孩子一般的年轻女教师,这似乎是条规矩,很早以前就这么定下了。男老师住在教员办公室隔壁的夜间值班室,女老师则每天远道往返;男老师教三、四年级,女老师教一、二年级、全体学生的唱歌及四年级女生的缝纫,这也是过去定下的。学生对老师不直呼其名,而叫男老师、女老师。与盼着退休后领取养老金而长住分校的男老师相反,女老师大都每年,至多两年轮换。人们传说,当不上校长的男老师在这儿当教员是最后的任教期,而新任女老师派到海角村分校工作则是辛劳的开始,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基本上这是属实的。

再回到一九二八年四月四日这一天吧。早晨,海角村五年级以上的学生们急急地行走在通往总校的五公里长的山道上,他们都为各自能升一个年级而感到兴奋,步履轻快。书包里的教科书换成了新的,从今天起将在新教室由新老师任教的喜悦使他们觉得这条常走的山道也变得新鲜了。这么说来,今天在这条路上还能碰到新去分校工作的女老师。“这次的女老师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呀?”

故意粗俗地说“家伙”的是高等科——相当于如今新制初中生的男孩子们。“好像又是刚从女校毕业的学生吧。”“那么又是半个老师。”“反正来海角的不总是半个老师嘛。”“一个穷村,来半个老师也无可奈何!”

他们模仿着那些出言不逊的大人,把非正规师范学校出身的女校毕业的预备教员(如今称为助教)称作半个老师,是觉得自己已成了大人,倒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今天刚踏上这条山道的五年级学生只是眨着眼睛,带着刚入伙的新手所具有的拘谨听着。不过,当大伙儿看清前面走近的来人的身影时,最先发出欢呼的就是五年级的学生。“嗬,女老师!”

她是前不久还教大家的小林老师。平时迎面走过时只是点点头的小林老师,今天也停下脚步,留恋地一一扫视着同学们的脸。“今天真和你们告别了,再也不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大家。好好学习!”

她的深情的话语使有的女生泪水盈眶。唯有小林老师打破了以往女老师的惯例,自她的前任老师因病辞职后,她在这个海角村分校已教了三年半,所以在这儿遇到的学生都是小林老师教过的。本来要在新学期那天大家才知道换老师,可是小林老师破例在十天之前就告诉了同学们。三月二十五日去总校出席结业式回来时,就是在现在站立的地方,小林老师和大家道别,并给每人一小盒糖果。所以,今天孩子们只想到新老师会走这条路,可是在见到新老师之前又遇到了小林老师,她是去分校和那儿的孩子们告别的。“老师,这次新来的老师呢?”“嗯,你们马上就会见到的。”“这次的老师是什么样的?”“还不知道呢?”“又是女校刚毕业的?”“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不准使坏哟。”

小林老师说着笑了。她第一年在路上曾遇到过大麻烦,竟当着学生的面毫无顾忌地哭过。惹她哭的学生不在这些学生中,可就是这里部分学生的哥哥姐姐。上总校的孩子们从传说中得知,大部分去海角的女老师都因被说年轻啦、过不惯什么的而哭过。对于相处了四年的小林老师之后的新老师,孩子们的好奇难以抑制。告别了小林老师后,大伙儿一边期待着这次新来的老师的身影在前方出现,一边制定“作战方案”。“叫她薯子女,她会发怒吧?”“她要不是薯子女,又咋办呢?”“我想她准是薯子女。”

大家口口声声说“薯子女”,是因为这个地区是薯子的主要产地。有所女子学校又都被薯子地包围着,因而出现了这种恶作剧的称呼。小林老师是“薯子女”出身。孩子们就把这次来的女老师也定为“薯子女”。该来了吧,该看见了吧,每次拐弯后孩子们都要遥望前方。他们来到本村宽阔的县内公路上,所期待的“薯子女校”刚毕业的年轻老师的身影最终并未出现。这时,他们才把女老师的事放到一边,小跑起来,因为每天必看的公路边旅店门口的大钟比平时快了十分钟。其实不是钟走快了,而是他们和小林老师的交谈耽搁了时间。大家不停地跑着,背上和腋下书包里的笔匣发出响声,路上扬起了尘埃。

这天回家时,从县内公路折向去海角的山道岔口后,大家又想起女老师的事来。迎面走来的仍是小林老师,身穿长袖和服走过来的老师,长袖随双手奇妙地摆动着。“老师!”“女老师!”

女生都奔跑起来,老师的笑脸渐渐地清晰了,走近一看,才知道老师双手用了远处看不见的扎袖带,大家都笑了。就像用手势招呼大家过去似的,老师摆动着双手,终于站定等着大家走近。“老师,这次的女老师来了吗?”“来了。怎么啦?”“她还在学校吗?”“噢,问这个。今天她坐船来的。”“这样啊,那她又坐船回去了?”“是的,她还劝我一起坐船回去呢!不过老师还想再看看你们,所以没坐船。”“哇!”女生高兴地欢呼,男生在一旁含笑注视。一会儿有个学生问:“这次的老师是什么样的?”“是个好老师,很可爱。”小林老师笑了,好像突然想起了她。“是‘薯子女’?”“不,不是。这次的老师是位了不起的老师。”“可总是一个新手吧。”

小林老师突然沉下脸来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又不能自己教自己!哪儿有一开始不当新手的老师呢?又想像当初搞我一样去惹哭她吗?”

在老师的质问下,有的学生觉得自己的内心被看穿,把视线转向别处。小林老师刚到分校那阵子,学生们故意排成一列横队点头致礼,或者叫嚷“薯子女”,或者久久地紧盯着她看,再不就是在一旁讪笑,用各种方法捉弄新老师。然而,三年半后,不论学生们使什么招数都难不倒老师了,倒是老师主动去开开学生的玩笑。大概五公里的路程不闹点什么就难受吧,瞅准时机,又一个学生问:“这次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大石老师。不过她个子很小,我小林是大个子,她却真是瘦小,只到我的肩膀。”“啊哈!”

听到这快乐的欢笑声,小林老师又严厉地说:“但是,她远比我优秀,不像我这样的半个老师。”“哼,所以她才坐船上班吧?”

对于这个好像抓住了重要问题似的提问,老师也用知其所以然的神情回答。“只有今天坐船。明天就会遇见大家的。不过,这位老师不会哭鼻子。我可跟她事先说清楚了:在往返的路上会遇到总校的同学,谁要是捉弄她,就当他是在猴耍;谁嘲弄她,就当他是鸦叫。”“啊哈!”“啊哈!”

大家都乐了。然后,小林老师也笑了,和大家就此别过,在她的背影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之前,学生们嚷嚷开了:“老师!”“再见!”“新娘子!”“再见!”

