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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9 03:4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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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菲利普·迪昂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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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度二

三十七度二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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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01ISBN:978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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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这件事让我浮想联翩,但好景不长,因为我随即又登上了开往巴比伦的客船。——[美]理查德·布劳提根1

虽然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雷阵雨,但是天空却依旧蔚蓝,云淡风轻。我走进厨房瞧了一眼,看看平底锅里的东西有没有烧焦。还好,一切都安然无恙。我来到阳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啤酒,驻足片刻,整个脸都沐浴在阳光下。这种感觉太好了,一个星期以来,我每天早晨起来都晒太阳,眼睛眯起来,仿佛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认识贝蒂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再一次感谢上苍,我伸手拉过躺椅,脸上带着些许难以名状的喜悦。我仿佛是一个时间富足的人,惬意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啤酒。整整一个星期,我的睡眠时间顶多只有二十来个小时,至于贝蒂,就更少得可怜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睡过,我无从知晓。通常情况下都是贝蒂来叫醒我,因为总是有更要紧的事去做。哎,你别走,不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她说,嗨,你在干什么呢,醒醒吧。我睁开眼睛,笑了。抽一支烟,做爱或是杜撰出一些故事来,我尽可能掌握着节奏。

我很幸运,白天的工作不是很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快到中午的时候活儿就干完了,余下的时间我就轻松了。很可能我就在附近歇着,一直待到晚上七点,如果有人叫我时再返回来。一般来说,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在我的躺椅上找到我,我可以一连几个钟头都躺在那儿,我自认为已经在生与死之间找到一种完美的平衡,我自认为找到了唯一值得做的明智的事情,只需考虑五分钟,就会意识到除了一些不能出卖的东西,生活中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我心里惦记着贝蒂,启开了手里的啤酒。“噢,该死的!你原来在这儿……我正在到处找你呢!”

我睁开了眼睛。这是住在隔壁三号的那个女人,她满头金发,体重四十公斤左右,声音又细又尖。阳光使得她的假睫毛不停地眨动。“你惹什么麻烦啦?”我问。“该死的,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浴室里的水流得到处都是!你马上过来修一下,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马上坐起来,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玩,因为只需把这个女人看上几眼,就会明白她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我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她那干瘦的肩膀上垂着的披肩,从一开始就让我感到晕厥。“我要吃饭了,”我说,“难道就不能再等五分钟吗?你不能对人客气点儿吗?”“开什么玩笑!情况确实很严重,水流得到处都是。走吧,赶快跟我过去……”“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把什么东西弄坏啦?水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她在太阳底下傻笑着,两只手插在衣袋里。“好吧……”她说,“你很清楚……是从马桶里流出来的,该死的,地上到处都是卫生纸!”

我摇晃着脑袋,咽下一口啤酒。“喂,”我说,“你没看见我正要吃饭吗?你的眼睛就不能闭一会儿吗,就那么难做到吗?”“嘿,你疯了吗?我可没开玩笑,我劝你马上过去……”“好吧,马上就走,你别发火了。”我说。

我站起来,接着回到屋里,把煮菜豆的火灭掉,差不多快做好了。然后我拎起工具箱,跟着这个疯女人出发了。

一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家里,全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肚子饿得要命。在冲凉之前,我用火柴把锅底下的火点着,随后又想起这个女人,刚好感觉到水从头顶上流泻下来,菜豆的香味儿从我鼻子底下飘过。

阳光充满了木板屋,天气很好。我知道白天的烦恼已经结束了,下午我还从没碰到过两个厕所全都被堵塞的事呢,大部分时间都平安无事,简直可以说是一片寂静。这里的房子有一半是闲着的。我微笑着坐到饭桌前,因为我的时刻表都是计划好的,吃完饭接着一头扎到阳台上,在那儿一直等到晚上,直到她晃动着腰肢走进来,坐在我的膝盖上。

门被完全打开的时候,我刚把锅盖掀起来。是贝蒂回来了。我笑着放下餐叉,站起身来。“贝蒂!”我说,“太棒了,我想这是第一次天还没黑就见到你了……”

她摆出一种姿势,把一只手伸进头发里,头上的鬈发零乱地垂下来。“喔噢……那么,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她问。

我坐回到椅子上,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望着她,一只胳膊从椅背上伸过去。“好吧,你的腰感觉还行,腿也还说得过去,对了,你转过身去,让我瞧瞧……”

她就地向后一转,我站起来伏在她背上,紧紧贴着她,抚摸着她的乳房,亲吻着她的脖颈。“不过从这边看,确实很完美。”我低声说。

然后我寻思着,她这时候来这儿做什么。我起身离开她,发现离门很近的地方有两个帆布箱子,但是我没有吭声。“嗯,这儿闻起来特别香。”她说。

她俯身到桌子上去看锅里的菜,接着发出一声尖叫:“哎呀,天哪!……这不会是真的吧!”“怎么了?”“我说呢,是香辣肉酱!别告诉我说,你想自己吃这盘香辣肉酱吧……”

当她把一根手指伸进平底锅时,我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想象着接下来我们将要共度的时光,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吞下一粒鸦片似的。“噢,天哪,真的太棒了……这是你做的吗,我喜欢吃这个,这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天这么热,你疯了吗……”“无论天气如何,我都能吃下一盘香辣肉酱,甚至是挥汗如雨的时候,辣椒和我,好比是一只手上的两根指头一样。”“其实,我也一样。况且,我现在饿坏了……”

她一走进这扇门,木板屋立刻变了样,我什么都找不到了,在屋里跑来跑去为她拿餐具,她走过来用胳膊搂住我的脖子,我喜欢这样,可以触摸到她的长发。“嘿,你见到我高兴吗?”她说。“给我点儿时间想想。”“这帮家伙太可恶了。我以后再向你解释。”“贝蒂,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说,“那些根本不值一提,别把肉酱放凉了。亲我一下……”

两三勺味道辛辣的菜豆入肚之后,我便忘却了这团小小的疑云。贝蒂的出现给我带来几分惊喜,而且,她总是有说有笑的,对我的菜豆赞不绝口,夸我的啤酒味道不错。她从桌子上把手伸过来,抚摸着我的脸颊。不过我还不知道,她能够在短短的一瞬间,从一种状态转换到另一种状态,变化之快犹如光速一般。

