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杯神器”系列第二部:灰烬之城(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0 16:2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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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卡桑德拉·克莱尔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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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杯神器”系列第二部:灰烬之城

“圣杯神器”系列第二部:灰烬之城试读:

致谢

没有我的创作团队的支持和鼓励,本书不可能问世:霍莉·布莱克、凯莉·林克、埃伦·库什纳、迪莉娅·谢尔曼、加文·格兰特和莎拉·史密斯。我也离不开NB团队:贾斯丁·拉巴勒斯蒂尔、莫琳·约翰逊、玛格丽特·克罗克尔、力巴·布雷、塞西尔·卡斯特卢奇、杰达·琼斯、戴安娜·彼得弗洛伊德和玛丽萨·埃德尔曼。我还要感谢夏娃·西奈科和艾米丽·劳尔的帮助(及其犀利的评论);也要感谢莎拉·里斯·布雷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爱西蒙。我也对西蒙—舒斯特和沃克图书公司的所有人致以感谢,因为他们相信本系列作品中所描述的一切。特别感谢我的编辑凯伦·沃依提拉的紫色铅笔批注;感谢巴拉·麦克内尔一直跟进杰斯的兵器藏身之处;感谢我的代理人巴里·戈德布拉特在我愚钝犯傻之时的直言不讳。也要感谢我家人的鼓励: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凯特·科纳、吉姆·希尔、我的婶婶内奥米和我的外甥女乔伊斯。还要感谢乔什,他还不到三岁。

这种苦涩的语言

我了解你的大街小巷,亲爱的城市,

我知道天使与恶魔宛如群鸟蜂拥而至,

栖息在你的枝头。

我懂你,河流,仿佛你从我的心间流淌而过。

我是守护你的战士女儿。

有一些由你的血肉之躯构成的文字,

犹如源泉由水汇流而成。

也有一些语言,你是它们的蓝图。

在我们脱口而出之际,

城市即拔地而起。——埃尔卡·克洛克序言 烟与钻

一幢令人叹为观止的玻璃与钢结构在前街1拔地而起,像闪烁着微光的细针一样插入云霄。这幢都会大厦有五十七层,是曼哈顿最昂贵的新市中心公寓大楼。顶层即五十七楼坐拥此地最奢华的公寓:都会大厦的顶层套房,这可是一幅流线型黑白图案的杰作。这里崭新如昨,一尘未染,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夜空繁星的点点星光反射在空荡荡的大理石地面上。窗户玻璃晶莹剔透,使人不禁产生一种置身无物之境的幻觉,即使不恐高的人也会感到眩晕。

俯瞰远处,东河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缓缓流淌而过,一座座闪闪发光的桥梁仿佛一个个手镯套在上面,影影绰绰的船只远远望去俨如苍蝇般大小的斑点,点缀着河面,把两岸灯光闪耀的曼哈顿和布鲁克林河堤分割开来。皓月当空的夜晚,发光的自由女神像只有在南面才可见——但今晚有雾,自由岛隐藏在一片白色的雾霭之中。

无论眼前的景致多么壮观,站在窗前的那个男子似乎并不为之动容。他那消瘦坚毅的脸上,眉头紧皱,转身大步走过,鞋后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啪啪啪的回声。“你还没准备好吗?”他逼问道,用手耙了耙盐白色的头发,“我们到这里都快一个钟头了。”

跪在地板上的男孩抬头看着他,既紧张又急躁。“都怪这大理石,比我原本以为的还要牢固,很难在上面画出五角阵。”“那么就别画五角阵了。”靠近一看便知道这个男人尽管头发花白,但并不衰老。他冷酷的脸庞严峻有余却没有皱纹,眼神明亮而坚定。

男孩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从他那消瘦的肩胛骨上伸出来的黑色膜状翅膀紧张不安地拍打起来(为了适应这对翅膀,他在牛仔布夹克的背部划了两条细长的口子)。“五角阵是召唤恶魔仪式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您了解这一点,先生。没有它……”“我们就不受保护。我知道,年轻的埃利阿斯。不过继续画吧。我认识一些巫师,他们能召唤恶魔,和它聊天,并且在你画完半个五角阵之前就能让它回到地狱。”

男孩没说话,又埋头去敲击大理石了,不过这一次却带着重新燃起的紧迫感。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他用一只手把头发拨开,手指之间连接着精致的网状薄膜。“好了,”他终于说道,气喘吁吁地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画好了。”“很好,”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让我们开始吧。”“我的钱——”“我告诉过你,你会拿到钱,但要在我跟阿格拉蒙说过话以后,而不是之前。”

埃利阿斯站起来,脱掉夹克。尽管他在夹克上划了洞,但衣服仍然很不舒服地挤压着他的翅膀。一旦获得自由,翅膀自动地伸展开来,刮起一阵风,穿过密不透气的房间。他翅膀的颜色和浮油一样:漆黑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颜色夹杂其中,像彩虹一样五彩斑斓。那个男人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仿佛翅膀令他不悦似的,但埃利阿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开始围着自己画的五角阵沿逆时针方向旋转,反复吟唱着一种恶魔的语言,听起来像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

扑哧一声,仿佛轮胎的气被吸空似的,五角阵的轮廓突然燃烧起来。十几扇巨大的窗户反射出十几只熊熊燃烧着的五角星。

五角阵里面有东西在移动,形状模糊,颜色漆黑。埃利阿斯此刻吟唱得更快了,他举起有蹼的双手,手指在空气中画着精致的线条,所到之处噼里啪啦燃起蓝色的火焰。那个男人不会说流利的暗黑咒,即巫师的咒语,但他辨认得出这些词,能够理解埃利阿斯不停重复的歌谣:阿格拉蒙,我召唤你。从诸界之间现身,我召唤你。

那个男人将手插入口袋。一个坚硬冰冷的金属状物体碰到了他的手指,他会心一笑。

埃利阿斯已经停下脚步,此刻他正站在五角阵的前面,有规律地吟唱咒语,声音随之起起伏伏,蓝色的火焰像闪电似的在他周围劈啪作响。突然,一缕黑烟从五角阵中升起,盘旋而上,不断扩大,逐渐成形。两只眼睛像困在蜘蛛网中的宝石一样悬挂在阴影之中。“是谁从诸界之间召唤我到此?”阿格拉蒙命令道,声音犹如哗啦啦破裂的玻璃,“是谁召唤我?”