大家已经知道,小林老师是因为出嫁才停止工作的。老师最后一次回过头来挥手,当她的身影消失时,大伙儿这才体味到心中留下的奇妙的悲哀和一天的疲劳,缓缓地迈着步子。回到村里,那里已热闹非凡。“这次来的女老师穿洋装欸!”“这次的女老师和‘薯子女’不一样。”“这次的女老师个头挺小的。”

第二天,对付这位并非“薯子女”出身的小个子老师的“作战方案”拟定了。

一路上学生们嘁嘁喳喳地小声谈论着,突然,大家全愣住了。地点也不好,在看不到前方的拐角附近,学生们看到一辆这条路上少见的自行车,它像快速飞翔的小鸟来到跟前,一位身穿西服的女性向大家莞尔一笑,说声“早上好”,然后一阵风似的驶去了。

她肯定就是女老师!大家满以为步行而来的她竟然骑车飞快驶来。女老师骑自行车是第一次看见,穿西服也是第一次,初次见面就道早安的老师也是第一次遇见。好一阵,大家愣愣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学生们彻底失败了,她和以往的新老师大不相同,看来用小小的恶作剧,她是不会哭的。“真够呛!”“一个女人,还骑自行车!”“有点傲慢啊。”

男生们如此评论,而女生又有她们一套稍不相同的见地,她们也起劲地议论开了。“哎,所谓摩登小姐,也许就是她那种模样吧?”“可是摩登小姐都像男性一样把头发剪到这地方。”说着,一个女生在耳朵后面用二指作剪刀比划着。“那老师可是梳着头的呀。”“不过,她穿着洋装。”“也许她家是开自行车店的,骑那么漂亮的车,闪闪发亮的。”“要是我也会骑车就好了,在这条路上飞奔,多带劲!”

无论怎么干也斗不过自行车,犹如被对方背起来又掷到地上一样,毫无疑问大伙儿全泄了气。人人都在思索,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她大吃一惊,可是想不出任何主意。这时已走出了通往海角的山道。旅店大门口的挂钟今天再次忠实地指出了大家步行的速度——已迟了八分钟。不好!学生们背上和腋下的笔匣又一齐发出声响,草屐卷起了尘土。

与此同时,海角村那头也开了锅。村里的主妇们听说新老师昨天坐船来,又在大伙儿不注意时坐船回去了,所以都很想见见这位穿着西服的女老师,并揣测着她会以什么样的神情走路。尤其是村口绰号叫“关卡”的杂货店老板娘好像在说,凡是到海角村来的人我比谁都有权先见。早晨一起床她就注意路上的动静。好久没下雨了,她给门前干燥的路面洒了些水,这也是为迎接新老师的一番好意。当她拿着抹布和铝桶走出来时,对面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骑来,没等她表示惊异,“早上好!”一个女人和蔼可亲地向她点头招呼后离去。“早上好!”老板娘应道。她这才突然意识到,下坡的自行车早已离去,于是慌慌张张朝隔壁木匠家跑去,对正在井边洗衣服的木匠老婆大声说:“嗨,嗨!刚才那个穿洋装的女人骑自行车过去啦!她就是女老师吧?”“穿着白衬衫和男人穿的那种黑上衣吗?”“嗯,是的。”“哎呀,好大的自行车!”

昨天开学典礼带着大女儿松江去学校的木匠老婆忘了洗衣,吃惊地说。杂货店老板娘颇为得意地说:“这世道可真变了,女老师骑自行车,不会让人说轻佻么!”

她嘴上带着担忧的口气,眼神却早已断定新老师是个轻佻的女人了。从杂货店门前到学校骑自行车只需两三分钟,她一阵风骑走后不到十五分钟,女老师的传闻已遍布整个村庄。在学校里,学生们也乱成一团,他们围着停放在教员办公室门边的自行车,不到五十名的学生叽里哇啦的,活像麻雀在吵架,然而当女老师走近要和他们说话时,又像麻雀那样一哄而散。女老师无可奈何地回到教员办公室,只见仅有的一名同事男老师冷冰冰地沉默不语,他在办公桌上的文件盒边垂着头,正在看什么书,仿佛在说,我不便与你交谈。虽说课程事宜在昨天与小林老师办理交接时已谈妥,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这样还是未免太冷淡了些,女老师似乎有意见。男老师呢,也有自己的苦衷。

——不好办哪!这位有才干的女子学校师范科毕业的正式教员和“薯子女校”毕业的半个老师大不相同!个子不大,脑瓜子看来不错,能和她谈得拢吗?昨天,她穿着西服使人觉得时髦,没想到今天还骑了自行车来。真难人呀,为什么今年会给海角村派这么位高级老师来呢?校长这是怎么啦……

男老师这样想着,心情烦闷起来。他是农民的儿子,耗费了十年时间接受资格甄别考试,总算在四五年前成为一名正式教员,是个实干型人物,脚下总穿一双木屐,一件当招牌的西服肩胛处已褪色,变成了黑紫色。他没有孩子,和上了年纪的夫人节俭地生活,以攒钱为乐。他与众不同,到这别人讨厌的偏僻的海角村来也是主动要求的,说是可不同他人交往。只有因教职员会议去总校时他才穿鞋,自行车之类的东西,连摸也没摸过。可是,在村子里男老师颇受欢迎,不用为鲜鱼和蔬菜犯愁。新来的女老师的西服和自行车使这位与村民一样穿着脏衣、吃着同样食物、操着村里人方言的男老师感到相当尴尬。

但是,女老师并不知道这些,从前任的小林老师那儿听说了学生们捣蛋的情况,有关男老师,只听到一句耳语:“老顽固,别放在心上。”她感到与其说是老顽固,还不如说他是在故意难为自己,虽说才第二天,可好像稍不留神就会发出叹息。女老师名叫大石久子,出生在恰似湖泊的内海对岸一个有棵大松树的村庄里,从海角村望去,那棵松树小得像个盆景。在松树旁的家中,一位母亲正在为女儿的工作担心。想到这儿,瘦小的大石老师不由得挺了挺胸,深深吸了口气,打心底里想呼唤一声:“妈妈!”

就在前不久,已去世的父亲的朋友——校长先生对她说:“海角很远,难为你了!不过,请你坚持一年,一年后就回总校。分校的辛劳,先体验一下也好。”

大石老师是带着坚持干一年的想法来到这里的。来回步行路途太远,有人劝她在村里找个住处,可是她却把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当作唯一的乐趣,又想到在市女校师范科求学时分离了两年之久的母亲,决定还是骑自行车去单程八公里外的分校上下班。自行车是通过一位和她相好的自行车店家的闺女帮忙用五个月分期付款的办法搞来的。没有和服,于是把母亲斜纹哔叽的和服染黑后好歹自己缝制的。不知这些内情的人或许会以为她是个骑着自行车的轻浮的姑娘,还赶时髦地穿着西服。毕竟是一九二八年,虽然举行了普选,可这是一个并不把它当一回事的偏僻村庄。那辆自行车是崭新的,闪闪发亮,那件黑色的用手缝制的西服上没有污渍,白罩衫洁白无瑕,在海角村民看来,这是多么奢侈。他们把老师当作轻佻的女性,当作难以接近的人,而且这还是在大石老师赴任的第二天,对这一切尚无所知的时候。带着好似来到语言不通的外国一样的不安,她远眺着一棵松边自己家那一带。

嗒、嗒、嗒……

通知上课的云板敲响了,大石老师从沉思中惊醒。分校中昨天刚选出的最高年级——四年级的男生级长正直着身子在敲打云板。来到操场上,只见一年级那群学生露出今天刚离开家长独自来到学校的兴奋和不安,显出独特的、无声的躁动。三、四年级的同学很快走进教室,大石老师在大家进去后拍着双手打着拍子踏步片刻,朝后退进教室,一种首次属于自己的宽慰感充满心头。学生们坐定后,她拿着点名簿走下了讲台。“好,同学们,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时,请大声回答……冈田矶吉君!”