吃过饭后,有一段时间我们要尽情享乐一番,眉目传情,说笑打趣。我正盯着她看,觉得她美妙绝伦,突然,她在我面前变得判若两人,面色苍白,目光中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冷漠,简直令我瞠目结舌。“正如我给你讲过的,”她开始说道,“这帮家伙全都是流氓。当然了,这种事早晚有一天会发生的,那就是一个姑娘还会再次拎起自己的皮箱,你明白我说的这种情景吗……”“你究竟在说什么?”我说。“我在说什么?怎么,你在听吗,我在向你解释呀,为什么你不听呢……”

我没有回答,不过我想去摸她的胳膊。她在往后退。“你要理解我,”她说,“我不只是期待着一个人跟我做爱……”“我知道。”我回答。

她叹息着,一只手伸进她的头发里,然后向窗外望去。窗外一片寂静,只有一些木板屋沐浴在阳光下,道路穿过乡村一直向前延伸,直抵远处的山岗。“我在那个夜总会已经待了一年。”她低声说。

她目光呆滞,双手并拢放在两腿之间。她的肩膀耸起来,好像一下子变得非常疲惫。我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我只知道她的笑颜,觉得她身上蕴藏着一股能经得起任何考验的力量,我思忖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年了,”她接着说,“上帝赐予的每一天,这个坏蛋都在贪婪地看着我,他的老婆从早到晚不停地嚷嚷,把我们的耳朵都快震聋了。我忙活了一年,不知道伺候过多少顾客,我收拾完桌子,接着打扫餐厅,最后竟会是这种结局。就因为老板把手伸到我的大腿上,一切又重新回到起点。只剩下我和这两只手提箱……我身上的钱还能撑几天,或者去买张火车票。”

她不停地摇晃着脑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现在她笑了,我又认出了她。“你不知道最糟糕的是,”她说,“我甚至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当我匆忙地收拾东西时,其他的姑娘们都瞪大了眼睛瞧着我。‘这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我对她们说,‘我决不能忍受再见到这副流氓的嘴脸了!’”

我打开一罐啤酒放在桌边上。“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你做得很对,”我说,“我百分之百地赞成。”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向我眨动着,我感觉她又恢复了活力,腰板突然又挺直了,她的一头长发在桌子上飘来飘去。“没错,这家伙满脑子里想的是,我只属于他一个人,你知道这种人吧……”“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相信我。”“嘿……我想这种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变得彻底疯狂。”“你这样认为吗?”“没错,确实如此。”

我们收拾好桌子上的杯盘,然后我拎起两只手提箱,把它们提到屋里去。她已经在忙着刷洗餐具了,我擦去溅到她脸上的水珠,这让我联想起一种很奇特的花,它长着半透明的触角,花心是淡紫色的,我不知道别的姑娘穿上这种颜色的超短裙,是否也会感到很惬意。我把手提箱扔在床上。“喂,”我说,“从某种意义上,这对我们来说,更是一件好事……”“你这样认为?”“是的,通常我讨厌别人来,但是你能来住我这儿,我很高兴。”

次日清晨,她起得比我早。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别人共进早餐了。我忘记有多久了,更想不起感觉是怎样的。我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地穿上衣服,当我从她身后经过时,在她的脖子上吻了一下,然后我坐在了桌前。她挥舞着餐刀往面包上涂果酱,那面包大得像滑水板一样,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我忍不住笑起来,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好吧,我尽快把手里的活儿干完,”我说,“我要去城里跑一趟,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她往木板屋里扫了一眼,摇了摇头说:“不,不,我必须把这儿重新收拾一下。嗯,最好是这样……”

于是我让她留下了,接着我从车库里开出一辆小型卡车。然后我把车子停在接待室前面。乔治在椅子上几乎要睡着了,他的肚子上盖着一张报纸。我从他的身后经过,接着扛起一包衣服。“噢,是你吗?”他说。

他搬起一包衣服,打着呵欠跟我出来了。我们把衣服扔在卡车上,然后又去搬其他的。“昨天我又见到那个姑娘了。”他说。

我没有吭声,手里拖着一包衣服。“我想她是来找你的,嗯,难道不是找你吗……”

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太阳开始炙烤着大地。“是一个身穿淡紫色短裙,有一头乌黑长发的姑娘。”他补充说。

就在这时,贝蒂走出木板屋,朝这边跑过来。我们看着她。“你想说的是像这样一个姑娘吗?”我问。“噢,简直太迷人了!”他说。“你说得没错。她要找的人就是我。”

接着,我为他们做了介绍,当老家伙向贝蒂大献殷勤的时候,我从办公室拿来一份购物清单。把它折叠了一下,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转身面对着汽车,点了今天第一支香烟。贝蒂正坐在乘客的座位上,透过车窗与乔治交谈着。我溜达了一圈儿,然后钻到方向盘后面。“我考虑了一下,”她说,“还是决定出去散散心……”

我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发动了汽车。想把快乐的气氛延续下去,她递给我一块薄荷口香糖,接着把糖纸扔到地上。一路上她始终偎依在我的身旁,我根本无需去翻阅《易经》,就能预感到一切都很顺利。

我们先把衣服卸下来,接着我拿着购物清单走进对面的杂货店里。老板正在店里忙着到处贴价签呢,我把清单塞进他的口袋。“先忙你的事吧,”我说,“我等会儿再来拿,别忘了我的酒……”

他立刻站起来,脑袋不小心撞在一排货架上。这家伙的脸平时就够难看的了,现在又皱起了眉头。“我们说好半个月一瓶的,可不是每个星期一瓶啊。”他说。“没错,但是我不得不找个合伙人,现在我要把他考虑进去。”“怎么回事?”“没什么,我们之间的承诺没什么变化。如果你变得聪明一点儿的话,我会继续在你店里买东西。”“上帝啊,每周一瓶酒,这可太难了……”“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只会碰上好事吗?”

就在这时,他发现贝蒂坐在卡车上等着我,穿着白色的小背心,她的耳环非常别致,光芒四射。老板晃动着脑袋,竭力地在我面前卖弄了几秒钟:“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不过有些家伙总比别人运气好。”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理屈词穷了。于是我赶快撇开了他,重新回到车上。“好吧,我们还有点儿时间呢,”我说,“你想去吃个冰激凌吗……?”“噢,圣母马利亚,我当然想吃了!”