埃利阿斯停止吟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五角阵前面——除了翅膀轻轻地拍打着空气,传来一阵腐臭与烧焦的气味。“阿格拉蒙,”巫师说,“我是巫师埃利阿斯,是我召唤你的。”

沉默片刻之后,恶魔大笑起来,如果烟也能笑的话。笑声就像硫酸一样尖酸刺骨。“笨巫师,”阿格拉蒙呼哧呼哧地说,“笨小子。”“要是你觉得能威胁我,那你才是笨蛋,”埃利阿斯说,但他的声音在颤抖,就像他的翅膀一样,“阿格拉蒙,你会被囚禁在这个五角星里,除非我放你出来。”“我会吗?”烟向前翻滚,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形状。一个卷须变成了人手的模样,轻轻拍打控制它的那个熊熊燃烧的五角星边缘,然后猛地翻滚,烟从星星的边缘渗透出去,像冲破堤岸的海浪一样从边界倾泻而下。火焰摇曳不定,逐渐熄灭,埃利阿斯尖叫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他唱起咒语,快速地念着暗黑咒,那是控制和驱逐的咒语。但一点儿也不管用,漆黑的烟团来势汹汹,不可阻挡,逐渐呈现出某种形状——奇形怪状,巨大无比,令人惊骇,炽热的眼睛在变形,逐渐变成茶托大小的圆形,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光芒。

那个男人不为所动地看着埃利阿斯尖叫起来转身逃跑。他再也无法到达门口。阿格拉蒙滚滚向前,巨大的黑色烟团像喷涌而出的滚烫柏油一样压向巫师。埃利阿斯遭此攻击之后虚弱地挣扎了片刻,便静止不动了。

黑影向后退,只留下巫师躺在大理石地面上不停地抽搐。“我的确希望,”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你对他做的一切不会让他变得对我毫无用处。你瞧,我需要他的血。”

阿格拉蒙转过身来,此刻它已变成一根黑色的柱子,上面有致命的钻石般的眼珠。它们端详着这个身穿昂贵西装的男子,打量着他那消瘦冷酷的脸庞、布满皮肤的黑色印记以及手中闪闪发光的物体。“是你付钱给小巫师召唤我的?你也没告诉他召唤我的后果?”“你猜得没错。”那个男人说。

阿格拉蒙带着不情愿的欣赏说道:“想到这一招倒是很聪明嘛。”

那个男人向恶魔走近一步。“我的确非常聪明,而且我现在也是你的主人。我拥有生命之杯。你必须服从我,否则后果自负。”

恶魔沉默了片刻,接着滑到地面上摆出一副行屈膝礼的样子——这是没有身躯的生物能做到的最接近下跪的姿势。“我为您效劳,我的主人……”

这句话礼貌地以问句结束。

那个男人笑道:“你可以叫我瓦伦丁。”卷一 在地狱的那一季

我相信我在地狱,所以我就在地狱。——亚瑟·兰波2第一章 瓦伦丁的箭“你还在生气吗?”

亚历克靠在电梯的墙壁上,透过狭小的空间瞪眼看着杰斯。“我没生气。”“哦,你就是在生气。”杰斯对自己异父异母的兄弟做了个责备的手势,接着胳膊传来一阵刺痛,他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那天下午他从三楼跌穿腐朽的木板狠狠地摔倒在一堆废金属片上,从那时起他浑身上下都疼得要死。就连他的手指也擦伤了。亚历克与阿班顿搏斗受伤后不得不拄拐杖行走,他刚把拐杖收起来没多久,现在他的状况比杰斯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服上都是泥巴,汗津津的头发稀稀拉拉地垂下来。脸颊外侧还有一条长长的口子。“我没生气,”亚历克冷冷地说,“就因为你说过龙族恶魔灭绝了——”“我说的是几乎灭绝了。”

亚历克用一根手指朝他戳去。“几乎灭绝,”他气得声音发颤,“这种程度还不够!”“我明白,”杰斯说,“我会把它们从恶魔词汇课本上的‘几乎灭绝’改成‘对亚历克而言程度还不够’。他更愿意恶魔真的,真的灭绝了。这样你总开心了吧?”“打住,打住,”伊莎贝尔说,她一直在电梯里的镜面墙壁上照镜子,“别吵架。”她阳光灿烂地笑着从镜子面前转过头,“好了,只不过比我们料想的多费了点儿工夫罢了,但我觉得很好玩。”

亚历克看着她,摇头道:“你身上从来都没沾过泥巴,你是怎么做到的?”

伊莎贝尔泰然自若地耸了耸肩。“我内心纯洁,可以抵挡灰尘。”

杰斯故意大声地哼了一下,她皱着眉头转身面对他。他对她摆了摆满是污泥的手指头,连指甲缝里都是黑乎乎的。“里里外外都污秽不堪。”

伊莎贝尔正准备反驳,电梯嘎吱一声突然停了下来。“是时候该修修这玩意儿了。”她说着猛地拉开门。杰斯跟着她走进入口,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战袍和武器,赶紧冲个澡了。他说服异父异母的兄妹和他一起出去猎捕,尽管他们俩并不是毫无顾虑,因为这是他们在没有霍奇的指令下第一次独自行动。但杰斯想要那种在战斗中忘却一切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下,他的注意力随着残酷的杀戮而分散,心思也随之转移到搏斗和负伤上面去了。而且既然知道他想要这个,他们就会一起去,爬过废弃的地铁隧道直到发现暴龙恶魔并将之铲除。他们仨合作得天衣无缝,他们一直如此,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拉开夹克衫的拉链,一把将它抛在墙壁上的一个挂钩上。亚历克坐在他旁边的一张低矮的木凳上,一脚踢掉了沾满污泥的靴子。他轻声地哼着一支不成调的曲子,故意让杰斯知道他并不是那么恼火。伊莎贝尔把乌黑长发上的发夹拉下来,让头发如瀑布般散落。“我现在饿了,”她说,“我希望妈妈在家给我们煮点儿吃的。”“她不在更好,”杰斯一边说一边解开别着武器的皮带,“她一定会因为地毯的事情而尖叫的。”“这一点你倒是对的。”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杰斯猛地转身,手还放在皮带上,他看见玛丽斯·莱特伍德双臂交叉站在门口。她穿着一套挺括的旅行套装,她的头发和伊莎贝尔的一样乌黑,向后梳成一根粗辫子一直垂到腰部。她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像追踪的探照灯一样从他们仨身上一一扫过。“妈妈!”伊莎贝尔恢复镇定,向她妈妈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亚历克站起身,来到她们身边,想要掩饰他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事实。

杰斯站在原地。玛丽斯转移到他身上的眼神使他僵在原地。他所说的话没那么糟糕吧?他们一直拿她对那块古董地毯的痴迷开玩笑的——“爸爸在哪里?”伊莎贝尔从她妈妈怀里挣脱出来问道,“还有麦克斯呢?”

一阵几乎觉察不到的停顿之后,玛丽斯说:“麦克斯在他的房间里。你爸爸,很不幸,还在阿利坎特,那边有事情要他处理。”

通常,亚历克比他妹妹更善于察言观色,他似乎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出事了吗?”“我倒要问你呢,”他母亲的语气很严厉,“你跛脚了吗?”“我……”

亚历克从来不会撒谎。伊莎贝尔不着痕迹地为他挡了下来。“我们在地铁隧道里与一头暴龙恶魔交锋了,但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猜你们上个星期打败的那个大恶魔也算不上什么吧?”