座位按身高排定,坐在最前排的小个子冈田矶吉第一个被点到,这使他畏缩,生来头一回有人称他“君”,也使他吃惊,回答竟卡在嗓子眼出不来了。“冈田矶吉君,没到吗?”

从前面看去,坐在最后排的个子特别大的男孩用吓人的大嗓门回答:“在!”“那么,请回答‘到’,冈田矶吉君。”

老师看着回答的孩子,朝他的座位走去。二年级的同学们哄笑起来。真正的冈田矶吉不知所措地站立起来。“小矶,回答呀!”

像是姐弟俩,二年级一个长相很像矶吉的女孩小声催促他。“大家都叫他小矶吗?”

老师一问,学生们一齐点头。“那么,叫矶吉的小矶。”

大家又哄笑起来,老师也笑着拿铅笔在点名簿上给矶吉的名字标上习惯的叫法。“下面是竹下竹一君。”“到!”这是一个看上去很伶俐的男孩。“好,好!这个回答清晰、响亮!接下来是德田吉次君。”

德田吉次吸了口气,稍事停顿片刻。这时刚才叫到冈田矶吉时回答说“在”的那个孩子得意地立刻嚷道:“阿次!”

大伙儿再次发出的笑声使这个名叫相泽仁太的孩子越发沾沾自喜起来,接下来叫到森冈正的时候,他又吼道:“渔家仔!”待轮到自己时,更大声地叫:“到!”

老师的笑容里带着责备。“相泽仁太君爱管闲事,嗓门也太大了。下一次只要求被叫到的同学认真回答。川本松江!”“到!”“大家怎么称呼你?”“阿松。”“对了,你爸爸是木匠吧?”

松江点点头。“西口节!”“到!”“都叫你阿节吧?”

西口节摇摇头,轻声说:“叫我小节。”“哟,叫小节啊,可爱的名字。下面是香川增之。”“倒!”

老师差点儿笑出来,她强忍住,平静地说:“‘倒’的发音不大正确,要回答说‘到’,增之同学!”

这时,爱插嘴的仁太又说:“她叫阿增。”

老师不再理他,一个又一个地点名。“木下富士子!”“到!”“山石早苗!”“到!”

每次听到回答,老师都向孩子报以微笑。“加部小鹤!”

学生们突然叽里哇啦地乱起来,老师吃惊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她听明白同学们说的话时,才知道加部小鹤的发音比香川增之应答的“倒”还要奇怪,这位年轻的老师也终于笑出声来,大家都这么说她:“面壁鹤、面壁鹤,对墙低头的面壁鹤。”

要强的加部小鹤没哭,只是红着脸垂着头。一阵嘈杂总算平静下来。最后点了片桐琴江,这时四十五分钟一堂课已经结束。加部小鹤是铃铛修配店(在腰间拴上铃铛,为人办事的修配店)的女儿;木下富士子是世家之女;回答“倒”的香川增之是镇上饭馆家的女儿;叫小矶的冈田矶吉家是开豆腐店的;渔家仔森冈正是渔具店的儿子——这些情况当天都记在老师的心上。一户人家从事的行业虽然叫做“豆腐店”“米店”“渔具店”,可是没有一户人家能单靠一个职业生活下去,他们既种田,空余时又打鱼,这与大石老师住的村子一样,是个每个人都必须珍惜每寸光阴干活方能维持生计的地方。不过,谁都不讨厌劳动,只要看他们的脸就能明白这一点。

这些今天刚开始学习一位数的小学生们放学后马上就得去看孩子,帮忙舂麦,或者去拉网,这个穷村子的孩子们以劳动为唯一的目的,当老师想到怎样才能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时候,遥望一棵松村泪水盈眶的伤感就只能变成一种羞愧了。在首次站上讲台的大石老师的心里,今天首次一起过集体生活的十二名一年级学生的眼睛都闪耀着个性的光辉,看后给人印象极其深刻。

怎样才能使这些眼睛的光辉变得和谐呢?

当天踩着自行车脚蹬子回八公里外一棵松村去时的大石老师那精力充沛的模样,在村里人眼中比早上更像一名轻佻的女性。“再见!”“再见!”“再见!”

她边骑边向所有遇到的人打招呼,但是,跟她答话的人很少,即使有时有,也是不吭声地点点头而已。这当口,村里已有人在批评大石老师了。

——听说她把每个人的外号也记在本子上了。

——听说她还说西口家的小节可爱呢!

——其实老早就开始关照了。西口家嘛,送礼最拿手。

一无所知的大石老师用自行车驮着自己瘦小的身体,冲向村外的坡道。她身体微微前倾,脚下不停地踩着脚蹬,想尽早把这种紧张感告诉母亲。这条坡道若是步行,平平缓缓的并无什么吃力的感觉,但是骑车去的时候向下滑行得那么轻松,回来时就成了重负。即使如此,老师坦率地庆幸,还是踏上回程的好。

不一会儿,骑车到了一段平坦的路上,早上遇到的那群学生也回来了。

——大石、小石。

——大石、小石。

几个人齐声呼叫,随着自行车的靠近,声音越来越响。老师一开始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当她知道那是在叫自己时不由得笑出声来,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姓已成了绰号。她故意“丁零零零”地按响车铃,与大家擦肩而过时大声说:“再见!”

欢声四起,接着“大石小石”的叫喊声渐渐远去。

除了女老师外,小石老师的叫法在这一天产生了,这大概是由于老师身材瘦小的缘故吧。崭新的自行车在晚霞余辉的照射下闪亮耀眼,伴随着小石老师的身影行驶在通向海角的山路上。二 魔术彩桥

到尖顶端有四公里的细长的海角中央有个小小的村落,靠内海的白色的山道在通向小村落的同时,自然地横穿过海角,然后沿着外海一侧延伸到小石老师学校所在的海角村。在进入靠外海一侧的山道前后,每天肯定会碰到去总校上学的学生,若是交会处稍有不同,总有一方得着急。“哈,小石老师来啦!”

突然加快脚步的大都是学生,偶尔老师在内海一侧的路上看到学生,也会赶紧用力蹬车。这时,大概学生们理所当然感到不满意吧,他们会冲着满脸通红的疾驰的老师嚷嚷:“嗨,当老师的人迟到喽!”“扣工资!”

有的孩子甚至故意在自行车前阻拦,这种情况一再发生,这一天回到家里后老师对母亲说:“毛孩子家,却说要扣工资,专会在金钱上打转转,真讨厌。”

母亲笑了:“为这种话生气,有你这样傻的吗?只要忍上一年,忍耐,忍耐!”