卖冰激凌的老太太和我很熟,我是来吃这种掺酒冰激凌的老顾客之一,她总是在柜台上留下一瓶酒,我经常和她聊一会儿天。我进来的时候向她打了个招呼。我让贝蒂先找个位子坐下,然后我去点东西。“我想还是来两份儿桃汁冰激凌吧。”我说。

随后我又过去给她帮了把手,就在她伸手去舀冒着冷气的冰激凌时,我取出来两个容量差不多有一升的杯子。我打开了玻璃柜,从里面取出一个盛桃汁的广口瓶。“嗨,”她说,“我发现你今天早上兴致很高啊。”

我站起身来,看见贝蒂正跷着腿坐在餐厅里,嘴里叼着一支香烟。“你觉得她怎么样?”我问。“有点俗气……”

我抓起马拉斯加酸樱桃酒,开始往杯子里倒。“这很正常,”我说,“你不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使吗……”

回来的路上,我们停下来先把衣服装上车。然后我走到对面取回购买的东西,时间已经快要到中午了,现在外面确实热极了,我们只想赶快回家。

一走进商店,我立刻发现了我的酒,老板把它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在几个袋子前面,他并没有微笑着迎接我。这恰恰说明他注意到了我。我拎起了网兜里的东西和我的酒瓶。“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我问。

老板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我今天只在你这里遇到了晦气。”我说。

我把所有的杂物都堆到卡车后面,然后向汽车旅馆驶去。就在城市出口的地方,一股热浪疯狂地袭来,这里生长着矮小的灌木,看上去就像一片沙漠似的,而且很少有阴凉的地方,但是我却非常喜欢这儿,我喜欢这片土地的颜色,而且我向来热爱广阔无边的地方。我们把车窗玻璃都摇上去了。

虽然我踩足了油门,不过我们是逆风行驶,车速最多只能达到每小时九十公里,汽车在艰难地行进着。过了一会儿,贝蒂把头转向了后面,也许她的头发令她感到酷热难耐,她不断地用手把头发撩起来。“喂,”她说,“你能想象我们开着这辆卡车,带着后面那些吃的东西到哪里去吗……”

如果提前二十年,这种想法会让我疯狂起来的,如今我却要尽可能地克制自己,不要疲倦得打呵欠了。“我们会到处游玩,感觉棒极了。”我说。“没错,我们可以远离这片不毛之地!”

我点了一支烟,双臂交叉着放在方向盘上。“很奇怪,”我说,“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这里的风景不是那么糟糕……”

她把脑袋往后一歪,大声笑起来:“噢,该死的,你竟然还把这里叫做风景……”

我们听到灰尘中卷起的沙粒,噼噼啪啪地敲打在车身上,汽车在一阵阵疾风中有时偏离方向,很显然,外面的一切全都被太阳炙烤着。我和她都笑起来。

入夜之后,风一下子停了,空气变得很闷热。我们端着酒坐在阳台上,等待着夜晚能带来一丝凉爽,但是我们看到天上的星星出来,却没有任何变化,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没有,值得一提的是,我再不会感到厌烦了。唯一的抱怨就是死气沉沉的,不过我已经开始习惯了。五年以来,我有足够的时间去采取有效措施,抵御这种酷热的侵袭,然而我的身边又冒出一个姑娘,如今情况不同了,我再不会无所事事了。

饮下几杯酒之后,我们就想一块儿挤在一张躺椅上。虽然我们在黑暗中流着汗,不过一切却似乎进行得相当完美,我们总是像这样开始,无论什么我们都能经受得住。我们就像这样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过了好一会儿,彼此在紧密的贴伏中得到放松。

接着她身体开始扭动起来了,我给她倒了一杯酒,让她平静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能够把一棵树连根拔起似的:“我想知道是不是自己还能再站起来。”她说。“不要这样想,别说傻话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撒尿……”她打断我说。

我把手伸进她的裤衩,抚摸着她的双臀。她的屁股简直太美妙了,一股汗水从她的腰上流下来,她的皮肤像婴儿的脸一样柔软。我什么都不去想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天哪!”她喊道,“别压在我的膀胱上!”

然而,她还是把一条腿伸到我的腿上面,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死死地钩住我的体恤衫。“我想告诉你,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如果有可能,我们就一起生活吧……”

她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讲这番话,似乎她只是在对一双鞋子的颜色,或者天花板上一块脱落的油漆,发表自己的看法。我用一种轻佻的口气说:“那好吧……在我看来这完全有可能,应该会很顺利的。你瞧,我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我的生活一点都不复杂,我有一间木板屋,和一份不太忙的工作。总之,我觉得自己是个混得不错的人。”

她的身体蜷曲着,与我贴得更紧了,很快我们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虽然天气很热,却没有一点不舒服。她在低吟声中噬咬着我的耳朵。“我有信心,”她低声说,“我们还很年轻,你和我可以共渡难关,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我们长时间地拥吻着。如果想彻底弄明白一个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恐怕是永无止境的。我不想刻意地去解读,只想在黑暗中拥抱着她,只要她的膀胱还能撑得住,我会继续爱抚她的双臀。2

一连几天,我们都飘忽在一种五彩斑斓的梦中。两个人形影不离,生活变得异常简单。本来我还有一些洗手槽和抽水马桶的修理活儿,另外还有一个多功能的炉灶需要修理,但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贝蒂帮我把路边的枯枝和纸屑捡起来,然后把小径上的垃圾箱清理干净。下午我们便可以慵懒地待在阳台上,如果没有上床做爱,或是翻出一本菜谱,去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就疯狂地转动着收音机的旋钮,或者谈论一些无足轻重的话题。我把躺椅推到阴凉处,她在太阳底下摊开一张凉席。当我看见有人走过来时,就扔给她一条毛巾;当讨厌的家伙走开时,我再取回毛巾,重新坐在躺椅上看着她。我发现,为了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想,只需瞅她十几秒钟就够了。这办法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一天早上,她从磅秤上跳下来,尖叫道:“噢,该死的!这怎么可能!”“贝蒂,你究竟怎么啦?”“上帝啊!我的体重又增加了一公斤!我敢肯定……”“别担心,我保证绝对看不出来。”

她没吭声,我很快把这件事彻底忘了。不过到了中午,看到自己碗里只有切成两半儿的西红柿时,才逐渐醒悟过来。除了西红柿,别无他物。我什么话都没说,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离开饭桌时,身体很轻快,丝毫没有被一堆卡路里击垮的感觉,接下来我们把床单抛到一边,为自己奉上一顿最美妙的床笫盛宴,此刻外面的阳光鼓噪着,猛烈地敲打在蟋蟀身上。

之后,我起身,径直奔向冰箱。有时,生活总会为你呈现绝对完美的时刻,并且把你笼罩在天堂的尘埃中。我感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仿佛抵达一个意识的高度敏感阶段。我面带微笑,抓起三个鸡蛋,将它们扼杀在碗里。“你在干什么呢?”贝蒂问。