就连伊莎贝尔也被这句话问懵了。她看向杰斯,他却希望她别那样看着自己。“那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杰斯费力地集中精神。玛丽斯还没跟他打过招呼,就连“你好”也没说一声,而且她还用那种犹如蓝色匕首的眼神看着他。一种空虚的感觉在他心底油然而生。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审视过他,不管他做过什么事。“那是个错误——”“杰斯!”麦克斯,莱特伍德家最小的孩子从玛丽斯身边挤过去,冲进房间,躲开妈妈伸过来的手,“你回来了!你们全都回来了!”他转了个圈儿,面带胜利的笑容看着亚历克和伊莎贝尔,“我就觉得我听见电梯的声音了。”“我以为我告诉过你待在房间里的呢。”玛丽斯说。“我不记得了。”麦克斯说道,他的语气那么严肃,就连亚历克也忍俊不禁了。麦克斯在同龄人中显得比较瘦小——他看起来大约七岁——但他持重寡言,还戴着一副过大的眼镜,使他有种比实际年龄更大的感觉。亚历克伸手过去摩挲了一下弟弟的头发,但麦克斯仍然看着杰斯,双眼闪烁着光芒。杰斯感到心中紧握的冰冷拳头稍稍放松了一些。麦克斯对他一直怀有某种英雄式的崇拜之情,而他对自己的哥哥却没有这种崇拜,或许是因为杰斯对麦克斯的存在要宽容得多吧。“我听说你打败了一头大恶魔,”他说,“是不是很吓人?”“它……与众不同而已,”杰斯避重就轻地说,“阿利坎特怎么样?”“令人肃然起敬。我们见到了最酷的东西。在阿利坎特有那么大的军械库,他们带我参观了造武器的地方。他们也教我制作六翼天使刃的新方法,这样它们的使用寿命更长,我打算去找霍奇,让他教我——”

杰斯忍不住了,他的眼神倏地飘到玛丽斯身上,脸上闪过一丝怀疑。那么麦克斯还不知道霍奇的事情?难道她没告诉他?

玛丽斯觉察到他的神色,双唇紧闭成犹如利刀似的一条线。“够了,麦克斯。”她一把抱起小儿子。

他伸长脖子惊讶地抬头看着她。“但我在跟杰斯说话——”“我知道。”她把他轻轻地推向伊莎贝尔。“伊莎贝尔,亚历克,把你们的弟弟带回他的房间去。杰斯,”当她说出他的名字时声音里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仿佛某种看不见的酸性液体溶解了她口中的音节似的,“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尽快来图书室见我。”“我不明白,”亚历克说道,他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杰斯,“发生了什么事?”

杰斯感到脊梁骨上冒起了冷汗。“这跟我父亲有关吗?”

玛丽斯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仿佛“我父亲”这三个字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似的。“到图书室去,”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在那里讨论这件事。”

亚历克说:“你们不在时发生的事情不是杰斯的过错。我们全都有份。而且霍奇说——”“我们稍后也会讨论霍奇。”玛丽斯的视线停留在麦克斯身上,语气中含有警告的意味。“可是,妈妈,”伊莎贝尔抗议道,“如果你要惩罚杰斯,你也应该惩罚我们。这才公平。我们做了完全相同的事情。”“不。”玛丽斯说。她停顿了许久,久得让杰斯以为她打算缄口不语了呢,之后才又补充道:“你们做的不一样。”“日本动漫规则一。”西蒙说。他笔直地靠坐在床脚的一堆枕头上,一只手拿着一包薯片,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他身穿黑色T恤衫,上面还印着“我给你妈妈发了微博”的字样,下身穿一条牛仔裤,一边的膝盖上还有条纹状的洞眼。“决不能跟瞎眼和尚纠缠不清。”“我知道,”克拉丽说着伸手拿了一块薯片,然后在他俩之间的电视机托盘上的蘸酱里沾了沾,“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比看得见的和尚更善于格斗。”她眯起眼睛看着屏幕,“那些家伙在跳舞吗?”“那不是跳舞。他们正试图置对方于死地呢。这家伙是另一个家伙的死敌,还记得吗?他杀害了他父亲。他们怎么会跳舞呢?”

克拉丽嘎吱嘎吱地嚼着薯片,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几朵粉红色和黄色的云团绕着两个长翅膀的男人,他们的身影像波纹一样荡漾开来,两个人飘浮在彼此周围,手里各握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长矛。每隔一会儿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就会说话,但由于说的全是日语,而且只有中文字幕,对说明情节起不了多少作用。“戴帽子的那个家伙,”她问,“他是坏人吗?”“不是,戴帽子的那个是父亲。他是拥有魔法的皇帝,那是象征其权力的帽子。坏蛋是有会说话的机械手的那个。”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西蒙放下薯片袋,做出起身准备去接电话的姿势。克拉丽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别接。别理它。”“但可能是卢克。他可能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不是卢克,”克拉丽说道,语气比她感觉到的更加确定,“他会打我手机,而不是你家的电话。”

西蒙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又坐回到她旁边的地毯上。“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她听得出他怀疑的口吻,但也听得出其中不言而喻的保证,你开心就好。她不确信“开心”会不会是她此刻可能感受到的一种心情,她妈妈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和嘀嘀作响的仪器,卢克像一具僵尸般无力地坐在她床边那张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她时时刻刻担心杰斯,无数次拿起电话想要打给学院却又放回去,电话号码也没有拨过,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开心得起来呢?要是杰斯想要跟她说话的话,他会打给她的。

或许带他去看乔斯琳本来就是个错误。她那么确信如果妈妈听见她儿子,她的第一个孩子的声音,就会苏醒过来。但是她没有。杰斯呆若木鸡、尴尬地站在病床边,流露出油画中天使般的表情,双眼空洞而冷漠。克拉丽终于忍不住对着他大吼大叫起来,他也对她大吼大叫一番,然后气冲冲地离开了。卢克看着他离开,疲惫不堪的脸上带着那种超然的兴致。“我还是头一遭看见你们像兄妹那样。”他评论道。

克拉丽什么也没说。告诉自己多么希望杰斯不是她哥哥毫无意义。你无法剔除你的DNA,无论你多么希望如此,无论这么做会让你感到多么开心。

但即使她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她想,至少在西蒙的家里,在他的卧室里,她感到很舒服,很自在。她认识他的时间久到可以记起来什么时候他的床像救火车的形状,什么时候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乐高塑料积木。现在床上铺着一条色彩鲜艳的条纹被单,那是他姐姐送的礼物,墙上贴满了像“坚如磐石的熊猫”和“跨步剃刀”等乐队的海报。一只鼓靠在原来堆放乐高积木的角落里,另一个角落里摆放着电脑,屏幕定格在“魔兽世界”的图片上。这种感觉几乎就跟在自家的卧室里一样——现在那里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至少还有这里。“再来些樱桃小丸子。”西蒙闷闷不乐地说。屏幕上所有的人物全都变成了三十厘米高的婴儿版,他们围着波浪状起伏的罐子和平底锅相互追逐着。“我看腻了这部动漫。我看不懂情节,也没人做爱。”“他们当然不会做了,”克拉丽说道,随手又拿了一片薯片,“动漫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家庭娱乐节目。”“要是你有兴致看看不那么有益身心健康的娱乐节目,我们可以试试色情频道,”西蒙评论道,“你愿意看《乳镇女巫》还是《与黛安缠绵》?”“把那个给我!”克拉丽一把夺过遥控器,但西蒙哈哈大笑着已经把电视切换到别的频道了。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克拉丽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他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视机,上面正在放一部黑白老电影——《德拉库拉》。她以前和妈妈一起看过。贝拉·卢戈西出现在屏幕上,他身材消瘦,脸色苍白,裹在一件普通的高领外衣里,他的嘴唇向后缩,露出锋利的牙齿。“我从不饮……酒。”他带着浓厚的匈牙利口音抑扬顿挫地说。“我想看用橡胶怎么做蜘蛛网的那个节目,”克拉丽故作轻松地说,“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但西蒙已经站起身,把遥控器扔到床上。“我马上回来。”他轻声说道,脸色犹如大雨来临前的冬季天空那样铁青。克拉丽咬紧嘴唇看着他离开——这是自从她妈妈住进医院以来她头一次意识到西蒙也不开心。