然而,对老师来说,去分校工作还没有痛苦到需要安慰的程度,习惯之后,早晨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行驶八公里路程居然很愉快。在横穿海角的地方加速,不知不觉之中老师和学生展开了竞争,这当然不可能不影响学生,他们也不服输地加快了脚步,恰似拉锯战一般你追我赶。第一学期结束后的一天,男老师有事去总校,回来说听到一桩奇妙的事:这一学期,海角的学生一次也没迟到过。谁都知道他们单程要步行五公里,很辛苦,很早以前起,唯有海角村的孩子迟到会被原谅,如今他们一次也不迟到,当然应该受表扬。作为一件大事,他们自然得到了赞扬。男老师把这当作自己的功劳,高兴地说:“今年的学生中总算有几个不错的!”

据说在总校那么多的学生中,五年级中只有一名超群的女生,像从海角去总校的三十名男女学生一样没迟到过。其实,这是因为有女老师踏自行车的缘故,不过女老师也没意识到这点,她还常常钦佩这个海角村孩子的勤奋,认为自己应该忍受他们的淘气,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地赞赏自己的勤奋。

——我也只有一次因为途中爆胎迟到过,再说,我得骑八公里呢!她这样想着。她把视线投向窗外,想起了经常勉励自己的母亲。宁静的内海沐浴着夏日耀眼的阳光,母亲所在的一棵松村在夏季白云的映衬下依稀可辨。海风从敞开的窗口吹来,再过两天就要放暑假了,她感到全身充满喜悦。然而使人略感悲哀的是村里人老是戒备着自己,她对男老师道出后,他张大臼齿脱落的嘴笑了。“这也难怪呀,不管你怎么热心于家访,可是你的西服和自行车使他们不顺眼。有点时髦,他们感到拘束。这个村子就是这样。”

女老师吃惊了,她红着脸低头沉思。

——难道让我穿着和服步行上下班?往返有十六公里路呀……

暑假里女老师几次考虑过这件事,尚未下定决心时又迎来了第二学期。日历上已是九月,可是长时间休假后使人更觉暑热难挡,女老师瘦小的身体又瘦了些,脸色不好。这天早晨出门时,母亲说:“好歹已过了三分之一时间,忍耐、忍耐!再忍耐一阵。”

母亲帮忙推出自行车并抚慰着,老师在母亲跟前真想说些任性的话,这和普通人一样。“啊,忍耐,忍耐吧!”

犹如赌气似的快速骑上车,迎风疾驰了一阵,周身感到痛快,一想到从今天起自己仍用自行车上班这件事,心情就沉重了。暑假中几次说起是否在海角租一间房,可是最终还是继续骑车往返。早晨骑车还好;背脊对着夕阳、沿着烤焦了似的热气蒸发的山路回家时的艰辛,有时会使人感到窒息。每次想到海角村明明就在眼前,可是自己每天得一丝不苟地沿着内海跑一圈就感到十分窝心,再说,海角人还不喜欢自行车。

活见鬼!

她在心里诅咒,但是一看到眼前横卧着的海角,脚下便不由得加了劲。右边隔着难得起浪的内海,老师逆风朝海角方向骑去。对了,今天是二百十日。想到这儿,只觉得暴风凶狠地迎面刮来,四下里充溢着浓烈的海潮味儿,山顶似乎在微微地颤抖,它使人想到外海波涛的汹涌。老师有点担心了,因为也许途中会不得不下车,那样的话,再没有比自行车更累赘的东西了,所以此刻不能下车。老师思忖着,不知不觉的,幻想像展翅飞翔的小鸟一样驰骋起来。

……大风啊,停下来!像阿里巴巴一样,我一下命令,大风立呈颓势,海面难以置信地恢复平静,宛如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湖泊那样静谧。大桥呵,架起来吧!当我向前伸出食指,海上瞬即架起桥梁,那是一座雄伟、美似彩虹般的桥梁,只有我看得见,也只有我能够通过。我的自行车飞快地冲上桥面,得慢慢地踩着脚蹬子,骑快了掉进海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沿着这座七色彩桥缓缓地跨越大海,比平时早到海角村四十五分钟。嗨,这下可热闹啦!村里人看见我,慌忙把时钟拨快四十五分钟。孩子们呢,慌乱得让人见了可怜,刚入口的早饭卡在喉咙处,没扒几口就冲出家门。我到学校,刚起床的男老师大吃一惊,然后跑去井边梳洗;上了年纪的夫人到底是夫人,连睡衣都没空换,拼命扇着陶炉,一只手急着合上领口,怪不好意思地笑着,还悄悄擦一擦眼角嘴唇。她眼睛不好,早晨起来总有眼屎……

只有这一点才是真实的,老师不由得笑了,幻觉像雾气一样消失了。前方传来平日熟悉的声音,尽管它被狂风吹散了。“小石老师!”

听到这时隔一月的呼唤,老师一下子振奋起来,回答说:“唉——”可是,声音好像被大风刮到她身后去了,外海一侧的大浪比想象的厉害,仿佛灾难正在降临。“晚啦,今天!大概会迟到四十五分钟!”

听到这一句话,本来站定想和老师亲热地说上几句的孩子们,当真奔跑起来,老师也顶着大风更加用力踏车。方向不定的旋风不时刮来,老师好几次不得不下车来,看来真会迟到四十五分钟了。虽说是靠海的村庄,一棵松村总是受到海角的保护,受灾时也不厉害。与此相比,细长的海角村靠外海一侧总是遭灾严重。被大风刮断的树枝散落在路上,使自行车难以通行。老师大多数时间是推着车走的,于是,真的迟到很久。来到可一眼看清村里状况的地方,老师不禁站定叫出声来。“天哪!”

村口一个小码头的入口处有艘渔船颠覆了,船底像鲸鱼背一样朝上。大概是进不了港的缘故吧,有几艘船被拖上了公路,海里卷上的石子覆盖了通道,一片狼籍,自行车根本无法通过,一切全变了,好似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靠海边的人家,房顶瓦片全被刮跑了,有人爬上屋顶,没有人顾得上和老师打招呼。老师也忙着搬开海里冲上路面的石头,推着自行车总算到达学校。一进门,一年级的孩子一下子跑过来围住老师,每一张脸上的眼睛都熠熠生辉,那神气犹如在为昨夜的暴风袭击感到高兴一般。他们用兴奋的语调争着要跟老师说话。这时,多嘴的香川增之好像要说“我来汇报”一般,用高声压倒别的孩子:“老师,小矶家被砸扁啦,就像砸蟹壳那样。”

老师被增之薄嘴唇里吐出的话语惊呆了,眼睛越睁越大,脸色都有点变了。“那小矶家的人伤着了吗?”

四下环视,看到叫小矶的冈田矶吉用力点点头,那模样好像尚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般。“老师,我家水井的钓杆完全折断了,井台边的水缸也碎了。”

还是增之在说。“太糟了,其他人家怎么样?”“杂货店的叔叔说要为屋顶弄一个挡风墙,结果从房顶上摔下来了。”“哎。”“连小节家的套窗也被风刮跑了,是吗,小节?”