我正忙着四处寻找面粉。“我从来没对你讲过,这辈子我只有一次真的赚了大钱,就是卖鸡蛋饼。那时我在海边设了一个小摊位,人们手里攥着钞票在太阳底下排队。是的,所有的人都来了。不过我做的鸡蛋饼确实好,方圆一百五十公里找不到更好的,他们都知道。该死的,你会看到我并没有跟你吹牛……”“行了,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碰这些的……”“嘿,你取笑我吗?别让我一个人吃,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你别烦我了……我不想吃东西。”

我马上明白,这件事不必再讨论了,我觉得自己仿佛碰到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墙上。眼看着鸡蛋一个个滑进碗中,又慢慢地倒进炒锅里,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我重新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刷洗着碗碟,不再自讨没趣了。她吸着一支烟,眼睛仰望着天花板。

我在阳台上修理洗衣机的电机,度过了下午的剩余时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仍然在埋头看一本书。我起身去烧一锅开水,然后往锅里撒一把盐,拆开一包细面条,接着重新回到阳台上。我蹲在她的跟前。“贝蒂,你没事吧……”“嗯,”她说,“我很好。”

我又站起来,两手交叉着放在脑后,眼睛扫视着地平线,天空泛起一片橘红色,无边无际,向我们预示着明天会有一场大风。我心想,到底是哪个蠢货把洗衣机弄坏了呢。

我又回到她身旁,弯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焦虑地掠过她的脸颊。“我发现你的表情很奇怪……”

她用这种冷漠的目光看着我,这种表情以前就让我感到不安了。她用一个胳膊肘支撑着,直起身来。“也许你认识很多姑娘,如果她们生活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没有工作,身无分文,当她们失意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微笑吗?”“妈的,如果你有一份工作,或者在银行里存点儿钱,对我们来说,这又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你总是为这样的事烦恼?”“不仅如此,最糟糕的是,我在发胖!这个鬼地方会毁掉我的!”“你在唠叨什么呢?这个地方有那么恐怖吗?你难道没发现到处都一样吗?只是风景不同罢了?”“那又怎样?总比一无所有强!”

我瞥了一眼玫瑰色的天空,点了点头。我慢慢地挺直了身子。“好吧,”我说,“我们到城里吃点儿东西,然后再去看场电影,如何?”

她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笑容,就像原子弹爆炸一样,我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暖流向我涌来。“太棒了!没什么比出去散步更能改变情绪的了。等我一会儿,我去换条裙子!”

她飞快地冲进木板屋。“只穿裙子吗?”我问。“有时候我想,你能否想想别的事情。”

我走回屋里把平底锅下面的煤气关掉,贝蒂在镜子前打扮着。她向我打了个飞眼。我有一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脱离险境的感觉。

我们开着贝蒂的那辆破车,一辆非常耗油的红色大众牌汽车,然后把汽车停在市中心,汽车的一侧轮子斜靠在便道上。

我们来到比萨饼店,找了个座位,刚坐下还没五分钟,就见到一个金发女郎走进餐厅,贝蒂一下子从我身边跳起来。“嘿!是索妮亚!嘿,索妮亚……嘿,到这儿来!”

这个姑娘向我们的餐桌走来,她的身后有个男人急忙躲闪以免跌倒。两个姑娘互相拥抱着,这家伙突然在我面前摔倒了。两个久别重逢的姑娘显得异常兴奋,她们一直手牵着手。随后,她们互相为我们做了介绍,当我低头去看菜单的时候,那个家伙嘴里嘟囔着什么。“上帝啊,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啊!”贝蒂说。“亲爱的,你也一样……你不知道我见到你有多高兴!”“每人各来一份比萨饼吗?”我问。

当女服务员走过来的时候,那家伙突然来精神了。他抓住服务员的胳膊,接着把一张钞票塞进她的手中。“这张桌上的香槟酒要多久才能送来?”他问。

女服务员瞥了一眼钞票,没有表示拒绝。“最多不超过五秒钟吧。”她说。“这还差不多。”

索妮亚扑到他的怀里,接着咬住了他的嘴唇。“噢,我的宝贝儿,你真了不起!”她说。

几瓶酒喝下去,我完全认同了她的说法。那家伙向我们讲述,他是如何在咖啡涨价的时候,依靠卖咖啡发迹的。“我的电话每天响个不停,与此同时财源滚滚来。你知道,必须小心翼翼地盯着,一直坚持到最后关头,然后迅速转卖出去。每时每刻,你都要让你的钱翻本儿,要么就会跌入无底的深渊……”

我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这种事令我很着迷。这些涉及到金钱的话题,抑制了酒精在他身上的作用。他只是不时地打几个饱嗝,我吸着他递给我的难闻的雪茄,然后不断地把酒杯斟满。姑娘们眼睛里闪闪放光。“我跟你说一件事,”他接着说,“你看过那部电影吗,当汽车向悬崖边上冲去的时候,那些家伙在最后关头才跳车逃生……你能想象出他们的感觉吗?”“很难想得出。”我说。“好吧,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还要刺激得多!”“在关键时刻你跳出来了?”我问。“是的,我想我是在最后关头跳出来了。之后,我彻底垮掉了,接下来我睡了三天三夜。”

索妮亚用手去抚摸他的头发,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身旁。“过两天,我们要坐飞机去一个群岛,”她低声说道,“瞧,这是我的订婚礼物!噢,宝贝儿,这看起来也许很愚蠢,但这主意简直快把我乐疯了!”

索妮亚看上去像一只羽毛竖起的鸟一样,她有一张非常性感的小嘴,而且她差不多一直都在笑。现在气氛变得十分愉快。酒瓶不停地往返穿梭着,贝蒂拉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当时我正憋着一泡尿。

快到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听不见人讲话了,我只是听到远处传来低语声,一切对我来说似乎都很遥远,世界简单得荒谬,然后我笑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了。只是一个人在笑,实际上我已经醉了。

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那家伙冷不防地向前歪倒了,一个盘子被摔成两半儿。现在该是回家的时候了。索妮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来,去把账结了,然后我们拉着他走到外面。在当时那种状态下,他的感觉很糟糕,但是一到了外面,就来了精神,这样我们就省了力气。我们走到每个路灯下都停下来吹吹风。每个人都觉得很闷热。当我们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索妮亚就得站在他跟前,因为他的腿站不稳,他的身体摇晃起来了。“噢,我可怜的宝贝儿,”她说,“可怜的小宝贝儿……”我心想,他们也许把车停在城市的另一头儿了。

后来,她打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的车门,车篷有五尺长。接着我们让小宝贝儿躺倒在车里。索妮亚匆匆地与我们拥抱了一下,然后她又回到车上,找件衣服盖在他的脑袋上。我们挥了挥手,看着这辆汽车开走了,它就像尼斯湖水怪一样,一头扎进茫茫的夜色中。