杰斯用毛巾擦干头发,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写满了愠怒和疑问。有治愈功效的如尼文处理了最严重的擦伤,但无法消除眼窝下的阴影,抑或是紧绷的嘴角。他的头很痛,还感到有些眩晕。他知道那天早上本该吃些东西的,但他从噩梦中气喘吁吁地惊醒过来,感到恶心想吐,根本不想停下来吃东西,只想借助体力活动释放自己,在伤痕和汗水中将梦魇烧成灰烬。

他把毛巾抛开,想起霍奇以前用暖房中夜晚绽放的花朵煮的甜红茶,一种眷恋的感觉油然而生。那种茶会带走饥饿引起的疼痛,同时迅速带来一种滚涌而至的能量。自从霍奇消失后,杰斯就尝试着将植物的叶子放在水里煮,他想看看自己煮的茶是否能达到相同的效果,但唯一的结果就是一种烟灰似的、让他恶心得喷出来的苦水。

他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走进卧室,穿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干净的衬衫。他把湿漉漉的金发往后推了推,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玛丽斯肯定不会找什么借口来责怪他。她一直如此。他可能不是莱特伍德家亲生的,但自从十岁时他父亲去世后他们收养他以来,一直视他如己出。误以为真的死亡,杰斯提醒自己,他心中的那种空虚又涌现出来。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像个空心南瓜灯一样,尽管他脸上挂着那一如既往的露齿微笑,但他的内脏却被人用叉子拉出来,然后扔进了垃圾堆里。他一直不知道他相信的有关自己的生活或自己的一切是否真实。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结果他不是。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独生子——结果他有个妹妹。

克拉丽。痛苦再次袭来,这一次更加强烈。他强忍住悲痛,视线落在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枚镜子碎片上,它仍然反射出绿色的枝桠和像钻石一样的蓝天。在伊德里斯现在几乎是午夜了:钴蓝色的天空黑漆漆的。杰斯抑制住心中的空虚感,用力扯上靴子,径直下楼往图书室走去。

他“咔嗒咔嗒”地走下石头台阶时禁不住想知道玛丽斯究竟想单独跟他谈什么。她看起来一副想把他拽走,掴他几巴掌的样子。他记不起来上一次她揍他是什么时候。莱特伍德一家没有体罚的癖好——这倒是跟被瓦伦丁抚养长大的经历大相径庭,后者会制造各种痛苦的惩罚手段以达到让人屈从的目的。杰斯的暗影猎手皮肤总是会自己愈合,会掩饰除了最严重的伤痕之外的一切证据。在他父亲死后的数天和数周后,杰斯还记得当时他在自己的身体上找伤疤,寻找某种记号,可以将他从身体上与父亲的记忆联系在一起的某种象征或纪念。

他来到图书室,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玛丽斯在那里,坐在火炉边霍奇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阳光从高高的窗户上洒落下来,杰斯能看见她头发上有层灰色的光晕。她手里握着一杯红酒,她身旁的桌子上有一个雕花玻璃细颈酒瓶。“玛丽斯。”他叫道。

她吓了一跳,酒也泼洒了一些出来。“杰斯,我没听见你进来。”

他没有动。“你还记得你以前一直唱给伊莎贝尔和亚历克听的那首歌吗?他们年纪很小还怕黑的时候——你会唱给他们听,哄他们入睡。”

玛丽斯有些惊呆了。“你在说什么?”“我以前常常隔着墙壁听你唱歌,”他说,“那时候亚历克的卧室在我隔壁。”

她什么也没说。“那是法语,”杰斯说,“那首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记得那样的事情。”她看着他,仿佛他在责备她什么似的。“你从没给我唱过歌。”

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接着,她说道:“哦,你——你从不怕黑。”“什么样的十岁小孩会不怕黑?”

她挑起眉毛,说道:“现在坐下,乔纳森。”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故意慢吞吞地以使她烦躁不安,然后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书桌侧面的一张椅子上。“我宁愿你不要叫我乔纳森。”“为什么不?这是你的名字,”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知道多久了?”“知道什么?”“别装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用手指转动着酒杯,“瓦伦丁是你父亲这件事你知道多久了?”

杰斯斟酌之后放弃了几个可能的答案。通常他总有办法使玛丽斯大笑,他可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能让她笑起来的几个人之一。“大概和你知道的一样久。”

玛丽斯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杰斯坐直身体,紧握成拳头的手搁在椅背上。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怀疑自己以前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的手一直和自己的心跳一样稳健。“你不相信我?”

他听出自己怀疑的语气,心中不禁一颤。她当然不信他,这一点从她到家的那一刻起就显而易见了。“这毫无道理,杰斯。你怎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呢?”“他告诉我他是迈克尔·维兰德。我们住在维兰德的乡村小屋里——”“很会装,”玛丽斯说,“那么,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真名是什么?”“你知道我的真名。”“乔纳森。我知道那是瓦伦丁儿子的名字。我知道迈克尔也有个叫乔纳森的儿子。这个名字在暗影猎手中常见得很——我从没觉得他们俩同名很奇怪。至于迈克尔儿子的中间名我从未询问过,但现在我忍不住想要知道。瓦伦丁计划目前他所进行的事情有多久了?他打算谋杀乔纳森·维兰德的计划有多久了——”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杰斯。“你知道,你和迈克尔一点儿也不像,”她说道,“但有时候小孩长得不像父母,我以前从未想过。但现在我在你身上看见瓦伦丁的影子。你看着我的时候的样子。那种挑衅的态度。你根本不在乎我说的话,是不是?”

但他很在乎。他最擅长的只不过是确保她看不出来罢了。“要是我在乎的话会有任何不同吗?”

她把酒杯放在身旁的书桌上。杯子空了。“你反问作答以摆脱我的伎俩和瓦伦丁如出一辙。或许我早该知道的。”“或许什么都不是。我仍然与过去七年里的杰斯毫无二致。我什么也没变。如果我以前没让你想起瓦伦丁,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使你有这个念头。”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移开了,仿佛她无法忍受正视他似的。“当我们过去讨论迈克尔时,你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所说的不是你的父亲,他的那些事情绝不可能适用于瓦伦丁。”“你说他是个好人,”他怒火中烧,“是个勇敢的暗影猎手。是个慈爱的父亲。我以为这样的评价精确之至。”“那照片呢?你肯定见过迈克尔·维兰德的照片,而且认得出他不是那个你称之为父亲的人,”她咬紧嘴唇,“这事你怎么解释,杰斯?”“所有的照片全都毁于大叛乱,这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我倒怀疑是不是瓦伦丁把它们全都烧毁了,以免集团人员的信息外泄。我从未有过我父亲的照片。”杰斯说,他不由得想知道自己的语气是否一如自己的感觉那样苦涩。

玛丽斯一只手按住太阳穴,仿佛头疼似的按摩起来。“我不信这些,”她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太疯狂了。”“那么就别相信它,相信我。”杰斯说话时感到手上的颤抖越来越强烈。