老师这才注意到只有增之一个人在说话。“其他同学怎么样?都没事吗?”

老师和山石早苗的视线相对时,内向的早苗红着脸点了点头。增之扯住老师的裙子,将她的注意力引向自己。“老师、老师!还有比这些更大的乱子呢!米店竹一家还遭了窃,对吧,竹一!被偷走了一袋米。”

被问的竹一点头称是。“我家疏忽了,总想这么大的风雨不要紧的,可是,今天早晨一看,储藏室的门开着。爸爸说米粒可能会一路洒落,直接连到小偷家,他去找了,可没发现米粒洒落。”“嗨,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啊。请大家等一等,我去放好自行车,回头见。”

和往常一样,女老师朝教员办公室走去,她忽然觉得那儿比往日明亮,就停下来,再次大吃一惊。井台的屋顶被刮跑了,留在记忆中的马口铁屋顶成了空白,白色的云从这块空间飞快地流去。把缠头手巾结打在后脑勺的男老师好像在到处奔忙,他以不同寻常的和蔼的态度说:“你好,女老师!怎么样,昨夜的狂风闹得够凶的。”

肩上系着挽袖带的夫人跑出来,取下头上扎的手巾向女老师作久别的问候。“一棵松折断了呢。”“哎,真的?”

女老师惊得要跳起来,朝自己的村庄望去。一棵松仍旧屹立在老地方,仔细观察,它的样子有异。虽说那边没特大暴风,但这棵年岁已久的老松树干上长着的部分树枝好像被风夺去了。这棵老松对内海环抱的村庄来说,很早以前就被当作一个标志,是有名气的,然而,就住在它身边的自己竟未发现它遇难,这使女老师感到难为情,而且今天早晨自己还在松树下傲慢、得意地用食指指点着要在海上架设魔术彩桥、平波息浪呢。当时她幻想着让村里的时钟拨快四十五分钟,叫村里人乱作一团,可是到这儿才知道是另一种忙乱。男老师没有慌慌张张地去梳洗,而是光着脚在干活,他的夫人早就生好了陶炉,肩上紧紧地系着挽袖带不正在忙碌嘛!

嗬,第二学期第一天从一开始起就错了!女老师暗自思忖,她为出门时对母亲的生硬态度而后悔。第三节音乐课时,女老师决定带着学生去受灾的村民家慰问。从离学校最近的西口节家开始进行口头慰问。因为大家都说房子被砸烂的小矶家受灾最重,接着大伙儿就去灶王庙上方的小矶家。老师想起早晨增之说他家像被砸过的蟹,这大概是学说大人话吧,不过,却使人在想象时产生了奇妙的实在感。小矶家在近邻的帮助下已大致拾掇好了,另外有一间豆腐房没遭到破坏,于是在那间屋的泥地上直接铺上了榻榻米,还搬入了家具。一想到小矶家七口人今夜要睡在那儿,老师十分同情,一时语塞。帮工中的川本松江父亲开口了,他以木匠特有的滑稽感,并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说:“嗨,这可真是,连老师也来帮忙啊。那就请你让这众多的弟子们把路上的石头滚到海湾去吧。这儿非得木匠才行,还是说你们要帮着拿锛子?”

恰似对大伙儿的绝妙慰藉,在场的人都笑了。老师突然对自己被人看作悠闲无事而羞愧,觉得他说得对。不过,特地来了,又很想对小矶家人说句慰问的话,不自觉地不知所措起来,但没有人来理会她,无奈,只好回去。老师为掩饰羞怯便鼓动学生说:“来,接下去我们来清除路上的石头吧!”“对,对!”“干吧,干吧!”

孩子们很高兴,像小蜘蛛一样跑散开来。村子被风暴之后的清新及炎热笼罩着,全村的一切尽收眼底。“使劲儿!”“这家伙!”“这畜牲!”

学生们捧起各自拿得动的石头,从路边扔到二米之下的海滩。路上还有两个人才抬得动的大石头,简直就像乱石遍布的海滩一样成了条石头路。现在平静充盈的海水,昨夜竟肆虐地卷起这么大的石块越过这高高的石路墙,想到这一点,老师真为这奇异的自然力量而惊叹。大浪搬石、狂风倒屋,海角村真是经历了一夜的折腾。同样的台风,海角内外竟有这么大的差异,老师想着,把搬起的石头砰的一声扔下海滩,问身边一个动作熟练地踢着石头的三年级学生:“暴风雨来的时候,这儿总是这样吗?”“是的。”“过后大家一起来清除石头?”“是的。”

正好香川增之的母亲从旁边走过,她说:“老师,您辛苦了。不过,今天马马虎虎搞一下就行了。反正过个把礼拜台风还会再来的。”

在本村开饭店和旅馆的增之母亲称她是来看看海角村女儿情况的。增之跑过去搂住妈妈的腰部:“妈妈,昨夜可吓人啦。家里发出重物碰撞的响声,我是抱着奶奶睡的。今天早晨起来,看到水井钓杆折断,水缸也碎了。”

增之对母亲重复早晨说过的话,母亲边“嗯嗯”地应着连连点头边对着老师说:“我听说海角这边船被冲走,房顶被砸,还有墙整个儿坍塌一眼可望穿一整户的人家,我大吃一惊才来的。要只是钓杆断了还算好,还算好!”

增之母亲说完后老师问:“阿增,墙壁整个儿坍塌的是哪家啊?”

增之露出得意的神情,忘了扔掉手中捧着的石头。“是仁太家,老师。墙壁坍塌,壁橱里全淋湿了。我去看,家里一目了然。老奶奶在壁橱里这样望着天花板呢!”

她板着脸模仿老奶奶的模样,老师不禁笑出声来。“在壁橱里,天哪!”

说完,老师笑意渐起,呵呵地笑起来,学生们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笑了起来,只有增之一人觉得自己使老师乐了,脸上喜滋滋的。不知什么时候,大伙儿已来到杂货店旁边,老板娘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站在老师跟前,她气喘吁吁,似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老师立刻止住笑,鞠躬说:“哦,真对不起。暴风雨受害挺严重啊,今天我们来帮助清除石头。”

可是,老板娘像没听见似的说:“女老师,你刚才在笑些什么呀?”

“……”“别人遭灾你就那么好笑吗?我男人从屋顶上摔下来,这你也感到好笑吧。你们都好端端的,要是也受了重伤,还会好笑吗?”“对不起,我完全没有这种意思……”“不对,否则为什么要笑人遭灾。我可不需要你们装个样子来清除路障。反正,我家门前你们别管了!其实嘛,还不是为了自己好骑车才干的。真可笑!如果我没说错,你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干……”

接着,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撇下惊得接不上第二句话的老师,怒气冲冲地往回走,还故意大声地对隔壁川本木匠的老婆嚷道:“有的人真叫人受不了。哪有听到别人遭灾哈哈大笑的老师!我去数落了她!”

要不了多久,这件事一定会被添枝加叶地传遍整个村庄。老师久久伫立、沉思了两分钟之久。当她注意到学生们正不安地围着自己的时候,她哭丧着的脸上绽出笑容,可是,只有声音还是快乐的。“来,我们别干了。小石老师总是把事情搞砸。我们到海滨去唱歌吧!”