过了一会儿,我们找到了那辆大众牌汽车。我很想驾车,为了能开得更好些,需要给我来点儿刺激的东西,前面要有一排光线很强的车灯,我就可以轻易地把车开到时速二百公里。我真的很想开车。“你肯定自己能开回去吗?”贝蒂问。“我想你在说笑吧,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我驾着汽车安然无恙地穿过市区。城里没有什么人,这简直太稀松平常了,只不过我有时能感觉到发动机在超速运转,而且这辆车有时会向前跳跃。

夜晚一片漆黑。车头灯扫视着前方的路面,别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些仪表盘上的微光仿佛在舞动。我应该趴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才能看清外面的情形。“你看外面有点儿起雾了……”我说。“没有,我没看见。你在说什么呢?”“提醒我把车灯调亮些,这太简单了。”

我沿着白线向前行驶,汽车的左前轮正好压在白线上。没过多久,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这条路我非常熟悉,没有任何拐弯儿,甚至连一点儿弧度都没有,渐渐地,它开始变得有些难以辨认了。这条该死的白线开始往右偏了,于是汽车鬼使神差地转变了方向。我只好把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就在我把汽车又转回到原来路线的时候,贝蒂发出一声尖叫。汽车一头栽进这条该死的水沟里,这着实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我想赶紧熄火,但是刮水器却摆动起来。

贝蒂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在心里问自己,我做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跟在她后面从车上下来。这辆大众汽车看上去像一头奄奄一息的笨重的野兽,车上的减震器彻底报废了。“我们被火星人袭击了。”我打趣说。

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脚下蹬着她的那双高跟鞋,急匆匆地走在公路上。我赶紧追上了她。“上帝啊!你不必为汽车发愁。”我说。

她眼睛平视前方,脚步飞快,就好像上了发条一样。我得连滚带爬地才能追上她。“我才不会为这堆废铁发疯呢!”她说,“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没什么……我们最多还要走一公里的路,走走对我们有好处……”“不,我现在想的是索妮亚,”她接着说,“你还记得她吗?”“是的,你是说你的女友吗?”“对,没错!……你没发现她现在很走运吗?她为什么会春风得意?”“妈的,贝蒂,别再说了……”“你看,”她接着说,“在我来这儿之前,我和索妮亚曾在同一家夜总会做女招待,我们干同样的活儿,擦玻璃、招呼顾客、打扫卫生,晚上我们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起畅谈未来,当我们摆脱这一切之后生活会怎样。就在刚才,我已看清她所走过的道路,我知道她已经在阳光下找到一片乐土……”

已经看见远处汽车旅馆的灯光了,但我们的麻烦仍然没有结束,而且情况变得更糟了。“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她坚持说。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继续走你的路,不要理会她说什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一会儿她就忘了。“说说吧,为什么我总是在停滞不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眼看着梯子却爬不上去呢……”

我停下来点了一支烟,她在等着我。她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我。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我们想走出困境的话,最好别待在这儿。”她说。

我从她的肩膀上望过去,她的呼吸非常急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说。“你究竟想说什么呢,说我一无所知……你在胡扯什么呢?”“妈的,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了给这件事画上个句号,我在路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撒了泡尿。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我想她已经哑口无言了。我在黑夜里吐出一个蓝色的烟圈儿,心里寻思着,确实,与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肯定会有些麻烦事,但最终天平还是倾向于跟她一起过。她可能会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就把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到我身上,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此外,与她带给我的所有好处相比,这代价也不算大。我感到她在我的身后就要沸腾了,我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有人跟我如此亲近。应该很久了。

我又打起精神来,把衣服的扣子系好。这一切都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姑娘带来的,我对自己说,你无法避免这些头疼脑热的时刻,你不能逃避这一切。酒精让我的血液沸腾,我一条腿转动着,转向了她。“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件事了,”我说,“我感觉很糟,你对我好一点……”

她望着黑暗的天空叹息道:“该死的……你想过生活正从我们面前溜掉了吗,这难道不会让你时常感到恼火吗?”“听着……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自从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并没有感到自己在虚度光阴。恰恰相反,我甚至觉得比过去更充实了……”“妈的!我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我们应该摆脱困境。没准儿好运气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呢,关键是别错过机会。”“你想得完全不对。”“上帝啊,人们还以为你在这片贫瘠的沙漠中找到了天堂呢,你不会是快要发疯了吧?”

我决定不再回答。我朝她走过去,不过倒霉的是,我脚底下被树根绊了一下,狼狈不堪地跌倒在路面上,我把脸摔破了。

很明显,这个细节并没有令她感到不安。当我蜷缩在尘土里的时候,她仍在就八十年代典型的生活激情发表看法。“你瞧瞧索妮亚,她是怎样摆脱困境的。如今她能够真正地去享受生活了……你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一起往前奔的话,这些不就指日可待了吗?”“贝蒂,上帝啊……”“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感觉不到这里令人窒息呢?任何人都不会期望待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妈的,快过来!快来帮我一下!”

但是我很清楚,她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她待在那儿,纹丝不动。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件事当中,呼吸急促,两眼放光。“你想象一下,在一个美丽的早晨,我们出发来到一片海岛上……”她补充说,“你想想看,不远的将来,某一天我们突然来到一片世外桃源……”“我们赶紧回家睡觉去吧。”我说。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稍微努力一下,只要有这样的愿望就行了。”“那你究竟要得到什么?你是怎么打算的……?”“上帝啊,你设想过在一个海岛上生活,那会是怎样?”