她放下手臂。“难道你认为我不想?”她反诘道,顷刻间,他从她的语气中听见玛丽斯的叹息声,那时他才十岁,半夜里玛丽斯来到他的房间,欲哭无泪地凝视着天花板,想着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她会一直守候在他床边直到他在拂晓降临之前入睡。“我不知道,”杰斯又说,“而且他要我和他一起回到伊德里斯时,我拒绝了。我仍然在这里。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她转而重新看着细颈酒瓶,仿佛在考虑是不是要再来一杯,然后似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希望这能说明问题,”她说,“但你父亲有那么多理由希望你留在学院。只要事关瓦伦丁,我就无法信任被他影响过的任何人。”“他的影响力曾经触动过你。”杰斯说,但一看到她脸上一闪即逝的表情,他就后悔了。“而我拒绝接受他,”玛丽斯说,“你呢?你能吗?”她的蓝色眼眸和亚历克眼睛的颜色一样,但亚历克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告诉我你恨他,杰斯。告诉我你恨那个人,恨他所代表的一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杰斯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像鱼刺似的凸出来,又白又硬。“我说不出口。”

玛丽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不?”“为什么你不能说你信任我?我的大半辈子都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你对我的了解肯定远不止于此吧?”“你听起来如此诚恳,乔纳森。即使在孩提时期,你想要把自己做的错事嫁祸给伊莎贝尔或亚历克时,你就总是这样。我只遇到过一个口才能与你相媲美的人。”

杰斯感到舌干喉燥。“你指的是我父亲。”“在这个世界上对瓦伦丁而言只有两种人,”她说,“一类是支持集团的人,另一类则是反对集团的人。后者是敌人,前者则是其兵器库的武器。我亲眼见到他将自己的朋友一个个变成其事业的武器,就连自己的妻子也不放过——你指望我相信他不会将同样的事情加诸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她摇摇头,“我对他的了解远不止于此。”玛丽斯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悲伤,这还是第一次,“你是直击圣廷心脏的一支箭,杰斯。你是瓦伦丁的箭,无论你知道与否。”

克拉丽关上卧室的门径直去找西蒙,任凭电视机大声地响着。她在厨房里找到西蒙,他弯腰对着水槽,水哗哗地流下来,他的双手则紧紧扶住滴水板。“西蒙?”厨房的墙壁是使人心情爽朗的鲜黄色,上面挂着西蒙和丽贝卡小学时候的镶框粉笔素描和铅笔素描。一眼就看得出丽贝卡颇有绘画天赋,而西蒙的人物素描看起来全都像长着一簇簇头发的停车计时器。

他没有抬头,但她从他肩膀上绷紧的肌肉看得出他听见自己进来了。她走到水槽边,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后背上。透过薄薄的棉T恤衫,她感觉到他那瘦骨嶙峋的脊背,她不禁想知道他是否瘦了许多。平时看着他倒不觉得,因为看着西蒙就像照镜子一样——每天看到这个人,我们很少会觉察到其外表上的细微变化。“你没事吧?”

他猛地拧紧水龙头。“当然啦,我很好。”

她把一根手指放在他的下巴一侧,让他的脸面对自己。尽管从半掩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很凉爽,他却在流汗,额头上的黑发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你看起来并不好。是因为电影的关系吗?”

他没回答。“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只是——”“你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克拉丽欲言又止。那天晚上的长途奔跑,充满鲜血和汗水,门边一瞥即逝的魅影,坠落着穿越不同的空间,现在回想起来却有种如烟似梦的感觉。她想起吸血鬼惨白的脸孔,像黑暗映衬下的纸影,她想起杰斯抱着她,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大叫。“不太记得,很模糊。”

他飞快地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我在你眼里有所不同吗?”他问道。

她抬高视线正视着他。他的眼眸是黑咖啡的颜色——不是那么黑,而是那种不掺杂任何灰色或黄褐色的深棕色。他看起来有所不同吗?自从那天他杀死大恶魔阿班顿之后,他就摆出一副更加自信的模样,但他身上也多了一种警惕的感觉,仿佛他在等待或守卫什么。这也是她在杰斯身上察觉到的东西,或许这只不过是明白生命脆弱之后的顿悟吧。“你还是西蒙啊。”

他仿佛如释重负般地半闭起眼睛,眼睫毛垂下来的刹那,她才注意到他的颧骨多么棱角分明。他变瘦了,她想道,正当她准备说出来的时候,他却弯腰吻住她。

感觉到他的嘴唇紧贴着自己的,这让她不知所措,她全身都绷直了,慌乱地抓住滴水板的边缘支撑住自己。然而,她并没有推开他,显然西蒙觉得这是鼓励的信号,他的一只手轻快地滑到她的颈项后面,更深情地吻着她,他的双唇使她张开了嘴巴。他的嘴唇很柔软,比杰斯的更柔软,捧住她脖子的手温暖且温柔。他的嘴唇咸咸的,像盐一样。

她闭上眼睛,顷刻间,仿佛在黑暗和炙热中迷离地飘浮起来,他的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这种感觉让人意乱情迷。刺耳的电话铃声使她从迷乱中惊醒过来,她本能地跳了回去,好像是他把她推开似的,尽管他并没有动过。他们四目交织了片刻,在狂野的混乱中,感觉就像两个人突然发现自己被运送到完全陌生的奇怪领地。

西蒙首先转过身去拿电话,就挂在调味品架子旁边的墙壁上。“喂?”他听起来很正常,尽管他的胸脯飞快地起伏。他把听筒递给克拉丽。“找你的。”

克拉丽接过电话。她仍能感觉到心提到嗓子眼时的怦怦声,就像被困在外壳下的小昆虫扑哧扇动的翅膀。是卢克,从医院打来的,我妈妈出事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卢克?是你吗?”“不是,是伊莎贝尔。”“伊莎贝尔?”克拉丽抬起头看见西蒙斜靠在水槽边正注视着自己。他脸颊上的红晕逐渐消退了。“为什么你——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事?”

电话另一端的那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仿佛她在哭泣似的。“杰斯在你那儿吗?”

克拉丽的第一反应是拿开电话,盯着它看了半天,然后才又把听筒放回耳边。“杰斯?没有,为什么他会在我这里?”

在电话上听起来,伊莎贝尔似乎倒抽了一口气。“事情是这样……杰斯失踪了。”第二章 猎人之月

迈亚·罗伯茨从来都不相信外表俊俏的男生,这就是为什么她打第一眼看见杰斯·维兰德就讨厌他的原因。

她哥哥丹尼尔天生遗传了她母亲蜂蜜色的皮肤和大大的黑眼睛,结果他就变成了冷眼旁观别人遭殃的那种人。他也折磨她,一开始微不足道,无伤大雅地掐她一下,把漂白剂倒进她的洗发水瓶子里之类的。她向父母告状,但他们却不相信她。没有人相信过她,从他们看丹尼尔的样子就知道原因了。他们将美丽和天真无害混为一谈。九年级时他打断了她的胳膊后她就离家出走了,但她父母把她接了回去。十年级时,丹尼尔在街上被一辆车撞死,司机则逃逸了。在墓地,她站在父母旁边,那种排江倒海而来的欣慰感使她感到羞愧。她想,哥哥死了她却很高兴,上帝一定会因此而惩罚她。