老师一下子掉转脚步带头往回走,她的嘴边笑着,可是孩子们还是看到她流下的泪水。“老师哭了。”“是杂货店的老太婆惹她哭的!”

一阵耳语之后,只听到草屐的脚步声了。老师想回过头去对孩子们笑着说:“我可没哭呀!”然而,眼泪又涌上来,她沉默了,她想到这种时候笑是不妥当的。刚才的笑其实并不是杂货店老板娘说的幸灾乐祸,而是因为增之的动作好笑,接着又联想到第一学期某日仁太的事情才忍俊不禁的。“天皇陛下住在哪里?”

在“我知道”“我知道”的众多举手的同学中,难得举手的仁太被叫到回答。“好,仁太君!”

仁太犹如使出全身气力似的大声说:“天皇陛下住在壁橱里。”

这个过于奇特的回答使老师笑出了眼泪,不仅老师笑,其他的学生也笑了,笑声震撼了教室,一直传到学校外面。即使听到“东京”“皇宫”等回答后,仁太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天皇陛下为什么会在壁橱里呢?”

笑声停止后老师问,仁太用缺少自信的声音说:“他不是藏在学校的壁橱里吗?”

老师明白了,仁太说的是天皇陛下的照片。在没有奉安殿的学校里,天皇的照片是挂在壁橱里面的。

仁太家壁橱墙的坍塌使老师想起这段往事,年轻的女老师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忍不住发笑的,这缘由无法对杂货店老板娘说,她默默地走着。即使在流泪的此刻,这件事仍然是滑稽的,但是,老板娘正好误解了她的笑声。不到海滨去唱唱歌,老师和学生的心情都难以排遣。来到海滨,老师马上双手打着节拍唱起来。

春天的清晨,在河畔的芦苇中,

是《慌张的理发匠》,大家围着老师,跟着一起唱。

河蟹开店,开个理发店。

咔嚓、咔嚓、咔嚓嚓……

唱着唱着,大伙儿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开朗了。

白兔生气,河蟹丢丑,

无可奈何,逃回洞中。

唱到结束时,那遭到失败的河蟹的慌张模样使人觉得有趣,仿佛它也成了大伙儿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起老师又由衷地笑了。接着大家又唱了《就是这条路》《叽叽叫的千鸟》,第一学期学会的歌都唱了,唱完《我是山中主人》暂时休息,学生们转着圈跑起来,只有一年级的五六个学生还老老实实地围着老师,其中既有将很少梳理的乱发在脑后扎成个圆鬏的女孩子,也有任长发盖过耳朵的男孩。在这个没理发店的村庄,学校的理发推子起了很大的作用,为学生理发是男老师的任务。注意到将头发梳成圆鬏的女孩,女老师想到该为她们抹点汞制发膏。她决定明天就干。于是,老师站起来说:“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去吧!”

海风吹得裙子在膝头哗啦啦作响,女老师朝后退了一步,“哇”地大叫一声倒下了,她掉进了一个陷坑。随着她的叫声,有的学生哈哈大笑着跑过来,有的拍着巴掌直乐,有的吃惊地随声望去。在一片嘈杂声中,老师怎么也站不起来,她躺在坑里,身体呈“<”字形,头发紧贴着沙子。那些哄笑、拍巴掌的学生都沉默了,他们感到情况不妙。看到老师闭着的双眼中流出的眼泪,山石早苗一下子哭出声来,她的哭声仿佛激励了老师,她说了声“没关系”,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在坑里轻轻动了动脚,像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老师解开鞋扣,摸了摸右脚脖子,又重新躺下,不再打算站起。过了一会儿,她闭着眼睛说:“谁去叫男老师来,女老师的脚骨折了,不能走。”

学生们就像捅了蜂窝那样忙乱起来,大孩子们呱嗒呱嗒地跑开后,女孩子们哇哇地哭起来,犹如敲响了报警的吊钟,村里人都赶来了。头一个赶到的竹一父亲走近脸朝下俯卧着的女老师,跪在沙滩上问:“怎么啦?老师。”

他仔细地看了看,可是老师紧皱着眉,好像说不出话来。孩子们告诉他,是脚受了伤,他才放下心来。“扭伤了吧?在哪儿,哪儿?”

他转到脚跟处,想给老师脱鞋,老师“嗯”了一声,眉头锁得更紧了,她的脚腕撑紧了鞋跟,比平时肿了一倍,没有出血。“得用凉水敷一下才好。”

他对围拢来的众人说,德田吉次的父亲赶紧用腰间脏兮兮的手巾在海水中浸湿后拿了过来。“疼得很厉害吗?”

被刚赶到的男老师这么一问,女老师默默地点点头。“走不了吗?”

女老师又点点头。“站一次试试!”

依然是沉默。西口节家的小节母亲拿着用面粉和鸡蛋调制的膏药布跑来。“我想,恐怕是骨头断了,还是快请医生吧,推拿一下为好。”“推拿医生还是中町的草加好,他还会接骨呢!”“可是桥本外科医生比草加还要好吧!”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是不论怎么说,这个海角村里既无外科医生,也没有推拿师,只有一点是明确的——老师无法走路。一番协商的结果,决定用船把老师送到中町去,用渔民森冈正家的船,由加部小鹤的父亲和竹一的哥哥划船,男老师也陪去,他背着女老师上了船。让女老师坐起、背上、躺下时,她强忍着疼痛,不由得哼出声来。

当渔船离开岸边时,女孩子们都“哇”地大声哭了起来。“老师!”“女老师!”

有的学生在声嘶力竭地喊叫。小石老师无法动弹,她合着眼,默默地在这哭喊声中离去。“老师!”

喊声远去了,渔船驶到了内海中央。老师此刻正忍受着痛苦,渡过今天早晨希冀架设一座魔术彩桥的内海回家。三 豆米情深

过了十天半月仍未见女老师的身影,倚靠在教员办公室外墙边的自行车上积起了灰尘,孩子们围着它,个个无精打采。有的学生觉得小石老师恐怕不会再来了,每天上总校的学生们也一样,自从见不到小石老师后,大家才感到老师的自行车每天给了自己多大的激励,每个人在这长长的上学道路上又是如何期待着小石老师身影的出现。连村里人也不例外,虽然不听到谁说什么,但是他们都在暗暗追悔对老师的无理伤害,这是因为对于小石老师的评价突然高起来的缘故。“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老师像她那样一开始就受到孩子们的欢迎啊。”“她得早日康复才行哪,要是海角村的孩子们把老师的脚搞瘸就糟了,以后没人来替她上课,那就更糟。”“最好别叫她瘸了,年纪轻轻的,要是真残废了,即使伤好了也难每天往返。”

大家这样谈论着女老师,话语中包含着无论如何要请老师再到海角村小学来工作的愿望,她不能来,大家真犯愁了。直接感到为难的是男老师,在这个小村庄的小学校里,每周有一次音乐课,他很难对付这一小时。女老师休假后,男老师第一次代课先让孩子们合唱学过的歌曲,再让唱得好的学生独唱,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可是不能总是这样凑合,于是,男老师开始练习弹风琴,并为此花了不少工夫。他放声唱起来:

飞飞飞付咪咪咪,依依依姆依

他把“1112333、55565”的音调唱成这模样,这种唱法是早年男老师上小学的年代学的。

咪咪咪咪付付付、飞飞付咪飞……

音乐课固定在每周六的第三节课,这个安排旨在让大家快快乐乐地唱完后去度周日。现在无论是孩子还是老师都忽然觉得星期六的第三节课无聊了,男老师更甚,一到星期四,他就在担心周六的第三节课,为此一下子变得急躁起来,为一点小事就对学生滥发脾气,谁往别处看他就训斥谁,忘了带东西来的学生被罚站在后面。“最近男老师老是发火嘛。”“真讨厌!不知他这是为什么。”

男老师的夫人最清楚孩子们感到莫名其妙的原委,她暗自担心,不由得想帮帮丈夫。一到星期五晚上,夫人停下编麦秆帽的副业活,站到风琴旁鼓励丈夫。“我当学生吧。”“嗯,你就当吧!”

油灯火苗忽闪忽闪地晃动着,灯光照出这两位上了年纪的夫妇的身影,要是哪个姑娘见了准会吓得发抖。在黑暗与油灯光相间的屋内,老师和夫人轮番歌唱。

飞飞飞付咪咪咪、依依依姆依

夫人唱歌,风琴伴奏能跟上其节奏时,夜已深了,村里的人家都已入睡,这反而使夫人顾虑,她灭了灯摸索着走回房内,长叹一声,轻轻地对男老师说:“女老师也真够辛苦的。”“嗯,不过现在对她来说更够呛。”“那当然啦!你弹风琴受的这点罪哪儿比得上一条腿断了骨头呀!”“弄得不好大石老师不会再回来了,她母亲比女老师更厉害,宝贝女儿嘛,她肯定会说再也不让女儿到那种根性恶劣的村庄去的吧。”“是啊。不过,不来就不来,可不派替她的人来也不行啊!”

她轻声说着,生怕被人听到似的,还抱怨地朝内海对岸瞥了一眼。一棵松村也静静地入睡了,远处的灯火像无数颗小星星在影影绰绰地闪烁。一想到在如此深夜只有他们俩还在辛劳,夫人就要怨恨女老师。

自那以后,夫人还接手了四年级五位同学的缝纫课,可是缝制抹布太轻松了,就像缝制小布球那样,仔细地缝好,在一小时内,夫人只要轮流看看学生缝制就行。唯有教唱歌,总得弹风琴,这太难了,因为弹风琴时手就不像缝东西那样听使唤。对于拼命要掌握弹琴技术的男老师的学习劲头,夫人是肃然起敬的。虽然已是十月,可是男老师还是汗流不止,因为他顾忌外人听见,总是将教室的窗户紧闭,所以多出了许多汗。

要做老师理所当然地该会弹风琴,可是,男老师小学毕业后没再上过学,是靠自己不断努力才当上老师的,最使他犯愁的就是弹风琴。在农村,哪一所小学里都没有专门的音乐老师,每个老师都必须自己教学生学体操和唱歌。男老师就是讨厌教唱歌才主动要求来这个偏僻的海角村任教的,然而,现在还是得在风琴前流汗,气得他真想砸掉风琴。

不过,今晚可不同了,虽然做学生的只有夫人一人,但弹琴者和演唱者达成协调了,因此,男老师比较高兴,对夫人不无得意地说:“我嘛,只要愿学,风琴这玩意儿很快就会弹的。”

夫人诚恳地点着头说:“那当然,当然。”

大石老师休息后,明天是第六次音乐课时间,此刻,男老师甚至期待着明天音乐课时间的到来。“学生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是啊,他们发现男老师也会弹风琴,就会另眼相看的。”“对了,有必要教他们一首像样的歌曲。大石老师来后,尽教些傻乎乎的歌曲,什么《叽叽叫的千鸟》啦、《咔嚓、咔嚓、咔嚓嚓》的,全是些像盂兰盆会舞蹈那样软绵绵的歌。”“可是孩子们挺喜欢的。”“哼!女孩子唱唱还可以,男孩子唱就不合适!现在我有必要教他们一首振奋日本民族精神的歌曲,因为学生中不尽是女生。”

他在夫人跟前挺起了胸,就便唱起了刚才两人练习时唱的歌。“千引岩,不算沉……”“嘘,叫人听见了会当你在发神经病!”

夫人吃惊地摇着手。

终于到了第二天的音乐课时间,学生们慢吞吞地走进教室,他们心想,反正今天又是没有风琴伴奏的清唱,走路也打不起劲来。要是小石老师,在星期六第二节课下课后就独自留在教室里弹奏风琴,等到第三节课的上课云板一敲响,琴声就变成了进行曲,自然就把孩子们精神抖擞地引进教室,大家都知道那有多么的愉快。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所以,如今小石老师不来,一种说不上来的遗憾留在大伙儿的心中,孩子们并非要去发现,而是早已体味到了。“老师听大家唱,你们唱爱唱的歌吧!”

男老师总是看也不看风琴,叫学生们唱,可是没风琴伴奏,歌声一下子出不来,即使唱起来也会跑调。

然而今天不同了!男老师一进教室就坐到风琴跟前,虽说模样与女老师有些不同,却点着头呜呜地弹起琴来。看得出大家都感到意外。两块黑板上就像以往女老师上课那样,右边抄着乐谱,左边的那块竖写着今天要学唱的歌词。千引岩千引岩,不算沉,为国尽忠义勇重。一旦敌军来进犯,顶着弹雨向前冲。为国奉献,为国尽忠,好男儿志坚心红。

汉字上面全都标上了假名,男老师从风琴边走上讲台,就像平时上课一样,用一根竹子教鞭指着黑板,一个词一个词地解释这首歌曲的意思,就像上修身课一样。不论他怎样反复解释这首歌的深刻含意,还是没几个人能够理解。先是一年级,紧接着是二年级叽里哇啦地说起话来,三四年级的学生中也有小声的议论。“啪!”突然,竹教鞭敲响了,它重重地击在讲台上。刹那间,嘈杂声静止了,学生们鸽子一般的目光一齐注视着男老师的脸,他严厉地,却又带着慈爱地说:“大石老师目前还不能来学校,今后由男老师教唱歌,你们得好好学!”

说完就走到风琴边低下头去,好像不好意思似的。男老师就用这种姿势唱了起来。“飞飞飞付咪咪咪,依依依姆依,唱!”