这种幻想简直让她头脑发昏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经质的微笑,沉醉在这些甜蜜的想象中,接着她甩下我走了。我用膝盖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妈的!”我吼道,“不要拿你那些该死的岛来烦我了!”3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我们整天都在埋头干活儿,这种情形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呢。这场可怕的飓风让我们再也闲不住了,而且我们已经算是倾尽全力了。方砖地上到处都是碎屑,各种垃圾和污物随处可见。面对如此严重的灾难,我们和乔治面面相觑,他愁眉苦脸地挠了挠头,不过贝蒂却挺开心的。

于是,白天我就拎起那只工具箱,耳朵后面夹着一支笔,从一幢房子蹿到另一幢房子。贝蒂在城里来回穿梭着,为我买回装修用的钉子、乳胶和木板等等,此外还有一些防晒油,因为我多数时间都待在户外,要么在梯子上爬上爬下,要么蹲在屋顶上干活儿。从早晨到晚上,天空始终是清澈的一抹蓝,或许是被雨水洗涤过的缘故。我连续几个钟头都沐浴在骄阳下,嘴里含着一把钉子,修理那些被毁坏的小木屋。

乔治对这种行当一窍不通,和他一起干活儿甚至有些危险,要么锤子突然从他的手中脱落,要么可能在你用力压紧一块木板时,他会把你的一根手指头锯下来。我跟他一起工作了一个上午,然后只是让他在过道上照看着,同时让他离我的梯子更近一些,这样我就可以把工具箱从上面扔给他了。

渐渐地,这里开始变得像个人住的地方了,我每天晚上都累得贼死。最让我感到头疼的是电视天线,我一个人很难把这玩意儿重新修好,然后再把电缆接上。但是我不想让贝蒂到屋顶上来,我可不想她出什么事儿。有时候,我看见她出现在梯子顶上,手里拿着一瓶鲜啤酒,我已经热得头昏脑涨了,看见她的头发上闪着光芒,就弯下腰去吻她一下,接着从她手上把酒瓶接过来。于是,我就可以一直坚持到太阳下山了。然后我收拾好工具箱,回家吃饭,在夕阳的轻拂下,我步履艰难地走回木板屋,我发现她手里拿着我的扇子,神情落寞地躺在阳台上。每次当我回家的时候,她总是问我同样的问题:“活儿干得顺利吗?”她问,“没把你累坏吧……”“马马虎虎……”

她站起来,跟着我走回屋去。她在厨房里忙活着,我赶紧跑去冲凉。我真的累坏了,同时也表现得有些夸张,我希望她能更关注我。疲惫给我带来许多离奇古怪的念头,我希望自己被裹在襁褓里,像婴儿一样身上涂满爽身粉,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睡在她的怀里,吮吸着她的乳房,我发现这简直太刺激了。当她在我身后,按摩我的脖子和肩膀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我可爱的小旋风,我想像着,噢,我可爱的小旋风……

我们吃过饭,迅速把桌子收拾干净。一切像乐谱纸一样井然有序。当她在厨房里洗涮的时候,我点了一支烟,接着走到阳台上。我平静地走到躺椅旁边,然后坐了下来。我听见她不停地清洗碗碟,嘴里吹着口哨或低声哼唱着什么。我感到幸福满溢,沉浸在如此深沉的平静时刻里,我像个傻子似的,嘴角挂着微笑酣然入梦。突然烟头儿落在我的胸前,我大喊一声从梦中醒来。“该死的,你怎么还在睡呢!”她说。“嗯?”

她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来到床上,一只手伸到我的腰间。她将我推倒在床垫上,来回滚动着,开始脱掉我的衣服。遗憾的是,十秒钟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甚至连一只眼睛都睁不开,我完全睡过去了。

于是我们采取了一种新的方式:我们在早晨做爱。唯一麻烦的是,开始之前我需要先去撒泡尿,她也一样,这样会多少影响情绪,不过我们会开一些有点儿傻气的玩笑,很快就能进入状态。早晨,贝蒂呈现出一副非常诱人的姿态,我心想是不是整个夜晚,她都在反复琢磨着新的方式呢,她总想尝试一些有点儿怪异的姿势,有时她的激情感染了我,令我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我心里想着天堂和地狱,开始了又一天的工作。当我爬到一个屋顶修理电视天线的时候,两腿还是软软的。

一天早上,我比贝蒂提前醒了。阳光再次洒满了所有的角落,我用胳膊肘儿支撑着坐起来。有一个人正面朝着我们的床,坐在一把椅子上,这家伙是汽车旅馆的老板,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我们。确切地说,他正在瞧着贝蒂。我花了几秒钟才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发现床单已经被我们蹬到一边了,贝蒂两腿分开地躺着。这家伙很胖,油头粉面的,他满不在乎地用手帕擦着脸,手上戴着几个戒指。在一个明媚的早晨,这样的家伙确实会令人感到恶心。

我用床单盖好贝蒂,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一声不响地穿好衣服,心想这样也可能是他所期望的。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没吱声,就像一只要拿耗子的猫。就在这时,贝蒂醒了,她猛地坐起来,乳房露在外面,她用一只手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该死的,怎么回事……这家伙是干吗的……”她问。

当她坐起来的时候,那家伙向她点头示意。“干吗这样呢……用不着难为情啊!”她补充说。

在这件事还没有被一种可怕的方式彻底搞糟之前,我把老板拉到屋外,随手又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我在太阳底下溜达了几步,清了清嗓子。他把上衣脱下来搭在胳膊上,他的衬衫上露出几大块汗迹。我无法正常地思考问题,觉得身体不太舒服。通常这个时候,我也许正在平静地做爱呢。这家伙用手帕伸进衬衫领里擦汗,脸色阴沉地看着我。“告诉我,”他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年轻女人,都上午十点钟了你还赖在床上……”

我眼睛盯着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这让我显得焦虑不安,也让我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不,不是,”我说,“这与她毫不相干。”“太不应该了,看看你,尤其不应该的是,她让你忘记了你为什么待在这儿,我为何要让你住这儿,付给你工钱,你明白吗……”“是的,当然知道,不过……”“你知道,”他打断我说,“我只需要登个小广告,明天早上就会有上百人来排队,要求得到你的职位。我可不想让你陷入困境,毕竟你在这里干了很久了,我确实还没有听到有人投诉过你,但是这件事确实让我感到不满意。我不认为你让这姑娘住在这儿,还能认真干好你的工作,明白我的意思么……”“你已经和乔治谈过了?”我问。

他摇了摇头,矢口否认。这家伙太可恶了,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他想用这件事来要挟我。“好吧,”我接着说,“他应该告诉你,她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我向你发誓,如果没有她,我们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你没见到这场飓风所造成的损失,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毁掉了,当我和乔治竭尽全力去尽快修复的时候,她整天忙着到处购买材料。她往窗户上刷油漆,清扫地上的枯枝败叶,跑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她几乎一刻都没有闲着,她……”“我什么都不想说……”“先生,我想再补充一句,她从来没想过为此要一分钱。乔治可以告诉你,她为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总之,你希望我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这样吗?”“听我说……也许今天早上我起得是有点儿晚了,但是这段时间我每天工作十到十二个小时,这份工作实在太辛苦了,你好好看看就知道了。通常情况下,天一亮我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这样。这种事决不会再发生了。”

他在太阳底下流着汗,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脑袋不停地转动着。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必须把这些木板屋全都重新粉刷一遍,”他说,“现在看上去太不像样了……”“是的,这样会好一些。而且它会吸引过路人的注意,我们和乔治已经考虑过了……”“好吧,我也许找到了一种解决办法……你可以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干……”

我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这项工作实在太繁重了。“嘿,您真会开玩笑……”我说,“这简直是一个企业的工程啊,你明白吗……我们永远都干不完……”“你们俩儿干吧,你们已经算是一个小企业了。”他冷笑道。

我咬紧了嘴唇。这家伙把我们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中了,这真让人难以忍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一天的工作还没有开始,我就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了。“好吧,不过我想知道该怎么给她算工钱呢?”我叹息道。

他笑得更厉害了。他把粗短的手指放在我的肩膀上。“上帝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他说,“五分钟前你还在求我忘掉这姑娘呢,难道不是吗?如果我付给她钱的话,我怎么会忘掉呢?这太没道理啦!”