第二年,他的确惩罚了她。她遇见了乔丹,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苗条的臀部上套着条破烂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印第安男孩风格的摇滚衫,睫毛像女孩子的那样长。她从来都没奢望过他会看上自己——他那种男生通常都很喜欢皮肤苍白、骨瘦如柴、爱穿低腰裤的时髦女孩——但他似乎喜欢她丰满的身材。他在接吻时告诉她,她长得很美。头几个月像做梦一般,最后几个月则像梦魇一样。他变得占有欲极强,一心想要控制她。他生她的气时,会咆哮着用手背扇她耳光,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她试图和他分手,他则推攘她,在她来不及跑进屋子关上门之前,把她推倒在自家的前院里。

后来,她故意让他看见自己和另一个男生接吻,只是为了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她甚至记不起那个男生的名字。但她记得那天晚上,淅淅沥沥的雨滴淋湿了她的头发,泥巴溅到了她的裤管上。她穿过离家不远的公园里的那条捷径时,那个黑影从金属旋转木马后面突然跳出来,一个像狼一样的巨大躯体将她撞进泥泞之中,它的嘴巴钳住她喉咙时那种猛烈的疼痛似乎依然感觉得到。她尖叫起来,在地上打滚,嘴巴里都是她自己的血的味道,她在脑海中尖叫:这不可能。不可能。新泽西没有狼,在普通的城郊住宅区没有狼,在二十一世纪不可能有狼。

她的尖叫吵醒了附近的住户,灯火像擦亮的火柴似的从一个接一个的窗户里亮了起来。狼放开她,它的嘴巴下滴着血和撕裂的肉。

缝了二十四针后,她回到自己的粉红色卧室,她母亲忧心忡忡地守候在她床边。急诊室的医生说伤口像是被一条大狗咬的,但迈亚心里清楚。狼转身逃跑之前,她在耳边听见愤怒而熟悉的耳语声:“现在你是我的了,你将永远是我的。”

她再也没见过乔丹——他和他父母收拾好公寓搬走了,他的朋友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当下一次月圆之夜痛苦来袭时她并不是那么惊讶: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她的双腿,她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脊椎蜷缩起来,就像魔法师把汤匙拧弯那样。她的牙齿从牙龈上凸出来,像吐出来的芝兰口香糖一样咯吱咯吱地摩擦着地板,她昏了过去,或者说她认为自己晕了过去。她醒来时已经离家很远了,一丝不挂,浑身是血,胳膊上的伤口像心脏一样在跳动。那天晚上她跳上开往曼哈顿的火车。这并不是很难的决定。在保守的城郊社区即使是黑白混血儿都生存艰难,只有上帝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狼人。

找到一群狼人并加入其中并不是那么困难。仅仅在曼哈顿就有好几群。她最终选择了市中心的狼群,他们睡在唐人街废弃的警察局里。

狼人首领变换不定,一开始是基托,然后是维罗尼克,后来又是加布里埃尔,现在则是卢克。她觉得加布里埃尔还不错,但卢克更好。他有一副值得信赖的外表,有一双善良的蓝眼睛,也不是太帅,所以她并不讨厌他在场。她和狼群们在一起觉得很自在,未到满月的时候睡在废弃的警察局里,打牌,吃中国菜;月圆之时则和狼群们一起狩猎,第二天则在“猎人之月”酒吧将变形时遗留下来的一切一饮而尽。这家酒吧是城里较好的一家地下狼人酒吧,院子里有麦芽啤酒,没有人会为了你是否年满二十一岁而检查你的证件。身为狼人长得特别快,只要每个月长出狼毛,露出狼牙,你就能在“猎人之月”酒吧里喝酒,无论你作为人类时有多大。

近来她几乎不再想念家人,但当那个身穿黑色长外套的金发男孩鬼鬼祟祟地走进酒吧时,迈亚全身都僵住了。他长得不像丹尼尔,并不完全像——丹尼尔的黑色卷发长及肩部,遮住蜂蜜色的皮肤,而这个男孩皮肤白皙头发金黄。但他们有同样消瘦的身材,走路的样子也完全相同,像一只盯着猎物、伺机出动的猎豹一样,还有那副深谙自己魅力所在的自命不凡。她握着酒杯底部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她不得不提醒自己:他死了。丹尼尔死了。

这个男孩刚迈入酒吧就引起一阵低声的抱怨,犹如船尾荡漾开来的泡沫似的。男孩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用穿着靴子的一只脚把一把高脚凳勾过来,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双肘搁在吧台上。迈亚听见他在那阵低声抱怨之后要了一杯麦芽啤酒。他手腕轻轻一抖就将半杯一饮而尽。啤酒的颜色和他的头发一样是深金色的。他抬起手把酒杯放回到吧台上时,迈亚看见他手腕和手背上有一圈圈的浓黑色印记。

坐在她旁边的巴特——她曾经很讨厌他,不过现在他们是朋友了——轻声地嘟囔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拿非力人”。

原来如此。这个男孩根本不是狼人。他是暗影猎手,是神秘世界的秘密警察部队的一员。他们在《盟约》的支持下捍卫《大律法》,你无法变成他们:你们生而如此。血脉相传成就了他们。有许多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大多数都很不中听:他们盛气凌人、骄傲自大、残暴不堪;他们瞧不起甚至鄙视暗影魅族。恐怕除了吸血鬼之外,狼人一族最讨厌的就是暗影猎手。

人们也说暗影猎手铲除恶魔。迈亚还记得第一次听说恶魔的存在,并被告知它们的所作所为时的情景。这让她头痛。吸血鬼和狼人只不过是有病的人而已,这些她倒能接受,但期望她相信天堂和地狱、天使与魔鬼之类的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肯定地告诉她上帝是否存在,也没有人告诉她人死后会去哪里,不是吗?这不公平。她现在相信恶魔的存在了——它们的所作所为,她见得太多了,容不得她否认——但她希望自己不必考虑这些。“我猜,”男孩边说边把胳膊斜靠在吧台上,“你们这里不卖银色子弹3。会引起太多糟糕的联想吧?”他的眼睛闪烁着微光,像上弦月一样细长而耀眼。

酒保怪人皮特只是看了一眼这个男孩,厌恶地摇了摇头。要是他不是暗影猎手的话,迈亚心想,皮特或许会把他扔出“猎人之月”酒吧,相反,他只是走向酒吧的另一头,一门心思地擦拭酒杯。“实际上,”巴特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我们不卖是因为那实在是种劣质啤酒。”

男孩将细长闪亮的目光转移到巴特身上,高兴地微笑起来。巴特无礼地看着别人时,大多数人都笑不出来:他身高一米八二,一道粗大的伤疤使他的整张脸都变了形,那是银色粉末烧伤他皮肤时留下的伤痕。巴特不是那种在外面过夜的人,不属于在警察局生活、在冰冷的旧密室里睡觉的狼群。他一直是个非常不错的男朋友,直到最近他为了一个名叫夏娃的红头发女巫甩了迈亚,那个女人住在杨克斯,在自家车库里开手相馆。“那么,你喝的是什么?”男孩打听道,他倾身靠向巴特,距离近得差不多带有侮辱的意味,“只不过是些狗毛啊——啊,你们个个如此吗?”“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此时其他狼人全都聚集过来以听清他们的对话,要是巴特决定把这个可恶的毛头小子狠狠教训一番的话,他们随时准备支援他,“是不是?”“巴特。”迈亚说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酒吧里唯一一个怀疑巴特没有能力教训这个男孩的人。并不是因为她怀疑巴特的能力,而是男孩的眼神。“别这样。”