孩子们一下子哄笑起来,因为男老师是在按老的唱法唱“1、2、3、4”的乐谱。可不管孩子们怎么好笑,男老师还是没有用“1、2、3、4”的发音教歌的自信,结果他坚持从“飞付咪哟依姆那飞”(1、2、3的音阶)开始,照自己的方式教歌。这么一来,学生们真给逗乐了。

……咪咪咪咪付付付、飞飞咪飞—、付—付付付飞咪依、依依依依姆咪……

这情形恰似精神异常者在嘻笑发怒一般。大家很快学会了,这种唱法从这天起开始大流行,没有一个人按男老师的意图唱这首雄壮活泼的歌词,只唱“依依依依姆依咪”。

之后的几个星期六,还是唱过《千引岩》回家。一年级的香川增之老成地对同行的山石早苗说:“我真不喜欢男老师教的歌,还是爱唱女老师教的歌曲。”说完,立刻唱起了女老师教唱的歌。

山上的乌鸦捎来了。

早苗、小鹤也一起唱下去。

一只小小的红信封……

只上半天学的一年级女生都聚在一起。“女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呀?”

增之把目光投向一棵松村那边,大家也跟着她朝一棵松村望去。“我想见见女老师。”加部小鹤说。

路过的冈田矶吉——小矶、德田吉次——阿次也走过来跟着说:“我想见见女老师。”

不知什么时候,这成了大家切实的愿望,他们站在那儿遥望着一棵松村。“女老师住院了。”

小矶把听到的消息照实说出来,小鹤插进来说:“住院是开始那阵,现在已经出院了。我爸爸说昨天在路上碰到过老师呢!”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先想到要见老师。开铃铛修配店的父亲,为水陆两头的人们送去方便,昨天他拉着排子车去了集镇。至少每隔一天就到内海对面的集镇和村落去办事的铃铛店主总要随车随船带回来许多消息。大石老师的伤是断了跟腱,两三个月不能行走,这些全是从腰间拴着铃铛东奔西跑的铃铛店主那打听来的。“这么说,老师马上要来了?早点来就好啦!”

早苗的眼睛一亮,小鹤又插进来说:“来得了吗?还站不起来呢!”

这时,小鹤乘兴说道:“咱们大伙儿一起到女老师家去看看好吗?”

说完,小鹤将大家的脸一一扫视了一遍。竹一、渔家仔森冈正、仁太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立即响应小鹤的提议,大家只是一味地凝视着一棵松方向,因为靠他们自己的计算还搞不清到对面的距离。单程八公里,也就是大人们说的二日里的路程,靠一年级学生的行路经验是无法判断的。要说远也算不上,要是从海上走,那是一眨眼就可渡过的近距离,不过,听说那儿比氏神庙还远,这倒令人有点害怕。他们当中还没有一个人步行到过一棵松村,只是在每年的庙会时步行或坐船去过不到一棵松村的本村氏神庙,从本村还要下去多少路谁也不知道,只有仁太一个人最近到过一棵松村的下一个集镇,那是在氏神庙下乘上公共汽车从一棵松村旁边经过而已。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围住仁太问长问短。“仁太,从氏神庙到一棵松得花几小时?”

这一来,仁太得意起来,连鼻涕也不吸了。“从氏神庙过去,一会儿就到。公共汽车‘笛笛’一按喇叭,飞快地驶向一棵松,不消吃一只馒头的工夫。”“撒谎!吃一只馒头只消一分钟。”竹一说着,又对川本松江和西口节说:“对吧!”他要征得她俩的同意。“汽车再快,也不止一分钟呀!说得对!”

遭到大家的反对,仁太顶真了。“可是,我在氏神庙开始吃的馒头到下车时还在手里呢!”“真的?”“是真的。”“敢勾小指吗?”“好,勾就勾!”

大家这才放心了,谁也没有想到仁太生来第一次坐公共汽车,因为过于新奇竟忘了吃馒头而光顾看司机驾驶这些情况,只是觉得只有仁太一人乘过公共汽车,从氏神庙到一棵松的下一站连一只馒头也没吃完,这两点说明从氏神庙到一棵松并不很远。虽说是骑自行车的,可是女老师不是每天都那么老早就从一棵松赶来的嘛。这么一想,大家觉得与其说远还不如说近哪。孩子们心中跃跃欲试,当他们看到对面沿海公路上行驶的公共汽车时更加按捺不住,看上去很小很小的客车一转眼就消失在树林子里。“啊,我们去吧!”

增之突然大喊一声,这一嗓子喊得男孩子们有了干劲。“去吧!”“嗯,去!”

阿正和竹一表示赞成。“去,去,跑着去,跑着回来!”“对,对!”

小鹤和松江激动得跳起来。只有早苗和片桐琴江没吱声。早苗天生沉默寡言;琴江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因为她想到了家里的事。“阿琴,你不去吗?”

被小鹤责备似的一问,阿琴的表情越发不安起来。“我得问过奶奶。”

她低低的声音中没有自信。以一年级的琴江为长女,她家有五个孩子,背上总是背着弟妹。从虚岁五岁起,她就不得不承担看护孩子的工作,若是回家商量,看来很难获准。这一点早苗、松江和小鹤也一样,大家一下子泄了气,面面相觑。虽说虚岁十岁之前可以玩耍,这是自古以来做孩子的规矩,然而,这儿的孩子即便玩耍,也不能真正自由地玩耍,他们总得领着弟妹,背着婴儿,真正能随心所欲玩耍的只有独生女增之和小节。

琴江的一句话提醒大家想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已经无法阻止大家想去的愿望了。“吃过饭偷偷溜出来吧。”

小鹤就像已经上了船似的唆使大家。“就是,要是跟家里说,也许都不会同意我们去。还是别吱声地去!”

爱动脑筋的竹一作出这样的决定。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人反对,秘密出发反而使人兴奋。“悄悄地溜出来,到码头集中。”

阿正说完,大将风度的增之想得更周到。“在码头上集中叫杂货店的大婶看见了会啰嗦,还是在灌木林那样的地方集中吧。”“对,大家穿过田间小路去那儿。”

孩子们一下子都忙活起来。“真的跑着去跑着回来吗?”

琴江还在确认,大家跑回去后她一边走一边再三思考,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会有一声不吭溜出来的时机,是不是自己就别去了?可是这不行,要是不去,明天也许就没有人跟自己玩了,她想。琴江不愿被孤立,再说就算自己不打招呼溜走了,以后还是要挨奶奶和妈妈骂的,这她也不愿意。

要是不用带小孩该多好。

想到这里,平时十分可爱的小弟弟武志的脸变得可恨了,她想放弃一天照看由他去,突然朝身后走去,走向农田,看到灌木林时,她奔跑起来,总觉得好像被什么人看见了,心中怦怦直跳。

过了两小时,首先惦念孩子的是琴江的奶奶。“肚子也该饿了,这孩子去干啥了?”

起初她在自言自语。要是琴江回来了,她要让琴江背上武志,自己打算去地里采摘二道豇豆,可是,琴江没有回来。她又想去学校看看,可这时候学校里不会有人。奶奶抱着婴孩拿上绳带,到琴江最要好的早苗家去找,满以为琴江在那儿玩昏了头。“你好!我家的琴江来过吗?”

当然,琴江不会在这儿,而且,连早苗也没有回来,回去时奶奶又去灶王庙看了看,在杉树林中玩耍的尽是比琴江大一些的孩子和更小的孩子,她朝他们大声嚷道:“你们知道我家阿琴在哪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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