这简直就是一堆我们随处都能见到的臭大粪!它给你的嘴里带来一种奇怪的味道。我低头望着脚底下,有一种被钉在地上的感觉,我的下巴很不舒服。我闭上眼睛,轻轻地用一只手捂住嘴。这意味着我最终让步了。他早就习以为常,所以立刻心领神会。“好的,棒极了!我放手让你们去干。我还会再过来的,看看你们的表现是不是很出色。我去和乔治商量订购油漆的事儿……”

他跑到旁边去拧手帕上的汗水。我呆了一会儿,有点儿不知所措,最后我决定回屋去。贝蒂正在冲淋浴,我隔着布帘儿看见她。实际上,我已经要崩溃了。我坐在桌子跟前,喝了一杯热咖啡。恶心死了。

她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过来直接坐在我的膝盖上。“好吧,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是谁允许他进来的……”“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的许可,”我说,“他就是房主……”“那又怎么样?怎么能这样随意进别人房间,他脑袋发昏了吗……”“是的,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对他讲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一只乳房,脑子里什么都没去想。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件苦差事正等着我们去干呢,我的天哪!我的腿开始发抖了。我感到很不舒服。“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她坚持说。“没什么……全是扯淡……他想叫我粉刷几幢房子。”“噢,来得正好……刷油漆,我喜欢这活儿!”“这正是我所说的机会。”我说。

第二天早上,一个人开着小卡车运来两三百公斤油漆和一些滚筒。“好了,”他说,“这些够你们开始干的了。如果你们还想要,就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尽快送过来,好吗?”

我们把油漆卸到车库里。看上去有一大堆呢,令我感到厌恶,我变得像一个火球似的,愠怒中夹杂着几分无奈。我想起以前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滋味儿了。这真的很奇怪,确实有很多东西已经被我淡忘了。

送货的人吹着口哨开车离去了。天气好得简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用略带忧伤的眼神环顾了一下这些木板屋,抱起一桶足有二十五公斤重的油漆,沿着小路走出去了。这无非是想把手指磨出点儿口子来。乔治站在接待室前面窥伺着我,我没有停下脚步。他跑过来追上我,脸上带着一个疯老头儿的微笑。“嘿!我说……你这桶油漆,看起来太重了!”“别来烦我了,”我抱怨道,“让我安静一会儿!”“妈的,你说说,我怎么惹着你了?”

我倒换了一下手,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我不小心把油漆桶碰到自己腿上了,眼前立刻冒出了金星儿。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上帝啊,我还从没见过你这副模样呢!”“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说,“但是你有必要告诉别人贝蒂住在这儿吗……”“上帝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是这个流氓哄骗我讲出来的!当他进来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是的,你从来没有完全清醒过。你简直是个活生生的傻瓜!”我说。“嘿,告诉我,你真的要把房子都重刷一遍吗?你把这活儿接下来了?”

我停下来,把油漆桶放在地上,我注视着乔治的眼睛。“听着,”我说,“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但是我不希望你把这一切告诉贝蒂,你听清楚了吗?”“明白,别担心,老伙计,你放心就是了……但是你怎么能不对她讲呢?”“不知道。我还没考虑好呢。”

当我们在第一幢房子前再见到贝蒂时,我正急着去上厕所呢,于是不得不走开一会儿。艰巨的任务让我的肠胃痉挛了,我没有勇气对贝蒂讲这些。我知道她会把所有东西都扔出去的,她不会这样让自己被人欺负,她会用一把火烧了这一切。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恐怖,于是,我最终选择了忍耐,心怀恐惧并不等于世界末日来临,不过是要经历一段艰难的日子。

我从厕所回来时,贝蒂正和房客谈论着什么,我比平时显得更加苍白了。“呵,你来了,我正想告诉这些房客,我们要把房子粉刷一下……”

他们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那种疯狂的态度完全消失了。他们在这里住了六个多月了,每个角落里都摆满了花盆儿。我含糊其辞地说着一些令人费解的话,然后拉着贝蒂来到房子后面。我的嗓子干极了,贝蒂却是神采飞扬,她看起来劲头儿十足,脸上带着微笑。我用手捂着嘴,干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好吧,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说说都该干些什么?”她问。“哎,你负责刷百叶窗。我来刷其他的地方。”我说。

她无忧无虑地微笑着,把头发扎起来,眼前的这幅景象真的会让你为之倾倒。“我准备好了!”她说,“谁先干完就去帮其他的人……”

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我不无感伤地向她苦笑了一下。

老人们时不时地过来看我们干活的进度。他们无所事事地站在我的梯子下面,乐呵呵地看着。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老太太给我们送来了小点心。贝蒂与她说笑起来,她觉得他们俩都是好人。不过我觉得他们挺讨厌的,我可不想随时随地与别人说笑。刷完房子的高处后,我从梯子上下来,走到贝蒂跟前,准备打出我的第二张牌。当时她正在房子的一个角落里忙活着呢。“上帝啊,你真的是一位高手,”我说,“我们实在不可能干得更好了……不过还是有点儿麻烦,这是我的错,事先忘了告诉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嗯,问题在房子的拐角上……你刷得有点儿过了。”“没错,当然我是刷得多一些!那我应该怎么做呢?你看到这个刷子有多大吗?”“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问题是,别人会以为另一面墙也开始刷了呢!”“那该怎么办呢?”她问。

我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怎么会是这样……”我接着说。“你不会只刷房子的一个侧面吧,那像什么呀……”

我伸出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行啊,就这么干吧……”我说,“至少,这会令他们感到高兴……他们会住进一幢崭新的房子里,这一切全都是你的功劳。”