巴特没理会她。“是不是?”“否认显而易见的事可不是我的风格!”男孩的眼睛扫过迈亚,仿佛她是隐形的,然后又看着巴特,“我想你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脸怎么了吧?看起来像——”刚说到这里他故意身体前倾,轻声对巴特说了些什么,迈亚没听见。紧接着她就发现巴特一拳向男孩挥去,若不是他躲闪得快,这一拳很可能会打碎他的下巴。巴特刚出拳,手里的酒杯也随之抛了出去,飞过酒吧撞击在对面的墙壁上,玻璃碎片哗啦啦地洒落下来,而他却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大声笑着。

怪人皮特在吧台里面,迈亚还没来得及眨眼睛,他的大拳头就已经扯住了巴特的衬衣。“够了,”他说道,“巴特,为什么你不去散散步,消消气?”

巴特被皮特抓得痉挛了一下。“散步?难道你没听见——”“我听见了,”皮特的声音很轻,“他是暗影猎手。消消气,哥们儿。”

巴特骂骂咧咧地从酒吧里抽身出来。他大踏步地走向出口,肩膀气得僵直,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

男孩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带着一脸邪恶的憎恨表情看着怪人皮特,仿佛酒保抢走了他打算玩的玩具似的。“那倒不必,”他说道,“我可以自己解决。”

皮特看着暗影猎手。“我的酒吧才是我担心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的话,不妨到其他地方处理事情,暗影猎手。”“我可没说我不想惹麻烦,”男孩坐回到高脚凳上,“此外,我还没喝尽兴呢。”

迈亚往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墙壁都被酒精浸湿了。“在我看来你好像已经喝完了。”

男孩一时略显茫然,紧接着他的眼睛里就闪烁起一阵饶有兴致的好奇火花。在那一刻他与丹尼尔如此相似,迈亚害怕得想要往后退。

皮特没等男孩回答迈亚,就把一杯啤酒推到吧台对面。“给你。”他说。他的眼神飘忽到迈亚身上,她想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皮特——”她开口道,还没等她说完,酒吧的门突然开了。巴特站在入口。迈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浸湿了他的衬衣前襟和袖口的是鲜血。

她从高脚凳上溜下来向他跑去。“巴特!你受伤了吗?”

他脸色惨白,银色的疤痕像扭曲的铁丝似的从脸颊上凸起来。“有人袭击,”他说道,“巷子里有一具尸体。一个孩子死了。血——到处都是血。”他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自己,“不是我的血,我没事。”“尸体?但谁——”

巴特的回答淹没在骚动之中。座位上顿时空无一人,狼群向门口奔去。皮特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从骚动的人群中走过。只有暗影猎手男孩坐在原地没动,他正低着头喝酒。

从门边人群的缝隙中,迈亚瞥了一眼巷子里灰色的水泥路面,那里血溅得到处都是,鲜血还没凝固,像红色植物的茎蔓一样流向水泥路面的裂缝里。“他的喉咙被咬了?”皮特正在问巴特,巴特已经恢复镇静,“怎么——”“巷子里有个人,有人跪在他身上。”巴特说道。他的语气很紧张。“不像是个人——像个影子,它看见我后就逃跑了。那时他仍然活着,奄奄一息。我弯腰查看他,但——”巴特耸了耸肩。尽管这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但他脖子上的青筋毕露,像粗壮的根缠绕着树干一样。“他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死了。”“吸血鬼,”一个丰满漂亮的女狼人说道——她名叫阿玛贝尔,迈亚想道——她正站在门口,“黑夜之子。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巴特看着她,然后转过身,昂首阔步地穿过屋子朝吧台走去。他一把抓住暗影猎手的夹克后背——或者准备伸手这么做,但男孩已经站起来,敏捷地转过身。“有何贵干,狼人?”

巴特的手还没收回来。“你聋了吗,拿非力人?”他低吼起来,“巷子里有个男孩死了。是我们的人。”“你是说狼人,还是其他暗影魅族?”男孩的金色眉毛挑了起来,“在我看来你们全都差不多。”

传来一声低吼——是怪人皮特发出来的,这一点倒是让迈亚有些惊讶。他已经回到酒吧,被其他狼人围作一团,他们的眼睛全都盯着暗影猎手。“他只是个孩子,”皮特说,“他的名字叫约瑟夫。”

这个名字迈亚一点儿也不熟悉,但她看见皮特的下巴绷得很紧,心里感到一阵不安。狼群现在怒不可遏,如果暗影猎手有自知之明,就该疯了似的赶紧撤退。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们,脸上露出那种嘲讽的笑容。“一个狼人男孩?”他问。“他是我们的人,”皮特说,“他只有十五岁。”“你到底想要我为此做些什么?”男孩问道。

皮特有点不敢相信地盯着他。“你是拿非力人,”他说道,“圣廷在这种情况下应给予我们庇护。”

男孩慢悠悠地环顾了一下酒吧,那种目中无人的眼神使皮特的脸涨得通红。“我看不出你们这里有什么需要保护的,”男孩说道,“除了糟糕的装饰以及可能的外形问题之外。但你们通常可以用漂白剂收拾干净。”“一具尸体就躺在这家酒吧的正门口,”巴特小心地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你不认为——”“我认为对他而言需要保护未免为时已晚,”男孩说道,“如果他已经死了的话。”

皮特仍然愤怒地盯着他。他的耳朵竖起来,他开口说话时声音被粗大的犬齿压低了。“你给我小心点儿,拿非力人,”他说道,“你可要非常小心了。”

男孩目光朦胧地看着他。“是吗?”“那么你打算袖手旁观吗?”巴特说,“是不是这样?”“我想喝完酒,”男孩看着仍然放在吧台上喝了一半的酒杯说,“如果你让我喝的话。”“《盟约》才签了一个星期,圣廷就是这种态度吗?”皮特厌恶地说,“暗影魅族的死活对你们而言无关紧要?”

男孩笑了起来,迈亚感到脊椎一阵刺痛。此时的他与丹尼尔伸出手一把扯断瓢虫翅膀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暗影魅族居然期望圣廷为你们收拾烂摊子?仅仅因为某个愚蠢的臭小子决定在你们的巷子里到处泼溅自己的血,好像我们就要费心——”

他还用了一个词,那个词是狼人一族永远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的,那是一个令人不悦的脏字,暗指狼和人类女性之间的不当关系。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巴特就已经纵身一跃向暗影猎手扑去——但男孩躲开了。巴特跌跌撞撞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狼群一片惊呼。

迈亚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暗影猎手男孩双脚张开,稳稳当当地站在吧台上。他十足像个复仇的天使,随时准备从天而降执行神圣的公正使命,一如暗影猎手天生的职责。紧接着他伸出一只手,朝自己飞快地弯曲手指,这是迈亚从游乐场里得知的“过来抓住我”的手势——就在这时整个狼群向他冲去。