白天剩余的时间里,我们都被牢牢地拴在这间该死的小木屋上了。

事实上,这个小小的玩笑差不多耗费了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温度计突然向上攀升,所以午后的一个小时里,到户外工作是不可能的。我们不得不待在木板屋里,把窗帘全都拉上,冰箱像洗衣机一样鼾声如雷,还是无法为我们提供所需的冰块。我们几乎一丝不挂,不停地走来走去,经常会在相遇时纠缠在一起。我的一根手指沿着她的皮肤上由汗水交织的网移动着,我们像火车头一样喘着粗气,毛发粘连在一起,目光灼热撩人,我们把屋里的家具震得轰然作响。我意识到我们做爱的次数越多,欲望就会变得更加强烈,不过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令我担忧的是,贝蒂对刷油漆的兴趣在一天天减弱,她不再那么兴致盎然,送来的点心也越来越少了。我们还没刷完第一幢房子,她就已经开始厌倦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明白还有二十七间房子要刷呢。晚上我难以入睡,当她睡着的时候,我坐在床上吸着烟,听任我的思绪在一片寂静和黑暗之中肆意狂奔。我想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无论如何,我知道我已经坐在风口浪尖上了。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角斗场的中央,一道炫目的阳光直射在我的眼睛上。我能够感受到危险的存在,却全然不知它会从何而来。这让我无法高兴起来。

4

一天傍晚,将近七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刷完这对老人住的房子,刚好太阳就要下山了。玫瑰色的百叶窗在白色底子的衬托下,看上去仿佛是一种虚幻的景致。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对眼前的这幅景象赞叹不已。我和贝蒂简直都累垮了,我们俩各自坐在一个油漆桶上,共饮啤酒,互相祝贺。下午天空刮起了微风,所以外面变得非常凉爽。干完一项工作,总会遇到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无论是什么活儿,都能从中得到快乐。四肢的疲乏与酸痛转化成一种特殊的开胃酒,我们漫无边际地嬉笑打闹着。

正当我们在互相挤眉弄眼的时候,把啤酒洒得到处都是的时候,房东突然出现在眼前。他那辆破车扬起一片尘土,刚好就停在我们面前。我们有点喘不过气儿来,特别是我,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

他下了车,手里抓着那条湿乎乎的毛巾,朝我们走过来。他脸上带着十分夸张的笑容,眼睛紧紧地盯着贝蒂。夕阳给这家伙的脸涂上了一层淡紫色,有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你就能辨认出那些来自地狱的使者。“不错,”他说,“看起来这里的一切都很顺利,工程正在向前推进……”“是的,你说得没错!”贝蒂答道。“好吧,好吧,让我们拭目以待,看你们能否保持这种进度……”

我惊出一身冷汗,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我从油漆桶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这家伙的胳膊,赶紧岔开了话题:“到这边走近点儿来瞧瞧……看看这手艺,这油漆才五分钟就干了,质量真不错!”“不,等会儿再看,”贝蒂说,“我不明白他刚才想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大家都很满意,让我们去看看房客吧……”“他刚才说的保持下去,指的是什么?”“这不过是一种表达方式,”我说,“走,我们到老人家里去喝一杯吧……”

虽然我竭尽全力去阻拦,房东还是把头转向了贝蒂。

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小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看上去没有那么恶毒吧,我可没有要求你们一刻不停地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啊……”“所有的什么?你说的所有的活儿是指什么?”

这家伙猛然吃了一惊,紧接着又笑起来。“好吧……我想说的当然是其他的房子……你似乎有什么事没弄明白?”

我已经不能动了,全身的血液都要渗出来了。贝蒂一直坐在油漆桶上,抬头仰望着房东。我觉得她似乎要跳起来,向他的喉咙喷射出火焰。“你以为我很愿意在这里刷房子吗?”她嘴里嘘了一声,“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他问。“我怎么知道……我考虑一下,马上告诉你。”

她一下子跳起来,抓起一桶玫瑰色的油漆,盖子明晃晃地像个飞碟一样,从我们头顶一闪而过。一切发生得如此迅疾,谁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预感到可怕的事要发生了。“别这样,贝蒂……”我恳求道。

但是这并没能阻止她,她径直向房东的车子奔过去,把一加仑玫瑰色的油漆,全都倒在车顶上。那家伙打了个嗝儿,贝蒂看着他,咧着嘴笑了。“你瞧,”她说,“刷你的车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一样地干脆利索……但是干别的嘛,我不得不拒绝,我怕身体吃不消。”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油漆已经流到半个车门上了。“没什么!不会伤到汽车……用水一冲就干净了,棒极了!”我说。

我花了一个多钟头,才把他的车子清洗干净。为了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我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还说贝蒂正在来月经,所以她很疲惫,炎热的天气令她焦躁不安,她很快会后悔的。把这件事忘掉吧,我会把所有的垃圾桶和路灯都粉刷一新……

他咬牙切齿地钻回到车里,我在他开车离开之前,又用布把汽车的挡风玻璃擦了一下。然后我独自一人站在小径上,天快要黑了,我感到筋疲力尽,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我知道最艰难的还在后头。我已经三十五岁了,生活已不能再当儿戏,有很多事情需要去面对。最困难的还是去找贝蒂。我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开了,我看见房子里的灯光,在短短五分钟里,我的鼻子在空气中嗅闻着,觉察到一丝灾祸将至的气息。我觉得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事情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的转变。

贝蒂把空酒瓶儿放在桌上,她低着头,两腿叉开坐在一把椅子上,头发全部从前面垂下来。当我走进屋里的时候,她等了几秒钟,然后才抬起头望着我。我从没见到过她如此妩媚动人。我是天生敏感的人,所以马上感觉到她不只是在发怒,她非常伤心。像这样站在那儿看着她,我实在坚持不了多久。“上帝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声音低沉地说,“你和那个卑鄙的家伙串通起来干了些什么?”

我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肩上承受着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所以不得不急促地喘气。“他不许你待在这儿,除非我们俩一起干活。这件事一点儿都不复杂。”

她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眼睛像玻璃球一样放射出光芒。“好吧,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为了被允许待在这里腐烂掉,我必须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刷这些破房子上……上帝啊,这等于让人往你身上撒尿,你不觉得吗?”“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这样的。”

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我也来了一杯。我开始冒汗了。“我们无法避免遇到这些卑鄙的家伙,”她接着说,“这很普遍,但是现在,必须给他们迎头痛击,决不能试图去跟他们讲理。让我快要发疯的是,你怎么能甘心情愿地被他羞辱,你怎么能像这样忍气吞声呢?”“我一直在权衡利弊。”我说。“你不必这样,你应该让他见鬼去!这关系到尊严的问题,妈的!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我们低贱得成了一对只配给他擦皮鞋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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