巴特和阿玛贝尔一起朝吧台跑去,男孩一跃而起,他的身影从吧台后面的镜子里反映出来,白花花的一片。迈亚看见他踢腿,接着这两个人随着哗啦啦散落的玻璃碎片一起躺在地上呻吟起来。即使有人伸手把他拉下来时,她还能听见男孩的大笑声。他从容地湮没在人群中,显然是心甘情愿的,然后她根本看不见他了,除了徒劳挣扎的胳膊和腿纠缠在一起。就连金属闪过一道白光——那是刀刃,她仍然觉得他还在大笑,而她则听见自己倒吸一口冷气。“够了。”

那是卢克的声音,像心跳一样平静而稳定。奇怪的是你总是有办法辨认出狼人首领的声音。迈亚转过身看见他正站在酒吧入口,一只手撑着墙壁。他不仅面露倦色,而且悲痛欲绝,仿佛什么东西从里到外将他撕裂一样。然而,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却很平静。“够了,不要理会这个男孩。”

狼群从暗影猎手身边散去,只留下巴特一个人不服气地站在那里,一只手还拎着暗影猎手的衬衣后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短刃刀。男孩自己则满脸是血,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需要人营救的样子。他咧嘴笑的时候还带着危险的神情,一如撒落在地板上的那些玻璃碎片。“他不是普通的男孩,”巴特说,“他是暗影猎手。”“他们在此也应受到足够的欢迎,”卢克不偏不倚地说,“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他说那无所谓,”巴特生气地说,“关于约瑟夫——”“我知道,”卢克平静地说话时,目光转移到金发男孩身上,“你是不是故意跑到这里找架打的,杰斯·维兰德?”

这个男孩——杰斯——微微一笑,拉开了撕裂的嘴唇,一道细小的血痕从下巴上流淌下来。“卢克。”

巴特听见狼人首领的名字从暗影猎手的嘴巴里喊出来惊诧万分,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杰斯的衬衣。“我不知道——”“没什么要知道的。”卢克说道,眼里的倦意渐渐出现在他的声音里。

怪人皮特说话时有种低沉的男低音。“他说圣廷不会在乎一个狼人的死活,哪怕是个孩子。《盟约》签署才只过了一个星期啊,卢克。”“杰斯不代表圣廷,”卢克说,“就算他想帮忙也无能为力。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杰斯。“你怎么——”“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卢克说,“你和玛丽斯之间。”

杰斯绷直了身体,有那么一刻,迈亚透过与丹尼尔相似的狂野逗乐的表象,看到他的背后还有阴郁而痛苦的隐情,与其说让她想到她哥哥的眼睛,还不如说是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谁告诉你的?克拉丽?”“不是克拉丽,”迈亚以前从未听卢克提起过那个名字,但他谈及此事的语气暗示出这个人对他而言很特别,而且对暗影猎手来说也同样如此,“我是狼人首领,杰斯。我有很多耳目。现在来吧,我们去皮特的办公室谈一谈。”

杰斯犹豫了片刻,然后耸了耸肩。“好吧,”他说,“但你欠我一杯我还没喝的苏格兰威士忌。”“我再也猜不出了。”克拉丽挫败地叹了口气,虚弱无力地坐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外面的台阶上,闷闷不乐地俯瞰着第五大道。“猜得不错,”西蒙在她身边坐下来,长长的腿在他面前摊开,“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喜欢武器和打打杀杀的人,所以为什么不到全城最大的武器收藏地去看看呢?况且我准备参观一番兵器与盔甲,为我的战斗找些灵感。”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还在跟埃里克、科克和马克打游戏?”“当然啦,我为什么不跟他们打呢?”“我以为打游戏对你而言可能已经失去吸引力了,自从……”自从我们的真实生活开始与你在游戏中的战斗越来越接近。如果你想要在游戏中打胜仗的话,就得有全套装备:好人、坏蛋、邪恶无比的魔法以及你不得不找到的重要的附魔物品。

在游戏中,好人总是会打败坏蛋,克敌制胜,带着财宝凯旋。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会失去财宝,有时候克拉丽甚至分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蛋。

她看着西蒙,心里泛起一阵悲伤。要是他真的放弃打游戏的话,就是她的错,过去几周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也都是她的错。她回想起那天早上他在水槽边脸色惨白的样子,而这就发生在他吻她之前。“西蒙——”她欲言又止。“现在我正在扮演一个半巨魔牧师,他想要找杀害他家人的魔兽复仇,”他开心地说道,“太爽了。”

她大笑起来,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啪的一声打开。是卢克。“我们没找到他。”她没等卢克打招呼就开口了。“没找到啊,但我找到了。”

她坐直身体。“你在开玩笑。他在你那儿?我能跟他讲话吗?”她注意到西蒙正痛苦地看着她,就压低了声音,“他没事吧?”“还行。”“你说‘还行’是什么意思?”“他跟一群狼人单挑,受了些皮外伤。”

克拉丽半闭起眼睛。杰斯跟一群狼人单挑,为什么啊为什么?什么把他给控制住了?又来了,杰斯就是这样。他一时冲动的话甚至会跟马克货车4单挑。“我想你应该来一趟,”卢克说,“得有人跟他讲讲道理,我可没那个运气。”“你在哪里?”克拉丽问。

他告诉了她,在赫斯特大街上一个叫“猎人之月”的酒吧。她想知道那里是否也被施了魔法。她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转身面对西蒙,他正扬起眉毛盯着她。“浪子回头了?”“差不多。”她挣扎着站起来,伸了伸疲惫的双腿,在心里盘算乘地铁需要多久才能赶到唐人街,把卢克给她的零花钱拿来打出租车是否值得。或许不值得,她下定决心——如果他们遇到交通阻塞,打车比坐地铁还要慢。“……跟你一起去?”西蒙说完就站了起来。他站在她下面一级台阶上,这使他们看起来差不多高。“你意下如何?”

她张大嘴巴,然后又飞快地闭上。“呃……”

他听起来有些勉强。“你在过去的两分钟里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是不是?”“是的,”她承认,“我在想杰斯的事情。听起来他情况不妙。对不起。”

他的棕色眼睛阴沉下来。“我倒认为你想赶过去给他包扎伤口。”“卢克要我过去一趟,”她说,“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西蒙用穿着靴子的脚踢了一下他上面的台阶。“我想去,但——为什么?难道卢克没有你的帮助就不能把他送回学院吗?”“很可能,但他认为杰斯或许愿意先跟我谈一谈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或许我们今晚能有什么节目呢,”西蒙说,“做些有趣的事情。看场电影。在市中心吃顿饭。”

她看着他。她听得见远处博物馆的喷泉里水哗啦啦地喷洒的声音。她想起他家里的厨房,他潮湿的手摩挲她的头发,但一切感觉那么遥远,尽管她仍能清晰地记起那些画面——就像你可能会想起一场事故的场景,但并不记得那件事本身。“他是我哥哥,”她说道,“我不得不去。”

西蒙露出一副疲累到连叹气都没力气的表情。“那么我跟你一起去。”“猎人之月”酒吧的结算室在一条布满锯末的狭窄走廊的尽头。到处都是被脚印搅乱的锯末,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液体,看起来并不是啤酒。整个地方弥漫着烟味和腐烂的气味,至少有些像是狗的尿骚味——克拉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尽管她不会这样跟卢克说。“他心情不太好,”卢克说着在一扇关闭的门前停了下来,“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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